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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夫子,梧桐 (求订阅、月票)(4400)
    李东阳缓步穿行于骨塔林中。

    江舟亦步亦趋,随行身后。

    二人俱一言不发。

    李东阳浩然在胸,这些阴气森森、煞气逼人的骨塔,并不能让他感到不适。

    反倒是带着几分唏嘘、悲怆的神色。

    虽已立下骨塔、杀字碑,但他们还需要在此逗留些时日。

    因为那些被鬼狄建成射骨塔的北关将士骸骨尚在,不可能令其曝尸大漠黄沙,还需要一一收殓安葬。

    百二十余万副骸骨,不是一个小工程。

    鬼狄人将北关将士建成射骨塔,如今又被江舟垒成“京观”,可谓天道轮回。

    “京观”一词,还是江舟所说。

    只因“骨塔”二字未免失之于“大”,并不利于传扬天下。

    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

    杀贼戮敌,战捷陈尸,藏之京观。

    倒也贴切。

    夫文,止戈为武。

    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

    此举虽稍显暴烈,有可能引起儒门中一些尚仁之辈非议,却能显稷之文治武功,亦令子孙万民无忘此国之大殇。

    若有人胆敢置喙,甚或对自己这个得意门生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他李东阳这个货真价实的大儒也不是泥捏的。

    唇枪舌剑他不弱于人。

    仗剑杀贼,他亦可为。

    以权压人,他身为太宰,该惧的是他人。

    “江舟啊”

    李东阳心中微微发狠,旋即压下,转身道“秦王此人,有勇毅而无肚量,有决断而无远谋,性刚而专愎,”

    “你如今虽有绝世之剑,却只会令他忌你,而绝不会惧你畏你,而且,我大稷非鬼方可比,玉京神都,也非鬼方王城可与之相提并论,你可明白”

    江舟点点头,简洁地道“我明白。”

    他知道李东阳的意思。

    李东阳这一次回京,必定要与秦王有一场死斗。

    经此北境一事,无论是李东阳,还是秦王,都已经容不下对方。

    双方之间,必然有一方要屈服,甚至死亡,方可休止。

    而死的那一个,只有可能是李东阳。

    因为不管怎么说,李东阳是臣,秦王是君。

    以李东阳的性子,无论如何斗,他也不可能弑君。

    他所谓的“斗”,也只不过是想为北关将士讨一个公道。

    而这个公道,最多不过是让秦王低头认错罢了。

    但若反过来,秦王那就必定是恨不得弄死李东阳了。

    且不论李东阳与秦五不是一路人,是他监国掌权的最大阻碍。

    只要李东阳活着,就证明他的“运筹帷幄”是错的。

    他一日不死,世人就一日不会忘记。

    而江舟若进京,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他这个老师出头撑腰。

    那性质恐怕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江舟的性子,和他如今的实力,都注定不可能向秦王低头。

    而秦王更不可能容得下他。

    他又不像李东阳,遵循为臣之道。

    他与秦王相争,绝对不会像是李东阳与秦王的“君臣之争”。

    两强相遇,十有,是白刃相接、你死我活的生死恶斗。

    李东阳似乎也知道他不想多说话的原由,闻言只是点点头,便道“既如此,那为师便在玉京等你到来,你也不必太急,为师在京中虽时日尚短,却也并非毫无根基,”

    “你那江都之地,举足轻重,不可轻弃,万万要安排妥当了。”

    李东阳说得风轻云淡。

    实则心中在想的,却是如何拖延江舟进京的时间。

    玉京,为何称之为神都

    或许天下间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李东阳却知道。

    秦王虽非易与之辈,在他眼里,却也并非难以对付。

    他忌惮的,是陛下啊

    所以,他需要时间,即便不能为江都扫尽障碍,也要竭尽全力,为他营造一个不败之地。

    他不动弹,世人或是早已忘了,他还有一个“老蟢子”的称号。

    江舟一时也没有多想,他进京,本也需要时间将江都安排妥当之后。

    数日后。

    诸事皆毕。

    落雁峰,北雁关下。

    “老师,鹤大哥,玉京再见。”

