宁音点点头, 跟了两步停了下来:“我进去拿点东西。”
“去吧,村长快到我们屋子赶棺了,你动作快些。”金冬至妈妈提醒。
宁音立刻跑进屋, 抄起桌上的煤油灯往四周翻找, 最后在后院的墙角里翻出镐子和铁铲,还有一把有点钝的铁刀。因为铁铲是长柄, 不能收起, 宁音干脆把它折断一半柄手, 把它们放进包里这才走回屋外。
很快村长来到屋外的小路上,往这里喊了一声,手里提着的铜铃就跟着叮铃、叮铃响了起来, 身边的两条狗也跟着叫。
村长吼着嗓子:“3号棺,金冬至,走棺!”
宁音心说还真的是金冬至的棺,只是人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再想起之前棺材的动静,估计棺里真的有什么, 就算不是金冬至,也很可能又是一个诡异的存在。
而村长声音响起的同时,棺材就在地上缓缓走了起来,也不用人抬,偶尔路面颠簸一下, 棺材便微微左右摇晃, 但还是很稳, 仿佛棺材的下面有东西承住它移动。宁音见此, 不由吃了一惊, 棺材居然会自己走。
从屋子走到小路上, 已经不见村长的身影了,却能在下一间屋子听见他同样喊人的大嗓门,他走之前留下一只狗,以及两个同样穿戴着一身死人白的人,这两人一前一后,护着他们棺材往三里地赶去。
宁音紧跟着金冬至妈妈后面,一边贴着棺材走,头顶的血月在棺材和丧服的抵挡下,确实没有了那种恐怖的凝望感。走了一段路,宁音都没有看到别的屋子的棺材出来,就像是这条路只有这一口棺材。
走了一会,小路上始终只有他们这口棺材,这样看来,应该每一家的棺材都是从另一条小路赶去下葬的。
想到这里,宁音又回头看。身后的人也是毫无声息的,没有脚步声,但她每次回头都看到那个穿着死人白的人,他手里提着煤油灯,低着头,微弱的灯光下无法看清他的样子,不过给人的感觉像是人,又不像是人,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宁音看了半会都没从这人身上看出什么,只好转回去望着前面的小路。
这条白簌簌的小路在夜晚显得格外的阴森诡异,踩上地上的纸钱和纸人时,发出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四周寂静下,有种踩在人身上的怪异错觉,宁音听着,心脏就忍不住拧巴了一下,都不敢用力踩下去,脚步也变得很轻。而小路望不见尽头,狗在最前面开路,另外一个死人白的人摇着铜铃,阴冷的风便一阵一阵的扑过来。
叮铃、叮铃。
铜铃声如同响在耳边。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白不见尽头的小路出现了一片荒野,越过一块石碑的时候,宁音下意识看了一眼:三里地。
三里地到了。
这时,金冬至妈妈拍了拍棺材板,棺材顿时停了下来,她转身对宁音说:“行了,之后一段路丧服是抵抗不了血月的影响,就到这里吧,你不能再往外走,回去的时候也把这只狗带上,它会给你带路。”
宁音闻言,没有出声。她当然不可能这样回去,几人商量过一定要在这里躲进棺材,不然就无法逃出村庄,但要躲进去,要先支开金冬至妈妈他们,这样想着,宁音问:“你们立刻赶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那两个人没有半点反应,只有金冬至妈妈直勾勾地盯着宁音,快把她看得寒毛直竖的时候,才幽幽出声:“冬至,你撅起屁股妈妈就知道你想放屁,你是不是想偷偷跟着我们去下葬?”也不等宁音应声,金冬至妈妈低着头,敲了敲棺材,又轻声说,“其实你真的想跟我们去下葬也不是不可以,躲进棺材里你就可以躲过血月的凝望。”
宁音一时间有点怔忪。
“你是真的想跟我们去下葬,还是现在回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要是真的跟着我们去下葬,后面的路太崎岖了。”
“我想跟你们去下葬。”宁音回过神,毫不犹豫地说。
金冬至妈妈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一气,但没有再说什么,反而面无表情地准备开棺:“既然你选择跟我们去下葬,那就躲进棺里吧,血月就不会发现你,不过到时候你得等到六点才从棺里出来,血月是六点消失的,别提前出来,不然你会出事。”
