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知道全部。全部的全部。”
偶戏师回以沉默,荣绒自顾自发问“这里到底是哪儿这里与鼓山外面的那层罩子有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应该对此好奇。”偶戏师低声解释,“你知晓越多真相,越有可能被它感召。而你一介凡人,如何能抵御这种癫狂。”
“那你为什么可以进入这里,还带着我进来呢”
“问你真正想知道的吧。我们快到了。”偶戏师用他的镜面戏服罩着荣绒,将她的形体与外界隔绝,借此减少她对房间里的主体们的影响,同时,他又带着荣绒轻飘飘地往机械大宅的深处滑移,越来越接近中控室,也越来越接近坚壁。
“假如我不同意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再勉强你。”
“也就是说我有得选。”
“没错,我,我与他,我们都有这样的念头,就是让天下人都有得选。”
“可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是不是”
“你是懂事理的,好孩子,你什么都明白。”
“我不是不愿意。”荣绒感到自己的血液又从温暖的肢体里回流进心脏,她的肺脏不再因为恐惧而细细地抽气了,“你说我会得到臂助,那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叫我不要回头看,可刚才我明明听见,有一个人在后面招呼我那个声音很熟悉。”
她身处在宽大的,罩子一样的袍服里,身处这样一片静谧温暖的黑暗里,肩膀处有偶戏师纤长的、柔软的手掌传来坚实的触感,仿佛是正被一个亲近的密友帮扶,手中的结晶蝶放射着微弱而晶莹的光线,她在这片狭窄的躲藏处得到了深长的安全的意味,叫荣绒感到些许的安慰。
“那是你,世上的另一个你。”
荣绒的思维敏感地捕捉到某种阴险的信号,“你是要牺牲她,对不对我或者她,只能活下来一个,剩下那个就要被制作成人工智能,对不对”
“那不是真实的你,是水中花,井中月,似这样的造物,绝不能离开就如水面涟漪,无法在现世存活,只是,鼓山毕竟唔,不能离开鼓山。”
“你有没有和她接触”荣绒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反思,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
“不要去思考,不要去和她交流。”
“为什么为什么不如果我不去思考,我怎么知道我是真实的那个本体为什么我不会是某个真正的荣绒的镜花水月呢”
“我们到了。”
荣绒还未回过味来,偶戏师的移动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她甚至没察觉自己的身体进行过任何形式的位移,但她对偶戏师的话还是深信不疑的。
坚壁的声音,从袍服外,从荣绒的正面,传递进来,这使人很快就能想象到一个发言人的形象,是某个具体的人,而不是通过传声器“荣绒,你终于到了,不肯出来见我吗”
偶戏师没有任何言语,似乎把对话的权力完全交给了荣绒,这叫她疑心他们暗中有过某种交换和约定,她几乎是直觉性地把握到一种含蓄的背叛意味,哪怕身处黑暗和星光的庇护里,依旧有种紧迫的寒气叫她不自觉地哆嗦。坚壁继续发问“你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吗中控台就在这儿,你只要说出密钥,就能开始重启整个系统,清除我的意识盘,到时候你就帮他完成目标了,怎么,你在犹豫什么”
荣绒咬着牙,努力梳理仅有的信息其一,坚壁躲藏在某个超现实的维度里;其二,人民派的领袖和灵异客可以自由进出这个超现实维度;其三,领袖多次提到“他”,可以肯定不是指坚壁,或许是指灵异客;其四
“启动身份识别系统。”某个荣绒的声音在左侧响起。
机械音回应正在启动身份识别系统,请说出密令。
荣绒感到震惊,她甚至还来不及阻止,紧接着,自己的右侧又响起一声“等等”
“你是谁”
同一时间,接连不断有荣绒的声音响起,似乎有数十个荣绒异口同声地发问。
坚壁发出愉快的笑声,“哈,荣绒,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死硬的人。你应该理解了,不管你身处何方,身居何位,你总归要驯熟的。以前是你的父亲,现在是你的同志,他们每个人都在强迫你。现在你明白了,这是你的命。”
偶戏师依旧保持着他微妙的缄默。
荣绒想要反驳什么,她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片黑暗的罩子,她可以保持自己连贯而迅速的思考,可一旦她目睹其他的“自己”,立即就会被坚壁感染。这黑暗带给她温暖的恐惧,像是在她腹腔游动的腻滑的蛇。
她陷入完全的混乱里了。
然后她听到有某个荣绒这样悄声问“喂,你说我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有得选,是不是”
声音的来源非常近,几乎就像是在荣绒耳边说的悄悄话。
她的心脏突突直跳,眼前的黑暗里仿佛躲藏着偶戏师狡诈的冷笑,于是她忍不住问“你骗我我到底是不是本体”
偶戏师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在她四周,以平缓、稳定的速度传递“没错,你正是最真实的你。”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荣绒叫嚷着,她忍不住去掀眼前的罩子,要忍不住逃出去,偶戏师按在她肩膀上的双手被她挣脱,荣绒因为内心蓬勃出的一股义愤而打破了僵局,她忍耐不住真相在眼前跳跃的召唤。荣绒从镜面戏服的罩子里钻了出去,像是从蛋壳里露头的雏鸡。
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
她已做好一切准备。
她做好准备。
数百个荣绒从数百个偶戏师的罩子下走了出来。
目睹了坚壁,目睹了彼此,目睹了一切。
暴露在虚空的混沌实在里,思维陡然间坠入琥珀一样坚固的牢笼。
偶戏师的叹息在她们永恒的时间感中迫近,永远无法抵达的叹息“你们失败了”
尚有一部分未走出罩子的荣绒,继续在黑暗里苦思其四,领袖或许也被坚壁制约,他与他的镜像或许不是一条心的,至少肯定会回避一些关键问题;其五,领袖并未直接说过要牺牲某个镜像,他只是让我不要对镜像产生共情,而镜像无法离开鼓山;其六,假设领袖没有说谎,也就是说每个镜像都算是我的本体,不论谁选择牺牲都不影响结果。
究竟本体是什么样的一个容纳了全部镜像的大集体集体里包含本体自身吗
荣绒鼓足勇气,朝偶戏师发问“你不可信,萧花伊也不可信。现在无非是我愿不愿意顺从,把自己改造成人工智能。好,我愿意,就让我死,但我得死个明白,等我死后,世界上还会不会有名为荣绒的存在她会怎样存在能不能离开鼓山死后的我的尸体能不能在某一天得到解脱,还是要永远在这里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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