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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万一
    谢必安醒时, 腰间搭着一只手。他静默一瞬,把这只手放下去,无言坐起身。

    长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遮掩住一身斑驳。范无救并不敢很用力, 奈何谢必安肤色太白, 稍微一点揉捏就能留下痕迹, 倒让他看着有种被欺负过后的可怜。

    谢必安转头望向睡得正安稳的范无救,揉了揉太阳穴,眸色复杂。

    金箭效果是在昨晚消失的。

    好巧不巧,正赶在最关键的时候。谢必安刚清醒过来, 便见范无救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扣着他后脑,而他的腿正以难以言说的姿势勾在对方腰上。

    谢必安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反应快, 迅速推开范无救, 搞清楚当下状况。二是反应慢, 来不及动作, 被范无救得逞。

    谢必安反应是快的, 然而他并没有推开,反而选择了迎合。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也不抗拒, 就躺平了。

    之后便是一夜的乏累,他最后直接睡过去, 哪儿还有力气想别的。直到现在彻底清醒, 脑海中的记忆才渐渐回笼。

    金箭失效后, 中箭者依然会保留中箭时的记忆。而中箭时的所作所为,并不受他控制。

    所以这段时间他都干了什么呢

    他把他生前是殉情的事告诉老黑了。

    他强吻了老黑还闯入他卧室强行睡一张床。

    他主动要亲亲,要抱抱, 几次三番宽衣解带,不知羞耻地勾引老黑。

    他独自演了一场我兄弟不爱我却为了照顾我感受而假装当我男朋友,我虽然知道他在假装但我爱得卑微装作不知道他在假装的苦情剧本。

    谢必安“”

    那么丢脸的事情,绝不可能是他干的。

    谢必安当初任由自己中箭时,就预料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做出一系列惊天动地的事。然而预想是一回事,事情真正发生后让他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但这一次中箭,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谢必安垂首望着范无救。他记得中箭的时候,他陷在苦情剧本里,爱得很苦涩卑微,后来才知道,范无救也并没有高高在上到哪儿去,对方甚至与他一样惶恐压抑。

    “我爱了你一千年,我有私心,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实话。我借着这段时间假扮你的男友,完全是满足我自己的私欲,这已经是我偷来的身份,我不能再真的真的欺负你。”

    “小白,我想这么对你很久了,千年之前想忤逆世俗与你成亲,千年之后想违背友谊和你结婚。”

    “小白,你允许我爱你吗”

    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谢必安捂住眼,低低笑了“两个傻子。”

    老黑的演技明明那么差劲,为何偏偏这件事藏得这样好,竟让他千年都不曾发觉。

    是想不到,还是不敢想。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心生忧怖,不敢言说的,何止他一个。

    片刻后,范无救也醒了。他睁开惺忪睡眼,看见谢必安坐在被窝里,正背对着他,不由轻唤了声“小白”

    谢必安身子一僵。

    他却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范无救。

    范无救坐起身,挪到他身旁“怎么了有哪儿不舒服”

    才刚显出一点温情,范无救又喃喃自语“可我觉着你昨晚应当是挺舒服的。”

    谢必安脸“唰”地红了,羞愤地别过头。

    闭嘴吧,死直男。

    “小白,你怎么不说话”

    谢必安僵硬开口“闭嘴,背过身去,我穿衣服。”

    范无救听话地转过身,打趣道“这会儿害羞什么之前不还主动脱衣服”

    谢必安“住嘴别说了”他恨不得把这段日子的丢人记忆一键清空

    范无救挑眉,察觉到一丝丝不对。

    中了金箭的小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怎么会因为换个衣服,被打趣一句,就害羞到这种地步。

    范无救自己也将衣服穿好,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看向谢必安,试探地问“小白,你这是金箭效果过去了”

    谢必安“”

    老黑这家伙,别的方面那么迟钝,怎么这时候就敏锐起来了

    谢必安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

    范无救了然,那就是清醒了。

    要是金箭还没失效,谢必安就该回答“什么金箭效果我什么时候中过箭”

    范无救谨慎地问“什么时候”

    今早,还是昨晚

    如果是今早清醒,小白一醒来就面对他们的事后清晨,开场就很刺激。

    如果是昨晚

    那就更刺激了。

    谢必安拒绝回答。他还要脸。

    范无救识趣地转移话题,但他的情商注定了新话题也会一样尴尬“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吗”

    谢必安恨不得给范无救施一个禁言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必安愈发不自然“这是个误会。”

