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心里惦记着今日要赶第一波人流出城,并未睡得很沉。
梦中流转,几次想醒来,都觉得暗处有个力量在牢牢的抓着她,不让她离开。
一段记忆,交织着甜蜜的旖旎,涌进她梦中。
这段记忆发生的时间是乾元二十二年初春。
她刚捡回来阿洲不到十日。
那个时候,阿洲还没有名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卧床休息。
待沈青青用光他身上所有的药,人算是挺了过来。
可惜他好像伤了脑子,虽然清醒了,但一直无法正常交流。
以前只有她一个人,捡些野果子垫补下还能勉强熬过寒冬,如今突然来了个嗷嗷待哺的大家伙,沈青青只能跑去更远、更高的地方去寻吃的。
她经常一走就是一天。
某日傍晚,她踏着晚霞,带着满满一兜子果子回来,刚进院门儿,便看到浮雪上一片片殷红的血。
沈青青大惊,担心是遇到恶人,便抄起个木棍冲了进去。
谁知道,一进门,肉香扑面,沈青青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咕噜”叫了声。
见那个男人穿着件型号明显不符的衣衫,蹲在地上,盖不住身躯的缝隙,露着斑驳的伤痕。
他正啃着个什么动物的腿,吃的满嘴是油。
“你”
沈青青见那人似乎穿的是自己那小的可怜的衣裳,不由得感到滑稽。
“来吃。”他抬眼见是她回来,倏地起身,谁知他挡在裆间的遮羞布就那样落了下来。
如此尴尬的情景之下,男人面色一紧,赶忙伸手遮住。
沈青青倒没什么反应,淡定的走到榻上给他扯了条被子裹上。
“你会说话了”沈青青瞅见角落里一地兔毛,突然明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他垂首,面颊红透了,“多谢姑娘搭救我。”
“没事,好了就行,不过”沈青青打量了下他身上穿着的这件短衫,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件衣服是没法要了。
“抱歉,我实在找不到衣服遮体,只能穿一件姑娘的衣服了。”他似乎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低声解释。
“没事,我回头改几
件我的衣裳,拼一件给你。”沈青青浅浅一笑,随后摸出她带回来的果子问“要不要吃些”
男人点了点头,接过两个果子,又从锅里捞了个兔腿儿给她,“你也吃。”
“好。”沈青青早就馋了,眸子盯着他手里的肉腿闪闪发亮。
其实她今日就吃了俩野果,平常采回来的果子太少,她怕不够他吃,就一直等他吃完再吃。
所以吃不饱是常事。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沈青青想了下,大名对这个脑子刚好的人来说好像有点复杂,便同他说了小名,“沈青青,你叫我青青就好。呜,这兔腿儿爷太香了吧,要是加点花椒大料炖一下,肯定更好吃。”
她小口小口的啃着,有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感觉。
男人唇角微扬,“青青姑娘喜欢吃,我便多打几只。我看这附近的野兔还是挺多的。”
“好啊,不过你用什么打的”她顺着他的视线,瞧见手边的一个弹弓,上面系着一缕黑发,她这才注意到,男人左侧明显少了块头发。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男人默了默,“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不要着急,慢慢会想起来的,我跟你情况差不多,一开始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后面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想起来了。”
“姑娘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蹙眉。
“嗯,我来到这时情况比你好一些,似乎也是遇到劫匪,衣服上满身是血,但好在,我并没有受伤。”
“姑娘心善,自有苍天保佑。”
沈青青独居惯了,突然身边多了个人,她稍稍有些不习惯,只听他问了些琐事,她知无不言。
男人话语温和,一直客客气气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沈青青坐在他旁边,余光中瞥见男人俊俏的侧颜,结实的身材她不自知的咽了咽口水。
脑瓜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男人有点馋人。
“青青姑娘”他吃完手里的东西,低声唤她,“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起个名字”
“好,让我想想。”沈青青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思索片刻后,
她笑着道“不如就叫西洲吧。”
“稀粥姑娘指的是吃的那种吗”
沈青青起了点坏心思,故意点头道“是啊,你叫稀粥,我叫青菜,以后再添个人,可以叫咸菜、油条、煎饼”
男人听她在那天马行空的说着,眉眼更是软下几分,并没有丝毫不乐意,反倒笑着应下,“好,那我同青青姑娘,就是青菜稀粥了。”
青菜稀粥
沈青青从混沌中有了意识,不自知的勾起唇角,甜甜一笑。
这是她当初为阿洲起名字时的记忆。
