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关两位姑娘从孟章界中出来之后,树屋之中显得拥挤了不少。几人围着沈石沉的座椅站成一圈,激动的神溢于言表。
很显然,沈石沉也是监兵界的妖族之一。六位妖族虽非血亲,但同属监兵界的命运使得他们的感深如手足,可自数百年前四散分离之后,时至今方得重聚,着实令人唏嘘。尤其是杜怀柔,竟在孟章界中被带下界去,若非遇到了萧天河,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返回禹馀界。
与孟章佩不同,监兵佩中的妖族原本就是六位,剩下的那一宫已经空缺了很久很久了。六位妖族经历恶战之后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所幸没有一人亡殁。而孟章佩却是从原来的五人减少到四人,之后又被萧天河收满至七人。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两块天宝的下落,恐怕又会在世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吧。
依沈石沉所言,监兵佩之主还需数才能返回江由界。在等待期间,萧天河饶有兴致地四处转了转。果不其然,就如同传闻中的一样,江由界中穷山恶水遍布,上山无路,下水无滩,还时有疾风夹杂着砂石从山间吹过,让人望而却步。唯独夹在几座陡峰之间的这座无思谷,堪称绝密幽雅之境。阳光穿过谷间的薄云轻雾,洒满丛林密布的谷底,而树屋则由于云雾和树冠的遮挡,终似黄昏。树下藤蔓遍地、荆棘丛生,根本无处落脚,但好在树木间有粗壮的侧枝相连一气,可当成桥。进谷,可利用绳索滑下,但要出谷的话,若是不会御器飞行,就麻烦了许多得沿着树枝搭成的“桥”走到崖边,然后顺着近乎竖直的崖壁向上爬至峰顶,则回到了“虹龙三氿”的观景之处。崖壁本光滑,好在开凿出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斜坑供人攀爬,这想必也是监兵佩之主所为。
隐秘的入口,贴着崖壁的绳索,浅刻的字迹,藏在树冠中的小屋,毫不引人注意的攀爬斜坑,恐怕就算是仇家找来了江由界,也不容易发现谷中有人的踪迹。
第五清晨,从半崖处拉下的绳索突然规律地颤动起来,应是有人来了。监兵界除了因受伤而腿脚不便的沈石沉没有走出树屋之外,其他五位妖族以及萧天河、赵湘琳共七人都恭候在滑索末端的树台上,眼见着从半山高处的崖洞中滑下来一个白色影。萧天河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道“为何那个人看起来似曾相识”
白衣人越滑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咦,那不是禹姑娘吗”赵湘琳指着那人道。
萧天河乐了,可不是嘛,滑下来的人正是几天前刚和众人分道扬镳的禹青水如果她就是监兵佩之主,那竺远来之前驱车溅泥的举动是闹得哪一出啊
“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竺远来面色凝重,和贺崇宝一起挤到了前面来,亮出了兵刃。看来萧天河猜错了,禹青水并不是监兵佩之主。
“哎,你们别误会,是你们的主人叫我来这里等她的。”禹青水踏上树台后连忙摆手辩解。
贺崇宝眉头紧锁,疑惑地问了一声“真的”他握着腾莲棒的手依然没有松劲。
“贺老弟,竺老弟,这位姑娘是”沈石沉也拄着拐杖从树屋中走了出来。
“你好,我叫禹青水。”她远远地冲着沈石沉点头示意,自报了姓名。
杜怀柔接话道“我们于前些子来江由界的路上偶遇了禹姑娘,并得知她与师门长辈失散并被一些恶人追杀,于是就同行了一路。不过在进江由界之前,我们已同禹姑娘分别,记得她转向东方而去了,不知为何今又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不过我可没有偷偷地跟踪你们。在分别几之后,我就又被恶人盯上了,亏得一位女子出手相救。打退黑衣人之后,她告诉了我进无思谷的方法,我才一路找到这里来的。”禹青水道。
“唔那救你的女子姓甚名谁,长相如何”沈石沉问。
