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琛把栗栀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到门口的时候, 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上的栗栀几乎要睡熟。
顾景琛解开把他们紧紧绑在一起的外套衣袖,下车后给栗栀摘掉头盔,随即就将她打横抱起。
进了门, 他抱着她一路走到二楼,推开自己的卧室, 把迷糊昏睡的栗栀安放到他的床上。
古牧在顾景琛进家后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看到栗栀躺在柔软的大床里,大狗子抬脚就要凑上去,被顾景琛一手挥开,低声道:“老实点儿。”
古牧有点委屈地绕着床走了两圈,然后就被顾景琛给关到了卧室门外。
他坐在床边, 低敛眸子凝视着躺在床上熟睡的栗栀,缓缓伸手,替她拨弄了下粘在脸上的发丝。
顾景琛想到他送她到她住的楼下, 摘掉头盔后她那张被泪水洗刷透的脸颊, 心脏就又疼又闷。
她说她想回家。
又说她没有家。
顾景琛的手落在她的发顶,很轻很轻地揉了揉, 旋即压低声线告诉她:“我给你。”
戚玥回到家后才发现栗栀并没回来。
虽然知道有顾景琛在,栗栗不会出什么事, 但戚玥还是给顾景琛打了个电话询问栗栀的情况。
一直守在床边的顾景琛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来看到是戚玥, 这才捏着手机走出卧室,带好门后接通。
“顾总, 栗栗现在在哪儿啊?”戚玥问道。
顾景琛的语气自然从容:“我家。”
“她想不起你们家里的密码来,输了五次都错误, 我就先把她带回来了, 这会儿在睡。”
戚玥还是信得过顾景琛的为人的, 并且敢肯定顾景琛绝对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
他对栗栀有多小心翼翼,戚玥早就洞察了。
听到顾景琛这样说,戚玥便道:“好,那就让栗栗在你那边住一晚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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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栀坠入了一场大梦。
梦里的她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被顾景琛骑机车载着在帝都的大街小巷留下印记。
可是好像又跟高中经历的那次不一样。
因为梦中的天气似乎快要入夏,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单薄轻透。
更因为,梦里的他抱了她。
其他的她都记不太清,印象很模糊,唯独他冲她微张双臂,语气温柔地说“过来,二哥抱抱”的场景,她记得特别清楚。
栗栀觉得很难过。
似乎只有在梦里,她和他才能这样亲昵。
醒过来睁开眼时,栗栀的双眸茫然空洞,怔怔地盯着天花板上漂亮的吊灯看。
看了好半天,思维慢慢回笼的她终于察觉到了端倪。
这是哪儿???
栗栀霎时惊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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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琛倚靠在厨房的门框边,双手环胸,反抗道:“我不去相亲。”
陈可正在把给儿子带来的早餐盛进碗碟中,听闻后温柔地说:“阿琛,妈妈也不想逼你的,但是你不能永远这么干等下去吧?”
“要么跟别人试试,试着去接受其他女孩子;要么,你去找栀栀……”
陈可的话音未落,顾景琛转身就往客厅走,丢下一句:“谁说我干等了。”
陈可没认真揣摩他这句话的意思,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继续将保温桶里的饭菜装盘。
栗栀从陌生的卧室走出来,顺着走廊来到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出,俯瞰到熟悉的客厅,她才意识到,这里是顾景琛的家。
栗栀本来惊慌害怕的心霎时变得紧张难安。
她看到背对着这边的沙发里坐了个人,正在逗牧牧玩。
除了顾景琛不会是别人。
那她做的那场梦,真的只是梦吗?
栗栀忽然不确定了。
她身体僵硬地机械着下楼,脚步有点虚浮,像是踩在了一团团棉花上,发软到没有真实感。
顾景琛听到轻微的走路声响,扭脸回过头来看向栗栀。
栗栀的脸在被他注视的那一刹那瞬间涨红,她目光躲闪开,和他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停下来不再往前走,低垂下眼睫轻喃:“学长……”
声音软甜软甜的,还微微带有刚睡醒不久的懒倦。
像是小猫爪子在他的心口上挠了一下。
顾景琛的眉梢轻抬。
栗栀咬着有些干涩的嘴唇,停顿须臾后,声如蚊蝇地干巴巴道:“昨晚谢谢,打扰你了,我这就走……”
顾景琛听到她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说出来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他刚要开口小小地为难一下她,从厨房出来的陈可就惊讶地喊出声:“栀栀?”
她特别不确定地瞪大眼睛,望向此时站在客厅里的栗栀,像是做梦一般盯着栗栀看。
栗栀没想到他妈妈在,登时心慌意乱到了极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她怔望着陈可,手足无措地僵站在原地。
片晌才讷讷地叫人:“阿姨……”
陈可连忙把手中的盘子放到餐桌上,快步折身到栗栀面前,拉起栗栀的手来细细打量着她,惊喜又激动地喃喃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栗栀乖乖回答说:“去年六月份。”
陈可听到她说去年就回国了,眼圈红着嗔怪栗栀:“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没到家里来?”
栗栀红着脸没说话,眨了眨泛热的鹿眸。
还好陈可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扭头又怪顾景琛:“阿琛你也是,为什么都不带栀栀回来见我?”