    江舟朝李东阳长身一拜,又朝鹤冲天一笑,说出最后一句话,身形便如泡影般破散,化为虚无。

    一剑荡乾坤,几乎耗尽了他十万里锁剑之神气,十数日下来,虽已尽量少言,今日将李东阳送回北雁关后,也终于竭尽。

    伤势稍复的鹤冲天与野夫营等众高手都是悚然一惊,呆立原地。

    他们都是眼力见识皆不凡之人。

    这是

    元神

    一剑掀起无尽剑狱,覆灭鬼方王城的,竟然只是一尊元神至此

    是了

    难怪会有那等传闻,说其一路步行,半月横跨大稷天南地北十数万里之遥。

    也只有元神之妙,方才能做到。

    只是就凭一尊元神,就有如此神通

    怕不是他真已成就阳神

    那一剑的威力,实在令人久久难忘。

    在他们认知中,也只有传说中的阳神之境,一个念头便能聚散由心,身外化身,有改天换日之威能,方才使出那样的一剑。

    只是

    众人想着江舟那张年轻的面庞,那可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老妖怪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李东阳看着“江舟”散去,手抚长须,过了一会儿,回身朝鹤冲天等人露出笑容。

    “诸位英雄”

    鹤冲天等众人不知为何,后背微微一寒

    一片连绵学宫深处,有一座十分简陋的草庐。

    草庐前有一相貌清癯、身材高大的老者,席地而坐。

    地上凌乱地摆着许多骨筹。

    老者时不时伸手拨弄。

    随着他的一次次似有意似无意般的拨弄,这些凌乱的骨筹竟然隐隐透着几分玄奥的意味。

    老者清亮的眼眸中,竟然隐隐映照出一副奇异的景象。

    群龙冲天而上,钻入云霄,于云中翻滚飞腾,蟠躯摆尾,不见龙首。

    老者双手落在两副骨筹摆出的爻象之上,嘴里喃喃道“飞龙在天,群龙无首”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群龙无首吉

    两副爻象,都是上上大吉之象。

    但老者面上却并无几分喜意,反而变得有些凝重。

    群龙无首,天下大喜

    却未必是大稷之吉啊。

    “唉”

    老者扶须微叹。

    这时,有人推开草庐篱笆走了进来。

    “夫子,该用午膳了。”

    这也是一个老者,看年纪,却是与席地而坐的老者相差不大。

    老者抬头,却是说道“师古啊,今岁梧桐台新添名刻可定了”

    “啊”

    澹台师古微怔,旋即说道“夫子,名录已定,只是尚未铭刻。”

    此时若有人看到他对此老执礼如此恭谨,必定震惊之极。

    只因澹台师古四个字,在外间便几乎等同于稷下学宫。

    因为他正是稷下学宫当代大祭酒,亦可说是学宫之主。

    老者抚须沉吟,片刻才说道“正好,你把那个小家伙加上去。”

    澹台师古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惊讶道“夫子,这个”

    “夫子”不悦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澹台师古摇头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说道

    “那倒是没有,只是这个小家伙,本来已经定下,位居今岁名录之末,只是前几天传来消息,说他在北漠一剑杀了数十万鬼狄人,而且还把人尸骨垒起,建了几十座骨塔,称之为京观,以示武功,”

    “因此惹恼了宫中几位祭酒,说他太过残暴凶戾,空有武勇,却无德不仁,”

    “虽也有几位祭酒为他据理力争,言表其功,乃是我大稷数百载以来未有之大功,当录名梧桐,”

    “双方争执难下,已近岁末,梧桐名录不宜再拖延,索性便暂且缓一缓,待下次稷下评再论罢。”

    其实这也是因为江舟年纪太轻。

    稷下评虽不一定多久会有一次,少则三两年,多则七八年。

    以江舟的年纪,即便晚个十载八载,再名登梧桐台上,那也是古之少有。

    正因此,那些支持江舟的大儒也认为晚些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坏事,反而可以让他多加磨砺,才并没有太过坚持。

    “呸”

    “夫子”听闻,却是重重地啐了一声,怒道

    “这些老不死的腐儒”

    “先贤的书都让他们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仁德哼哼,他们对鬼狄倒是仁德,鬼狄杀我稷民之时,怎不见他们出来说仁德”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呸呸呸”

    又连啐了几口,似乎还气不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四处搜寻什么。

    澹台师古不好接他的话,那些话夫子说得,他可说不得,即便他是名义上的学宫之主。

    “夫子,您找什么呢”

    “找我尺子,我尺子呢老夫非要去打醒这些腐儒不可我尺子呢”

    夫子四处寻不到,朝他瞪眼吹胡“是不是你又偷走了”

    “夫子,您就消消气吧,就照您说的,把那小家伙添上,添上至于教训他们的事,就交给我吧,哪里用得着劳动您老人家”