“我不知道。”禹青水摇头道,“她和我一样戴着斗笠,姓名她也没有说。”
“那她为什么让你来无思谷”沈石沉又问。
禹青水回答“她说她知道我师门长辈的下落,让我来这里等她。”
“咦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她若是知道你的师门长辈在哪里,为何不直接告诉你还偏让你来这隐秘之谷等待你的师门长辈又不在这里”竺远来越来越心疑了,他甚至在想与禹青水的“偶遇”是否也是一场“刻意的精心安排”,莫非计划的目标正是监兵佩之主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她既然救了我,应该就不会害我,况且她还说了你们也都在这谷中,所以我就来了。”禹青水道,“哦,对了,她还嘱托我跟你们说山林二字。”
听到了这个词,竺远来与贺崇宝齐齐松了口气,各自收起了兵刃。竺远来又恢复了他那笑嘻嘻的模样,说道“嗨,姑娘何不早说也省得我这一顿提心吊胆的。”
“山林”萧天河与赵湘琳面面相觑,不知这二字为何有这样大的魔力。
禹青水同样也是一脸的茫然。
“那是主人与我们约定的暗号。来,禹姑娘,屋里请。”沈石沉邀请道。
大家进屋席地而坐,杜怀柔沏了茶,众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起来。
“主人她也是,既然都从沅硭山回来了,为何还不进谷”沈石沉道。
“我还想问你呢,既然你的伤不是在沅硭山落下的,那主人去沅硭山又是为了什么我本以为她是为你报仇去了。”竺远来问道。
沈石沉只是捋须轻笑,并未回答。
即便是报仇也用不着这么久吧主人这些年确实有些怪异,如今到了江由界附近又不进谷,不知她一个人又去了哪里。”竺远来又道。
说到这里,禹青水忽然插言“恕我冒昧,救我的那位姑娘可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男子与她同行,只不过,那位男子自始至终没有出过手。”
“你说什么”竺远来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嗓门也提高了许多,“有位男子同行那男子是什么模样”
禹青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端着的杯子晃了晃,洒了些许茶水出来,溅落到白衣上,染得花花点点。
“你呀,什么时候能稳重一点”沈石沉嗔怪了竺远来一句。
“抱歉,禹姑娘。”竺远来道,“可是主人的相公不是已经逝世了吗从哪又冒出来一个男子”
沈石沉问“禹姑娘,那男子可是红衣配白裤、赤眉加黄发、英俊却冷峻”
禹青水点了点头。
“呵呵,果然如我所料,主人把那个猢狲给带回来了。”沈石沉大笑。
“猢狲”几人齐齐惊呼一声。
“不过这几,主人竟能降服那个桀骜不驯的家伙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位同伴了。”沈石沉满意地捋着胡须。
竺远来道“沈老哥,他就是击败你的那个人吗”
“正是。”
贺崇宝点头道“难怪主人要亲自前去沅硭山。一直空缺的西觜宫也将被填补,真是可喜可贺啊。”
“没那么简单”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是主人回来了”竺远来头一个冲了出去,其他人也都紧随其后。
屋外的木桥上走来两个人。前面的那位女子穿着一不起眼的灰衣,帷帽挡住了面容。在她后还有一位穿着大红坎肩、露着结实膛的男子,其相貌正如先前沈石沉描述的那样。
“好了,反正这里没有外人,大可不必再藏头遮面了。”那女子摘下了斗笠,冲着萧天河笑了笑,“萧公子,好久不见。”
“范、范凌云”萧天河惊讶地都结巴了。
范凌云咧嘴大笑“嘿嘿,没错,是我都进屋里说吧。”
原来范凌云就是监兵佩之主萧天河觉得脑中乱哄哄的,他以前确实曾对范凌云有过怀疑,不过都猜错了方向,如今想要一下子理清所有的头绪还真得花些工夫。
似乎一切都是从下级修真者评定大赛时,守望城外那次意外的相遇开始的。可刚想到这里,萧天河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那次偶遇真的就是开端吗以范凌云的本事,何须参加什么评定大赛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范凌云狡黠地一笑“从你飞升至禹馀界开始。”
