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庄里监控无处不在,夜色如墨,树影狂乱,狂风骤雨,厚重的云层骤起紫蓝色闪电,如腾蛇历劫,轰天动地。
暴雨倾盆。
警卫室里只有两名警卫在排查监控,主楼那一侧灯火通明,成为深山里唯一的光亮来源。
其中一名警卫看了眼外面糟糕的天气,说“能抓回来吗”
另一名头也不抬“出动四十几个退伍军人,还有三条警犬,你说跑得掉吗”
“不一定。”警卫说“小山庄里到处都是监控,尤其主楼监控密集,小何先生还不是照样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一直低头的警卫年纪较长,抬头看外面的天气说“暴雨天最容易逃跑,也最难逃。如果傅先生没调头回来的话,应该就跑了。”
他们警卫室离主楼最远,也知道那里面关着一个beta,据说是傅先生法律承认的伴侣。
beta被关了两个多月,监控盯着,警犬在附近养着,还有退伍军人被雇佣来巡逻、看守,结果还是让beta找到机会逃跑。
一开始发现beta失踪,傅先生带人出去追,就快到城里,夜里大雨倾盆忽然返回,重新查看所有监控和小山庄才知道原来beta还躲在里面,直到电闪雷鸣、人都走了,才脚步蹒跚着离开。
年纪小点的警卫想起一个小时前突然出现在监控的傅先生,额头还有没摘下的纱布,血迹若隐若现,但是脸色铁青,浑身被浓烈的铁锈味信息素包裹,冷冷地盯着监控录像,当看到逃进风雨里的beta,凝固的信息素瞬间翻滚涌动,随后便出去,漫山遍野都是探照灯和狼犬的吼声。
警卫还想再说话,忽然听到外面狼犬、人声吠天,不由跑到窗边探头向外看,却见是脸色冰冷的傅嵊攥着beta的手腕回来,身后是雕塑似的山庄守卫。
狂风吹得泡桐左摇右摆,暴雨如黄豆大小,噼里啪啦砸下来,被a箍在身边的beta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浑身湿透,看上去楚楚可怜,很是单薄。
他们身后是被牵住的三条狼犬,正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再后面是陆续回来的汽车。
那警卫还想再看两眼,却见远处走过的傅嵊突然抬头,目光锐利至极,吓得他浑身一僵,赶紧躲回去。
好在傅嵊此时并无追究他们的心情,年纪小一些的警卫对年长的警卫说“我终于看到主楼那个beta长什么样了”
年长的警卫“好奇心别太重。”
“不是,真的,也不是说特别好看,至少比不上歌星和北嘉样貌艳丽嚣张,不过气质温润,很像一个读书人,就比和北嘉出色。”年纪小一些的警卫不以为然,侃侃而谈“听说还是大学教授。”
“不愧是大学教授您说他怎么那么能耐悄无声息侵入山庄的安保系统和监控系统,篡改外面的电网和监控,利用傅先生的发1情期和雨夜策划逃跑,把小山庄里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可惜只是一个beta。”
年长的警卫皱眉,呵斥小年轻不要妄自议论雇主家的事,做好他们自己的工作就行。
年纪小一些的警卫到底不想丢掉条件话。
此时,主楼灯火通明。
何远被放在沙发上,冷得瑟瑟发抖。
他在封闭的地方藏了十几个小时,担惊受怕,直到夜色完全黑下来才敢逃跑,却是在暴风雨中徒步逃跑,没过多久就在追击和狼犬包围下被傅嵊带回来。
此刻有些头晕,感觉身体不是很舒服。
他趴在沙发上,一语不发。
对面则是同样浑身湿透的傅嵊,湿1漉漉的黑发垂下来,差一点就能挡住眼睛,立体深邃的五官沾着雨水,深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何远。
傅嵊抬手,摸着额头的纱布,将其一把撕开,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是何远在他发1情期快结束之际用钝物砸出来的伤口,清醒后只作简单处理,这会儿被水淋湿,还没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传来一阵阵刺痛。