    澹台师古连忙像哄小孩一般,好不容易按下夫子的火气。

    呼

    暗暗抹了把汗。

    就您那把尺子,若再出现人间,那还得了

    天都要被捅个窟窿

    真的会捅出来那种,不是虚言形容

    好不容易安抚下这老小孩,临去之时,澹台师古忽然又回头“夫子,梧桐名录自有定数,上一人,便要去一人,这要去除谁人之名”

    “些许小事也要问老夫”

    夫子深吸一口气,手已经摸向了一旁,地上正好有些枯枝。

    澹台师古猛地一跳,毫无大儒圣贤的风度,如兔子一般急窜而去。

    就算没了那把尺子,夫子也是夫子。

    一根草也能把天给劈了。

    他可受不起

    唉,罢了。

    回去就随便找个学生抓阄,抓到哪个就算哪个倒霉。

    顶替名额的是那江小子,抓阄的是学生,左右是不关他的事,找不到他的麻烦

    旬日之间,一卷玉龙册,自稷下学宫之中传出,广传天下。

    随之而去的,还有梧桐台名录。

    无论是玉龙册,亦是梧桐台名录,凡登名册上者,生平成就、功绩等等,皆无遗漏。

    以稷下学宫之能,江舟于北漠之上种种作为,不过短短数日间便已尽知。

    他尚在大漠之上收殓北关将士尸骸之时,稷下学宫已经将其作为都录于册上。

    一剑荡乾坤,诛卜骨,覆王城,建京观,立杀碑

    甚至是在与摩格喀拉对峙时所说的唯一一句话,也都有所抄录。

    种种细节,巨细无遗,犹如亲见。

    如此不可思议之能为,天下人也不觉奇怪,只因那是稷下学宫。

    玉龙册与梧桐名录,才是天下人所瞩目的。

    其上的每一个名字,都能在天下间掀起一阵惊涛。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非阳州江都天波侯莫属。

    梧桐名录上,江舟名字后面的述录,占据了两页有余。

    而其中大多数人不过是寥寥几句,不到半页罢了。

    开篇便用了李东阳当初在大漠沙丘之上吟出的几句

    “一身仗剑揽天池,嘘噏银河落王畿。剑起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弱冠之龄封侯,恐怕是这个名字中最不起眼的一项。

    南州平乱,阳州诛虞,剑惊四圣,刀斩宝月,掌退大梵方丈。

    可怕的是,这些都是人未成一品之前便已成就。

    而如今,他已是一品至圣,先天之境

    功成一品,便一剑荡尽鬼方,令鬼方远遁大漠,大稷拓土千里

    每一个看到名录之人,都如置身梦中。

    世间真有如此人物

    若非这名录乃是出自务下学宫,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啪”

    玉京神都。

    青宫。

    被撕成两截的册子被重重摔落地上。

    封皮上尚可见“梧桐”二字。

    显然正是刚刚新鲜出炉的梧桐名录。

    撕烂它的,正是高坐殿上的监国秦王。

    此时,秦王一张如刀削般颇为阳刚雄俊的脸上,却满是阴翳。

    殿下众臣沉默许久,才有人出班道

    “殿下,天波侯此举,太过残暴无道,必有反噬之日,实不足为虑,殿下何必为此等残暴之人费心”

    “哼”

    他这一通自以为揣摩秦王心思所说的话语,却是招来秦王更大的怒火。

    这才猛地惊醒。

    这位殿下可也不是什么善茬。

    其自幼便随军出征,身经大小数百战,杀过的敌人可不比那人少。

    若是换了这位殿下在那等情况下,怕不是杀数十万而已。

    鬼狄人能逃回大漠的,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可惜了”

    有人忽叹道“此人本可为殿下所用,只是如今李太宰不日便要回朝,怕是”

    “他与李太宰有师生之谊,已难为殿下所用,殿下当早作决断。”

    众人都是沉默。

    秦王为何反应如此之大,这里人人都知道。

    不是为梧桐名录,而是名录上提及的事。

    耻辱

    李东阳竟然没有死在北漠

    而且谁此人竟有如此之能。

    若之前没有针对李东阳,怕是真有可能能将此人收为己用。

    一位一品至圣,即便是如今殿下有监国之权,天下奇人高士都争相来投,此等人物也是极少数的。

    却也有人摇头“谈何容易此人成就至圣,已非寻常手段可以对付。”

    秦王冷笑“哼,一品至圣又如何本王何曾畏惧”

    “他若是以为成就区区一品,便能无所畏惧,敢来玉京撒野,本王倒正好让他知晓天高几何”

    闻言,有一人忽道“殿下,臣倒是有一计,不说对付此人,倒也可以羞辱他一番,先挫其锋”

    ------题外话------

    两章一起更没那么快,以后我还是分开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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