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叶青”,姚爽当机立断。
两人换了着装,一人穿着普通麻衣,带着简陋的护具,一人穿上了敌人的秦承嗣一方将士的衣物。
他们提刀从角落里出来,在夜色掩盖下鬼鬼祟祟。身后只剩下两具换上了史量和姚爽衣物的尸体。
史量和姚爽出来以前,毫不留情的将死掉的这两人的脸部全部毁掉。
战场之上,生死各为其主。更别提这两人还试图击杀史量和姚爽。技不如人,如今被史、姚二人反杀,更是正常。
战场上乌漆嘛黑,到处都是震天响的喊杀声。
两人在琼州的时候,因为饮食好,都没有夜盲,甚至已经算是视力好的那一批人了。
然而即使如此,试图找到叶青都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更别提还得避开各方人马的拼杀。
“叶青作为头领,身侧势必有亲卫”,姚爽原本试图前往叶青居住的房屋,却发现那地方由于位于中央区域附近,敌人都盯着那里,人实在太多。
“找人多的”,史量即刻说道。亲卫们统一着装,并且势必会聚团保护叶青。
两人磕磕绊绊试图突进中央区域的房屋,手里的刀砍到都要卷刃,敌人依然宛如蝗虫一样,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要不是史量换了秦承嗣那一方的装束,只怕敌人更为凶残。
“不行”,姚爽咬着牙。
他们本来就没怎么吃饱,体力不够的情况下,又要拼杀。根本无法接近叶青。更麻烦的是,谁能保证这种混乱战场上,叶青是否一定在中央区域附近。
甚至就算找到了聚拢的亲卫也不一定意味着找到了叶青。鬼知道他是不是换上了别人的衣服好逃命。
“放弃”,姚爽看向史量。史量点头,两人头也不回就开始向外拼杀。
这地方到处都是房子和树木,一旦放弃找叶青,那么试图找个人少的地方划水摸鱼等待结果就再简单不过了。
然而不简单的是如何离开战场。
他们由于进入了敌方重点攻击的中央区域,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蚁多咬死象,更别提他们两个这种除了搭档,四周剩下全是敌人的状态。
别管是叶青的人还是秦承嗣的人,对于他们而言,都是要击杀的敌方。
即使已经换了衣服,两人的状况依然惨不忍睹。
姚爽背部中箭,史量左臂被砍了一刀。更别提各类零碎的小伤。两人衣着散乱,冷汗涔涔,惶惶如丧家之犬,堪称狼狈至极。
两人受伤之下,反倒越发凶戾。心知自己若不能迅速逃出战场,体力只会越用越少,届时势必会折在这里。
史量的刀越劈越急,他左臂伤势极重,几乎被敌人砍断骨头。剧痛之下,全靠一股子心气在支撑。
姚爽更惨,背部中箭,只要一动右臂,即刻牵连到背部肌肉。那箭矢之上势必有倒钩,痛的姚爽牙关紧咬,眼前发黑。
两人靠着奋勇拼杀,再加上不是敌人的主要目标,这才逃出了这个宛如绞肉机一样的战场。
出来的时候,姚爽背部中箭,腰腹被人一枪刺中,他虽避开了要害,但血流不止。史量左臂、右腿均被砍了一刀,隐约可见白花花的骨茬。
两人形容狼狈,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试图上山。
幸亏叶青的部队驻扎就在山里,上山下山颇为方便。
“走”,姚爽拖着残躯,还得半架着右腿受伤的史量,两人跌跌撞撞的攀爬在九阜峰上。
这是叶青部队的所在地。
他们来的时候从老坑山开始,接连不断的翻越了七八座山峰才到达九阜山。而如今要逃亡,不仅不能够原路返回,还得绕好大一圈才能够避开战胜一方的战后搜山。
所以,若是要逃亡,那么越早逃,逃掉的机会就越大。
若要等出一个结果,看看在这场乱局里,叶青、叶大牛、秦承嗣三人中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势必要等到天光大亮、赢家收拾战局才能够等到结果。
极有可能只等来了战后搜山,那么就算等到了结果他俩也逃不掉了。
更要命的是,一旦逃不掉,他们也就无法将谁拿到了云岱山脉,率先入驻泉州这个结果传递给沈游和周恪。
“选、选好了吗”
史量喘着粗气,强忍着剧痛问姚爽。两人艰难的爬上了九阜山,现在正卧趴在山腰之上的地带恢复体力加观察结果。
“再看看”,姚爽气喘如牛,他正在试图帮史量包扎,没有药物,就只能先以树枝固定骨头,并且简单止血。
“我不甘心”,姚爽腹部血流不止,整个人从未如此狼狈过,可他眼里烧着一团火。
史量沉默了一会儿,同意了。
他们都不甘心就这样惶惶败退。
两人顾不上剧痛,几乎死死盯着下方的战场。到了高处观察战场,视野就清晰了许多。
叶青部原本在半山腰开辟出了驻扎地。现在这些屋舍内外几乎都是人。
穿着麻衣只佩戴简陋护具的,与穿着盔甲的士兵们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根本无法分辨。只看见一团团人聚集在一起。活着的奋勇拼杀,死了的被活着的肆意践踏。
“轮班休息”,史量直接说道,“半个时辰后我喊你”。
