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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信(“你这几封信只要够快,也...)
    定远公府人来人去, 对着一桌信笺,卫蔷才意识到替她写信的竟然走了个差不多。

    “瑾瑜,来替我写两封回信。”

    卫瑾瑜听姑母叫自己, 吓得翻身上了墙。

    “姑母,我素来不喜这些, 您再找旁人吧。”

    卫蔷站在墙下看着她, 失笑道“你这定远公世子还没到要政事避嫌的地步呢,快点下来。”

    正如崔瑶之前担心那般,十九岁的世子,二十七岁的国公,卫瑾瑜看着整日嬉笑, 其实心思极细,替卫蔷写信这等事,卫家那些“歌”都可做得,她是决然不肯的, 在北疆的时候也整日只在军营少现于人前, 甚至北疆各州刺史都常常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定远公世子。

    偏偏卫蔷不在乎这些。

    听自家姑母这般说, 卫瑾瑜心中一软, 却又听了一句

    “正好让我看看你的字如何。”

    她脚下顿时也软了。

    一刻之后,卫蔷看着卫瑾瑜写的字, 皱起了眉头。

    “你这两年给我写的信,都是找人代笔的吧”

    卫瑾瑜缩着肩膀耷拉着脑袋,小声说“练字实在太闷了。”

    “罢了, 在洛阳余下的日子, 你每日写十张字给我。”

    “啊”

    “啊什么光看你这字, 在童学学了两年的顽童都比你强上三分呢。”

    卫蔷自己是阿父大兄一点点教出来的,虽然她自幼就一门心思的金戈铁马, 在诗文方面只能算平平,一手字还是不错的,只带着卫燕歌的时候,是拣着能用的教,到了行歌他们,就是教一些,再请旁人教一些,卫瑾瑜在东都呆了两年,回去之后正是她攻城略地,沿着长城一州一州驱除蛮族的时候,她上了战场,卫瑾瑜作为定远军的继承人就被留在了麟州城里,受着时任民部总管叶妩儿的教导,再后来北疆平定,卫蔷重整军政,叶妩儿升任麟州代刺史,卫瑾瑜又想从军,卫蔷又将她送到了卫燕歌处,一直待到如今。

    这么一算,明明是定远公世子,卫瑾瑜反而没受过卫蔷的亲自教导。

    大概也就是如此缘故,明明是被罚了写字,卫瑾瑜也觉得有些欢喜,笑嘻嘻地问

    “姑母,那我还替你写信吗”

    “写什么旁人一看还以为是我趴在猪身上写的字呢,你就在我面前练字,这书案让给你。”

    “是。”卫瑾瑜又拿纸又磨墨,看着卫蔷收了一沓书信去了院中。

    挑着最要紧的信回了几封,卫蔷想了想,自己还是有人可用的。

    房云卿还要修养一两日,她大可从后院找个擅书文的小娘子出来先用着。

    瞟见姑母起身出了院门,卫瑾瑜的头也抬了起来,却见姑母在门外看着自己。

    又连忙低下头,做出成书圣的样子来。

    卫蔷见她这般,笑着摇了摇头。

    “你要找个人替你写信”崔瑶面前的书案上书卷比从前多了许多,连她爱用的小香炉都退到了窗边,听了卫蔷要找人替她写信,她找出了几篇文章递给卫蔷。

    “这几个人是行文、书法都还看得过去的,性子也算妥当。”

    卫蔷拿起来看了看,抽出其中一份“就要这份吧。”

    崔瑶接过来一看,对窗外说道“将李若灵宝叫过来。”

    见崔瑶的仆从去唤人,卫蔷笑着说“李承继怎么给自家女儿起这种名字”

    崔瑶也笑“他自己是不信鬼神的,可家中老母爱妻都怕他死在战场上,女儿就如道家灵宝,儿子就似佛家金刚。”

    卫蔷眨眨眼“他儿子叫李似金刚”

    崔瑶点点头,卫蔷捂住了眼。

    李承继与她大兄年纪仿佛,从来看不惯她大兄,年少时立志要立不世功勋,让李家胜过卫氏,谁能想到当年那总气呼呼的少年郎后来生了个儿子叫“李似金刚”呢

    “这名给他自己用倒还合适些。”

    听卫蔷这般调侃,崔瑶忍不住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臂“促狭”

