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远来是在开玩笑,禹青水却似乎当真了,连忙澄清道“萧公子莫要误会,只是你与我一位幼时好友长得十分相像,我一时兴起随便问了问,你千万不要在意啊”
“啧啧,幼时好友是青梅竹马吧”竺远来又道。
“哎,不是”禹青水更急了。
“应该不是。偷袭我的人都蒙着面,但招法十分险狡诈,不像是元帅那种份高贵、地位尊崇之人的行径。”沈石沉回忆道。
“刀魔去年我在宗飘界时,梁飞廉倒是伙同灵威大帝座下的五位元帅一起前去捉拿三位义妹,幸而主人喝退了他们。偷袭你的,莫不是他们”贺崇宝猜测道。
“不是,是一群刀魔。但实力绝对不在当初那些恶人剑仙之下。”沈石沉面色凝重,“我总觉得,世间似乎有股股暗流正在涌动,江湖上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我想主人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才会将我和你们召回来。”
贺崇宝皱眉“可是当初那些恶人”
“可不要小觑了他。”沈石沉笑道,“我受伤并非因他之故,而是被另外一伙人偷袭的。”
“就一个破猴子能有那么厉害我还以为敌人有很多呢”竺远来和贺崇宝面面相觑,沈石沉的实力他们再清楚不过,能一对一将他打伤的人,找遍天下恐怕也没多少个。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竟如此厉害
“那倒不是。”沈石沉顿了一顿,又说,“自我跟随主人以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些沅硭山的子子孙孙。前段时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猢狲,手使一根什么云棍,我以为他要夺山,喝问了他几句,谁知他竟劈头盖脸打将过来,得老夫动武。不料,我的破波矛居然战不下他那根棍子,遂被他击败,好生厉害的家伙”
“小猢狲怎么,你那帮子孙窝里反了”竺远来惊讶道。
“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现在尚且无法站立。嗨,老啦不中用了,竟被一个小猢狲给闹得下不得台来。”沈石沉摇头苦笑。
“沈老哥,你的伤势如何了”竺远来一改平嬉皮笑脸的腔调,严肃且关切地问道。
那沈石沉须发皆白,脸色发红,双眸明亮,看似健硕,只是脸上尚有许多未愈的伤痕,他抚须笑道“我不过区区一妖族,何德何能被你们尊称一声前辈惭愧,惭愧。不介意的话,和他们一样叫我一声老哥即可。”
萧、赵二人连忙绕到那老者前,拱手道“见过沈前辈。”
不料这话却被藤椅上的人听见,那人笑道“少侠倒是悠闲。不过这无思谷确实是江由界的奇景,外界并无人知道。”此人嗓音苍哑,看来是个老者,“主人尚未归来,命我在此恭候诸位。在下沈石沉,萧公子,赵姑娘,请恕老夫体有恙,无法起相迎。”
“呵,此处景美,一时兴起四处观望了一圈。”
“怎么这么慢才进来”赵湘琳小声问萧天河。
藤椅上坐着一个人,但椅子的靠背很高,看不到那人的背影。
此时,门正大开着。萧天河掀开半高的藤帘,进入树屋之内。里面比想像中要宽敞。圆形的屋里有两扇小窗,一扇窗下是弧形的,另一扇窗下则有一张竹制的小方几。方几前摆着一张朝向窗户的藤椅,竺远来他们正站在藤椅旁边。
树桥的那一端有一座精致的树屋。屋子环绕在树冠粗枝周围,枝上架了一层,枝下还挂了一层。两层树屋间以藤梯上下。由于粗枝最细的也有水桶般粗细,树屋看上去显得十分牢固。两层树屋都有一丈来宽的环廊以供行走,在下层树屋环廊的外缘,还有一圈藤绳编成的大网,向外延伸三丈来长后,分别挂在周围八棵同样粗细的大树之上。萧天河饶有兴致地顺着藤梯下到下层,沿着环廊走了一圈,又从树屋背面的藤梯攀了上去。树屋上层的门就开在这里。
缆绳末端就绑在一株参天古树之上,最上方几株侧生的粗枝在树心处聚拢为一个小台,萧天河就停落到这小台上面。向下望去,大树至少也三、四十丈之高,主干粗而笔直。小台一侧有一座悬空绳桥通往斜前方另一棵较矮的大树。绳桥的托缆和扶缆都是由拇指粗细的树藤紧紧绞成的,非常结实,而桥面则是由一整块一掌来厚的木板架成的。
渐渐的,山崖越离越远,萧天河顺着粗缆滑入了密布的树冠之中。挡路的枝杈已尽被除去,在繁枝茂叶中飞穿而过,又是另外一种别样的美感。缆绳的倾斜渐趋平缓,萧天河已能看到其末端了。
这首诗必是监兵佩之主所写所刻。“孤一人在这里守候着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郎君,她也是个命苦之人。夫妻二人因为得到了稀世之宝,却落得破落离散的结局,真不知该说是福还是祸”萧天河心中慨叹。
不用问,
祈候与君圆。”
久居幻仙境,
得此悠悠闲。
时忍凄凄苦,
潺声伴我眠。