姚爽苦笑,“我只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姚爽腹部的鲜血根本止不住。枪口捅入的虽然不深,但是扎破了腹部,最麻烦的是战后破伤风。
他们都学习过战地医护常识。敌人是不会每天给自己的兵器消毒。长枪的枪口上势必沾着大量的尘土、细菌,保不准还有铁锈。
也就是说,就算血止住了,姚爽多半也是要死的命。
史量沉默了下去。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两个。
“走即刻就走”
姚爽没有动,月色下他的表情是平静的。
“你先走,我留在这里看完”。
史量焦躁起来。半晌,他冷笑一声,“你当年逃难的时候我不信你没遇到这种破事”
那时候为了跟别的灾民抢一口野草,为了艰难活下去。别说受伤流血,就算被人打的脑子轰鸣,内脏出血,都要靠着自己的运气,跟老天爷争命。看看到底是自己命硬还是老天爷脾气硬。
姚爽像野草,被人反复践踏,都要挣扎着活下去。
他人生的前十年是无休无止的战乱和饥 荒,直到沈游的到来才终于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我感谢先生,所以我更要看到结果”。
姚爽的面色是平静的。他挣扎了这么多年,如今很快就要去见阎王了。
就是有点可惜,临死以前没能吃到糖。
早知如此,当时来泉州之前应该吃个够本
姚爽一面看着底下的战况,一面怀念着糖的清甜。
史量一看他这样坚定,心知对方心智极坚,决不会随意改主意。他越发焦躁。半晌,他终于开口。
“我右腿重伤,根本无法独立行走。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止血药物,止住你腹部的血。然后由你架着我逃出去”。
他加重了语气,“否则你我都要死”
姚爽看了史量一眼,心说这人平日里看着憨厚老实,其实心眼子也挺多的。拿着自己的命威胁姚爽。赌他俩战友情谊深不深。
姚爽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史量虽坚韧,但也极识时务。只要他足够坚定,对方眼看着劝说不成,就会自动退去。
他没回话,只顾着看下面。夜色里还是看不太清楚底下的战况。
“你若感念先生恩义,更要保住你自己的命临行以前,先生就说,一切以保命为要”
史量忍不住加强了语气,“你若亡于此地,先生毕生难安”。
“成大事者要足够的心狠,若能以我之死,让先生心狠起来,那我死得其所”。
“姚爽”
史量暴喝一声,越发愤怒。
“先生和大人现在看着倒是如胶似漆,浓情蜜意。可人是个什么东西,你比我清楚”
姚爽因为失血过多,原本就发白的面色听了这话后越发惨白。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人是一种劣根性极重的生物。
良久他恶狠狠道,“你什么意思”
史量冷笑一声,反问他,“你听不懂吗”
姚爽牙关紧咬。他当然知道史量是什么意思。
沈游和周恪看上去是合作关系。可真到了大业将成的那一日,就算不是皇帝,可国不可有二君。两只领头羊,只会造成混乱。
到底谁才是首辅,谁才是主宰这个庞大王朝走向的人,这个难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更麻烦的是,这两人出自于政治考量,都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没有孩子作为维系纽带,他们的合作关系假如只依靠所谓的爱情,那简直脆弱至极。
就算两人真情比金坚,也架不住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佞臣和小人。
届时只怕天下大定的那一日,就是两虎相争的那一日。
“你现在若是在这里等死,就是提前背弃了先生。”
史量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姚爽,你就是这样对待你恩主的吗”
史量神色平静,这是他最后的法子了,假如无法再劝动姚爽,那么出自于利益考量,他就必须要独自逃亡。
史量冷眼看着面色发白的姚爽。
姚爽牙齿磕绊着,他的血液在流失,体力也在流失。更别提夏季山里昼夜温差大,体力流失更加迅速。
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
“走”
做出了决定,姚爽即刻忍着剧痛站起来。无论如何,拼一次,也算对得住先生临行以前的殷切叮嘱了。
史量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拖着受伤的右腿,半倚靠在姚爽身上。
两人狼狈的相互倚靠,艰难的奔波在这个破烂的世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