傅嵊不以为意,这刺痛反而能让他保持清醒。
“你又跑了一次。”傅嵊抚摸额头的伤口,“在我以为你接受我的时候,又是致命一击。”
经过几个月的驯服,何远已经快可以适应aha的强度,彼此信息素的联系就快成功建立,他却又跑了。
傅嵊呢喃“方稷查到你跟方高旻的死有关,联手他人逼我交出你,我在外面奔走,应付方稷的针对,一心为你着想,结果你想杀我。我的爱人想杀我”
何远眉头紧皱,身体蜷缩,心脏、胃和腹部都在疼。
傅嵊蹲下问他“何远,你当时只是想打晕我,不是想杀我对不对”
何远抬眼,目光游离于傅嵊疯得有些厉害的面孔,声音很轻“你说你会把枪放在床头我没找到。”
傅嵊脸色剧变,不敢置信地瞪着何远。
何远叹气,看向门口的方向,沉默半晌说“骗你的,我没想杀你。傅嵊,用信息素诱导剂驯服a和b的信息素是错误的思路,你会加速信息素紊乱连医生都不来,他应该劝过你停止驯服的计划。”
傅嵊“山庄里不是没医生,这借口是你自己想的。”
“不是换了吗之前的医生被你遣返了。”
傅嵊握住何远冰凉的手腕,目光落在他的腹部,答非所问“调理了两个月,医生说你现在的体质足够受孕。”
闻言,何远瑟缩了一下,试图收回手。
傅嵊牢牢握住“我会处理好方稷的事。”
“不用。”何远拒绝。
他知道傅嵊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联想他刚才在丛林里被怒火冲昏头脑说出的话,何远不禁遍体生寒,傅嵊想用孩子跟帮他报复方稷做交换吗
“你还可以拒绝吗”傅嵊温声说,低头在何远手指吻了吻,“我一直想温柔对你,不追究我们之间的嫌隙,试图解决你最大的困扰,解决你对我的不信任,我一直在努力。但你总是拒绝,我没必要再跟你商量。”
何远气笑,深深地凝视傅嵊,然后向后缩,摇摇头说“不。”
傅嵊脸上浮起一丝愠怒。
何远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大门的方向,低声说“他们快到了。”
傅嵊目光微变,“谁”
“傅嵊,我可以侵入安保系统和监控系统,当然也可以控制网络联系能救我的人。我没天真到以为凭自己就能跑出你势力驻扎的范围,所以我联系别人接应。”
傅嵊笑了笑,“你能找谁谁敢为了你得罪我”他盯着何远,试图找出何远表情的破绽,“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季白书,他会为你去求王元燿帮忙。但是何远,就算是王元燿,他也不能从我手中带走你。他爸也不行你跟我是合法伴侣,结了婚,法律公证过,没有任何人可以带走你。”
“是吗”何远轻声“你确定”
傅嵊淡声“除非我死。”
时间回到十几个小时前,收到何远加密信息的季白书很快将其破译,看清内容,大惊失色,立刻找王元燿商量应该怎么营救何远。
季白书按着太阳穴,温声说道“这个傅嵊是傅家的傅嵊是军部下任中将呼声最高的、最年轻的少将傅嵊”
王元燿“是。”
季白书怔住“他一直跟我说的丈夫,就是傅嵊”
王元燿点头。
“胡闹。”季白书皱眉“怎么能不跟我说瞒了我这么久,还骗我说他的丈夫是一个beta,何远也太不知轻重了。还有你,你怎么能跟着他一起不懂事”
王元燿举起双手,无条件认错。
“白书,现在不是追究我过错的时候,不如先想办法救出何远。嗯他信件里还说什么”
季白书“何远被囚在城郊外,傅嵊试图驯服并建立他们之间的信息素联系太疯狂了。”
王元燿挑眉,倒没觉得什么,大概a更能理解a对伴侣的占有欲和筑巢天性,本质囚禁、强行建立信息素联系都是aha的筑巢天性罢了。
不过在季白书面前,他还是意思一下谴责傅嵊,毕竟他们跟何远那对互相折腾的,可完全不一样。
“何远让我们去接应他。”季白书拍拍王元燿胳膊,催他赶紧动身。
