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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看谁先死
    卫平深吸一口气, 别说三天,他现在恨不得蔺飞鸢立刻消失。

    “吃饭吧。”卫管家微笑,打开食盒, 娴熟地忙碌。

    薄薄的肉片、洗净切块的蔬菜、四只蘸料小碗摆上桌。

    炭炉架起,铜锅白汤烧开。四人围桌而坐, 被蒸腾的温暖白雾笼罩着。

    宋潜机看蔺飞鸢老实了,撕下他背后的禁言符箓。

    蔺飞鸢抄起筷子, 却盯着宋潜机面前料碗“你跟我换换”

    宋潜机表情疑惑。

    蔺飞鸢将自己的碗推过去,理直气壮道“我想吃你的。”

    纪辰垮下脸, 难得表现出不悦“宋兄不杀你,是他心慈仁善, 给你疗伤, 供你吃喝,你还好意思多事”

    卫平传音怒喝“吃你自己的, 我没下毒”

    蔺飞鸢无动于衷, 他不信卫平, 敲着筷子道“不错,宋仙官天下第一仁善, 是我多事, 但我偏就多事。”

    卫平忽一拍桌, 石桌和满桌珍馐纹丝不动, 唯独蔺飞鸢一口料碗飞起“多事不配吃饭。”

    青瓷小碗凌空,被纪辰筷头一点, 暴烈威压直冲蔺飞鸢面门。

    蔺飞鸢双臂有伤, 更使不上分毫灵气,电光火石之间,只得折腰后仰。

    他心知躲不过, 眼前忽然一花,横了半截白袍袖子。

    宋潜机从半空稳稳截过料碗,好像是别人双手送给他的。

    “吃吧。”他把自己的碗推向蔺飞鸢,目光扫过卫平、纪辰,“都一样。”

    谁家也没有饭桌上打架的道理。

    肉已经煮老,蔺飞鸢抢先下筷夹起,碗里一蘸,大口咀嚼。

    他忽然呆愣,看向卫平,慢慢笑出一口白牙“这碗可真不一样”

    卫平心里发毛“住口”

    “啧,百年红山芝的香味,我猜是晒干之后磨成粉,混在汁里。”

    “啊,南海虎头鲍鱼,酱炒油爆再切成碎末,细细铺在碗底。”

    “还有白玉灵菇、夜星花蜜”蔺飞鸢好像揪住卫平尾巴,夸张道“好奢侈啊,山珍海味,做一碗看似一样,实则格外珍贵的蘸料。难怪宋仙官不辟谷,每天能这样吃饭,傻子才不吃。”

    卫平对宋潜机无辜微笑“都是街上便宜货,蔺道友尝错了。”

    一边传音威胁“闭嘴,否则看你我谁先死”

    蔺飞鸢嚣张地大口吃肉,还给宋潜机夹菜“大家都吃啊。纪道友愣着干什么”

    宋潜机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责怪的话,蔺飞鸢已经知道眼神里的意思。

    无非是禁言符。

    他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一顿火锅终于平安吃完。

    蔺飞鸢像一张随时会引爆的爆破符。

    卫平想留下盯人,但千渠可疑人排查进行到最后一轮,神庙关押着各方势力的暗探,等他去审问。

    纪辰要去加固旧阵,再挑几位幸运探子实验新阵,两人都不能多留。

    只有蔺飞鸢一个闲人,大摇大摆鸠占鹊巢,四处观察宋院的阵法。

    宋潜机没说空话,他眼下确实闯不出这院子。

    大部分修士洞府的阵法设为四季常温,无寒无暑,不沾尘埃。

    宋院阵法不同,它在普通修士眼中是龙潭虎穴,风雪雨露却畅通无阻。

    偶尔还有瘦小的野猫沿墙根窜出、跳过屋脊、爬过围墙。

    看过宋院阵法,蔺飞鸢又看宋潜机。

    他想知道宋潜机到底练的什么邪术。但宋潜机根本不练剑不打坐,一整日做着与修炼无关的闲事。

    这些“闲事”让蔺飞鸢极不适应。

    他比宋潜机年长,见过很多年轻修士,刚入行的新刺客年纪不大,总把“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这种话挂在嘴边,显得自己很冷酷,很厉害。

    等干得久了,杀得麻木,脑袋挂在刀柄上,连生死也是小事。

    蔺飞鸢刺杀时周密布置,环环相扣算尽最后一关。

    生意之外,他习惯活得散漫,听几首小曲,裁几件新衣服,好像他的生活不值得太用心。

    宋院却没有小事。

    宋潜机做每件事都用尽心思。

    饭后他站在梅花树下,晒着晴朗的冬日阳光,举起一只小壶。蔺飞鸢以为他在运功,悄然上前。

    只见雪水融化,一滴滴晶莹剔透,从梅瓣边缘滴入瓶口,声音清脆。

    蔺飞鸢问“这有何用”

    “煮茶。”宋潜机答。

    “现在这又是干什么”

    “挑选来年要播的种子。”

    蔺飞鸢忍不住问“种子不是都一样”

    “不一样。”宋潜机道“颗粒饱满,没有伤痕的才是好种子。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你看这颗,中间有点瘪”

    蔺飞鸢“谁要学这个”

    宋潜机继续拨弄桌上种子“除了杀人,你总要学点别的东西。”

