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给我定了一门婚事。”
原本还在为南渡而内心百转千回的裴庆,一下睁大了眼睛。下意识问道“是谁家女郎”
“义兴周氏家主的长女,恰好比我小两岁”说这句话的时候许盈仿佛在梦里。
裴庆也觉得自己在梦里,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义兴周氏的女儿如何配你”
虽然裴庆顶看不上势族高门垄断政治资源,让许多有才华的寒门子弟没有出头的机会。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其实他内心深处也是认可势族门阀的超然地位的。事实上,他自己本来就是这一制度的受益者
所以听到许盈的话,他本能觉得荒唐义兴周氏的门第差汝南许氏可有点儿远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是他无比看重的许盈,那就更不能接受了。
他考虑过许盈将来要娶怎样的妻子,最好是对他大有助益的那种而在他的想象中,义兴周氏绝不在考虑范围内。这倒不是裴庆有多刁钻,又或者嫌贫爱富,只是在许盈身上他投注了太多心血和期待了
就像做父母的,总希望孩子的婚事是最完美无缺的那种。
许盈的想法和裴庆不同,他虽然也惊讶,但他惊讶的原因全然不是因为对方是义兴周氏的女儿,而是订立婚约本身,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所以在短暂的调整心情之后,许盈的理智逐渐回归,毕竟婚事由父母一手安排,这是他早就考虑过的可能了。现在果真如此,接受起来也很快。
而一旦理智回归,结合信中提到的一些讯息,他很快就明白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了。此时他这个当事人反而要劝裴庆这个局外人“哪里来的配不配老师是知道我的,从不在意所谓门第不过是觉得此事太过突然罢了。”
许盈又道“其实此事也不难解,义兴周氏手握兵权,一旦南渡建立朝廷,短时间内就是稳定吴中的基石。吴中稳便江左稳,江左稳便南方稳。虽然事前许了周氏许多好处,但那终究是虚的,结成姻亲也不过是为了安周氏之心。”
“不只是我家,汝南王亦将下降翁主于周氏。”
对于许盈的解释,裴庆不是想不明白
,只是心里犹自不甘罢了,此时十分尖刻地道“那为何不是与汝南袁氏结亲怕是周氏自己也知道不配怎么,对着你家就敢开口了”
这就是裴庆非要胡搅蛮缠了,此时世家、豪强、皇室、兵权搅合在一起,很多事情是非常微妙的。形成这种局面,也不是周氏的错。而按裴庆的说法,倒像是周氏借着眼下的局面逼迫许氏如此了一般。
其实哪有逼迫,这是两方都自愿、两方都有利,这才定下的盟约。
事实上,按照许盈的思路,这还是南渡小朝廷占便宜了真要是盟约成立,周氏就得为这件事奔走用命了周氏是立足本土的,但为了朝廷却得和南方豪强决裂,就算周氏有强横的武力,其中的风险、对未来的影响,也是不可以不考虑的
风险这么大的事,定金不过是许盈和人家女儿定亲,汝南王嫁一个女儿人家已经很给面子了。
许盈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值钱。
许盈确实有这么值钱,周氏那边拿到自己的定金之后,立刻就动员起来了顾陆朱张负责在本地大族中搞串联,尽量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而义兴周氏则是掌控军队,防止有人掀翻桌子。
而就在给许盈的这封信发出时,汝南许氏上下已经忙着南下之事了汝南的家产可以折成黄金绢帛的,都进行折换,至于土地,虽然留下了一些家人耕种管理,但耕种以外的许多事也只能拜托本地一些势族帮衬了不是所有本地势族都会选择南下的。
许勋带着长子、兄弟并族中青壮人随皇帝、袁继等人组成的大部队南下,在江上和族中妇孺老弱分开。他们顺流而下,在石头城附近登岸,这里离建邺就很近了周氏也会安排军队在这里守着,既是迎王师,也是确保他们的安全。
至于家中的老弱妇孺则是往江州来,与许盈汇合。
可以想象,他们那一路一定有很多人想要将他们留在北方,或者留在江上无论是汉赵的人,还是其他大周宗室,都能看出南渡之后就是放虎归山。而放虎归山之后往往就是养虎为患任由羊良在南方经营,就算他没有反攻北方的力量,也会给
其他人统治南方带来很大的麻烦。
特别是还在北方鏖战的其他大周宗亲,他们还不得不考虑一个更麻烦的问题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现在羊良称帝了不算什么,就算打出了小皇帝这张牌,大家也可以用挟天子以令诸侯来反对他,他反而会陷入群起而攻之的麻烦中。
但一旦让他南渡成功,在南方建立起小朝廷,那短时间之内就可以安心发育了南方的人口虽然远少于北方,但也比他们任何一个宗室占有的人口多啊再加上地盘足够大,可以想象会有多大的力量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撑起一个像样的朝廷,就会有人过去投奔
这种情况下,就算北方宗室决出了一个获胜者,也无法动摇南方小朝廷的大周正统地位了北方地区的主角已经不是大周了眼下汉赵内部虽然打生打死,但相对于大周还是有余裕的多。
更别说,北方的大周宗室自己都没有信心短时间内决出一个胜利者
这样危险的情况,老弱妇孺都是拖累别人都没得选,但早早在南方埋下了伏笔的许氏却还有的选,所以安排了这些人去找许盈。
而就在出发前夕,许勋又给许盈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让他准备好,派人去浔阳接人。
许盈收到信之后没说什么,只赶紧安排人往浔阳去,另一边又临时收拾了一番东塘庄园东塘庄园的房子本来就是供一族聚居的,此时许氏的老弱妇孺过来,就算会有些局促,也不至于住不下。
“如今天下是一日一变,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何事。”见许盈领着人收拾东塘庄园,裴庆也是感叹。谁能想到,一年不到的时间,天下已经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看来南渡已经是既定,大周这就要鼎移江左了”说到这里,裴庆忽然停了一下,冷笑了一声,还是没忍住嘴欠“说这些也太早了,既然是一日一变,这样的话也不能说了。谁知道明日咱们这位天子会不会死在路上”
此时说这句话的裴庆都没想到,自己这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数日之后,羊琮便带着探子最新传来的消息来了,见面便道“七皇兄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