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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与风同行4
    “家里养一口人, 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你爸妈留下来的本来也没有多少钱,我一天累死累活的为了啥啊,还不是为了养你”

    “吃什么肉还想吃鸡蛋你以为自己是富二代”

    “送你去叔叔家是为你了好”

    她知道, 说着这句话的叔母, 眼里有多少嫌恶, 对这个家来说, 她就是垃圾, 她只需要她父母的钱,并不需要她这个拖油瓶。

    她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在叔母眼里, 她不比一个矿泉水瓶有价值, 毕竟空水瓶可以卖钱,而她不仅不能卖钱, 还要花钱。

    “打死她,”

    “贱人,敢打我”

    “老子花钱把你买过来, 你还想跑哪儿去”

    那个所谓的叔叔, 捂着流血的眼睛, 用各种侮辱至极的语言威胁她,“你跑得了吗小贱人。”

    “抱歉,我们这儿不收童工。”

    “滚开滚开,哪来的乞丐, 脏死了,我们还要做生意。”

    “神经病,还敢偷东西”

    “你知道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叫什么吗垃圾,败类。”

    很多声音, 每一个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跟她走太近,社会上不知道什么人,把你带坏了,你以后是要好好读书考大学的,在和那种人混,你以后饭都吃不饱”

    她的第一个朋友,从此再也没有在她敲门的时候开过门。

    “你叫什么”

    “风筝,”

    “我说真名。”

    “重要吗”他说,“你用的不也是假身份证。”

    的确,名字只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代号。

    他说,“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叫什么不重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她说,“我们去读书吧。”

    “读书你疯了。”

    queen说,“对,读书,他们说有个高中学历,去南边的大城市就能找到工资高的工作。”

    而且不在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可以去当领导,去享受别人敬仰的目光。

    “叫你家长过来没家长天天抽烟,你自己堕落就算了,还带着别人一起,你知道你这种人叫什么吗”

    “混日子全校通报批评多少次,再这样直接开除了。”

    “又是你,打架,抽烟,每次都有你,你以为我们学校是什么垃圾场,什么垃圾都收吗”

    垃圾,败类。

    不仅自己活着没有价值,还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进步。

    “queen吗,这个名字好酷”

    “我妈我一个人住,家里有个阿姨,没关系,她管不了我。”

    “我不想上学了,就算读书出来,也没用,queen,你带我走吧,我听风筝说了,我们一起去南边。”

    “queen,你太厉害了”

    “这就是网吧吗我从没来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厌恶、指责,谩骂,变成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值得最好的。”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而现在,黑桃对她说了。

    她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从没觉得你是好人。

    但是我希望你未来可以做一个好人。

    你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不因为你的过去一片黑暗,不因为你的出生比别人悲惨,不因为你没能和那些幸福的孩子一起成长,不因为你曾经做过那么多错事,深陷泥淖。

    不因为凡此种种,你便应该被否定,被定义为永远的垃圾,被认为不配拥有美好的未来。

    你值得好的,只要你愿意向着光全力奔跑而去。

    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有了。

    砰的一声,远处的路灯灯泡坏了,但近处的路灯还亮着,飞蛾扑上炙热的灯泡,因为光线的变化,四周变得更加黑暗,冰冷。

    冷风吹过头顶的电线,一只黑色的鸟飞过。

    风筝站在黑桃的身后,两个人的影子落在脚下,queen看着她。

    还有她身后沉默的风筝。

    就连影子也变得温柔起来。

    queen终于说话了。

    “你不是要回去找你妈的遗物吗你刚才去火车站干什么,怎么又没走。”

    谢雁拿出三张车票,“我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买到了五天后的车票,提前加车的,可以一起走,这样我们就不用呆在这儿过春节了,万一猛哥提前放出来了呢。”

    风筝说,“他敢来找你们,我就断他一条腿。”

    谢雁噗嗤笑了一声,“你打得过人家一群流氓”

    他说,“可以试试,反正医药费可以赊账。”

    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queen看着谢雁冻得通红的脸,

    原来她去等那么久,不是要自己走,她还是买的三张票。

    她问,“我饿了,你们饿没。”

    谢雁点头。

    然而,地上忽然出现了几滴红色。

    是在谢雁的脚下。

    她伸手摸了摸,一片猩红。

    耳边传来queen模糊的喊声,“桃儿,桃儿”

