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1章 四一
    夜色有点浓, 云岩紧紧闭着眼睛,脑袋低垂,看不清他的状态。

    估计只是昏过去, 生命暂时没有危险。

    一把匕首紧紧贴着云岩的脖颈, 已经划出血丝。

    晋晓双手垂下,放弃攻击。

    戎人提防她, 拿起绳子又一次将她绑起来,可能是被她刚刚的举措吓到,这回就绑得更紧了,还给她蒙上眼睛。

    有个人用戎语嘀咕“这人有功夫,要绑得结实一点。”

    然后, 他又问之前燕语说得很标准的那年轻男子“殿下, 需要给她喂点蒙汗药,或者堵住嘴巴”

    那男子说“不用, 我还有话要问他, 我们快些走,燕人可能会追上来。”

    只听戎人又说“殿下,下次这种危险的事,还是让属下来做吧。”

    男子嗤笑说“你已经暴露我的身份了。”

    戎人惊讶“我说的是戎语, 这个秦晋晓据说是从燕国南方来的, 会听得懂戎语”

    年轻男子, 就是之前潜入雍州城的细作, 戎人的三王子耶律昝。

    耶律昝嗤笑声“你也太天真了,他都来雍州超过半年了, 会不去学”

    他用戎语问晋晓“是也不是, 秦先生”

    晋晓以戎语回之“会一点。”

    不过这口音倒一点不见生涩。

    戎兵“”

    戎兵忙说“小的知罪”

    现在也不是论这些的时候, 耶律昝摇摇头“走。”

    今天, 他们要把秦晋晓掳回军营,她现在是穆邵侯策器重的参谋,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云岩被人扛在肩膀上,晋晓被人一路推搡着,脚下地形崎岖,显然是在翻抄近路,很快,他们也和接应的一队戎人精兵遇上。

    精兵骑马,但此地只适合牵着马走,因此他们打算翻过这里,在合适的地形,再骑马疾走。

    然而,刚到一个地形复杂的区域,却见殿后侦查的戎兵匆忙跑,着急“殿下,燕人追来了至少五百人马”

    然而戎兵这边三百人马。

    耶律昝眉头一皱“这么快。”

    他为了迷惑燕人,才走这路,但燕人追查的速度,比他想的快,显然是出动了大兵力的。

    耶律昝问“谁带兵来的王荣”

    戎兵说“回殿下,为首的是沈游,穆邵半年来带在身边的学生。”

    耶律昝笑了笑“沈游,不止是穆邵的学生,也是秦晋晓带在身边的书童吧,秦晋晓,你的好书童来找你了。”

    后半句是对亲晋晓说的,晋晓没有回应。

    耶律昝盯着秦晋晓。

    黑色的布料蒙住她的眼睛,让她只露出眼睛以下的五官,少了那几分独特的英气,有种柔和的美感,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面容姣好的女子

    耶律昝心头一动,正朝秦晋晓伸出手。

    突然,他往右后侧一看,那里有点火把的影子,隐约马蹄声,燕人追上来了

    他们一行往晋晓嘴里塞了块布巾,潜藏进地势里。

    沈游人多,不过,地形对耶律昝是有利的,他们处于高处,沈游等雍州兵在低处。

    这是天然有利的局势,戎兵埋伏在这里,只要沈游他们再往前走百来步,戎兵就能用箭弩射他们

    耶律昝忽的一笑,既然过来了,就别想着回去。

    沈游算穆邵和秦晋晓的得意学生,少年如果死在这里,不止搅乱追查的雍州兵,让他们失去指挥,乱了基调,只能放弃追查,也能搓搓雍州军的士气。

    不过沈游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人马全部停在伏击范围外。

    身旁的心腹戎兵问“殿下,我们是不是可以让晋晓把沈游吸引过来”

    耶律看着冷静的晋晓,忽的摇摇头“不行,这谋士很狡诈。”

    让晋晓和沈游对话,可能会泄露他们的蛛丝马迹。

    他动动下颌,指着云岩,指使手下“把他弄醒。”