    这么一比,李若灵宝这名字好歹还灵巧可爱些。

    小娘子人生得倒是不像这个名字,肤色微黑,身量瘦高,十四五岁,看着与卫瑾瑜年纪差不多。

    “你就是李若灵宝看你这行文比你父小时候好太多了。”

    李若灵宝不像陆明音她们那般锋芒毕露,崔瑶也是第一次旬考出了成绩之后才注意到她,细论起来,她的功底怕是比被郡公夫人一手带大的陆明音还要好些,再听说她从第一天就开始在夜里看书,崔瑶对她这秉性就更满意了几分。

    这才把她的文章拿到了卫蔷的面前。

    看着老老实实垂着眼的小姑娘,卫蔷坐在胡凳上笑着问她“你在家的时候,读书写字是谁教的”

    李若灵宝小声回答“是外祖。”

    年代久远,卫蔷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李承继是娶了司马家的女儿。

    “你外祖是从前太常寺太卿司马循”

    “是。”

    卫蔷笑着说“没想到司马太卿的孙女也入了我这府里。”

    司马循曾在先帝朝时任右拾遗、太常寺太卿兼任史馆修撰,也是德行昭昭、才名远播之人。

    “我与司马太卿还有一面之缘,他身子可还好”

    李若灵宝轻咬了一下嘴唇,道“外祖被废王打成了重伤,撑了两年,去了。”

    卫蔷不由得一默,司马循与她外公从前也算至交,再加上秦绪的外公秦朝暮太宗至先帝前几年,大梁风调雨顺,国库有了些钱粮,恍惚有些前唐气象,文坛也渐有起色,这三人当时都是声名极盛的才子,到如今,只剩了她太公姜清玄一个人。

    秦朝暮死于长安变乱。

    司马循死于洛阳逆乱。

    还有杜明辛的祖父杜让能被申荣所杀,再加上她自己的父亲卫泫整个大梁的气运汇聚而成诸多风流人物,又随着这些人的惨死而消散,如卫蔷这样见惯了生死的,心中也深深一叹。

    “你外公去后你文章练字都没落下,想来你外公若是知道了,也会觉欣慰。”

    这等安慰人的话对卫蔷来说也是极难得的了。

    李若灵宝低了低头,小心道“谢谢元帅。”

    “你也不必跟我拘礼,我这有些书信要写回信,你可愿替我执笔”

    小姑娘点了点头。

    卫蔷带着李若灵宝与崔瑶告别,还未到前院,却见卫瑾瑜带着一皂衣男子人正快步走过来。

    “姑母,霄汉阁来人,说有要事汇报。”

    卫瑾瑜身后,那男子一拱手,道“启禀元帅,霄汉阁青州主事林琳琅来报,青州吕氏私盐管事强占盐工田地妻女,盐工吴、李二人带上百盐工以乱石击杀管事,吕氏派五百人围剿因霄汉阁人未敢深入,不知究竟死了多少人,只见吕氏焚烧筐、杵等物,皆带血迹。青州刺史郑衷为助吕氏封锁消息,软禁了北海县令杨知章。”

    制盐的木杵,装盐的筐子上都是血,已可想见其中惨状。

    卫蔷身后的李若灵宝哪里听到过这种惨事差点惊叫出声,她自己死死捂住了嘴。

    “吕氏。”卫蔷说了这两字,面色已经沉了下来,“霄汉阁尽量搜寻其中遗孤,若能寻到立刻送往蓟州”

    手指在刀柄上摩挲,卫蔷问“你们有把握救出杨知章吗”

    “若是动用青州、密州”

    “罢了,不用。”卫蔷转头看向卫瑾瑜,“燕歌奉命寻人第一处是不是去了密州”

    卫瑾瑜愣了一下,道“是。”

    卫蔷一把拉住了身后小姑娘的肩膀,道“今日得劳烦你多写几封信了。一封信给承影将军卫燕歌,让她赶往青州,见机行事,救出北海县令,一封信给北疆民部、财部、工部管事,青州这么一闹,怕是一两月无法供盐,为防贵盐害民,让他们统筹一番,往德州沧州等地多放些盐,两封信分别给中书侍郎杜晓、河中府陈氏陈仲桥,将此事告知于他们,只说是承影将军在寻人路上得了消息。”

