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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旭听他说起这两人,已隐约猜到是谁,但仍忍不住追问道“你看到那后闯进来的人,生的怎生模样”
陆广道“少派主,你所料没错,这人正是贵派的先祖花铎冲花掌门,那先进来的则是江州无形手黄琛黄大侠,我那时自不认得二人是谁,待他俩走后,又有好多人陆续闯进东书房中,有的是光头和尚,有的做道士打扮,也有不少俗家男女,他们个个如同凶神恶煞,进来后便大呼小叫,乱翻乱砸,我在夹墙越瞧越是心惊,这才明白当是朱七绝的仇家到了。再后来外头喊杀声愈发剧烈,慢慢竟传来毕毕剥剥的火烧之声,我凑到小孔拼命去看,就见书房外隐隐约约透出火光,我心中一阵发毛,知道自己的大限终于到了。又过了一会,夹墙里开始闷热起来,我见书房内尚未有火,便顺手摸了摸外壁,果然有些发烫,原来屋外也跟着烧了起来。此时我反倒略微平静了些,只是内心涌出一股凄楚,想到这夹墙就如同一只现成的火炉,而我则是炉中的一块人肉,到头来连尸骨也都不见,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世间惨事,只怕莫过于此了。
想是天无绝人之路,我正自悲自泣,突然头顶露出一丝光亮,我心头一震,站起向上看去,屋顶果然有阳光照进。原来书房四周皆由坚固的大理石所筑,但顶棚却是木制,大火烧将起来,外墙不易损毁,木头却率先着了起来,此刻我心中的求生之念,也如同这大火般熊熊燃起。我踮起脚尖狠命去推屋顶,尽管烫的两手生疼,但木板在火烧之下早就松动,被我推开了老大一个缝隙,这时我顾不得满手大泡,奋力踩着墙壁攀上屋顶,就见朱府上下早已乱成一片,到处都是冲天火光。我站在屋顶寻觅出路,见外墙火苗都有一丈来高,不敢就这么冒冒然跳下,只得沿着屋脊避开烈火行走,打算到前门处翻下,哪知走到一半一脚踩空,踏在了烧焦的木板上,登时便掉入了屋中。
这下直把我摔了个半死,险些连腰也都折断了,但我不敢多有耽搁,勉力爬起身来打算逃离,突然想起朱七绝说的宝藏线索来。也是鬼使神差,我来到东首书架前,有样学样地掰动挂板,那暗格果然跟着弹起,我取出画卷,又记得墙角还有一座宝塔,于是走过去打算再碰碰运气,可翻弄了半天,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想适才无数人曾在屋中走动,说不定是被哪一家给搜刮去了,这时外头火势渐大,我不敢再多逗留,把画卷往怀里一塞,匆匆逃出了东书房。
我知道朱府此时聚集了不少朱七绝的仇敌,且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士,若不慎被他们发觉,把我也当成了朱家一员,那这条小命可就要交代。好在此时四周都是熊熊烈火,想要趁乱逃出也并非全无机会,我见左右无人,便顺着墙根溜到前院,打算从角门逃离,哪知刚刚拐出东跨院,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咄兀那贼子,却往哪里去这一声直把我吓得魂飞天外,暗想自己虽躲过了夹墙火烧,但终归还是难逃一死,情急之下我捡起地上的碎砖,想要奋死一搏,可还未等转过身来,就听又传来一声惨呼,正是从先前呼喝的那人口中发出,我连忙扭头去看,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一掌打在一名道士头上,那道士眼睛鼻嘴俱是鲜血,竟被这一掌给震死了,原来他口中喊的贼子并非指我。这时又有人闻声追到这来,那青年不等来人奔近,抽出宝剑屈身横着一斩,把那人自膝以下的双腿生生斩断接连的惨呼声传出,自又有不少人向此处奔来,那青年不敢久留,向着西首狂奔而逃。我见那群凶神恶煞俱都追他去了,无一人顾及于我,正是机不可失,于是赶忙连滚带爬地钻过了角门,就此出了朱府。”
众人听他提到一个青年,都不知那人是谁,料想不是朱七绝的后代便是弟子,陆广能这么活着逃出,也当真算是命大。翁仁说道“陆大哥,难怪隔了几日后咱俩相会,我见你容颜憔悴,双手都是伤痕,那时还道你在邻村耍钱又和人起了冲突,却没想原来竟是这等际遇。”
陆广道“我从朱府死里逃生,不敢在左近逗留,当真去邻村躲了几日,那些天我一面养伤,一面反复去想朱七绝那晚所说的话,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要闯荡一番事业”