    云岩醒来后,还有些不清楚状况,他俯身一看,下面举着火把的人有点远,但从身形上看,是他的死对头沈游。

    而他手边,晋晓也在

    一柄森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一个戎人操着一口有点口音的燕语

    “告诉下面的人,你是谁。你和秦晋晓被我们丢下,现在摔倒了,动弹不得,让他沿着那条路走过来找你们。”

    云岩呼吸急促,咽咽口水,忍住不自然的哽咽“沈、沈游,我是云岩”

    山谷空旷,喊下去的声音,经过层层叠叠的传播,已经找不到最开始的方向。

    听到云岩的声音,沈游果然引着马朝前走两步“云岩,你怎么也在你在哪里”

    戎兵的刀,在云岩脖颈已经割出一丝丝的血“快说”

    云岩被刀逼着,只好祈祷沈游不要太蠢,说“我和先生被戎人掳走,他们把我们丢在这里,我们摔倒了,动不了,你、你沿着那条路进来找我们吧”

    沈游安静了一下,喊“先生呢”

    戎人让云岩回“先生晕过去了,流了好多血”

    晋晓出事了

    沈游再掩饰不住焦急,引马往前走。

    下一瞬,山谷里微寒的夜风吹过来,让他面上一冷,他拉着缰绳,停下马。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沈游知道,以晋晓的身手,是那种会因摔一下,就晕过去的人吗晕过去的是云岩还比较有道理。

    他紧紧握着缰绳,蓦地想起,晋晓在每一个决策前,会把所有的可能都设想一遍,再逐一排查可能。

    也就是说,这可能是戎人的陷阱

    这一瞬,沈游脑子转得飞快“云岩,这山谷可真开阔,声音都扩大好几成,真该让先生过来吹吹洞箫。”

    戎人说“回他。”

    云岩声音颤抖着回“是啊,先生的萧声,真好听。”

    沈游的马突然停住。

    好听个鬼,被杜子衿认作老鼠叫的洞箫声,是晋晓唯一的缺点。

    他牙齿咬住颊边的软肉。

    是陷阱,不能过去,但他必须得营救晋晓和云岩。

    怎么办

    蓦地,往日看的地图,一幅幅在沈游脑海里闪回,最后,定格在沙盘。

    戎人敢在这里埋伏他,定不会只有一两个人,或许有精兵,那就有骑兵,他知道这附近,唯一能跑马的是哪里。

    在高处的人,只看到沈游突然打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人先退,然后,自己也引马慢慢后退,嘴上还说“云岩,我先回去给给你们找军医”

    耶律昝可惜地出口气。

    持弩的戎人骂了句粗口“差一点就能杀掉沈游”

    另一人往云岩肚子揍了一拳“是不是你透露了什么”

    云岩疼死了,咳嗽着,哭得满脸泪水“我没有啊,我哪里敢啊,呜呜呜。”

    那戎人看他涕泗横流,心想谅他也不敢,嫌弃道“孬种无用的燕人”

    “算了,燕人也不讲情义,就这样把你们两个抛在这里,也是你们活该。”

    因沈游后撤,计划失败,他们要尽快离开此地,以防雍州军再追上来。

    他们牵着马匹,从高处山形下来,到一道马能跑的坡,匆匆从夜间行过,骤然,夜空响彻马的嘶鸣声

    耶律昝回头一看,原来撤退的沈游,竟然领着雍州军朝他们冲来

    他捏着刀,太阳穴微微鼓着,一声呐喊气势十足“戎贼还我先生”

    雍州军和戎军打了起来,铿铿铛铛兵器交接,雍州军的人数,显然比戎兵要多,耶律昝手里还有两个人质,忙让人把人质推到最前排去。

    耶律昝“沈游看看这是谁”

    两军之间,出现一道缝隙。

    晋晓和云岩在最前面。

    见果然是晋晓和云岩,沈游一夹马肚,不由嗤笑“放了他们,你尚且能安全离开”

    趁着僵持,耶律昝和护着他的戎兵,慢慢后退,沈游那边,果然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他们拉开足够的距离。