王元燿“不急,军部传来傅嵊请假的消息,说是发1情期到了。他以前用抑制剂度过发1情期,积攒很久的假期没用,最近半年倒是多次请假好了好了,别着急,我不废话了。傅嵊应该跟何远在一起,得等他离开,何远才能找到机会逃跑,但我不觉得他跑得掉。”
季白书看他,等他解惑。
王元燿觉得他老婆可爱极了,长手长脚缠上季白书抱进怀里,像抱着一个大型玩偶,笑眯眯地说“首先,何远所在的地方一定看守森严。其次,傅嵊这人就是军队里的流氓头子,他真要想关住一个人,绝对不可能被轻易逃跑。就算逃了,可能等不到我们接应,人就被抓回去。”
季白书着急“那怎么办”
王元燿“就算老头出来说话,估计也得被甩冷脸,何况老头不可能插手这件事。”
如果对象是季白书,他那位冷血的老父亲会出手管一管,换成何远就不行了。
“别着急,我们管不了,还有人能管。”
“谁”
“傅家。”
橘黄色的车前灯刺破雨夜,从缓缓打开的铁门外头开进来,停在主楼庭院正中间,从里头下来一人,撑着把大黑伞,接下后座位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后面还跟着一辆普通轿车,同样先后下来两人,共撑一把大黑伞。
管家匆忙出来,跟前面一人说了几句,紧接着就都被迎进主楼大厅。
警卫室年纪小的警卫倾身仔细看监控,心里跟跑进去一只猫似的好奇不已,到底来的什么人将会发生什么可惜他没权限观看主楼里的监控。
此时主楼大厅,傅嵊顺着何远的目光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移开的大黑伞下面傅老爷子阴沉的脸,顿时瞳孔紧缩,又见他后面紧随着笑嘻嘻的王元燿和季白书。
“我哥不能,王元燿不能,你爷爷应该就可以。”
傅嵊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苍白脆弱的何远,“你防我到这种地步”
何远抿唇。
傅老爷子走近,身边是跟随了他一辈子的副官。
他找个位置坐下,两手搭在拐杖龙头上,虽已苍老但仍锐利的眼睛落在傅嵊身上,沉声说道“如果不是他们来找我,我不知道你居然也会干出这种蠢事”
“囚禁,强迫,妄想建立ab之间的信息素联系简直蠢不可及”
傅嵊挡在何远前面,摆出顺服的姿态,却没收起充满攻击的信息素“爷爷,这是我跟何远的事。”
“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傅老爷子蓦然怒斥“别说你是傅家的顶梁柱,你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傅家的声誉,连累和你血缘相连的亲人,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傅家子孙,现在的行为也是践踏脸面,连我都替你不齿”
“人家不愿意跟你过,你死皮赖脸缠着干什么”傅老爷子戳着拐杖,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活到这把岁数,什么事没见过有些夫妻的矛盾比你们还严重,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不愿意过了、过不下去了,老老实实分手,一纸离婚证书签下去,各过各的,说不定以后见面还能说说笑笑。”
“没有不愿意过。”傅嵊抬头对着傅老爷子一字一句说“我跟何远很好,我们的矛盾很快就可以解决,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傅老爷子怒气上涌,指着明显虚弱不少的何远说“这叫好啊傅嵊你满脑子都是信息素,变疯变蠢了吗跟我睁眼说瞎话”
老爷子愤怒至极,本来就不看好傅嵊跟何远的婚姻,原本以为和北嘉出现,傅嵊回归aha的宿命,没想到还是选择何远。那天之后,他就对傅嵊的事睁只眼闭只眼,打算少管。
谁料他不插手,两人能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元燿和季白书找上门的时候,老爷子就阴沉着脸没笑过,怎么笑得出来