能梦见他,真好。
沈青青喃喃着醒来,一睁眼,鼻间漫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与墨香,空气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目及之处,蓝蒙蒙的一片,入眼是既陌生又华丽的床幔流苏。
这是哪儿
她沉沉的想着,今晨她应该是在小应安排的小宅里打盹来着,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侧过身子,看到屋内精美别致的家具与装饰,瞬间清醒过来。
全身沉甸甸的,她依旧勉强支起身子,这才发现,身上穿着的竟不是她自己今晨的衣裳。
沈青青心底生寒,一眼瞧见不远处放在五斗柜上的包袱。
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烧着地龙,沈青青为了避免发出声音,光着脚丫,悄声走了两步,听见屋内另一头发出的响动。
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翻看书卷。
她的包袱里已经空无一物,沈青青无奈选了个柜子上的摆件,悄声往那头走过去。
刚走了几步,沈青青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刻满屋子挂着的,都是她之前寄售在墨玉轩的画作。
每一幅,都被装裱精细的端挂在墙上。
她的脑海中迅速出现一个人的名字谢嬴。
她不假思索的往前走去,随即进入一间宽大的屋子中,这处的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画作。
沈青青粗略看去,竟都是她挂在墨玉轩的画。
所有的画。
沈青青不由得头皮一紧。
这间屋子干干净净,除了角落里放着几个书架外,中间摆放着一个偌大的书案,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纸砚。
烛光之下,一
位面貌如玉的男子站在书案后,正提笔落墨。
沈青青圆眸一瞪,果然是他。
同一时刻,太子也留意到沈青青的出现。
余光中,见她光着粉丫,不由得勾唇浅笑。
他淡定地提笔蘸墨,专注的勾勒完这一笔,才缓缓道“先生可是醒了,不如来帮我看看,我这幅兰花图,同之前可有长进”
他话语温和自然,旁人听了去,会觉得他们关系很熟络。
“谢嬴,你这是什么意思”沈青青冷声问道,带着明显的怒意。
“我在帮你,这还看不出来么”太子抬首,静静地扫了眼她,随即淡淡一笑,“两个月不见,先生被他折磨成了这副样子,孟西洲这莽夫不欣赏、不心疼先生,我欣赏、我心疼。”
沈青青兀自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手,话语冷下几分“我跟你压根就不熟,你不由分说的将我掳来,绝非君子行为。”
“我同先生认识约有一年,先生这句不熟,真是伤了我的心。”
太子放下笔,温声道“先生看看,这一屋子的画,都是谢某对先生画作的倾慕之心,自从认识先生,谢某就再也看不进别人的画。”
一年
沈青青有些摸不到头脑,她之前并未对他三番四次的纠缠上心,只觉得他是个对画过于痴狂之人。
可如今她前脚出了孟西洲的小宅,后脚便被他强行掳来,这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会简单。
孟西洲是天潢贵胄,在他口中也不过是个轻飘飘的莽夫而已。
他的身份只高不低。
沈青青四顾看去,视线忽而落在书架上唯一一本卷册上。
她认得卷册特有的封皮。
那是宏泰镖局的账本。
“你是东宫太子”沈青青带着些许迟疑,问出了口,见他先是一怔,后眉宇舒缓,温柔一笑,脸上的喜悦毫不遮掩。
“先生终于想起我了。”
是了,怪不得第一次见他时,沈青青就觉得眼熟。
这就是当时坐在红袖院珠帘后的那位东宫太子。
沈青青一时无言,她想不明白,他这般金贵身份,将她掳来要做什么
难不成,他知晓了她与孟西洲的过往,要拿此事要挟孟西洲
这似乎是当下最符合逻辑的一个解释了。
沈青青神色复杂,但在阅人无数的太子眼中,就跟白纸黑字没什么两样。
他盯着沈青青那对水灵灵的眼睛,心中泛着柔软,温声解释“先生不必多想,今日请先生来,只有两个目的,一来知晓先生大病初愈,我为先生准备了上好补品条理身子,二来我希望先生,能留在这,教我作画。”
见她渐渐蹙起眉头,他继续道“不会太久,待春暖花开,若甫自会亲自送先生离去。”
说着,太子绕过书案,躬身行礼道“今日算是我与先生第一次认识,我虽是东宫太子,但在先生面前,我只是个惜画、惜才之人,我姓孟,名棠嬴,字若甫,先生叫我若甫就好。”
此时的孟棠嬴给沈青青的感觉,就跟那次泼墨一事时一样恭顺谦卑。
他的话语又轻又缓,虽是绵柔,但暗自有力,极具蛊惑性。
沈青青挥手拿着摆件砸向他脑瓜子之前的那一小会儿,她真以为自己会妥协的。
孟棠嬴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的腕子,将东西夺下来后,摇了摇头道“先生真会伪装,若甫方才差点就被先生骗过去了,这块鸡血摆件可不便宜,想砸我遣人送来别的给你砸。”
“我没你能伪装,骗了我这么久,有意思么”
“若甫并不想欺骗先生,自从见识了先生的才情与画技,便一心想结交先生,只可惜若甫晚了旁人一步,先生做了别人的笼中鸟。”孟棠嬴淡淡一瞥,“想必先生已经知晓显国公府与镇平侯秦家要联姻的消息了吧,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先生是个聪明人,却不想熬了两个月才想明白。”