    “除了杀人,我用不上别的手艺”蔺飞鸢冷笑,“我看你就有病。”

    如果不是有伤,他想拎起宋潜机的衣领大喊

    你是棋书双绝宋潜机。当世最年轻元婴,天赋超越子夜文殊,直逼冼剑尘的宋潜机。

    你是千渠郡之主,你的敌人正磨刀霍霍,多少人盯着你想杀你,你整天在干什么。

    宋潜机站起身“是你有病。你该喝药了。”

    不多时,他从厨房端来药碗。

    蔺飞鸢嫌恶地别过头。

    宋潜机“我刚熬的,不是卫平。”

    蔺飞鸢垂眸。

    乌黑药汤涟漪轻摇,映出他的影子。

    “为什么”

    为什么给我治伤,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问我。

    好像那场刺杀随大雪融化,不留一丝痕迹。

    宋潜机不明白“卫平熬,你又不肯喝。”

    “我、我”蔺飞鸢想说些什么,却见宋潜机抬手。

    熟悉的姿势。

    他顷刻暴怒“我自己来自己来行不行”

    铮铮铁汉,咔嚓一声,自己卸了下巴吨吨灌药,又咔嚓一声推回去。

    宋潜机无语,收碗时忍不住提醒“既然自己来,张嘴就可以。”

    蔺飞鸢沉默一瞬,一脚踢坏竹篱笆“都怪你这破院子,老子都住疯了”

    宋潜机不客气,一张禁言符贴上后背。

    蔺飞鸢张口发不出声音,愤恨瞪他。

    看他种水仙、剪枝条、修篱笆。

    一天悄然而过,不觉月上西楼,灯火阑珊。

    对蔺飞鸢来说,这一天过得太慢,又太快。

    晚上卫平来做夜宵,香喷喷的梅花糯米糕串在竹签上,裹满蜂蜜和果仁。

    卫平亲自拿起一个递给蔺飞鸢,顺便传音“明晚子时三刻,三声鸟鸣为信。”

    蔺飞鸢喜好甜口,舍不得扔。

    他掰下一半,招来墙角的瘦小的花猫“你先吃。”

    没死。蔺飞鸢笑起来,满意地把另一半糕饼塞进嘴里。

    土黄小猫轻轻蹭他小腿,发出细弱的叫声。

    蔺飞鸢心想,这鬼地方,猫都像狗,粘人又没出息。

    冬天地里荒芜,倒不怕菜园被猫狗破坏,所以蔺飞鸢养猫的事,宋潜机视而不见。

    千渠郡边界,北风呼啸。

    卫平训练出的卫队通宵巡防,全盔全甲,步伐整齐。

    “纪师兄,又来看阵”周小芸打招呼。

    “我再补一补。你们忙,不用管我。”

    苍茫夜色忽被隐约火光照亮。

    纪辰放下阵材,眯眼眺望。

    火光蜿蜒,来势汹汹。

    今日想潜入千渠一探究竟的修士,大多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怕被发现。

    这次来这么多人,是想兵临城下

    “领头是孟师兄啊”城头猎队弟子放下探镜,高声呼喊。

    城外人影应道“我回来了,开门”

    确是孟河泽的声音。

    纪辰不肯撤阵“且慢”

    孟师兄去接家人,最多带回两架马车,怎么带回一支望不到边的队伍

    队伍中除了四位凡人,全是低阶修士。而且灰头丧脸,身上带伤,足有数千人。

    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盯着孟河泽的身影走近,警惕道“你怎么证明”

    孟河泽举起宋潜机为他铸的剑“我还要证明,你仔细看看我”

    纪辰摇头“不行。你设法自证。”

    先前他还仔细看过无相法师,结果如何说明他看人不准。

    周小芸见纪辰怀疑,立刻挥手,两排弓弩对准城下。

    众目睽睽,情势紧张。

    孟河泽没空多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一块铁牌,高高举起“这个行吗”

    那牌上字迹歪歪斜斜,十分丑陋,火光下勉强可辨“打猎高手”四字。

    纪辰大喜“快快开门,我的字独一无二,天下没人仿得出孟兄,你回来可太好了”

    孟河泽身后队伍响起一阵赞叹

    “好特别的书法,果真难仿”

    “这位就是书试魁首,阵师纪辰吧”

    孟河泽大感丢人,立刻将铁牌塞回怀里。

    队伍终于进入城门,宛如小溪汇入大海。

    “孟兄,他们是谁,你家亲戚”纪辰问。

    孟河泽“他们是华微宗这一届外门弟子,说来话长,一路上出了许多事,让大家先安顿下来吧。”

    徐看山震惊“好家伙,放出去一个,拐回来一群”

    “跟我来吧。”周小芸笑了笑,对表情忐忑,却难忍激动的小弟子们说,“回来就没事了。”

    不知为何,队伍中爆发一阵呜咽。

    孟河泽打量阵法和城防“这是出什么事了我走时还没有这些。”

    纪辰犹豫。徐看山表情苦涩。

    孟河泽惊觉不好“快说”

    纪辰传音道“宋师兄丰收节遇刺”

    孟河泽眼前阵阵发黑,天地忽然颠倒。

    纪辰一把扶住他“所幸没有大碍,孟师兄,孟师兄你怎么了”

    孟河泽缓过神,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卫平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