顾景琛哼笑,漫不经心地说:“这不是见了嘛。”
陈可怜爱地摸了摸栗栀的头,又轻轻抱了抱她,然后就不容分说地拉着栗栀去了餐桌那边坐下来,热情地给栗栀盛饭。
顾景琛自动跟过去,在栗栀座位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陈可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俩吃饭,开心地抹了抹眼角快要落下来的泪水。
今天早上陈可给顾景琛打电话,让他今晚跟她去见个女孩子,其实就是相亲局。
顾景琛一口回绝,表明态度就是不去。
陈可担忧他会一直这样单下去,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结果这臭小子就跟她说:“妈你来我住的地方一趟吧。”
陈可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就只是让她过来,还说最好带点早饭。
陈可怎么都没想到,栀栀会在阿琛住的地方出现。
而且看这情况,是昨晚睡在这儿了。
怪不得还专门嘱咐她带点早饭过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要给栀栀吃。
陈可又不傻,自然知道儿子让她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打消她以后再逼他去相亲的念头。
她笑了笑,满含期待地问他们:“你们俩……”
顾景琛还未开口,栗栀就率先抢答:“我们没什么的阿姨,我就是……昨晚喝多了,学长好心带我回来休息。”
她越解释声音越弱,到最后都轻细到像是在用气音在讲话。
毕竟这个理由真的很苍白。
陈可一听。
哦,儿子还没得手。
而且栀栀现在不叫他“二哥”,而是唤作“学长”。疏离了。
她看戏似的瞅了脸色很臭的儿子一眼,嘴角的笑意变大了些。
原来他真的没有干等,但是和栀栀的关系似乎比原来还要疏远一点。
陈可决定豁出面子讨人嫌一回,帮帮这小子。
她笑吟吟地问栗栀:“栀栀有男朋友了吗?”
栗栀摇摇头,乖顺回答:“没有。”
陈可便热情地轻笑着说:“要不要阿姨给你说个对象?”
栗栀正要慌乱地拒绝这种让她窒息的好意,旁边低头吃饭一言不发的顾景琛就有点阴阳怪气地回陈可:“自己儿子都还没着落,还有精力管别人。”
陈可知道顾景琛的臭脾气,并不理会他说什么。
栗栀却附和顾景琛的话,急忙说:“学长说的对,阿姨您还是先忙学长的……”终身大事吧。
陈可佯装突然发现了新大陆,笑语盈盈道:“哎呀,我突然想到,你俩都是单身,要不你们试试?”
顾景琛没说话。
也看出来母亲在撮合他俩。
他没异议,觉得可以。
只安静沉默地等着栗栀的态度。
栗栀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她耷拉下脑袋,怔忡发呆般看着碗中的米粒,哑然失声。
她想拒绝,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陈可没有再打扰他们两个,提出让他俩相处后就找了个时机离开了顾景琛的住处。
关门声轻响,偌大的空间里霎时只剩下了栗栀和顾景琛两个人。
气氛凝滞,空气似乎都不再流通。
栗栀低垂着脑袋,用力眨了眨酸胀的眼睛。
她在他的身边如坐针毡,呼吸不畅。
几秒钟后,栗栀放下筷子起身,目光飘忽地轻轻低喃说:“阿姨的话我不会当真的,学长你……”
顾景琛根本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直接问出口:“为什么不当真?”
他的语气探究,难得正经严肃。
栗栀缄默。
她的心里闪过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念头:
自母亲和姥姥在八年前相继去世后,她就成了这个世上最多余的人。
没有人真的爱她,他们都觉得她是个讨人嫌的负担和累赘。
但凡有人容纳接近她,肯定有所图谋。
亲生父亲为了新的家庭把她送出国,安顿到了定居国外的舅舅家。
她一个人在异国求学,还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终于从舅舅家脱离出来,却挣脱不掉噩梦的纠缠。
他们说——
“你就先去国外呆几年,好好学小提琴,等上完学回来了,爸爸就接你回家。”
“栗栀,我觉得你得明白,虽然你父亲会打钱过来,可是我们养你这么久,不管是钱、时间还是精力,也都耗费了不少的。做人得懂知恩图报吧?不能当个白眼狼。我跟你舅舅是再婚,你表哥是我带来的,和你没血缘关系,那既然他这么喜欢你,你就跟他处处怎么了?”
“栀栀,你真的很吸引我,尤其是你在台上拉小提琴的样子,实在太美了,我不想只做你表哥,做你男朋友好不好?等以后我们结了婚……”
那些轻飘飘的理所当然的话语,让她喘不过气。
栗栀像一只濒死的鱼,在沙滩上徒劳地挣扎着。
“你先去国外呆几年……”
“你就跟他处处怎么了?”
“我不想只做你表哥,做你男朋友好不好?”
……
甚至于再早之前,埋在她心底的阴影都开始止不住地浮现。
“你拉小提琴的样子好美……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阳光曝晒,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人将她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轻轻放回海里。
在海水将她温柔地围裹住的那一刹那,她听到这个人也很温柔地认真询问:“栗栀,如果我说,我想跟你试试,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