    有人从身后抱住他,没有说话,横抱起她,谢雁眼中的世界变得漆黑起来,唯一的灯光消失了。

    “滴,滴,滴。”

    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发出水声。

    谢雁发现自己在水边。

    四周很黑,只有淡淡的月光,路边一片荒凉。

    远处有很多人影拥挤,但只能看见黑色的剪影,没有任何声音,显得极其怪异。

    她坐在岸边,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冰冷彻骨,岸边有一根竹子,雨水从竹叶上往下滑落,滴在水里。

    竹子只有一根,显得孤零零的,只有十节,而下面两节已经完全变黑。

    系统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你的生命进度条啦。

    还特意做个进度条可还行。

    评论区进度条,危

    评论区画风逐渐奇幻

    等到被腐蚀到顶端的时候,就是她生命的终点。

    谢雁问刚才我是发病了

    系统回答没错,为了合理化你的生命,你会时不时发病,不会太影响,每年大概一两次,这样,等你去世的时候就不会显得太奇怪啦

    谢雁你把我拉进来才奇怪吧。

    系统不不不,宿主,这是为了你好,作为绝症,自然不可能是毫无痛苦的,而为了减弱宿主的痛苦,每次发病和经历痛苦的时候,对你来说只是回到这里吹一会冷风。

    远处的人影消失了,河边只剩下她一个人。

    谢雁叹了口气,等着自己的意识恢复。

    县城的小医院条件一般都不是很好,但这座小城有了火车站之后,很多设施都比其他地方好上那么一点。

    但是急诊不多。

    所以值班护士看着一个少年抱着昏迷的女生进来时,也是吓了一跳。

    “快,这边走。”

    她叫来了医生,先止住了出血,然后做了简单的检查。

    交钱的也是孩子,听说家长不在身边,两个朋友很热心,那个大点的女孩,坐在门口哭了一晚上,她去送了纸巾,对方立刻擦干眼泪,当做无事发生。

    但红肿的眼睛,还有脸上的泪痕,是一下擦不掉的。

    风筝提着买的早点进来,看见queen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医生从病房出来,“应该很快就恢复意识了。”

    风筝把早点放在椅子边缘,“她怎么了。”

    “是xxxxxx症。”

    好家伙,不愧是定制绝症,系统连病名都没有。

    “什么意思”

    queen听见什么,立刻醒了过来,盯着医生问,“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没吃好”

    医生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哭笑不得,“这和吃什么没关系。这是基因病,她从小应该就带着这种病。”

    “从小”

    queen又问,“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只要好好注意,还是没问题的吧”

    医生叹了口气,“这个病具体还是和亲属说比较好,如果你们是她的朋友的话,我没法告诉你们,能联系她父母过来最好。”

    queen说,“没有亲属,她是孤儿。”

    风筝说,“我是她亲哥哥。 ”

    医生看了两个孩子一眼,

    的确,听护士说,这两个孩子守了一夜,看起来的确像是家人,“那好吧,这种病没有医治的办法,现有的手段效果都不大,但是要进行治疗还是可以的,不过我们这里是没有条件。”

    “至于情况你们不要刺激病人的情绪,不要让她过于激动,如果乐观的话。”

    乐观的话

    queen和风筝都等着这个结论。

    “乐观的话,她还可以再活三年,当然,这个是最好的结果,要配合治疗,发病的时候可能会很痛苦,可以采取一些止痛的药物还要注意病人情绪,如果情况恶化,可能”

    可能三年都没有。

    医生离开前说,

    “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她了,记住,不要刺激她。”

    门开着,窗户的亮光从里面照出来,走廊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人在远处嚎哭。

    半晌,风筝说,“你哭了。”

    queen转过身,背对着男生,“没有,就是,就是。”

    就是想起之前说的那些话。

    桃儿不是在骗她,她是真的要死了。

    她只有十七岁。

    她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每人爱,每人喜欢,走在路上,都会被路人,同学,大人们当成社会的垃圾,被那些黑暗角落的人,比如猛哥,当成自己的同类,拽入黑暗的深渊,而他们心甘情愿地进入那个深渊。

    但桃儿不一样。

    她没那么穷,还读着书,没有假学历,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偷东西。

    她不应该死。

    风筝说,“我先进去。”