“你不必用此事激我,我也无甚要同你讲的。”
“是么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何孟西洲能绝情如此”他长叹口气,带着些许遗憾道“先生啊,你可是他孟西洲的结发妻子,可他就要迎娶旁人了。”
“不,你说错了,我的夫君不是他,从来都不是。”
沈青青的话语像是淬了冰,冷
的让孟棠嬴有些意外,但更让他好奇,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就他所知,孟西洲与沈青青在宜州情深义重,孟西洲不惜为她孤身犯险。
为何一回来,却分道扬镳
“是么,罢了,既是如此,那又何必谈论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呢,是若甫失言了。”
那夜孟棠嬴同沈青青匆匆见过后,又回到东宫,一连许多日都没再出现过。
孟棠嬴关他的方式,要比孟西洲还要严格,她的活动范围仅限这一处精致的小院落,肉眼可见的地方,便有侍卫严格把守。
沈青青被迫接受了再次被囚禁的事实。
之后的一段日子,孟棠嬴即便是来,也是把沈青青叫到书房见面,谈论的无非都是丹青画技这些琐事。
沈青青待孟棠嬴一直不冷不近,两人关系似乎真的跟师生一样。
孟棠嬴从未逾越半步。
这让她稍稍安下些心。
沈青青偶有听到远处的喧闹,猜测自己应该还在汴京之中。
她失神的望着庭院里的积雪,不知这日子,何时会是个尽头。
日子很快进了十二月。
孟西洲从扬州办案回京的那一日,天上落起了细细密密的飞雪。
他没有直接回显国公府,也没有去大理寺,而是先去了一趟小宅。
半个月前,他收到京中急报,说沈青青不见了。
密报中讲,沈青青逃走的那一日,院内看守的所有暗卫都中了迷香,屋内的东西一样不少。
他下令,屋内保持原封不动,等他回去查看,又派出探子四处搜寻沈青青的下落,并在扬州各路,派人暗中盯梢,甚至连三溪村的那处村宅,他都有遣人回去盯着。
半个月过去,沈青青如惊鸿去后,杳无音信。
孟西洲稍稍开始不安起来。
他踏着飞雪,一路走进桂兰院。
宅子很大,足以阻隔汴京城内的喧嚣,一眼望去,银装素裹,说不出的寂寥。
孟西洲第一次觉得,圣上赐给他的这处宅院,会这样的静。
他直接进了桂兰院主室。
里面干净整洁,应该是有人每天来打扫过的。
按照他的要
求,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位置。
一进去,他便在厅内方桌上,见到了个信封。
下意识地紧走两步,他打开一瞧,里面塞满了银票。
全都是一千两的通兑银票。
孟西洲冷嗤一声,不由得握紧拳头。
他真没想到,沈青青会这样富足,倒是他轻看了她。
他来回走了几圈,屋内的首饰、衣裳、鞋子,所有跟她有关系的东西,都静静地放在那,颇为整洁,好像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下一刻便会推门进来似的。
心口像是压了什么重物,沉甸甸的,压的他喘不过气。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沾染了她的气息。
让他煎熬。
孟西洲起身,匆匆离去。
年关将近,汴京内的高门大院都忙着除旧岁,迎新春,到处都是火红的炮仗皮。
素来冷清的显国公府,今年却是格外热闹。
想着明年府内就迎来新妇,魏氏一早便趁着孟西洲不在,将安怡院的主室家具全部换成了更为华贵的紫檀木,又遣了杂役把整个院落都修葺一新。
因人手不够,连孟西洲小宅里的那些个杂役丫鬟,都被送回国公府内帮衬。
娇云与娇玉,被孟西洲特别留在了安怡院。
前段时日,因孟西洲出京办案,六礼暂时搁置。
其实谁都知道,皇帝赐婚,三书六礼,两家人大都只是走个过场。
不过显国公府的两位主子,念着独子终是开了窍,愿意成婚,便颇为认真的对待起此事,日日事无巨细的张罗着婚事,倒也不亦乐乎。
如此一来,秦家镇平侯府知晓显国公府的重视,两家交往更是频繁。
在春节的前三日,被禁足的赵皇后,终是得到皇帝赦令,可以一同参加新春国宴。
赦令下发的第一日,她便遣女史找请来太子孟棠嬴。
近日年关将近,各家关系走动,将太子几乎困在了东宫之中脱不开身。
孟棠嬴进到仁明殿时,被殿内清冷与朴素多少惊到了。每年年根时,母亲的殿内总是人头攒动,皆是各宫来讨好请安的嫔妃与女官。
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倒有几分人走茶凉的
意思了。
他暗自握紧藏在袖笼里的拳头。
数月不见,赵皇后见到儿子的那一瞬间,失控的大哭起来。
有委屈、激动、更多的还是思念。
孟棠嬴依旧是那番风轻云淡的模样,见母后这般悲切,他不由得眉头浅蹙,上前宽慰道“母后安好。”
“我听说镇平侯府要同显国公府结亲了”
即便是权势滔天的赵家,也忌惮镇平侯府在朝堂与军中的势力,两家虽不交恶,但关系一直一般。
这些年赵家有后宫女主人赵皇后坐镇,实力上比镇平侯府秦家要强了不少。
但秦家若同显国公府结了亲,那朝内局势可就不好说了。
“是。”
“本宫不得出去的这段时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嬴儿你可有对策”
孟棠嬴淡淡一笑,赵皇后悬着的心立刻落下,“母后就知道,嬴儿聪慧能干,定不能让显国公府得逞”
“儿臣的确有了打算,兵走险棋,这一步孟西洲若败了,就永无出头之日。”