“是因为孟章佩的缘故”
“确切地说,是因为杜怀柔。”
杜怀柔指着自己惊讶地说“我”
范凌云点头道“是的。虽然我切断了与监兵佩的联系,但那只是单向的,你们不知道我在哪里,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唯独被孟章佩带到了下界的你是我感应不到的。萧公子,你试一试,屏息凝神,灵魂元力与孟章佩相通,八荒有七颗妖灵命格,顺着命格与妖灵宝珠的呼应,你的意识将向远方无限地延伸”
萧天河刚想尝试,忽然察觉到不妥,下意识地向禹青水看了看。
范凌云猜透他心中所想,笑道“不妨,反正这里没有外人。”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萧天河点了点头,依照范凌云所说,仔细地感应着。许久,他沁出了一头的大汗,睁开了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只能隐约感觉到石灏明他们如今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却不知道方向和距离。”
“嗯,那是因为你现在的境界还太低,灵魂之力还不够强的缘故。”范凌云解释道,“所以当我重新感受到了杜怀柔的存在之时,我就知道,孟章佩已经重返禹馀界了。”
“可杜怀柔基本上一直待在孟章界之中啊,这样也能感应得到吗”萧天河十分疑惑。
“孟章界是个需要借助于孟章佩才能打开的亚空间,并非像大赤界和禹馀界这样稳定的世界。所以孟章界与禹馀界的关系应该算是从属,而非并列。大赤界的界障能切断我对杜怀柔的感应,而孟章界的界障却不能。”范凌云道。
“界障孟章界有界障吗”萧天河愈加不明所以。
范凌云乐了“非要我说得一清二楚才能明白吗孟章界可不是什么人、什么物都能往里进的,须得经过你的同意才行。所以说,孟章界的界障就你的灵魂印记。”
“原来如此。”萧天河恍然大悟。
范凌云继续往下说道“起初我还以为是黄天远那厮回来了,本打算将他碎尸万段,结果发现携带孟章佩的人居然是你这个陌生的飞升者。我当时推测,你带着孟章佩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黄天远将宝贝传给了你;第二,你从黄天远那里夺来了宝贝。针对这两种可能,我也想好了两种处置你的方法。如果是第一种况,你与黄天远必然是一丘之貉,我定让你死无葬之地。若是第二种况,我会强迫你交出孟章佩,然后放你一条生路。但我却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另外一种况是孟章界的妖族主动找到了你,杀死了可恶的黄天远。这也算是间接地为我夫君报了大仇。”
“连这你也知道”
“起初并不知道,我刻意接近你只是有些
好奇而已。我看得出来你并非是个贪婪之人,你的潜质也让我惊讶不已。于是,我就先安排了一次搭救的好戏,又花了点时间,陪你玩了一场下级修真者评定大赛。”
“当初那个蒙面的三才剑仙,是你安排好的”萧天河惊讶道。
竺远来清了清喉咙,忽然变了个嗓音对萧天河道“臭小子,算你走运”这句话正是那个三才剑仙逃走前所说的话,原来如此。
“还记得吗大赛之后回到飞云城,你曾被辛震宇叫去问话。正是那一次,我才得知了你获得孟章佩的真相。”范凌云又道。
“在宗飘界广源盆地以及八王营西侧渊底飞石救我的人也都是你吧”萧天河道,“可是,在广源盆地时你还不知道我是如何得到孟章佩的,而且那会儿我又接连收了雷啸炎和汤元星进入孟章界我不明白,你当时为何要出手救我孟章界中的妖族越多,你就越难收回孟章佩,时至如今你的监兵佩七宫依然未满,不是吗”
“嗨,我说萧兄弟,”竺远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主人如果真的想拿回孟章佩的话,恐怕你连召唤那些妖族的机会都没有。”
“别胡说”范凌云瞪了他一眼,“我自有相助的理由。至于孟章佩,你就留着好了。”
“这”萧天河略有迟疑。因为孟章佩的原主人已经亡殁,所以根本不存在“物归原主”的问题,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到居然会遇到原主人的妻子。范凌云如此大方地舍弃了如此天下至宝,倒使得萧天河不太好意思了。