宁音点点头,还没等她提防棺材,金冬至妈妈已经推开了棺门,棺里便飞出来一片密密麻麻的白纸人,眼前的世界忽然间也只剩下白,宁音看着扑过来的数不过来的白纸人,连忙抬手挡住脸,纸人砸在手上的时候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它们绕开她,从她身边飞过去,一直飞向了远方。
但有一只白纸人停了下来,它快步爬到宁音的肩上,又一直爬上诅咒娃娃的头顶上,然后一个屁股坐下去。
白纸人太轻了,轻得根本无法察觉,宁音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金冬至妈妈却看了它一眼,随即缓缓收回目光,让宁音躺进去。
宁音走到棺材前,发现飞走了那数之不尽的白纸人后,棺里就没有别的存在了,空空荡荡,没有他们猜想的死亡乘客,也不是什么诡异的存在,只是一堆白纸人。宁音确认过棺材没有古怪的异样后,顿时利索地翻进棺里,然后望向那两个死人白的人,问道:“他们?”
“别管他们,就是个死人,他们只负责送棺,你躲进去的事他们是感知不到的,反正脑子进水的村长不在。”金冬至妈妈说着,从外面望进棺里,手按在棺门上,在关上之前,叫了宁音一声:“冬至……”
宁音对上金冬至妈妈的目光,似是听见一句很轻很轻的话,又有点细细的朦胧虚缈,但她努力去分辨每一个字。
轻轻的、细细的那也许是一声:“冬至,妈妈爱你。”
宁音愣了一下,还想多看她一眼的时候,顶上的棺门关上了,但金冬至妈妈微微敛在唇间上的一抹很温柔的笑容深深地映入她眼底里,因为之前对方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在刚刚一瞬露出那样的笑容,如同冬迈进了春,那白凌凌的冷一下子有了温度,暖入心扉。宁音感到诧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发闷。
就在这时,棺材又再次重新动了起来。
宁音收起思绪,掏出手电筒往棺壁四周照了一圈,最后透过细缝看到运棺的原来是撒在路上的那些白纸人,一只一只扛着棺材走。
她转而翻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
将近凌晨五点半的时候,棺材再一次停下。
宁音靠着棺壁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之前抬棺的白纸人都不见了,四周寂静得仿佛只剩下她跟这口棺材。
这种诡异的情形让宁音心里咯噔了下,要不是金冬至妈妈让她六点之后才出去,她真的想现在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等到六点,她迅速翻出家伙,费了半天的劲才勉强撬开一点棺材,结果刚拉开棺门出去,结果头被人砍了下来……
宁音惊恐地看着自己倒在棺里的身体,余光里只能看见一个穿着死人白的人,他站得远远的,手里拿着斧头,而她的头一直在地上滚,一直滚进坑里。
然后坑上密密麻麻的人开始往坑里埋土。
她的头被砍了……她死了?
此刻眼前逐渐陷入一片黑暗——下一瞬,宁音猛地从黑暗中睁开眼,惊疑不定地摸了摸脖子,头还在,又一边摸索四周,旁边的手电筒还亮着光,黄幽幽地照着棺材四壁,她仍在棺材里,但时间已经六点十分。
“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宁音惊惧地伸手摸向棺门,因为发生得太过诡异和突然,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头就被人砍了,但为什么又没死?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别的影响?她对此毫无头绪,只是这次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棺门,在棺里等了片刻,这才出去。
然而头又被砍了下来!
不过这次那个穿着死人白的人离她近一点了,他手里的斧头滴着血,那种血淋淋就像天上的血月,她望着他,但依旧无法看清楚他是谁。
很快,宁音再次从那种绝望的死亡中睁开眼,她又在棺材里,时间到六点二十分了。
她放下手机,咬了咬牙:“究竟外面的人是谁,是村里的人吗?”