赵皇后闻言,眸色一亮,后见太子说着说着,一改当时气定神闲的样子,蹙额道“不过秦家同显国公府结亲这件事,是父皇亲自赐婚,母后觉得,父皇是个什么意思”
赵皇后眉头一压,否认道“不会的,你父皇扶持孟文禹的儿子作何无非是朝堂上相互牵制的一枚棋子罢了,若他真是心疼,当年就不会派他戍守边关,而且一去多年。”
“母亲如今竟还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当时来看,孟西洲远行西北,的确是被当了一枚弃子,可正因如此,前年金元国小公主和亲这件美事,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当时金元国突然主动提出和亲要求,那小公主竟指名点姓的要嫁给当时还是西北将军的孟西洲。
只不过人在南璃境内,来汴京的途中,遭遇不测,到最后只捧得一手白骨葬回了金元国。
这场和亲,也最终作罢。
“异国番邦小国的公主能对他有什么助益,他若真娶回家,同你太子身份的境遇大不相同,还得给个正妻的名分,到时候他也只能哄着
。”
“若单从婚事来看,母后说的不错,秦家的确是对孟西洲最有助益的,可当年的事,儿臣站在现在的局势来看倒有了一些其他猜想。”
“嗯”
“儿臣在想,父皇如今这般尽心栽培孟西洲,为他在朝堂铺路,只是因为他是亲侄儿吗”
赵皇后脸色一变,猛的摇头,“不可能,孟西洲只会是孟文禹的儿子,本宫算过月份,孟西洲四月出生,怎么都不会是你父皇的儿子”
“这件事可以作假的地方太多,母后这么多年久居深宫,难道不知如何更改生产月份,避人耳目么的法子”
赵皇后听罢,细思极恐,不由得激出一身冷汗。
孟棠嬴牵起她冰冷的手,安慰道“母亲放心,儿臣已经查到,当年洛瑜难产死后,显国公府放出去了很多仆从,不过二十来年,这些人还是可以找到的。”
赵皇后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句话上,她兀自陷入深思,没听见孟棠嬴提到了孟西洲的乳母。
孟棠嬴的猜测,就像在她心头敲响一口警钟,惊得她彻底清醒过来。
乾元二十二年,除夕夜。
沈青青独坐在座椅上发呆。
听着屋外连续不断的烟火,她想起了儿时在家过年的场景。
全家人聚在一起,她最受宠,坐在爷爷身边,满桌子的菜,有一半以上都是她爱吃的。
爷爷说过,知意是沈家的小公主,以后嫁人了,也舍不得让她去夫家过年。
她笑着,看着亲人们筹光交错,听着电视里播放着的晚会,满是温馨。
倏地,屋外的踉跄的脚步声,打断了沈青青的思绪。
她有些疑惑,来人会是谁。
孟棠嬴从不会这么晚找过来的。
她起身立在内屋门口,见孟棠嬴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太子锦服,被人搀扶进来。
沈青青看到他手中的酒杯与酒壶。
他这是喝多了
不知怎么,一向仪表整洁,以温和谦恭示人的孟棠嬴今日看着颇为狼狈。
他头昏沉沉的,红着脸,见沈青青乖顺的立在那,抬唇一笑,轻声唤道“先生”
“这么晚,你来作何”
孟棠嬴挥挥手,身后冒出几个侍从,他们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将菜品酒水布好后,便匆匆离开,将门关好。
“孤来陪先生过除夕。”他抿了口茶水,低声说“抱歉,让先生看笑话了,今夜宫内设宴,孤心情不佳,喝的多了些”
沈青青见他步脚踉跄,就要跌坐在地,赶忙上前将他扶稳,落了座。
“孤本无意叨扰先生清净,只是听内官说,先生这几日食欲不佳,连孤为先生准备的除夕宴都没碰”
“我不饿。”沈青青说着,肚子不争气的响了一声,孟棠嬴听了,忽而像个孩子似的笑出了声,他盯着沈青青,摇摇头道“先生就这般口是心非么即便先生厌恶孤,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才是。先生,你吃些吧,孤来作陪。”
说着,孟棠嬴起身,拿起筷子,为她夹菜。
孟棠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心甘情愿的去伺候一个人。
见沈青青默而不语,停了片刻后,终是用了他夹过去的菜,压在心口的重石,竟稍稍松快些了。
他长舒口气,专心伺候起沈青青。
不得不说,沈青青被孟棠嬴困住的这段时间,已经把之前生病时掉的斤称都找补回来了。
他为她准备了四个厨子,起初每顿饭,都会极其奢靡的做四桌菜,然后逐一试过沈青青的喜好。
除此之外,每日还有大夫来为她瞧过身子,亦是燕窝、虫草等补品不断。
她想瘦都难。
不过是今日没什么胃口,他就亲自过来。
沈青青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先生,孤今日心情不佳,能否看在孤陪着先生跨年辞旧岁的份上,陪着孤聊些别的”
孟棠嬴说的很是卑微,他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她这儿找寻安慰。
沈青青点点头,“你说就是。”
他莞尔一笑露出个酒窝,“还是先生好。”
孟棠嬴为自己斟满酒,淡淡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孤太过天真直至今日才知晓,孤的存在,竟只是个笑话,先生,你说,生在帝王之家,到底是幸事,还是不幸”
沈
青青没有做声,她更愿意做一个聆听者。
生于天潢贵胄之家,所肩负的责任,自然同常人不同,否则凭什么从小锦衣玉食,不知疾苦的长大呢
沈青青没见过别人,但就从孟西洲的经历来看。
这身份非常人所能承受。