清阳唤我醒,
恍若故人言。
常闻灵鸟语,
我意流连。
天落幽谷,
枯树架壑沿。
谧洞通半岭,
云花浮眼前。
飞瀑坠千尺,
深入江由间。
“苍茫山水尽,
阳光从侧后方柔和地照来,清新的凉风拂面而过,山崖在旁飞速向后方掠去。不经意间侧首,萧天河发现,崖壁上竟然还有刻之字由于字很大,离得又近,所以即便从眼前一闪而过,也能看得清楚。原来那是一首五言诗歌。萧天河念道
“有趣,有趣”萧天河撕下一条布,拧绞成绳股,在粗缆上绕了个活扣,在手腕上缠了几道后抓住两端,用力一蹬木台,沿着粗缆向下方滑去。
粗缆正在轻微震,顺着缆绳向下望去,可见山外下方乃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缆绳的另一端延伸至层层树冠之中,远远可见杜怀柔的背影已经变成一个小点。
“妙哉以空心树干作桥,还不会因睹桥下深渊而心慌”萧天河饶有兴致地踏上了这座别致的树桥。穿过桥之后,在洞口外沿,有一座三尺见方架在崖壁上的木台。木台上方侧边,可见一条贴近山崖斜挂着的粗缆,足有碗口粗。缆端挂在一个粗铁环上,铁环牢牢地钉入山岩之中。
萧天河站起来,细观这岩洞。岩洞似乎在半山腰上,对面就是半圆形的洞口,阳光照进来,洞中一片光亮。涉过水洼,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沟,沟上架着一棵枯萎老树的树干,树干径粗约有一丈,当中已掏空,只剩下外层厚厚坚实的树皮。
洞非径直,而是螺旋下降。坡度时缓时急,但洞壁始终是光滑、湿润的。随着一段平滑的通道,萧天河滑飞出了圆洞,冲进了一洼浅水之中,由于猝不及防,被水漫浇了一脸,偶有几滴入口,竟带有丝丝甘甜。
大家纷纷跃入了洞中,萧天河依依不舍地看了“虹龙三氿”最后一眼,也跳了下去。
“原来如此,的确是个通向无思谷底的捷径。”贺崇宝道。
“嘿,有趣”赵湘琳也轻巧地跳了进去。
“啊”赵湘琳惊呼一声,快步走到崖边向下探视,原来崖下两丈有一处凸岩,岩上有一个向上开口的山洞,约似井口般大小,黑咕隆咚的看不见底。
“呵,要说仙境,接下来我们才要到仙境去呢随我来吧。”竺远来突然纵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赵湘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湿凉的空气,赞叹道“虽无馨香,但依旧沁人心脾,真好久立于此,仿佛忘却了俗世凡尘。轻拂衣袖,雾气随之飘,仿佛腾云驾雾、登天入境一般,我看传说天上仙宫、九霄幻境,也不过如此吧”
不得不说,瀑流三叠,实在是好看极了。有谁能想到,如此丽景竟存于险山恶水的江由界或许正是因为周围环境的恶劣,才更能凸显这神奇瀑布的旷世之美吧
“哈哈,抱歉抱歉。”萧天河笑道。
“闹你个大头鬼啊”竺远来没好气地说,“虹,彩虹也;龙,瀑布也;三,三段也;氿,激流也。是虹龙三氿,什么轰隆山鬼,好好的一个诗画意之名,被你听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瀑布声隆隆,众人没听得十分真切,萧天河问“轰隆山鬼怎么,这里闹鬼吗”
“我来介绍一下,这里就是江由界最美的景致,没有之一。我取名为虹龙三氿。好好欣赏一下吧”竺远来走到崖边指着对面大声道。
前方十几步外就是一座悬崖,对崖则是个瀑布,飞流直下,如白龙坠空;响声激,如虎啸震天。瀑布并非径直到底,而是依山崖外凸而折为三截,每一截岩缝之间亦有激流喷涌而出,与上方坠落的瀑水合而为一。坠落的瀑布又被激流冲向外,故三段瀑布越往下,落水的倾斜程度越大,十分奇妙。急水击石,腾起朦胧水雾,借着和煦光,可见数道霓虹分挂在崖上,真乃奇景。
贺崇宝笑着拍了他一下“我哪知道啊行了,前面没路了,该往哪里走”
竺远来又望向了贺崇宝,认真地问“是这样吗我当年的准头很差吗”
杜怀柔“哧哧”地掩嘴偷笑。
竺远来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惊得停住了脚步,侧目看着她,嘴巴张得比拳头还大。
“因为你实力不济,准头太差,招招劈歪了呗”赵湘琳讥讽道。
竺远来愣了愣神“是啊,为何”
赵湘琳实在是被他说得烦了,故意道“我算是知道了,当初那么多人厮杀混战,为何只有你在山崖上留下了那么多痕迹。”
也是我当初奋力一招砸出来的,厉害吧”竺远来一路走着,一边得意洋洋地向大伙介绍着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
“看到前面那道裂痕没有就是我当年砍出来的。哦,还有那边那个大洞,
竺远来指了指头顶上,赵湘琳反应过来了,大战那群人无一不是绝顶高手,肯定是在空中飞来飞去打的。妖族不用御器就能飞,仙族虽然必须踩剑才能飞,但哪位高手没有两、三把仙剑一柄主作战,一柄主飞行,还有一柄可当备替之用,亦可当偷袭利器,故随带着数柄仙剑甚是平常。