头被砍下来的恐惧简直让人崩溃,如果只是一次就算了,但这已经第二次了,而且每死一次就过去十分钟,再这样下去她根本逃不出去。
但因为外面有人要杀她,她不敢再贸然开棺出去,手一边握起铁镐子,深呼吸一口气后,便迅速从棺材里窜出去,身后顿时传来划破空气的尖锐声,之前莫名其妙死了两次,这会儿她早有防备,连忙低头,猫着腰躲避过去,反手将镐子往后划去,随即就听见撕拉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一般,还没等她回头看,她眼前又一黑。
六点三十分。
“究竟怎么回事!”
宁音看着自己又回到棺里,忍不住用头撞了撞棺壁,刚才她明明感觉到自己刺伤了对方,但依旧回到棺里。
“我再试一次,大不了再死一次!”宁音凝着表情,又抄起镐子,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敏捷,揭开棺门的同时,她猛地翻身出去,警惕地望着四周,然而这一次再没有看到要杀她的人,反而有一张白纸人躺在地方。
宁音捡起来,发现纸人的胸膛被深深划了一道,几乎撕开一半,她又抬头看向四周,又再看向纸人,低语了声:“难道杀我的是这纸人?”
这个猜想似乎有些荒唐怪诞,但在这条村看到最多的就是纸人,加上之前金冬至妈妈开棺的时候,棺里就飞出来密密麻麻的纸人,就连棺材都是它们运的,这么一想,又觉得这个纸人杀她是合理的猜想。
不过这次她没有再回到棺里,但时间依旧快进到六点四十分。
“难怪12号公交车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逃回车上,他们根本就预测好这一切,要是没能杀死纸人,就错过上车时间了。”
宁音不再浪费时间,丢下这张破损的纸人后,拔腿就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快到村口的时候,她看见12号公交车停在那里,等她狂奔过去,搭上车那一刻,车门便跟着关上了,时间刚刚七点。
她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转身往车厢内走去,却看到车上只有两个男人,顿时惊讶地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叶重呢?”
水千星咳嗽:“没上到车,证明他没逃出来。”
“怎么会!”宁音还是难以置信。
“至于是真的没逃出来,还是别的原因就不好说了。”水千星意有所指,矛头却十分明显,说完又咳嗽了起来,他脸色看上去也比之前苍白很多。
宁音闻言,脑海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舟杭。她记得昨夜里舟杭叫住了叶重,现在叶重就没逃出来,以叶重的能力不可能对付不了纸人,她顿时警惕了起来,往那里走去的脚步都顿住了。
舟杭见她提防自己,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而对水千星说:“我们之前在危险区域的误会可能让你产生什么误解,但叶重的事别轻易误导大家,而且你这样说也很让人怀疑,你好像知道什么。还有,我记得你是最先上车的一个,受到纸人的袭击就算反应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车上。”
“纸人?”水千星问。
宁音古怪地看他一眼:“从棺材出来的时候会受到纸人的袭击,你没有吗?”
水千星似是明白了什么,咳嗽几声后,反而露出虚弱的笑容,却没有再出声,只半垂眼帘,眼底里浸着冰冷的霜意。
宁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舟杭,心里已经知道警惕谁了,原本打算将返程票的事拿出来商量,但眼下的局面僵滞了,尤其叶重没有从第四站逃出来后,她知道现在谁不能相信,也许那张返程票是催命符,但也是她唯一逃出去的保命物品。
她不能这个时候把它交出去。
这时,售票员走过来,让她坐好座位上后,这才微笑道:“本趟公交即将出发——我们将从老荒村原路返回,你们可以从窗外欣赏之前停留过的景点,罗湖学校—森林公园—林中别墅屋。”
“由于路程较为疲倦,本趟公交车将于五点在林中别墅屋停留一个夜晚,给大家充足的休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