“孤身为嫡长子,自幼苦读诗书,向着父皇母后所期待的人努力,幸得上天垂爱,孤这前二十载,过的顺风顺水,可你说,为何帝王无情,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养成另一人的所要仇视的目标,养成旁人一生的宿敌”
“若孤早些知晓,定不会让自己沦落至此。”
沈青青看他说着说着落了泪,想必是十分难过,她抽出手帕,递过去低声道“你是东宫太子,是储君,若你都觉得无奈痛苦,那世间百姓又如何”
“储君”他大笑一声,“孤这个储君,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假的”
良久,孟棠嬴冷不丁的问“先生,若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占有了你的心爱之物,又要毁掉你的所有,你该如何”
“尽力而为,无怨无悔。”
沈青青想到她同阿洲的事。
她便是如此,尽力一试,既然无果,便不再纠缠。
自此,伤心也好,难过也好,开心也好,都是她一个人的事。
但她也不确定,这一生,能否从阿洲的这场绚丽温柔的梦中走出来。
孟棠嬴稳住眸色,忽而拉住沈青青递过来帕子的手,温声道“先生说的不错,尽力而为,无怨无悔,所以先生也是支持孤奋力一搏的对不对”
“那本就是属于孤的东西,本就是”
“所以先生是不会怨孤的孤知道,先生是世上最温柔的人,孤从先生的画中,就能看出来。”
说着,孟棠嬴攥着沈青青的腕子,将她猛地扯进怀中。
沈青青惊叫一声,脑子一片空白,随即细密的吻落进颈窝,她奋力挣脱,双手却被对方擒住。
“孟棠嬴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沈青青没想过,方才还痛哭流涕的人,怎么突然发起了疯。
“先生青青。”他话语混沌不清,唇瓣
碰触到她的一瞬,整个人就无法思考了,他将她禁锢在怀里,咬着后颈的雪白,断断续续道“孤喜欢你,孤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别再望着孟西洲了,他不爱你,他的眼里只有权势,只有秦家二娘子,孤喜欢你的所有,你的悲伤、痛苦、即便你眼里从未有孤,孤也愿意一直待你好”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沈青青气急败坏的扭头,咬上他的发间,她挣扎着,将他玉冠扯下,青丝散落,他满脸阴郁的将她横抱起来,大步向内室走去。
沈青青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脱了水,她除了奋力呼吸,奋力反抗,仍旧无法改变命运。
沈青青哭了。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被孟棠嬴压在那欺负时,沈青青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若甫,我求求你我真的不喜欢孟西洲,我真的不喜欢。”她突然明白了孟棠嬴方才那番话的意思。
他同孟西洲是敌对。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我现在不能你这个骗子,伪君子”沈青青话语杂乱无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孟棠嬴不曾捂住她的嘴巴,听她哭喊着,腔子里那颗早已碎开的心,再次被碾碎,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很恶心,往日的礼义廉耻,都被脑海中一股又一股强烈的恨意与愤怒击垮,冲碎。
孟西洲抢了他那么多东西,他现在只想报复回来。
他不信,孟西洲知道他碰了他的发妻,会毫无反应。
没有人会不喜欢身下这个女子。
她温柔小意,貌可倾城,一身才华。
怎么可能会有男人不喜欢她。
孟西洲一定会后悔的。
“对不起孤会好好待你的等这一切结束,孤会想办法把你接进东宫,给你个名分”孟棠嬴低声说着,他无法直视沈青青的眼睛,甚至连吻她的唇,都不敢。
“孟棠嬴,我就是来了月事,你也有兴趣碰么”她歇斯底里,可孟棠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青青的腕子被压在头上,襦裙不知何时被提在腰身,她脑海一片空白,待孟棠嬴嗅到身下的血腥时,才
恍然回神,“你”
此时箭在弦上,孟棠嬴兴奋难掩,少时,他将她捂在眼睛上的手扯住,低声道,“孤可以今日不碰你你忍着便是。”
沈青青躺在孟棠嬴的怀里,抽抽噎噎哭了一整夜。
他搂着她,一声不吭,像个知错的孩子,既无措,又内疚。
他跟沈知意,已经回不了头了。
回不了头了。
孟棠嬴一夜未眠。
乾元二十三年,元月初一。
沈青青醒来时,孟棠嬴已经不在了,屋子里多了两个婢女,要服侍着她净身。
沈青青踉跄推开她们,披着件里衣,独自去了净室。
路过时,婢女瞥见她颈上露出的红痕,谁也没敢吭声。
沈青青在净室里待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孟棠嬴亲自敲门,为她送来衣物。
“青青,今日迎新年,孤送你一个礼物。”
沈青青浸在池子里,留给他一面雪背,她的声音像是浸了霜,寒声道“孟棠嬴,收回你的虚情假意,你再逼我,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我说到做到。”
“你放心,在你对孟西洲死心前,孤不会碰你。”
“你是聋子么我说过,我对孟西洲毫无感觉,你总提他,是因为你不如他么”
