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栀怔忡地望着顾景琛。
她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他了。
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扮, 脚上踩着黑面白边的运动鞋,两条长腿微弯曲,稳稳地撑着机车保持平衡。
黑金色的机车炫酷无比, 和他脑袋上戴的黑色全盔特别搭。
栗栀仿佛看到了上学时那会儿钟爱机车的少年。
她的心完全不听使唤, 扑通扑通地在胸腔里独自上演了一场兵荒马乱。
栗栀咬了咬嘴巴里的软肉,然后才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学长。”
顾景琛的声音低沉, 问她:“去哪儿?”
栗栀眨巴了下眼睛,还没回答他, 他又问:“捎你一程?”
栗栀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她慌乱地温软道:“不用了, 我就快到了。”
顾景琛当然看出来了她在逃避, 想要拉远和他之间的距离,于是也并不强求, 发动车子从她面前像一阵烈风般转弯走了。
反正来日方长。
他就不信她会一直是这样的态度。
栗栀等下一个绿灯,穿过马路, 继续按照导航的路线往酒吧的方向走。
八分钟后, 栗栀终于到了目的地。
她在拐进这条巷子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站在酒吧门口的戚玥。
栗栀关掉导航,收起手机,加快了点脚步朝戚玥走来。
“戚玥!”她扬起了点声音, 语调依旧软甜。
戚玥正在刷微博,听到栗栀的轻喊, 她抬头看过去, 而后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等栗栀走过来,戚玥刚想开口对栗栀说点什么:“哎, 栗栗……”
栗栀就很亢奋似的,指着酒吧门口声音拔高一些, 软绵绵的嗓音听起来颇豪言壮语:“走!去钓男人!”
她当然就是说出来过过嘴瘾, 栗栀哪有那个胆子, 而且她巴不得那些男人离她远远的。
她就是心里很郁闷,烦躁到发泄般这么随口说了一句。
自己根本就没当真。
然而。
栗栀万万没想到,在她把这句话说出口后,酒吧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顾景琛嘴里叼着根烟走出来,他站在台阶上,垂眼盯着栗栀看了几秒。
正燃烧的香烟上火星明明灭灭,缭绕的烟雾将他的表情隐匿大半。
戚玥压低声音对栗栀说:“我刚想跟你说,我看到顾景琛了……”
但是没能说出来,栗栗就说了那句钓男人。
栗栀一时间僵在原地。
顾景琛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吞云吐雾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问栗栀:“学妹想钓什么样儿的男人?”
栗栀:“……”
她尴尬又窘迫,但一想到自己并不是在他面前第一次出丑,突然就释然了。
放弃挣扎的栗栀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有点破罐子破摔地回他:“还没想好。”
顾景琛好像冷笑了声,但栗栀又觉得是自己眼花幻听了。
因为她再看向他时,他的神态那么寡淡冷清。
戚玥拉着栗栀率先进了酒吧,顾景琛站在门口,直接用手指掐灭了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钓男人。
呵,还挺野。
顾景琛回到酒吧里,凌谦和封白他们都开好了酒。
他往沙发卡座里一靠,推掉封白递过来的好酒,没好气道:“骑机车来的,喝个屁的酒。”
封白不解:“这还不好说?机车先撂老沈这儿,让杨枫开车过来送你回去呗!”
酒吧的老板沈三也附和道:“存我这儿你放心,绝对不会碰坏一分一毫。”
顾景琛还是坚持:“不喝。”
封白叹气,不怕死地说顾景琛:“阿琛你好扫兴哦。”
顾景琛冷笑,撇开头看向吧台那边。
栗栀正和戚玥碰杯,然后就仰脸喝了几口调酒师调的美酒。
他看到她的小脸在尝了酒的味道后皱成了一团,活脱脱成了包子。
顾景琛的唇边不自觉漾开一点笑。
凌谦捕捉到顾景琛的笑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果然,是栗栀。
凌谦低声和顾景琛交谈:“不过去跟她聊聊?”
顾景琛回过头来,双手环胸,像是无奈,问:“聊什么?”
“估计还没聊她就能找借口跑掉。”
凌谦沉吟了下,“还没摸清她为什么不拉小提琴?”