    他带着早点进去。

    黑桃躺在床上,五官还很稚嫩,睡得安稳,但脸色苍白。

    床单是白色的,病服也是。

    风筝坐在她旁边,想起昨晚上抱着她进医院的时候。

    她很轻,像是风筝一样,可能来一阵风,就把她带走了。

    谢雁醒过来的时候,queen和风筝都在她旁边守着。

    这是她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

    风筝说,“喜欢吃馒头还是油条。”

    他拿起袋子,“不喜欢的话,还有糕点。”

    “东西送回去了,”

    这是queen说的话。

    她没说是什么东西,但谢雁知道,是那条项链。

    她高兴地笑了起来,“跟我回去吗”

    “你票都买了,火车站那么挤,去改票我才懒得排队。”

    queen小声说。

    谢雁咬了口早饭,“那我们一起回去。”

    风筝“嗯。”

    queen“我出去一下。”

    她快步走出病房,靠在墙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脆弱的水袋子,被桃儿的笑一戳,里面的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流。

    她不是最厉害的姐姐吗

    怎么能让人看见自己一直哭的样子。

    冷。

    小城的冬天,特别的冷。

    阴天温度骤降,加上下着小雨,到处都是裹着外套匆匆而行的人,越靠近火车站,人越多,大包小包,那些穿着黑色外套、绿色外套的人,背着比自己人还大的包裹,朝着候车室去。

    民警把三个孩子送到了候车室,“这是我的号码,等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谢谢警察叔叔”

    谢雁喊完,民警也不自觉笑了一声,随后严肃地咳嗽几声,“应该的。”

    他们的行李不多。

    三个人一人一个大背包,里面装了一些衣服,还有一些超市买的干粮。

    queen坚持要买个小毯子“我冷,不行吗”

    风筝知道她是给谁买的。

    从这个火车站到扶城火车站,至少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因为是坐票,所以环境肯定非常艰难,不说别的,单是在那个位子上坐一天,屁股就不是自己的了。

    这几天经常下小雨,地面总是湿的,但雨不大,也不会一直下,湿冷的空气被拥挤的人群排挤出了候车室,三个人好不容易找了个空的长凳坐一会。

    “大力丸要不要”

    一个十一岁的小男孩带着好几个包凑到风筝面前,“哥哥,好东西,吃了保证让你大力出奇迹。”

    风筝“”

    谢雁在旁边直接笑死。

    queen说,“他为什么不卖给我”

    “姐姐姐姐,买美白药吗吃了可以变更漂亮”

    queen说,“姐姐已经够漂亮了。”

    “那减肥药呢”

    “指甲刀要不要”

    “这个,紫外线电筒,特别好玩可以鉴别”

    “这个电筒多少钱啊”

    旁边的一对中年男女喊住小孩,“二十有点贵”

    女人说,“买吧”

    男人点头,“这个东西也挺厉害的,高科技,二十也差不多了。”

    一个紫外线小手电筒,二十块钱,在这个时代,不能说贵,只能说很贵。

    但是两个人商量一波,还是买了。

    queen说,“这东西批发市场才两块钱一个。”

    小孩听见了,脸色有些尴尬。

    但男人却还是给了钱。

    “谢谢叔叔阿姨,还需要别的吗”

    queen回头看一眼小孩。

    “不用了。”

    等小孩走了,男人才把手电筒打开,照了一下钱,“”

    这个好像不是紫外线啊。

    灯光是白的。

    很显然,小孩给他们示范用的电筒是真的,给他们的东西是假的。

    但人已经消失在拥挤的候车室里的了。

    “算了,本来也没打算用这个。”

    两个人互相安慰了一会,自认了倒霉。

    除了这对夫妻,还有一个摸着微微隆起肚子的孕妇,看这样子至少有四个多月了,孕妇年龄也不小,大概接近四十岁。

    她拖着行李,左右看了一下,没有任何空位。

    候车的人太多,连站的地方都很少,更别提坐了。

    谢雁起身让了位子。

    孕妇感谢了她,有些自来熟,和他们聊了起来。

    她叫吴小莲,一直陪着丈夫在南边打工,“以前有过一个孩子,我们都在外面打工,孩子在村里玩的时候,掉进水库淹死了。”

    她叹了口气,但随后又乐观地道,“好不容易又怀上一个,看,很快就能再有孩子了,这次回去看它爷爷。”

