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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竹林之外是山野田地, 只是靠着山,不好种粮食,秋后的田地里也只剩枯枝杂草。

    庄妍音没瞧见什么野果树, 也没什么好玩的,眺望了一眼山脚下的青竹村, 茅屋低矮坐落,青色炊烟绵绵融入这夕阳暮色里。

    她转身回去,竟见一只大白鹅蹲在草丛里, 受了她惊吓, 鹅鹅鹅地叫着跑了。

    那杂草上留下一颗鹅蛋,滚圆硕大, 庄妍音还从没在野外捡到过鹅蛋, 兴奋地捡到手上。

    身后响起一阵枝叶窣窣声,她回头瞧见一个身穿粗衣的小童正跑来。

    那小童见她, 环视了一圈左右,问道:“你看见一只大鹅了吗?”

    “看见了,朝那个方向跑了。”她小手一指,另一只手上那鹅蛋就包不住了。

    小童瞧见,忙来到她身前:“这是我的鹅蛋!”

    庄妍音才见这小童生得格外清秀,村子里少有这般白皙俊俏的小男孩, 瞧着才七八岁吧。她鲜少瞧见小帅哥, 被激起小公主好色的德行来,笑弯眼凑近他:“小哥儿怎么证明这是你的鹅蛋, 你会生吗?啊它来了!”

    那大白鹅左摇右摆在一旁转圈跑着。

    “你叫它一声,他答应吗?”

    小童被她凑近盯着, 忙退开了些, 又见她笑眯眯的模样,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般不害臊,还说得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鹅!”他大喊一声。

    那鹅自顾自叫着,仍在转圈圈。

    庄妍音笑嘻嘻道:“它都没应你,还笑你呢。”

    小童气恼瞪她。

    庄妍音凑近:“小哥儿,你咋生得这么好看呀。”她手指戳了戳小男孩的脸颊,软软的,这就是庄振羡喜欢戳她脸蛋的感觉吧?

    小童大惊,涨红了脸:“你好不知羞,还我鹅蛋!”

    庄妍音赶紧护到背后,见他穿得也是可怜,从锦囊里掏出两颗糖果来:“我跟你换,这是糖,麦芽糖和冰糖可贵了,足矣换这个鹅蛋了。”

    小童听着她腰间碰撞的铃铛声,鄙夷地推开她手:“我才不喜欢吃糖,我喜欢吃蛋,糖又吃不饱。”

    “你尝尝,就尝一颗,你爱吃我多给你一点,就当我买你的鹅蛋了。”

    “我不吃!我家鹅蛋能卖两文钱一个。”

    大周如今还算物价平稳,她这糖都买了三两银子,抵得上好几个鹅蛋了。

    她边躲边道:“我给你出个主意,村子里孩子多,我给你五颗糖,你一颗卖一文钱……”

    小童不听,两人便互追互躲起来。

    庄妍音终于望见赶来的卫封,少年见她被人追着跑,凌空几步快速落到她身前。

    她连忙躲到卫封背后。

    那小童跑得喘气,见到她有帮手,还是个提了剑的帮手,便不敢再追她,只恼羞地瞪着她。

    卫封问:“这是我妹妹,小哥儿与她追跑什么?”

    “她抢了我家鹅下的蛋,还羞辱我。”

    “我没羞辱你,我没抢,我要给你糖换的!”

    “他就是羞辱我了。”小童涨得脸通红,似乎才想到自己用词也不够明确,“她调.戏我了。”

    卫封皱起眉,道:“我妹温善纯真,绝无调。戏你的可能,若是她言语不当,我向你赔礼。”卫封腰间也无银两,道,“你家在山下何处?这鹅蛋我们买下,我着人给你将钱送去。”

    小童见他如此穿着打扮与气度,也猜到是那竹林背后的大院的人,又争不过人,只好说了住址。

    庄妍音感受到了有哥哥保护的滋味,将那小童瞧不上的青梅糖送去嘴中,美滋滋吃给他看。

    小童咽了咽口水,只能干瞪她。

    卫封低头瞧着她小脑袋:“回去吧。”

    两人转身离去,庄妍音回头见那在山地间辛苦捉鹅的小童,忽然就想起了被她爸爸丢到爷爷家的自己。

    好像是她妈妈要参加一个考试吧,他爸爸说工作忙不好带她,便给她请了假,实则只是去了继母那里。她被送到了爷爷奶奶那里呆几天,五六岁的她跟着爷爷奶奶去乡下走亲,那些小孩们就是这样以大欺小,以群欺弱地孤立她。

    方才也是她太想要这个又白又大的鹅蛋了。

    庄妍音转身走到那小童身前,掏出两颗青梅糖给他。小童愣了下,她示意他接:“不骗你,我的糖真的很好吃。”

    那糖球让人眼馋,小童犹豫了下伸出手,才想起自己脏,她怎么也是个尊贵的小姐,便捧着手去接。

    庄妍音放进了他手心里,弯起唇角,转身蹦跶到了卫封身边。

    她腿短,卫封便比平常走得慢些。

    她爱不释手地瞅着手上的鹅蛋:“捡到的蛋就是比买的香!”