“嗯。”顾景琛淡淡地应了声。
其实不是不能查,或许问问和她最亲近的戚玥就能知道。
但顾景琛不想那么做。
他想等她自己说。
她既然逃避,那就说明这件事在她心里是个结。
等到她哪天能重新捡起小提琴,或者会主动吐露一些关于她暂时离开小提琴的原因,才说明她的心结快要慢慢解开了。
顾景琛和凌谦聊天,封白和沈三品酒,四个人两两互不干扰。
戚玥跳下高脚凳,也把栗栀拉下来,对栗栀说:“栗栗你跟我去那边见见这家酒吧的老板,站在我旁边给我壮胆就行。”
栗栀点点头,应道:“好。”
因为从栗栀和戚玥的角度看,顾景琛在的地方正好背对他们,他那边的四个男人,只有沈三一个人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里。
这也就导致了戚玥给栗栀指酒吧老板是谁的时候,栗栀完全没发现,坐在长沙发里的三个男人她都认识。
结果走过去后,栗栀就呆懵了。
戚玥也是这时才看到顾景琛,她立刻对顾景琛稍一点头,然后就面朝沈三,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沈三笑了笑,让戚玥和栗栀坐下。
封白难得很上道,直接起身,坐到了沈三对面的双人沙发里。
凌谦也随即起来,挪了过去。
一瞬间,只有顾景琛坐的长沙发里有两个空位。
因为戚玥要跟沈三交流,所以就坐在了靠边的位置。
唯一剩余的空余位置在顾景琛和戚玥之间,栗栀只好默默挪过去,机械地在顾景琛的身侧坐下来。
封白和凌谦已经聊起了其他事情。
戚玥和沈三也在说接下来的人物访谈的事儿。
只有坐在中间两位的栗栀和顾景琛,谁都没有说话。
须臾,栗栀还是出于礼貌,梗着僵硬的脖子,轻轻喊了顾景琛一声:“学长。”
顾景琛偏过头,似是意外她居然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栗栀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紧张地捧着酒杯,忍不住一直喝酒缓解,不小心就把酒给当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顾景琛有些无语。
他看出来了她的不自在,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在不断地发酵,却还是忍不住向她发起攻势。
顾景琛的声线压得很低,低到只有她能听到,语气轻懒地问:“这是想好钓哪个男人了?”
栗栀:“……”
她咬住唇,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钓谁?”他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我吗?”
栗栀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僵硬地像个雕塑,脸红耳热,窘涩难堪,在心里不断乞求顾景琛不要再往下说了。
然后就听到他语调欠欠儿地送给她一句:“想钓我得用荔枝收买我哦。”
栗栀的脸蹭的一下,红透发烫起来。
他这话在表达什么意思?
得用荔枝收买他?
哪个荔枝?
栗栀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他搞得都想偏了,立刻强行把思绪拉回来,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不管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从今以后不再给他准备荔枝就对了。
因为紧张局促而口干舌燥的栗栀放下空酒杯,又拿了杯新的看上去像是果饮的东西,喝了口缓解嘴里的干涩。
顾景琛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一直到她喝醉。
戚玥联系了庄醒过来接,扭脸看到乖乖坐在沙发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栗栀,又望了望顾景琛,等她挂了电话,就开口道:“庄醒还要过会儿才能来,我看栗栗困极了,要不……麻烦顾总先把栗栗送回去?”
顾景琛知道戚玥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起身,拉起栗栀来,手抓着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戚玥道了声谢。
然后栗栀就被顾景琛给带走了。
从酒吧出来,顾景琛让栗栀在路边站好,他去把机车推过来。
在上车之前,顾景琛把自己的头盔给栗栀戴在脑袋上。
然后又将他身上穿的黑色休闲外套脱下来,把衣袖在她的腰间系了个结。
顾景琛率先上了机车,然后扭头,对立在旁边的乖宝宝栗栀温声说:“上来。”
醉酒的栗栀就很听话地上了车。
顾景琛先是把她脑袋上戴的头盔的护镜给落下来,然后双手往后伸,解开捆在她细腰上的衣袖。
这次他直接把他俩的腰紧紧绑在一起。
然后有点趁人之危地拉起她的手,让她抱紧自己的腰,对她低喃:“搂紧,别松手。”
栗栀特别乖顺地应:“嗯。”
顾景琛发动了机车,载着栗栀驶上路。
他开的并不快,尽量平稳。
顾景琛在路上绕来绕去,就是不送她回家。
醉酒后的栗栀情绪不会再像清醒时那样压抑,她坐在他的机车后座,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深夜。
栗栀一点一点地收紧手臂,死死地环着顾景琛劲瘦的腰身。
藏在头盔里的脸上不知不觉落满了泪痕。
她喃喃地说:“二哥,我想回家。”
顾景琛听到了。
他说好。
栗栀又问:“我的家在哪儿啊?”
顾景琛突然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耳边只剩下轰轰的机车声还有呼呼的风声。
过了会儿,他好像听到她呢喃了句:“我没有家可以回。”
又似乎只是他的幻听,因为实在太不真切。
顾景琛把栗栀送到她住的地方楼下。
他解开把他们绑在一起的衣袖,两个人先后从车上下来。
顾景琛停好机车,将外套随手搭在车身上,然后伸手给栗栀摘掉了头盔。
一瞬间,他看到了她满脸的潮湿,就连鬓边的发丝都湿透了。
比八年前那个狼狈的小企鹅没好多少。
顾景琛心疼地叹气,用指腹帮她揩去挂在眼角的泪滴,又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
他像是轻哄,又像是诱骗,朝她微张开双手,嗓音低醇温柔地说:“过来,二哥抱抱。”
栗栀抽泣了下,泪眼朦胧地仰脸望着他,旋即就很听话地慢慢挪步到他跟前。
下一秒,她就被他伸手捞进怀里。
紧紧地抱住。
顾景琛低下头,侧脸蹭在她柔软的秀发上,鼻息间萦绕着她发丝间的栀子花清香。
“乖,”他在她的耳畔呢喃:“不难过了。”
过了会儿,顾景琛拉着醉醺醺到神志根本不清醒的栗栀上楼。
结果到了门口,栗栀想不起密码来。
连输几次都错误。
顾景琛歪头靠着门板,眼神促狭含笑,在她第五次输错密码后,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电梯前走,说:
“走,二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