沈青青说话不再留情。
孟棠嬴苦笑,她不喜欢孟西洲
多少夜,他偷偷来看她的时候,听她梦中呢喃,她叠声在喊着“阿洲、阿洲”那般亲昵。
很少时候,她也会喊到孟西洲的本名。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孟西洲现在应该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你确定不换好衣服,来见他么”
“你不想知道,他到底对你,有无半分情意”
孟西洲一早同父亲母亲进宫请安后,便收到秦恒亲自送来的一封密报和一页户籍纸。
那张韩施施的户籍。
沈青青在孟棠嬴的手中。
密报中,孟棠嬴约他在汴京一间僻静的小宅内一见。
秦恒眉头紧蹙,见主子换了个方向,立即道“主子,这其中恐怕有诈,不如先派我们去查探一二,待确定沈娘子”
“不必,他此时还是太子
,是我名义上的堂弟,我们见上一面也无妨。”
孟西洲一刻不停地赶去约定的宅邸。秦恒则迅速散出消息,集结众人前往太子私宅。
半途上,天空落起飞雪。
本就结冰的大道上,加上这层浮雪,更是难走。
孟西洲耽搁了一会儿,同李炎赶到太子私宅。
开门的人是个哑巴,见是他来,支支吾吾的往里指去。
孟西洲同李炎,一路警惕的留意周围,跟着哑巴进到花园里。
池塘冰封上,孤零零的立着一座凉亭,其上挂着御寒的帷帐。
孟西洲留意到,凉亭里有两位女子的身影。
他兀自捏紧拳头,疾步走去。
待到凉亭外五步开外的地方,他看到坐在一角的沈青青。
多日不见,她气色好了许多。
孟西洲眼底生寒。
到底,她在自己主子这过的逍遥。
孟棠嬴是打算摊牌了么。
孟西洲心里泛出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另一人,背影瞧着些许熟悉,孟西洲怔了怔,道“秦二娘子”
孟棠嬴盈盈一笑,“是了,秦二小姐,堂兄对未来堂嫂果然尽心,单看背影就能认出人。”
他故意对着沈青青说,看她面无表情,只是稍稍一愣。
孟棠嬴耐住性子。
沈青青蓦地一愣,她想不到坐在对面一直同她品茶的女子,会是孟西洲的未婚妻。
她长得白净,眉眼乖顺,五官还带着些许稚嫩,看上去年龄很小。
这边是孟西洲被赐婚的秦家二小姐了。
孟棠嬴察觉的沈青青投来的目光,他回以微笑,伸手试图牵上沈青青捧着茶杯的手,却被她躲开。
“堂兄,你来了。在座的都是熟人,我们就等你了。”
孟西洲撩帘走进,李炎正要跟进来时,被屋内的侍从拦住。
他这才注意到,亭内四角分别站着四名带刀侍卫。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新年伊始,孤想同堂兄谈天喝酒而已,这一位是堂兄的未婚娇妻,另一位是孤的红颜知己,大家齐聚一堂,相互认识下不好么”
孟西洲二话不说,拔出佩剑。
一瞬间,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四周的
侍卫立刻上前,出现在两位女子身旁,一把擒住二人细白的脖颈。
太子第一次见孟西洲耐不住性子,这么快冲了上来。
他面上兴奋毫不遮掩,起身鼓掌,笑道“堂兄好大的火气,一来就对孤拔剑相向,不过孤很好奇,你这把剑,到底是为谁而拔是为了你这个未婚娇妻,还是为了你这个养在外见不得人的外室”
孟西洲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瞪着孟棠嬴。
他紧攥着剑,余光中试图找到秦恒及其他暗卫的身影。
可惜,帷布遮住了大部分视线。
天寒地冻中,沈青青被人擒着脖子,她穿着孟棠嬴故意送来的那套抹胸襦裙长袄,肤白赛雪的颈子上,红痕斑驳,过于刺目。
她别过头,不让自己看向孟西洲。
孟西洲自然看到了孟棠嬴的杰作。
无声的愤怒,已经自下而上,将他烧起来了。
沈青青看来不单单是他孟棠嬴的手下这么简单。
他们
孟西洲停止了思考。
此刻秦二小姐哭的梨花带雨,叠叠的唤着“子思子思”
听的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孟西洲面色如冰,像是凝固住了似的,喜怒不辨。
孟棠嬴兀自转着指间的白玉扳指,勾唇笑道“不如孤给堂兄一个选择,你的外室与秦小姐,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沈青青心头一紧。
二选一。
孟棠嬴为他们准备的这一步棋,当真是让能她彻底死心。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她将视线从孟棠嬴得意的脸上收了回来,缓缓看向几步外的孟西洲。
他的眼中只有秦二姑娘。
站在帷布外的李炎听到这一句时,下意识的看向亭内的沈青青。
帷布间的空隙,恰好让他只能看到沈青青。
她美艳绝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李炎忽而意识到,沈青青变了。
她此时更像是一只美丽的瓷娃娃,没有灵魂。
乌黑的眼中,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李炎想到,那日临走前他对沈青青讲过的话。
他让她理解小公爷,让她抱有希望,小公爷是看重她的。
如今来看,他是真的太自私
了。
一味地让沈娘子委曲求全,却忘了,她垂死独卧病床上时,忍受的,又是怎样的的悲凉。
小公爷真的尊重爱护过沈娘子吗
细想来,小公爷在涠洲的情不自禁,又或是二人在宜州默契配合,一同破案。
爷一定是心动过的。
所以,他一定会选沈娘子的。
一定会。