    卫封失笑。

    “哥哥,牵。”

    卫封低下头,她正伸出小手来,另一只手攥着那鹅蛋。

    他正欲告诉她还是应该遵着男女有别之礼数,听到她说:“这路不好走,你是亲哥哥呀。”

    卫封索性还是牵了她一路。

    “哥哥,你为何总穿玄衫?”

    “随手挑的衣衫颜色,也无什么理由。”

    “可你每日都是玄衫,总有理由的,为什么呢?”

    卫封凝神想这是为什么,望着远处道:“黑暗更适合蛰伏,又或者,我只是适合生活在黑暗处?”可矛盾的,他很多时候却想站在阳光之下,站在万人之上,看所有人仰视他,说一声“六殿下受苦了”。

    庄妍音怔了瞬间,玄衫这个原因书里倒从来没提过。

    她笑:“不会啊,我会做你的小太阳的,以后你把我当成小太阳。”

    卫封抿了抿唇,淡笑置之,右手握剑,左手牵她,快到书院后门才松了手。

    庄妍音玩了那鹅蛋整整两日才舍得煮来吃,还去卫封书房,与他一人一半。

    卫封甚觉童真可爱,窗外是个阴天,但她的确像个小太阳般,让这凉秋暖如春昼。

    吃完半个鹅蛋的庄妍音逛到了北苑,一进门便瞧见一只大白鹅。

    那鹅叫个不停,弟子们都在观赏。

    庄妍音跑进去:“好眼熟。”

    徐沛申笑道:“这是我在村口集市买的。”

    钟斯笑她:“鹅都长得一样,哪分眼熟。”

    庄妍音听见许仕在问徐沛申作何买只鹅回来,徐沛申道是瞧见一农妇打骂孩子,才动了恻隐之心买了回来。

    许仕摇摇头笑他善良:“也是善事一桩,给我们添了肉吃。”

    “可别,那小童死活不让他娘卖这鹅,他娘便当即拿出菜刀准备现杀了卖,小童哭得可怜,求她娘留着下蛋。我既见到,便不忍置之不顾,便买了下来,不能让孩子童年留下太多苦难回忆。我已答应了那孩子留着下蛋,你们待它生老病死了再吃吧。”

    众弟子都笑徐沛申的善良。

    庄妍音一听便猜是那日遇到的小童,原来他这么可怜啊,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之后,她又去了后山竹林陪卫封练剑,倒是没再瞧见那小童,凉秋便渐渐变成了个凛冬。

    只是不太好的是一直说不碍事的卫封终于感冒了。

    他这风寒初来时完全没顾忌,仍在凛冬里练得满身大汗回来,如此两日便直接高热风寒。

    庄妍音一直以为他是个纸片人,原来他也会感冒发烧。

    她去屋中陪他的时候发现他练剑的厚衣已经湿透,这般捂在身上,难怪会风寒。

    想着院中那只鹅,她想到了办法。

    第二日早起后她便与林婶去青竹村买鸡鸭,林婶是为书院买菜,她则是去捡鸭毛鹅毛。

    她想给卫封做一件羽绒服。

    羽毛轻便,这样他穿在身上练武也不会觉得束缚了,便不用再穿六层厚的衣衫了。

    她负责在青竹村里收羽毛,林婶便答应帮她将羽毛缝进衣衫里。为了给卫封一个惊喜,庄妍音没有告诉别人,林婶也笑她可爱,为她保密。

    只是想在古代做好一件羽绒服却是不容易的,她收了足足十日的羽毛才差不多收齐,林婶缝好后,一只袖子上还是差一些。

    庄妍音吃过饭便又带了石旺去村中收羽毛。

    这次她又见到了上次的小童,只是小童穿得更可怜了,寒冬里只有两层薄薄的衣衫,还都是补丁,与这张清俊的脸完全违和。

    小童望了她许久,别过小脸道:“你还没有收集吗?”

    “你知道我在收羽毛?”

    “我看见了。”他下意识瞧了那柴房一眼。

    庄妍音正在一户农户的院中,这家大婶养了好多鸭,但腹部的细羽绒都早被她拔了干净,也是这两天才生出些绒毛来。那大婶怀着身孕不便为她拔,丈夫又出去了,她才打算与石伯动手,只是来了几次也不知道这是小童家。

    “那位大婶是你娘吗?”