傅嵊是傅家年轻一辈最出色、前途最敞亮的,不出意外,等他走后,傅嵊就会顶替他成为傅家的定海神针。可现在傅嵊为一个beta而建立什么狗屁信息素联系,仗着自己是s级aha折腾彼此。
何远一个beta照这么驯服下去,最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而傅嵊,诱导剂频繁使用已经让他的信息素浓度释放超标,近半年来经常处于暴躁易怒的状态,看现在话说不到三两句就开始摆出攻击性,明显难以自控。
一个将来要在军部当将军的军人不能控制自己,等于前程尽废
这便是傅老爷子火急火燎到小山庄,决意插手傅嵊跟何远的感情的原因。
如今见到人,他决心更坚定了。
傅嵊面无表情“何远一时没想通,等我们有了孩子,他就会明白我的苦心。我做法是对的,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孩子
傅老爷子和季白书都变了脸色,齐刷刷看向何远。
何远抬眼,摇摇头,低声说“还没有。”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傅嵊脸黑,阴鸷的目光落在何远的腹部,嘴唇动了动,似乎怨恨为什么还没怀孕,好像觉得只要何远有了小孩,他们就可以恢复到从前的美满婚姻。
“何远”季白书想靠近何远,但何远被傅嵊牢牢看顾,不准旁人走近一步。
王元燿握着季白书的胳膊安慰他“耐心点。”
“没孩子就好办。”傅老爷子看向何远,脸色和缓了些,但语气仍僵硬“我不问贺、方两家玉石走私,方高旻的死这两件事,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也不问为什么方稷一直针对傅嵊,一直找你。”
何远有些诧异,傅老爷子都知道
傅嵊仍是面无表情,圈住何远的手腕,死死盯着傅老爷子,像一头被困在圈子里的猛兽,眼见宝贝的猎物被拖走却无能为力而显得尤为烦躁、不安。
他知道这些事瞒不过老爷子。
老爷子几年前退休,但傅家除了傅嵊,没几个人能挑大梁,而傅嵊也不到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所以老爷子偶尔还会看顾时局,大方向会关注一二。
方稷回来,同人联手,针对傅嵊和寻找何远的动作都没隐瞒,傅老爷子当然会知道。
傅老爷子继续问“何远,你告诉我,你愿意继续跟傅嵊的婚姻,还是就此离婚”
“爷爷”傅嵊大声喊。
何远颤抖着嘴唇,傅嵊却扭头怒瞪他,凶残狠戾却色厉内荏“何远,你敢”
何远不理他“您会帮我“
“我做主。”傅老爷子表情认真,让人信赖“我担下的保证从不失守。如果你愿意继续跟傅嵊的婚姻,我现在就走,以后不会再管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如果你现在点头离婚,我会押着傅嵊签下离婚协议书。”
何远“好。我想离婚。”
“何远”
傅老爷子“傅嵊,听到没有”
“爷爷,我跟何远是夫妻间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我保证,我保证一定会解决。”傅嵊尽量放松姿态,试图说服傅老爷子别管“哪对夫妻没有矛盾我跟何远只是一些小矛盾,你看我们在备孕呢,我快三十了,何远年纪也不小,过了年,我们婚姻满七年对,七年之痒,我们只是遇到了婚姻中的小问题,跟寻常夫妻一样。您看,我们准备要一个孩子,您和奶奶不是一直催吗”
傅老爷子不语,不为所动。
傅嵊放低语气,态度强硬“爷爷,您别管,您也别逼我。”
傅老爷子握住龙头,闭上眼睛,喊了副官的名字。
副官上前两步“傅嵊,你别让人为难。”
副官从年轻时就跟着老爷子,退休后也被聘到身边当保镖,名为上司下属的关系,实则是老朋友。因为他是武官,曾经教过傅嵊,算傅嵊的老师。
真正动起手来,傅嵊不一定能赢。
但现在情况不同,何远要被抢走了,傅嵊不能忍受,他咬紧牙关,青筋暴起,咬肌肌肉因为绷得太紧而轻微抽搐。