    耶律昝心里已经有成算,既然晋晓带不走,就是宁愿杀了,也不能放她回雍州军。

    他挥了一下手,前面的士兵将刀刃对准晋晓的后背。

    然而,士兵还没把刀扎进她的心口,只觉得手腕猛地被击打,是晋晓一个后踹,将那刀踢飞

    她动作极快,因为太过用力,发冠都歪了,几缕头发从冠中撒出来,飘成一个弧度,吐掉口中的布巾,咬住刀柄,反过去将那戎兵的喉咙割破

    在所有人眼中,这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绑着眼睛的的书生,眨眼之间,身前衣襟淅淅沥沥地滴着鲜血

    几滴血溅在她脸颊上,像红梅落在雪地,十分惹眼。

    这是一个信号,雍州军猛地冲过来,耶律昝和护送着耶律昝的人也立刻拍马。

    刀光剑影之中,晋晓两指夹着刀刃,解开反绑她的绳子,拉下布巾,适应了眼前的情况,她一把踹开一个戎兵,便看一旁有人举刀朝云岩砍去

    云岩双手被反绑着,跑了几步,摔在地上,晋晓立刻冲过去,踹开那人,从那人手里夺下刀,给云岩解绑。

    云岩被晋晓的劲道慑住“先生”

    沈游骑马冲过来,朝云岩和晋晓伸手“上马”

    晋晓推了把云岩,让他先上马。

    沈游把云岩拽上马,这混战的,如果不是晋晓把云岩推来,沈游不会选择先接云岩,他吩咐另一个人“林尚你来接先生”

    他真怕这一路上还出事。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只看,空中飞过一支利箭,险些就射到沈游的马屁股上,到时候马儿发狂,他和云岩都得被甩下去

    却看,晋晓眼眸微撑,一个侧身,伸长手臂,猛地徒手抓住那支箭

    箭头摩擦着她掌心,深深刮破皮肤,血液涌动而出,瞬间濡湿她的手掌,她皱眉丢开那支箭,血就沿着她的指尖滚落。

    这一幕在沈游的目光里,好像停了一下。

    沈游顿时觉得气血上翻。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雍州人,对戎人有厌恶,但没有更多的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到,雍州人为何对戎人恨之入骨。

    戎人该死任何伤害到晋晓的人,都该死

    他把云岩交给骑马而来的林尚,自己转过身,冲回战场之中,抡起刀,砍杀眼前的敌人,不杀穿戎人,他无法平息愤怒。

    随着戎人的落荒而逃,也有几个戎人被抓住,战场渐渐平息。

    沈游身上沾了血,他早杀红了眼,正举刀要杀掉眼前跪在地上的戎人,突然,一只手忽然拦住他的动作。

    本该回营地处理伤口的晋晓,却还站在他面前。

    沈游没发觉他的声音在颤抖,恨恨地说“他们伤了你,该死”

    晋晓捂着伤口,除了最开始皱了下眉头,脸色倒也如常“我没事,”她摇摇头,“以杀止怒,饮鸩止渴。”

    那一瞬间,看着她眼睛里沉着,沈游所有沸腾的情绪,奇迹般平复下来。

    但又看她手心还淌着血,沈游心里焦急感排山倒海涌来“快回去吧,俘虏我让林尚他们带回去。”

    稍微收拾战场,沈游带着其余人回到最近的堡垒营地。

    营帐军医在给晋晓包扎伤口,沈游和云岩等在帐外,他瞥着云岩,晋晓都受伤流血了,云岩却一点血也没流,便宜他了。

    他语气冷冷的,问云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云岩回想,他记起来了,他是接到一个小兵的传话,说是晋晓让他去防御堡垒找她,结果,半道却被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了。

    沈游说“可先生并没有让你过来。”

    云岩脸色白了白“军中有人接应戎人。”

    那这个小兵就是戎人安插的眼线,可是当时夜色暗,小兵穿着盔甲,云岩没上心观察,此时再叫他辨认,他辨不出来。

    沈游皱皱眉“这件事要快点告诉穆将军。”