    回头见小姑娘浑身颤抖,卫蔷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这几封信只要够快,也许能救了几条性命,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崔教授。”

    “是”李若灵宝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拉起淡青石榴裙转身往崔瑶房中跑去。

    见她走了,卫蔷的神色又凌厉起来,又问那霄汉阁信使

    “郑衷可是出身河阴郑氏”

    “是,郑衷是礼部侍郎郑裘堂弟。”

    “又是堂弟。”低低笑了一声,卫蔷对卫瑾瑜道,“霄汉阁青州势力薄弱,东都城中定然有人比我们先得了消息,我出去一趟,待那小娘子写完了信,你在燕歌那封信上加一句,我欲在东都将吕氏连根拔起,只缺个由头。”

    没有由头,自然要制造由头。

    卫瑾瑜明了其中深意,点了点头“您放心。也未必用燕歌,一会儿我便到街上走走。”

    卫蔷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东都城里比她消息更快的有两个人。

    听到定远公来访,尚书令姜清玄手中的棋子差点跌了下去。

    他对面契尘和尚抚掌笑道“孙儿来访,姜施主甚是惊喜。”

    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姜清玄站起身,理了一下衣袍,道“和尚竟不知道定远公已经是名满东都的恶客被她找上门的定然没有好事。”

    契尘还是笑“卫施主在贫僧心中已然是这天下一等慷慨人物,贫僧可看不出她哪里是恶客。”

    风吹竹动,听到定远公来,那竹林里的争论之声都小了。

    姜清玄抬头看向竹林尽头,只见小径上一着雪青色衣袍之人疾步而来。

    是当朝定远公。

    也是他女儿之长女。

    “国公大人,不知你今日登临寒舍”

    长眉明目的女子脸上似笑非笑,只道“尚书令大人,我突然想起我阿娘生前留下的嫁妆,想来问一句,您是不是都给了皇后”

    “嫁妆”姜清玄有些诧异,那些从竹林里出来的众人听见了,也纷纷做惊诧、不屑之状,他们原本以为是什么军国大事,没想到竟然也是来要钱的。

    “别的也就算了,我阿娘有几匹青色金丝锦罗,那是明明白白说过要给我的,不知尚书令可否还我”

    金丝锦罗怎么也过去十几年了,非要来找什么锦罗,哪里是来找嫁妆,分明是来寻晦气的。

    见不得定远公竟然在恩师府中气焰嚣张,有人意图走过来,被闻讯而来的秦绪给拦了下来。

    “别管别管,那定远公还能给我祖父一点颜面,你们这些人去了,她她可是前日才当众杀人。”

    那些人便停下脚步,只远远看着听着。

    姜清玄低声道“什么嫁妆”

    卫蔷看了秦绪一眼,又对姜清玄冷冷笑道“可见已是没了,救不了自己女儿也就算了,人人称赞的姜尚书令连女儿的嫁妆也是保不住的。”

    姜清玄低下头,片刻后抬起来,道“样子你可还记得五色提花也就罢了,旧日那些金丝样子早就寻不见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用别的抵了绫罗绸缎,七八年便换一轮样子,上哪里去找十几年前你阿娘给你的”

    说完,他低头摸了下棋盘旁的书册。

    卫蔷看着他,冷笑道

    “抵我就爱我娘留给我的,要带了回北疆,你用别的给我,我也舍不得。”

    神仙似的尚书令叹了一口气。

    “女儿家怎么成了这般样子颜色是青色同色同纹,我使人南下往找找。”

    “好,我等尚书令几日,月内我要个结果。”

    秦绪坐在竹林与亭子中间,眉头紧皱,旁人都当他是担心定远公这杀神与自家外祖闹起来。

    在尚书令府上只待了片刻卫蔷便出来了。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吕氏将盐卖去了南吴,通敌卖国之罪是跑不了了。

    定远公终于走了,众人见姜清玄脸色难看,纷纷退回了竹林之中,姜清玄缓步回了房中。

    阿蔷要救杨知章,杨知章乃是伍显文旧部,自己说让伍显文上书救人,她还舍不得。

    摇了摇头,姜清玄苦笑,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个精通算学的弟子,她是一定要带走了。

    “罢了,还能怎么办呢”如端有一句话说的对,他给阿蔷的,真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