    小童点点头,又猛地负气摇头:“她不是,听说我是被买来的。”

    庄妍音怔住。

    想再问些话,瞧见大婶托着大肚子过来:“招弟,还不快给姑娘帮忙。”

    小童不再作声,抱起鸭圈里的鸭找细绒毛。

    石伯上前同他帮忙,两人翻了好半天也没拔出多少。

    小童递给她羽毛时,庄妍音瞧见他手腕上那几条淤青的伤痕,像是荆条抽的。

    她登时就恼了,欲去质问那大婶,衣角忽然被人扯住。

    小童正睁着黑名分明的眸子望着她:“别说,我爹还会打我的。”

    “为什么?”

    “听说我是被买来的,听说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

    所以现在怀孕了,就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么打?

    庄妍音感觉自己正义的小宇宙要爆发了:“你是怎么被卖过来的?”

    小童摇头,白皙小脸沉默着,狭长的丹凤眼望着远处,很想记起些事来:“我只记得自己为了保护谁,好像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这不会是失忆了吧?

    他若是记不住,庄妍音一时也没办法帮他,而且在这古代只要不是拐卖别家的孩子,买卖儿童都是合法的。

    她锦囊里还带着青梅糖,只是她也爱吃,剩得不多了。她取出一颗给小童:“瞧你可怜,我再送你一颗吧。”

    他接过,朝她说了谢,问道:“我的鹅是不是被你们的人买去了?他们都说这里有个书院,买我鹅的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

    “是啊,是我大哥买的,你放心吧,还好好的呢。”

    石伯从篱笆墙外进来,笑道:“铃铛姑娘,前面还能再取到羽毛,你随我来。”

    庄妍音朝这小可怜挥挥手:“我下次再来看你吧,你听话一点,别让他们再打你。”

    两日后,她终于攒够了羽绒,还都是细鹅绒,只等林婶采买回来帮她做衣裳了。

    回房准备睡个午觉好长身体,庄妍音忽然听到院中一阵喧哗。

    待她出来时,徐沛申与两个门童都在她庭中。

    “铃铛,你可有瞧见大白鹅?”

    “没有啊。”

    徐沛申焦急张望,转身想去卫封那处后院找找。

    卫封闻声来到庭中:“徐公子在找什么?”

    “我养的那只鹅,我瞧见庭院中有血迹!”

    卫封眸光深邃:“有血迹,你可看清了?”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这般着急。”

    门童小壮与小虎被卫封问话,都说没有瞧见鹅出去,也未见到陌生人过。

    “小卫……”卫封目光落在庄妍音腰间。

    她衣衫上正沾着些白鹅绒。

    庄妍音忙摆手:“不是我啊我不是,我没抱那鹅。”

    门童小虎有些犹豫:“两位公子,铃铛姑娘早上回来后我们便瞧见地上有羽毛,便是那白鹅毛。”

    小壮瞪了他一眼:“你怎的能这般说!”虽然院中失物门童会担责任,但小壮觉得肯定不会是铃铛姑娘,铃铛姑娘待他们这么好。

    卫封自然也不信会是庄妍音,只是小虎已经这般说,他便不能让她背了锅:“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我是有羽毛,但不是徐大哥的大白鹅!”

    徐沛申也道自是相信她。

    小虎被小壮训了,有几分不满,但也不敢再说别的。

    卫封将小虎神色收入眼底,不欲教人看轻了他妹妹。他示意庄妍音:“去将你的羽毛拿出来。”

    庄妍音只好拿出来她好不容易才收来的鹅绒,里头有白鹅绒,带些灰绒,还有原本想做成毽子的大鹅毛。

    “哥哥,这是我自己去村子里收的鹅毛,石伯回来可以为我作证的。”

    卫封接过,只是布袋一打开那鹅绒便迎风飞了出来,满空如飘下洁白大雪。

    “哥哥!”庄妍音急得跳脚,又没卫封高,抢不回来。

    卫封合上布袋,但那些鹅绒去了大半,她的辛苦全白费了。

    这一次是真的气得眼眶通红,她委屈地瞪着他。

    卫封知她难受,欲等事情解决再安慰她,朝小虎与徐沛申道:“这鹅毛形状不一,也有灰绒,我记得徐公子的大白鹅通体洁白,没有灰绒。”

    “我本就没说关铃铛的事。”徐沛申见庄妍音可怜的模样,恼了小虎一眼,“还不快去找!这院中也无大事,连只鹅都看不好!”

    徐沛申安慰了庄妍音几句,去了别的院子找。

    卫封将布袋递给庄妍音,蹲下身与她道:“方才只是为了证明你清白,徐公子的鹅入了他的诗集,还入了夫子的书中,这不是一般的鹅,为兄也不欲教门童看轻了你。”

    “可是你做得不对。”她红着眼眶道,“谁疑我,谁举证,我不需要向谁证明清白。”

    卫封竟一时哑然,无奈道:“你说的对,但小虎不是读书人,他并不懂这个道理,他只知道撇清责任,说出他看到的。”他揉揉她脑袋,“别难过了,你若喜欢羽毛,卫兄出去为你寻些。”

    “我不理你了。”

    抱着小袋羽毛,庄妍音转身小跑回了房中,啪一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