副官走过来,伸出手,想带走何远,傅嵊暴起,同他拳打脚踢,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伯仲。副官一个侧踢向傅嵊的腰眼,傅嵊迎上去,被踢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因此地震了一番,疼得喉口腥甜一片,就地倒下后朝副官的脚踝踹过去。
他们俩都是练过的,一脚一拳都是能把铁板砸出坑来的力道。
副官尽管反应很快,脚踝仍被踢中,顿时就麻了,差点站不起来。
傅嵊打红了眼,乘胜追击,毫不留情将刚才被打以及伴侣被抢的愤怒统统宣泄出来,副官一时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季白书有些担忧,王元燿仍不慌不忙,将目光落在落座后就没动过的傅老爷子。
这位可也是位老将、猛将。
傅老爷子睁开眼,看向何远。
何远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气质温温和和,书生气十足,如今多添了几分弱不胜衣,更是引人心动。如果他不是beta就好了,比起和北嘉,傅老爷子更满意何远的品性。
读书人,他们傅家就差点书香气。
经方、贺两家的事,傅老爷子才知道何远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是良善软弱的家庭主夫,他有雷霆之怒,也有一击毙命的慑人手段,这样的人就算是beta也胜过和北嘉。
可惜傅嵊偏偏是一个s级的aha,偏偏何远是一个beta,他们俩的婚姻也已经走到破裂的地步。
傅老爷子无声叹气,按住龙头拐杖的某个机关,从里面拿出一把枪,起身对准打红眼的傅嵊的脖颈,瞄也不瞄的就是两枪,每一枪都正中目标。
傅嵊按住脖子,麻醉子1弹的药效很快发作,勉强撑住,脚步踉跄“爷爷”
副官很快将他擒拿住。
傅嵊行动被缚,竭力抬头寻找何远,舌头被麻痹了,仍不停歇、不放弃的呼唤“何、何远”
别、别走,别离开
如果何远不喜欢诱导剂,不希望建立信息素联系,那他以后就不用了。
“何远别”走。
季白书快步过去,摸到何远冰冷的双手,再看他脸颊有点红,发现额头滚烫,应该是发烧,可全程冷着脸强撑没让人发现他不对的地方。
垂眼,见他湿透的衣服里面满是痕迹,便知在小山庄里过的什么日子。
季白书赶紧脱下外套盖在何远身上,王元燿见状,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季白书披上。
季白书体弱,就是在夏天也容易着凉。
何远靠在季白书身上,勉强起身“没事,我还能走。”
傅老爷子让人拿出一式两份的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说“签不签随你。什么时间去民政局也随你定,这段时间我会关着傅嵊,到时会押着他过去。”
离婚协议书签不签其实都无所谓,真正离婚还得去民政局签字,何远知道傅老爷子此举是想打碎傅嵊的妄想。
何远抿唇,手指蜷缩着,身体冷得轻轻颤抖,眼角余光扫到失去行动力的傅嵊,狼狈的傅嵊,然后慢慢走过去,拿起笔,脑海中闪过六年的婚姻,初见时的傅嵊,保护他的傅嵊,朗笑着说要工资全部上交的傅嵊,抱着他窝在沙发商量要不要养一条狗、却因为他不太想负担一条生命而放弃的傅嵊
很多很好的傅嵊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最后才是不好的傅嵊,发1情期强迫他的傅嵊,发疯的傅嵊才那么少的,不好的傅嵊。
何远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后,抬起眼,不禁惊愕地看到傅嵊悄无声息地注视他,眼睛红彤彤的,好像哭过一样,仔细一看,又能看到脸上湿湿的痕迹,只他分不清是残留的雨水还是眼泪。
不可能吧,傅嵊怎么会哭呢