“就这地方,连个像样的落脚之处都没有,你们那么多人,当时在这儿是怎么大战一场的”赵湘琳在亲眼目睹了江由界的惊山险水之后,诧异地问道。
江由界的地势不愧于一个“险”字,处处都是悬崖深谷。谷间大河十分湍急,可谓是鹅毛不起、芦花沉底。无思谷,就在江由界的最当中。想要下到谷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两侧崖壁又陡又峭,山岩又湿又滑,根本无从攀爬。峡谷深不见底,谷中浓雾密布,倒是和八王营西侧的深渊颇为相像。
禹青水依然没有得到关于她师门的消息,只得继续转而往东去。到了这里,她不得不和大家分道扬镳了。
五域之间除了地理气候相异,风土人并没什么不同。或许是有人同行的缘故,追杀禹青水的人没再出现,一行人得以顺顺当当地到了江由界地境。
向南行进了约半个月,终于走出了灵威域,进入了含枢域。魔族五域的大致分布是灵威域在西北,赤熛域在东北,含枢域在西南,耀瑰域在正南,隐侯域在东南。而江由界,就在含枢域的西南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诸位。”
“相逢便是缘,何来连累一说。禹姑娘就和我们一起走吧。”杜怀柔安慰道。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处境危急,怎么好意思连累你们”禹青水如此说,可见她的心地善良。
“说得真凄凉禹姑娘,不嫌弃的话就与我们同行呗我们也要去南方,有我们做伴,至少这一路没人敢碰你。”竺远来拍着脯。
禹青水却连连摇头“万万不可。师门长辈匿踪不见,那伙坏人比我更想得知她们的下落呢一旦机象门出现了相关的委托,恐怕不论是挂委托的人还是接委托的人都要被盯上了,我还是自己慢慢碰运气吧”
“为何不求助机象门”赵湘琳提议。
禹青水叹了一声,颇为无奈“哪有什么打算目前没有任何关于师门的消息,只能一边流浪一边查寻线索。”
贺崇宝又问“那不知禹姑娘今后作何打算”
“迫本门的人就是仙族势力。我脉并非名门大派,人数不多。为了保存实力,师门长辈们一定是往南方去了。”
“你既是仙族人,为何还向南走南方可都是魔族领域啊。”杜怀柔问。
“唔这恐怕与我师门秘传的修真之术有关。其实那些人也是受命于幕后之主的,那幕后之主觊觎我脉绝技,妄图使我听命于他。我不从,他就打算以我为质要挟师门。幸而我觅得良机逃出,但师门长辈失散难寻,所以我只好一路躲避追杀,一路寻找本脉师长。听人言,白衣白袍是本门的独特装束,我才作此装扮,只是太过显眼,追兵亦能轻易发现,真是麻烦。”禹青水婉婉地说。
“好了,且说说白之事吧。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一元级剑仙吧,怎么惹上那么多三才级和四象级的人追杀你”贺崇宝问禹青水道。
“喂喂喂,不承认是我相公也就罢了,怎么还把我跟那个笨蛋相比啊”杜怀柔夸张地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萧天河解释说“你也误会了,都说了那个人的话你不能信。我并没有婚配,杜姑娘既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只不过他们兄妹二人都是一样格,喜欢开玩笑。”
“竺公子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禹青水无奈。
“哈哈,还说不是青梅竹马那朋友多半是在等着你吧”竺远来又笑道。
“这我”禹青水又词穷了。
“哎你怎就知道那位朋友没有婚配呢”竺远来坐起来。
笑过之后,禹青水说“萧公子,你既然已经婚配,应该就不是我那好友了。刚才多问,抱歉了。”
众人皆大笑。
“天人合一浑浊沉淀之气哈哈哈”竺远来捂着肚子躺倒在地,“萧兄弟,你可真行头一回听到有人把一个字儿形容得如此优雅”
“差不多行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萧天河嗔怪道,又安慰禹青水,“你不了解他,他就喜欢满嘴胡言乱语,你权当他放那天人合一浑浊沉淀之气就行了”
竺远来不以为然“嘁,沈老哥你可别给那些狗元帅脸上贴金了,什么份高贵,地位尊崇,不过是一群恶棍拥戴出来的恶棍头头罢了你忘了那些家伙当初是如何对付我们的”
“当然没忘。正因为和梁飞廉那几位元帅交过手,我才敢确定偷袭我的人不是他们。我是说他们进攻的方式猥琐,嗯像是些杀手。”沈石沉道,“先不说这些了,田、关两位义妹呢主人临行前说她们也会一起回来的。”
“呃瞧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萧天河一拍脑袋,连忙将两位姑娘从孟章界中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