    吴小莲摸了摸肚子,“病危,医院打的电话,我丈夫工作实在走不了,让我回去看看,正好碰上春节,老人走之前还能看一眼孙子,过个好点的春节。”

    “你们回家啊,小孩子在外面挺危险的,早点回去才好。”

    和他们聊完,吴小莲又和旁边的中年夫妻攀谈起来。

    原来这对夫妻也是外出打工的。

    不同的是,他们的孩子还活着,留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去。

    “一年就回去这么一次,再难买票也要走啊。”

    中年男人说,“我家孩子和刚才那个孩子一样大,你说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赚钱,多让人心疼。”

    所以他没有讲价,即便是买到了假东西,也认了。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外出打工的人,过年了,要回家过春节,千里迢迢地回去,只为了见亲人。

    而这条拥挤的铁路,是他们回家的唯一方法。

    “开始检票了,”

    人群开始拥挤,流动,朝着检票口,背着比人都高大的行李,拼命朝前面走。

    风筝走在后面,护着她。

    queen走在最前面。

    “别挤,别着急。”

    “妈妈”

    “往前走往前走”

    根本看不见地,因为都是人,但谢雁能感受到,地上的都是雨水,检票口还没看到影子,前面就有人滑倒了。

    紧跟着,又是人倒了下来,哄闹声太大了,根本听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但谢雁有过踩踏事件的经验离谱,立刻反应了过来,“小心,朝人少的地方走,前面有人摔了。”

    queen往前看,但人们背着的蛇皮口袋太高太大了,完全挡住视线,四周没有任何人在维持秩序。

    queen说,“快走那边先上去。”

    她回头看了眼谢雁,“你能跟上吗”

    谢雁正要说话,就感觉自己被人按住肩膀,转过身来。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风筝扔到了背上。

    他的书包背在前面,后背背着谢雁,跟着queen,两个人朝着人少的地方冲过去,避开被踩踏的地方,身后传来更多的叫声和喊声,但他们没法回头,只能一直往前。

    检票口的人更多,远处有孩子在哭,天色暗下来,火车进站的声音响起来,还有淅沥的雨声。

    风从远处灌进来,吹到每个人的脸上,从这里往一楼下面看,乌泱泱一片人,有人倒在地上,有哨声吹起来。

    车站站台还有更多的人。

    他们在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塞”进火车里。

    车窗开着的,

    每个人都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尝试进入火车,从窗户,从车门,尤其是窗户,行李和人都从窗口进,没有一刻停歇。

    这简直不像是回家,像是在打仗。

    “你先进去,”

    风筝找到一个车窗口,等了一会,抱着谢雁从窗口进去。

    她个子小,从这里进去很容易。

    进去之后,风筝回头看queen,“火车快开了,过来。”

    queen挤开人群,“你先进去,我很快。”

    风筝看了她一眼,随后翻窗户钻了进去,queen正好挤进来,她伸手把书包扔进窗户,正准备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惊呼声。

    queen回头,是吴小莲。

    地上太湿了,站台也一样,她挤过来,滑倒在地上。

    所有人为了回家,都像是疯了一样,火车要开了,他们要挤上去,有票的没票的

    这趟火车晚点了好几个小时,天色暗了,天空飘着雨,错过这一车,他们买不到下一车的票。

    没人会去扶她,甚至可能有人会踩到她。

    queen看了眼已经开始鸣笛的火车,骂了一声,松开风筝已经拉住她的手,转身回去扶起吴小莲。

    她带着吴小莲挤进去,从车门上去,然后被更多的人挤开。

    车门被人关上,火车要发车了,下面出了踩踏事故,人不能再放进来,怕这里面出事情。

    已经晚点的车,在满载了大多数人的情况下,开始往前缓缓移动。

    列车卖出了很多站票,而上车的人不止是一个人,还有相当于数个成年人的行李,这也导致空间不足。

    “快上来”

    谢雁将窗户开到最大。

    queen环顾四周,朝着旁侧谢雁打开的窗户跑过去。

    火车已经发车了,她现在靠近火车恨危险。

    “请远离黄线”

    喇叭里的声音响起。

    queen看着远去的火车,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只要这列车开走,他们的命运从此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她听见黑桃在风里喊。

    “过来”

    没有请求,没有希望,没有催促。

    两个字,过来。

    原本已经准备撤离黄线的queen,在渐渐淅沥的雨里,朝着那扇车窗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