“堂兄选不出么圣人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若不选,那这两位美人儿可是都会死。”
他说着,兀自提起酒壶,给酒杯斟满。
沈青青知道,这只酒壶是阴阳壶。
方才孟棠嬴给他展示过。
一声寒风吹过,帷幔轻颤。
所有人,都听到那个执剑的高大清贵的男子,冷静道“我选秦小姐。”
此话一落,被擒住的秦家二小姐面露喜悦,哭哭啼啼的跑向孟西洲。
站在亭外的李炎,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冷水。
小公爷
他看向沈娘子,心揪到一处。
没人注意到,孟西洲眼底稍纵即逝的惊讶。
也没人看到,沈青青眼底划过的凄凉。
孟棠嬴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笑着扭向沈青青,他想从她眼中看到绝望或悲伤。
但似乎,都没有。
“青青,很抱歉,看来你是被抛弃的那个呢。”
他极尽残忍的说着,缓缓走到她身边,从侍卫手中接过她来。
碰触到的那一瞬间,他就像彻底拥有她一般兴奋不已。
他一手暧昧的揽着她,一手递去那杯没有毒的酒杯。
这杯,是假死酒。
按照约定,如果孟西洲没选择她,她就要配合他,演上一出戏。
这是他真正的目的。
沈青青停在那,并没有接下酒杯。
她深知,孟棠嬴对她怀着的那些龌龊心思。
她现在是没人要的弃子。
可以任人摆布。
孟棠嬴会把她继续囚禁在这。
未来暗无天日。
倏地,她脑袋一痛,到那一声淡定的“秦小姐”后,心口像是被人活活撕开似的,脑海中忽而闪现出许多真实而又遥远的记忆。
原文故事
孟西洲、孟棠嬴、皇帝、显国公府、南璃、金元
错综复杂的剧情,
在她脑海中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顷刻扑下。
只这一瞬,沈青青完全想起来了她穿书后的记忆,与系统的设定。
沈青青眉头骤然舒展,是从未有过的释怀。
原是她错爱了人。
孟西洲永远不会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是原文反派,是当今皇帝的长子,是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利刃,注定要刺破赵家滔天的权势,注定将南璃搅弄的翻天覆地。
他会一路带着他的仇恨披荆斩棘,青云直上,最终成为南璃前所未有,最强大最冷酷的帝王。
他也会妻妾成群,而秦家娘子,不论是谁,都会是他的皇后。
而她呢
早该死在庆灵峰的沈知意,注定不会有一席之位。
是她错了,错要留下来。
错爱了一个人。
不过都没关系了,按照记忆中系统的指示,如果她死了,就可以回家了。
真真正正的回家。
沈青青被孟棠嬴揽着身子,唇边抵着那杯假酒,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阿洲”
她喃喃说着,声音很小,像是在同自己诀别。
这二字,死死刻进孟西洲的心。
有什么东西,从心口趟了出来。
这一刻,孟西洲痛的无以复加。
他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扭向孟棠嬴冷声道“孟棠嬴,你就这些手段么用两个女人在这同我周旋,你有这些时间,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帮赵泽帧摘清他贪污的罪名。”
“孟西洲,不不,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皇兄”
他冷笑,“你同父皇做的这场局可真是持久让我猜猜,是从什么时候开是的呢你去西北戍守前,还是从儿时,你在御花园失足落水那一次”
“失足孟棠嬴,是你亲手把我推下去的,不记得了么”
李炎忽而发出一阵轻咳。
孟西洲知道,他的人来了。
“那不是我推的不是。”孟棠嬴失神地说着,他试图想起来什么,可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猜的不错那次后,父皇就告诉我了我的真正身世。”
“赵家,洛家。”
孟西洲定定看向他此生注定的宿敌。
“胜负未定,皇
兄你可要一直这样冷漠下去呀,千万别心软,别后悔”
孟棠嬴说着,将酒杯送回沈青青唇边。
同一时刻,孟西洲大吼一声,提剑冲了过去。
四周的侍卫一拥而上,院落里,孟西洲安排的暗卫也一起冲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方才嘤嘤哭泣的“秦二娘子”摇身一变,掏出一支匕首刺了过去。
沈青青眼瞅着,匕首沾着血色,从孟西洲的大腿上拔出。
她忽而懂了,这位秦二娘子原是孟棠嬴找来的替身。
怪不得孟棠嬴会准备真的毒酒。
孟西洲今日,不论选哪个,都会是输。
她可以想象,如果孟西洲选择了她,孟棠嬴会安排怎样的后手。
可是他没选她。
即便是替身,他也是选了“秦家”,选了权势,选了王位。
沈青青看着眼下的混乱,蓦地一笑,对身后的孟棠嬴道“权力孟棠嬴,你跟孟西洲其实没有区别。”
心朝着帝王之位的人,那有什么情感可言。
他们冷漠无情,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孟棠嬴,你很快,就会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孟棠嬴怒极,低声道“喝下去,你答应过我的”
他抠着她的嘴,逼她饮下杯中酒。
倏地,不知何处刮来一阵强风。
冰雪顿时吹开了帷布。