    说完正事,军医从营帐出来,说是伤口包扎好了,好在晋晓的伤口并未伤到筋骨,却是伤在右手,用了药,裹着厚重的布,或许行动会不便。

    两人连忙进去。

    云岩看着晋晓的伤口,自责“都是我不好,连累先生受伤,先生之后需要写什么,都让我来吧”

    晋晓笑了笑“无碍,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当着他的面,用左手拿起毛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字。

    云岩“”

    云岩惊讶“先生原来用左手写字,也这么利索啊,”又说,“今天先生展露的功夫,可真是厉害”

    晋晓笑了笑,没答。

    看云岩并不知道晋晓会功夫,沈游却早就知道了,他心里就舒服了一点点,对晋晓说“先生,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穆将军。”

    他转过身,却听云岩说“今天我才知道,先生功夫了得,要不是他们拿我要挟先生,先生也不会受制于人。”

    这话勾起沈游之前的回忆。

    当时他跳窗进晋晓住的小客栈,也被戎人细作劫持过,晋晓可不是这么对他的。

    相比之下,晋晓果然更喜欢云岩。

    他遽然哼了一声,回头狠狠地瞪一下云岩,掀开营帐帘子的动作,都大了几成,把帘布扯得哗啦啦响。

    云岩吓得后退两步,问晋晓“他干嘛,吃错药了”

    另一头,沈游给穆邵报平安后,穆邵说“等这里清理完,我去拜访先生,营地防备的问题,叫他今夜受惊了。”

    沈游又说出晋晓和云岩遇到的事“依此次事件看,我们军营里有细作。”

    穆邵神色也严肃起来“之前军中对此就多有提防,此事,要和侯刺史商议。”

    几人连夜回到刺史府。

    乍然听到军中有戎人细作,便是向来笑面常挂在脸上的侯策,神色也沉重“先把今夜出去的士兵都集结起来,不能让他们任何人和外面通信。”

    这事不止关乎军务,如今朝廷来的三个官员,还在刺史府好吃好住着,若铁矿的事被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议事厅里。

    几个幕僚正谈论,有的看着晋晓的伤口,说“秦先生,戎人盯上你,你日后还是多加小心,免得大半夜的,雍州军还要出动大兵力寻人。”

    晋晓还没说什么呢,沈游先不服了“这位先生真是可笑,若不是秦先生,我们怎么知道军中有细作光凭你的嘴皮子”

    穆邵抬抬手,示意沈游冷静。

    幕僚脸色微沉,然而,沈游如今也算穆邵身边的红人,只好自认理亏,不说话。

    这时候,杜子衿从外面进来,满脸兴奋,一开口就说“侯大人、穆将军,我抓到那细作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他。

    穆邵问“先生所言,细作在哪”

    杜子衿让人押上来一个新兵,那小兵神色慌张,连忙喊“冤枉啊大人,将军,小的只是想献计”

    侯策问杜子衿“如何见得是细作”

    杜子衿说“刚刚,我路过营帐时,发现这厮在那里鬼鬼祟祟翘首盼望,便用戎语诈他一下,问他,你在做什么。”

    杜子衿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没想到这小兵随口用戎语回了个“我”,然后反应过来,竟然拔腿就跑。

    杜子衿立刻命人把他抓起来,询问下,这小兵是前个月才来军营的,这么短时间就会戎语,实在蹊跷,应当就是细作。

    侯策问小兵“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小兵哆哆嗦嗦“小的来营帐,只是听说有细作,所以前来献策”

    杜子衿说“你一直这么说,那你倒是来献策啊。”

    小兵连忙说“戎人因常年在草原生活,牧羊驭马,青年人的手掌中心,尤其是军中之人,会稍微明显的粗糙,皆是常年拉扯绳子导致。”

    杜子衿说“你这么说有点道理,但是,我们雍州军的精兵,也有许多人手上有这种茧子。”

    说到这里,帐内人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沈游就发觉自己手上有茧子,手心也是粗糙一点。

    小兵六神无主“不是这样的,还有”