    至少他和范无救双方都以为自己拿了苦情剧本这种事,就是个天大的误会。

    还有昨天,他竟因为吃醋,当着那么多妖精的面带走范无救,还霸道地宣示主权。

    若只在范无救一个人跟前丢脸也就罢了,这种社会性死亡,他有些遭不住。

    “误会”范无救闷声笑,“小白,你的勾魂索,把我的魂都勾走了。”

    谢必安捂住红透的耳朵“都说不要提了”

    范无救眼中溢出一丝笑意。这种羞愤到捂脸呐喊、情绪失控的模样,以前冷淡内敛的老白是绝不可能做出来的。中箭期间,范无救才知道,小白本性中还有那么多可爱之处。

    当然,老白在他眼中本就很可爱,只是更多真实的样子更可爱。即便现在金箭失效,小白也没有恢复成以往不苟言笑的样子。

    小白不再压抑了,这样很好。范无救很乐于见到谢必安在他面前闹闹小脾气,总好过千年来的没脾气。

    “小白。”范无救突然正色,“昨晚我说的话都还算数。你若是不愿记起,我便得再给你复述一遍。”

    谢必安依然觉得很难以面对“太长了,我记不住,你还是别说了。”完全忘记他过目不忘的本领。

    范无救一哂“那只需记住我爱你。”

    谢必安微怔,捂在耳朵上的手放下来,改为捂住心口。

    他觉得这儿跳得有些快。

    所谓冷静都是假的。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何况这样的情感,他们都足足隐藏了一千年。

    这种放在戏文里都觉得过于戏剧化的事,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们身上。要不是这次有金箭推波助澜,还不知道要藏到什么时候。

    “小白,昨夜我离开后,去了烟落酒店找老崔谈心。”范无救一顿,“他说,你曾找他喝过酒。”

    谢必安一时想不起他什么时候找崔珏喝过酒“何时”

    范无救“八百年前。”

    谢必安思索许久,才稍微有些印象“八百年前的事,难为他还记得。”

    他道“既然他都跟你说了,我那些话,你也都知道了。”

    什么人生八苦,什么由爱生怖,那些酒后真言,到底还是传进了范无救的耳朵。

    虽说迟了八百年。

    范无救轻叹“我确实知道。”

    谢必安“哦”了声“我说呢,你昨晚怎么回来了,原来是解了这心结。我也不知该夸你是名君子,还是恨你是块木头。”

    语毕,他又轻轻摇头“我也不配说你木头,咱们半斤八两,我也是根木头。”

    他苦苦压抑暗恋一千年,谁知对方也一样。真是心酸悲惨又好笑。

    像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耍得他们团团转,最后又给出一个惊喜的结局。

    “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范无救索性把话挑明,“总归是在生前,久远得我已经记不清。也许是听你在林子里弹琴,也许是和你一起念书,不知道在哪一个瞬间开始喜欢上,反正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爱你已经成了本能。”

    谢必安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头发“嗯,我也是。”

    “发现我喜欢你后,我却不敢和你说,怕耽误你考状元。那时世间容不下断袖,上不得台面,我不想拖累你。”

    谢必安轻轻道“我也是。”

    “后来我们成了无常,那时已经是铁打的兄弟,过命的交情,更怕你接受不了,到时候连兄弟都没得做,就更不敢说。拖着拖着,就打算永远埋在心底。”

    谢必安“我也是。”

    两人相顾无言,都觉得荒谬。

    “只能说命运弄人。”半晌,范无救叹气,“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样有缘无分了。我早年不死心,去看过三生石,看过姻缘簿,该看的都看了,无论哪个我们的名字都没连上。月老的红线也没把我们俩绑上,我以为就是我的一场单相思,谁知道有了丘比特的神来一箭。”

    “即使是意外,我也感谢有这一场意外。”范无救认真道,“让我知道小白原来与我抱着同样的心意,可笑从前竟无所觉,生生蹉跎千年。”

    谢必安低头,良久,闷闷道“不是意外。”

    范无救一怔。

    “当初爱情金箭射向我时,被我半空抓住,我是故意松手。我握住那支箭,本可以折断,或是迅速掠至无人之地将箭扔掉,也能不造成任何影响。但我在赌。”谢必安低低道,“我想借此将心事宣之于口,倘若你属实无意,我就当是乌龙一场,事后以金箭为由将所行之事搪塞过去。倘若两情相悦,那再好不过,尽管那时,我觉得并无此希望,却仍想着,万一呢”

    谢必安缓缓抬头“万幸我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