范凌云安慰道“不必纠结。孟章佩机缘巧合落入先夫之手,却又错阳差地导致了他的死亡,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如今宝贝落入你手,而你并非大大恶之人,我又何必贪它呵,能甘愿放走其中妖族回归妖族五部,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得到了。”
“妖族如今势动,让他们回去相助理所应当。”萧天河谦虚道,“范”话说了一半他就卡主了。范凌云的份一下子从同伴变成了顶尖高手,萧天河还真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为好。
范凌云“咯咯”笑了起来“忘记说了,范凌云只是我随意起的假名。我的真名叫楚芳华。”
“楚芳华”赵湘琳忽然失声喊了出来,“莫、莫非你就是耀瑰大帝”
“哼,我枉称魔族五帝之一,却只能苟藏于这无人深谷,大帝之名,又有何用浮云而已,不必多提。”范凌云,不,应该是楚芳华,她自嘲地苦笑。
萧天河更是震惊不已,下级修魔者范凌云,监兵佩之主,耀瑰大帝楚芳华,很难想象,这三个份居然同属一人。
“大帝,您统治的疆域如今不是依然繁荣昌盛吗何来苟藏一说”赵湘琳问。
“错了,统治耀瑰域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有人假我之名而为之。自从与华林大君那一战之后,我元气大伤,有邪小人趁机篡位,以我之名堂而皇之地坐上了大帝之位,还将大帝之号改为了难听的耀瑰二字。而我孤一人,又无法公然在世间露面,只得由她去了。”楚芳华无奈地说。
“那敢问您原来的帝号是”
“白招。”楚芳华道。
“原来白招大帝就是您啊这我倒是孤陋寡闻了,想不到早先的白招大帝与后来的耀瑰大帝竟是同一个名字不过既然篡位之人连帝号都改了,何必还要借用您的大名呢”赵湘琳又问。
楚芳华冷笑“想当初,魔族有三帝、仙族有四君,共是七人统御天下,而我正是其中之一,因此楚芳华这个名字可谓是闻名遐迩。倘若用了新名,就等于宣告新帝登位,其他几位大帝、大君岂会那么痛快地承认回首这几百年,另外两位魔帝皆已飞升,唯独受了重伤的我还留在禹馀界,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之故,我的体不提也罢。后来魔族又新立了四位大帝,个个都是登峰造极的人中翘楚。想想他们四人称帝的经历,哪一个不是在登上帝位之前,暗中早已积蓄了足够的实力和势力,一举爆发,成名天下只有别的大帝和大君都奈何不了,帝位才算是坐稳了就凭那个趁乱夺位的小人,呵,她哪有那个骨气与豪气退一步讲,如果她真的以己之名自立为帝的话,恐怕股还没坐就得被其他帝君赶下台来至于她为何更改帝号嘛,我就猜不到了,也许只是个人喜好吧。”
“白招大帝楚芳华,被人冒充坐上了帝位,并改帝号“白招”为“耀瑰”,其他四位大帝都是这数百年间新出现的,难怪在新望营时石灏明说魔族五帝的名号一个都没听说过呢。”萧天河心想。
“哦,如此说来,那个耀瑰大帝多半是个由华林大君扶持的实力不济、有名无实的傀儡咯”赵湘琳心思睿智,立即想到了关键,“华林大君为仙族五君之一,又暗立了一个魔族大帝,如此不仅坐拥两片疆土,还可在仙、魔两族之间斡旋制造矛盾或是谋取利益。啧啧,好手段”
“是不是实力不济我不能确定,毕竟我也没见过她,更没有交过手。华林大君尚兴杰,的确是个工于心计的可怕家伙。当初就是他在背地里捣鬼,暗中离间了我的左膀右臂,最后使得我无人可用、孤立无援,若非监兵佩的这些妖族,我恐怕早就在被追杀的路上死于非命了”回想起那时的窘境,楚芳华不摇头惋叹。
“原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萧天河慨叹。要将一位大帝级别的顶尖高手从王位上拉下来,并且得她一路逃命,最后只得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种旷世大局,得布设多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