    杜子衿说“还有什么,你还想狡辩什么”

    晋晓突然开口,说“当时围着阵地的,并不是常年与马匹为伴的骑兵,而是步兵。”

    因此,在当时的人群中,筛选出手掌有这种茧子的,极有可能就是细作。

    那小兵感激地看着晋晓,说“是,是秦先生说的。”

    杜子衿因为被晋晓这一打岔,神色忿忿,心想晋晓还要坏他的好事,嘲讽地盯着那小兵“那你自己的手掌呢”

    杜子衿只是随口一说,小兵脸色瞬间不好了,手也畏畏缩缩地收起来。

    穆邵一挥手,旁的侍从上前来,掰开小兵的手掌,回“回将军,这个士兵的手上,有一样的茧子。”

    杜子衿笑“你这是贼喊捉贼你自己身上就有自己说的特征。”

    一时议事厅里议论声阵阵

    “这士兵很可疑,必须先关押起来。”

    “我觉得杜先生说的有道理。”

    虽然如此,小兵献上的计策还是能用的,侯策说“先按这种方法,排查那日的步兵。”

    杜子衿问“那大人,这个士兵”

    侯策“先押着。”

    杜子衿得到侯策的准许,喜出望外。

    自大秦晋晓进军中,他就一直被压制着,这是第一次,他比秦晋晓更快破解难题,找出细作

    晋晓还亲自和细作接触过呢,结果还是慢他一步。

    杜子衿心里不无得意,再看晋晓,她今夜失血过多,嘴唇有些发白,手掌也紧紧牢牢地裹着,怎么看,都是一副手下败将的模样。

    他瞥着晋晓,说“怎么样,秦先生,这回可是我先抓到细作。”

    晋晓笑了笑“杜先生聪明。”

    杜子衿“”

    明明是夸赞,但杜子衿就是觉得,晋晓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不管如何,这回是他胜了一筹。

    按这个方式筛查,很快,左右手拥有这种特殊茧子的步兵,被找了出来,有七个人,包括最先献策的小兵,一共是八个人。

    每个人都喊自己是冤枉的。

    杜子衿说“细作就在其中,侯大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侯策知道兹事体大,可如果这其中真有人被冤枉他揉了揉额头。

    穆邵爱兵如子,也不愿冤枉雍州军里的士兵,问晋晓“秦先生,可还有别的想法能不能辨别出其中谁是细作”

    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寄希望于晋晓。

    而晋晓果然没让穆邵失望。

    她的目光,在包括小兵在内的八个人身上,看了一下,说“我可以分辨谁才是今晚我接触过的细作。”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惊异地看着她,她当时眼睛被蒙住了,还能怎么分辨

    杜子衿问出了大家的疑惑“你不是说你眼睛被蒙住了,你要怎么分辨”

    晋晓回“眼睛被蒙住了,不代表其余五感就消失了。”

    侯策“先生的意思是”

    晋晓“辨声。”

    杜子衿还是不信。

    晋晓要是能辨出那个细作的呼吸声,那不得是穆邵这样的武功可她看起来不就是一个书生

    不过眼下,也只有这种方法能试一试。

    八个士兵都被带到议事厅,分成两列,站得有点距离,其余人全部都退到边缘。

    晋晓就站在那把人中间,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垂下,烛光下,就像一尊淡然的玉雕,便看她背着手,脚步轻而缓地从一个个士兵面前走过。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微微歪着头,侧耳听了听。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士兵,笑着问“雍州水,好喝么”

    士兵一怔,嘴角抽了抽。

    穆邵挥挥手,正要叫手下抓住这个士兵盘问,便看那士兵猛地眼睛凸出,直愣愣倒在地上。

    手下上去检查,说“他服毒了”

    虽然细作服毒自尽有些可惜,但也说明晋晓没有抓错,侯策一下就松口气“好,还是秦先生有法子。”

    穆邵也说“今夜多亏先生,我竟不知道,先生功力深厚到能记得那戎人的呼吸声”