所有人都被雪花与冰凌迷了双眼。
再回神时,沈青青已经站在凉亭边缘上的木栏。
她拿着一杯酒,冷眼看向所有人。
权势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这个剧情似乎被她已经搞偏了路线。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孟西洲拖着条被匕首刺穿的腿,正准备刺向孟棠嬴时,才发现沈青青不见了。
他看到,她一身雪衣的立在那,青丝飞扬,她单薄的就像是一张纸,随时可能飘走。
她手里端着一杯酒。
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而生。
“沈青青”
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大喊出她的名字。
沈青青从他冷酷无情的眸色里,读到了些许恐惧。
他在怕什么
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喝了下去。
毒酒不苦,甚至有些甘甜。
孟棠嬴怔怔的看着手中满着的酒杯。
那杯假酒,还在。
那她喝的是
桌面上,那杯准备给“秦小姐”的真酒,已经不见了。
血梅骤绽,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之上。
蚀骨锥心。
她沈青青扔下酒杯,这副千疮百孔的心,早就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身子终是失力倒下,重重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沈青青对此没什么意识,她现在肺腑痛的厉害,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撕扯着她。
孟西洲紧抓着沈青青垂下的小手,眼看着黑红色的鲜血从她唇角淌下,整个人面色惨白。
为什么,这次她明明没有哭,他却还是这样的心疼。
孟西洲已经不会思考了,他发了疯似的喊着“沈青青,不要,不要死”
沈青青强撑着残存的意识,睁眼瞧见了孟西洲。
他怎么会过来的。
算了,不重要了。
“阿洲”她试图抬手摸摸他,摸摸她真心爱过的人。
可是没有力气了。
“你不信我,从来都不信。”
“你问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西洲。”
“因为你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们的名字是摘自一首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孟西洲见血随着她的话语流的更多更快,摇头道“别说了,别再说了,我带你去找霍羡,他是制毒高手,一定有法子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
沈青青无力的眨了眨眼,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你说要护我一生一世,说要跟我生好几个娃娃,说要带我走遍四海。”
“不知道,究竟是谁先食言了”
“是我,是我错了”
他说的很急,孟西洲将她抱了起来。
“孟西洲,我真希望,当初在庆灵峰,我就死在郭兴的手下,就不必经历这些。”
“但我不悔遇到阿洲。”
“我是阿洲青青,你不要闭眼,坚持住,我真的是阿洲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了”
孟西洲抱着她,发疯似的往外跑着,血水顺着裤腿淌了一地。
沈青青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没有喜,没有悲。
只有解脱和释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动了动唇。
“你不是阿洲,你不是。”
寒风冷冽,孟西洲那声震天的悲鸣,回荡在耳边。
她感受到,一滴滴温热落下。
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改了,最后一段的剧情完全不一样了。
我想歇歇。
所有的加更都写了,谢谢大家支持。
下一章,狗子火中哭泣吧。
推基友一本古言火葬场,有兴趣可以看看
金屋囚娇by第一只喵
沈家落难之后,那金闺娇养的女儿沈青葙,成了任人攀折的无主之花。
最后,名满天下的玉裴郎裴寂,一座金屋藏了美人,成就长安城中一桩风流韵事。
世人都说裴寂被沈青葙勾了魂魄,昔日的端方君子,如今夜夜只在美人帐中消磨。
唯有沈青葙知道,当日他是如何步步紧逼,迫她一点点落入他的掌中。
他宠她爱她,又牢牢掌控着她,那藏娇的金屋,就是他为她精心打造的牢笼。
一朝他回心转意,想要娶她为妻,沈青葙接过婚书,眉眼温存“好。”
第二天,全长安的人都听说,玉裴郎那个心爱的外室,跑了。
裴寂一直记得前世沈青葙抛弃他,转头他人怀抱的锥心滋味。
今生再见,他依旧无法忘情,便迫她,做了自己的外室。
他以为如此,便能将她牢牢握在掌中,可情不由己,他终究还是,想光明正大地与她厮守。
婚书拟好之时,他想娶的人,再次抛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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