之前彼此闹得最狠的时候,傅嵊也没哭,他只会暴怒,只会怨恨,恨他抛弃的行为,用强硬的、过分的手段驯服他。
何远垂眼,被季白书搀扶着走出主楼大厅,一进入汽车立刻疲惫的躺倒,把头枕在季白书的大腿上,就像儿时被季白书收养,生病了很难受的时候,被温柔的哄着,才能入睡。
汽车车灯亮了又熄,来了又走,夜雨依旧,不减分毫,反而有越来越烈的趋势,仿佛台风天提前来了一样。
警卫室的年轻警卫百无聊赖,好奇不已,但实在难窥豪门辛秘。
傅嵊半身麻痹,一动不动。
副官低头一看,愕然惊呼一声,原来傅嵊不知何时握了把碎瓷片在掌心,往胳膊划下一道一道的伤痕,利用剧烈的疼痛刺激麻痹的身体,想拦下跑了的何远,又被不知情的副官压制。
等何远真的彻底跑了,傅嵊才心如死灰似的,放弃挣扎。
何远跑了。
何远真的跑了。
傅嵊挣扎着扑到桌子,抓起那份离婚协议书,死死盯着下面两个字,何远,何远。
何远怎么会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何远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
傅嵊其实从没想过何远真的要跟他离婚,何远说要离婚,他很生气,但潜意识里觉得何远不会真的不要他。
他自怨自艾地觉得何远不喜欢他、不爱他,可是六年的相处、六年的婚姻,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何远从始至终的温柔,他心里真的相信何远不喜欢他吗
不是的,他只是受不了何远骗他,一直找理由发泄,找理由定罪何远,想借此绑住何远,想要他的重视、他的热爱,想要何远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不要什么季白书和报仇。
他必须眼里心里都是傅嵊才对。
所以傅嵊任性撒野,肆无忌惮地作,一味逼迫何远,要他的承诺,要他们之间建立不可切割的羁绊,他觉得何远说离婚只是气话,他会明白自己的安排。
可是,何远怎么会真的要跟他离婚
傅老爷子见一向骄傲自负的长孙如今变得又疯魔,又失魂落魄,也是唏嘘担忧,劝他好聚好散,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一时痛,快刀斩乱麻很快就能过去。
傅老爷子在这圈里,活到这把岁数,的确什么夫妻矛盾都看过,有些人年轻时要生要死,以为分开就活不下去,最后还不是娶了新老婆,妻儿成群,寿终正寝
“方稷是一个例子,他可以说是不够深情,那刚才的王元燿,他父亲当年跟他母亲也是大院里人人羡煞的夫妻,最后一样离婚收场。婚姻,爱情,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就终止。”
傅老爷子语重心长,他一把年纪了还跟人讨论这些也是难为了。
“傅嵊,放过何远吧。明天去公证离婚,放他自由”
劝说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傅老爷子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上落下的水珠,惊愕失神,怎么也想不到傅嵊会因为何远的离婚而哭了
自傅嵊记事起就是大院里的小霸王,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哭,更别提少年、成年的傅嵊,根本没再见他哭过,这人就鄙视男人掉眼泪,性格自负得不行。
哪里想到,这么大了,却因为beta不要他而掉眼泪。
傅老爷子顿时没话说了,看着佝偻着背的傅嵊,看着身躯高大的长孙匍匐在狭窄的矮桌边,浑身还是湿的,额头的伤口还渗血,裤腿上都是泥点子,狼狈又脏乱,不由重重叹气,拍了拍他的后背。
傅嵊嗓音无力疲惫,“爷爷,我真的喜欢何远。”
傅老爷子顿时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