翁仁道“嗯,朱府被一把火烧尽,整个村落也受了波及,许多房舍都跟着付之一炬。咸平没了朱七绝的照拂,再也不复往日安宁,我们这些了无牵挂的青年,便想着到外头谋生糊口。那日你回来后,我和齐家老三、老四商议,决定一起到陕南兴元府去投他们的舅舅,本以为你也会一同前往,哪知你却悄悄拉着我说,你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广道“那时我也不过二十出头,确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弟,我父母去世的早,又没什么兄弟姊妹,在我心中,自是以你最亲。朱七绝已然身故,天下间知晓朱氏宝藏秘密的,除了替他保管若干线索的寥寥数人外,就只有我陆广一人了。我怕天有不测风云,若哪一天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大秘密岂不石沉大海于是我便将听到的诸般线索宝贝俱都讲给了你听。要办这件大事,你身无武功,带着你只会多增累赘,索性我便孤身一人南下,本打算大功告成后你我共享富贵,没成想再次相遇时,你竟已成了失忆之人。”
翁仁叹道“造化弄人,我一生波折,总算老天开眼,派了虞小姐来治好了心症,这些年豆腐店红火,日子倒也过的安稳。陆大哥,那日你离了米铺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舒州,这十几年来,究竟去了哪里”
陆广苦笑道“还是从朱府灭门后说起罢。等你们去了陕南后,我也离了咸平,乘船来到宋境,沿途上偶或撞见江湖中人,听起大家都在谈论朱氏宝藏的事,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得意。朱七绝当日说的明白,那幅图画是所有线索的总纲,任你能为再高,将其他宝贝全都齐集在手中,没了总纲指引只怕也是徒劳,而这幅重中之重的至宝图画,如今正在我这个乡下小子的怀里,这叫我如何能不翘起尾巴我顺着运河一路向南,直行到了平江府,见那里富足繁华,便安顿了下来,一面寻了营生来做,一面思索下一步的谋划。
我想起朱七绝曾说他共有七件宝贝,其中五件藏在东书房中,分别是一副图画、一把铁尺、一座宝塔、一台砚石和一枚扳指,如今总纲图画在我手中,那扳指听闻已送与了一人叫做辛赞,砚石则在当晚赠给了那位少林高僧,而铁尺和宝塔,都是混乱中被人抢了去的。宝塔何时丢的我不知道,但拿走铁尺那人的相貌,可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脑中。我又想起朱七绝曾说,那铁尺乃是众线索之首,若不得它同样万事皆休,于是便打定主意,打算先从这把铁尺着手。
我在平江府一住半年,做散工挣来的钱,大多都花在了说书人的身上。这些说书人走南闯北,从不在一处长留,最喜欢说些武林中的奇闻异事,我便常常使钱请他们喝酒,打听江湖上的诸般见闻。从他们口中我慢慢得知,当日赶赴咸平讨伐朱家的,都有哪些门派、帮会,哪些武林异士、首脑人物,再后来我又旁敲侧击这些大人物的相貌,最后终于被我摸清,那天在书房取走铁尺的,当是江州南华派的无形手黄琛无疑。
我那时年轻气盛,真格是说做就做,当下便离了平江府,一路赶往江州,途径浙江野牛岭时,遇到了家乡邻村的赌友宋保全,原来他早年离了咸平南下,如今正在此地落草。少派主、娄英雄,当年我鬼迷心窍,在明州设伏截击你们,所倚仗的便是此人了。我来到江州无事可做,恰逢当地米铺招工,我便寻了这营生来干,也该我时来运转,做了不到一年,那店东见我为人勤快,又机灵好学,竟升我当了米铺掌柜,自此我便在江州住了下来。
我明里暗里打听,知道黄家是江州城里的大户,黄琛更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要想摸进黄家寻到铁尺,再将它偷出,我自问没这个本事,于是只能接着供米送货的机会,来多探寻些讯息。我知道有一人与黄琛来往密切,时常到江州与他相聚,少派主,那便是贵派的师祖花铎冲花掌门,他也正是那晚来东书房寻黄琛之人。我在江州一住经年,明明知道铁尺就在黄家,可却半点法子也无,后来突然有一天,江州府衙传下令来,将黄琛一家老小全都羁押判了死罪,没几日便押赴刑场问了斩,这件事在江州城轰动不小,老百姓私底下猜测,都说官老爷不按律例如此急切地处死黄家老小,必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情,有的说黄琛得罪了官府,有的说黄家有人私通金国,还有的说是江州府尹觊觎黄家的财富,种种不一而足,而我的心中,却有另一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