    晋晓回“穆将军谬赞,”又说,“并非我记得细作的呼吸,而是那八个人中,只有细作的呼吸最平稳。”

    八个小兵,都入伍没多久,遇到这种事,表面都很慌张,看不出区别,可实际上,有一个人最冷静,那就是受过训练的细作。

    这个细作坏就坏在他装出慌张的样子,却没装出慌张的呼吸。

    穆邵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先生果真妙人”

    那其余七个士兵,便也不再用被当做细作,立刻跪下,不无感激地盯着晋晓“谢谢先生”

    杜子衿傻眼了,指着那献计的小兵“那他呢这些人的手掌的茧子,又算怎么回事”

    晋晓对那小兵点点头“你解释吧。”

    那小兵先感激地朝晋晓叩首,然后才说“小的家父是饲马,小的从小就接触马匹,只是进军中,是步兵。”

    其余六人,也因各种原因,或多或少接触过马匹,他们说出原因时,脸色坦荡,并无多余的动作。

    穆邵哈哈一笑,对这几个步兵说“你们有常年驾马的习惯,更应该成为骑兵,回头我让王荣给你们调整,雍州军营不会让你们屈才。”

    没想到,劫难过后还有这种好处,小兵们感激“多谢将军”

    侯策问杜子衿“杜先生,还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杜子衿哑口无言。

    亏他还以为他这次胜于晋晓,结果还是抓错细作,反而让晋晓出风头

    侯策又问晋晓“先生今夜受了惊,还帮忙辨别出细作,可想要什么奖励”

    晋晓立了大功,侯策已经准备好要赏赐多少钱财,晋晓却说“回大人,经此一事,我想请赏两把剑。”

    侯策点点头“允了”

    晋晓又说“杜先生感觉敏锐,也应当赞赏才是。”

    杜子衿没想到晋晓会为自己请赏,愣了一下。

    而侯策已然大方道“都有赏”

    等晋晓回到小帐,两把宝剑也跟着送过来。

    云岩今夜受了惊,一直在帐内等他们两人,沈游回来后,还惦记着晋晓对云岩比对他好的事,没给云岩好脸色。

    云岩给晋晓倒茶,嘴里嘀咕“没有少爷命,偏得少爷病。”

    沈游听到了“你再说一次”

    两人立刻剑拔弩张。

    晋晓正在擦剑,动作停下来。

    虽然她没说什么,不过,两个少年便偃旗息鼓。

    只看,晋晓指着面前两把剑,叫沈游“一把叫游曳,一把叫止戈,你挑一把。”

    沈游心里不快立刻消失不见,原来晋晓要两把剑,是要给他一把啊

    他明显更喜欢游曳,不止是名字,还有眼缘,他手伸向游曳,却忽然想起今晚晋晓说的那八个字

    以杀止怒,饮鸩止渴。

    他现在不是文盲了,当然知道意思,止戈这个名字,正好是为他量身定做似的,所以,他半道转了个弯,想拿起止戈。

    然而,晋晓按住他的手。

    她手心微凉,眼眸沉寂,静静看着他“不是想要游曳吗”

    沈游无措了一下“可、可是,先生的意思,难道不是我该以剑警醒自己,不能像今晚一样,陷入杀欲”

    晋晓摇摇头,她拿起游曳,放在沈游手里“大千世界任你行走,如果你行径不对”

    她自己拿起止戈“我再阻你。”

    她看着他“这才是谋臣的职责。”

    沈游轻轻捏住游曳。

    这一刻,他心里变得轻盈无比,好似自己变得轻飘飘,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好,都听先生的”

    沈游想,秦晋晓哪有对云岩好过对他啊,他开心到快炸了。

    于是一连几天,沈游走到哪,都要把游曳展示出来给云岩看,看吧看吧,先生对他多好啊,云岩还没这个待遇呢

    没几天,云岩终于受不了他孔雀开屏似的招摇,也拿出自己的护身匕首“喂,沈游,这把匕首叫独善。”

    沈游微微昂着头“哦,然后呢”

    云岩“先生送我的。”

    沈游“”

    云狗给老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