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跟龙雀简单交代了几句,没提他们是怎么达成目的的,他回院子看了看周子舒,见他还睡着,便退了出来,去了书房。
之前知道了周子舒有多在意那张秦怀章所绘的九九消寒图,便打算给那张画重新揭裱装裱。
容雪折那边,龙孝又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交给平安他们看着就行,阿陆跟着张成岭和顾湘,他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跟年轻人玩一玩,心情能开阔一些,也就跟叶白衣一起也来了书房。
周子舒来到书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温客行坐在窗下裱画,容雪折躺在叶白衣大腿上,叶白衣的手蒙在他眼睛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卷道经在读给他听。
刹那间,好像四季山庄十几年的荒芜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都好了,他的师弟们过着本该安稳无忧的人生,练剑习字、作画品茗,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到九霄笑着走进来,调侃他这个大师兄也有起晚的时候。
温客行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笑的疏朗,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阿絮,醒了”
周子舒看了一眼画,便看向温客行,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仔细看了一下,这幅画破损不算严重,重新揭裱一下就好了,我托补快做完了。”温客行看画时神情温柔,看周子舒时更甚,“雪折说他来落笔全色,这是他模仿师父的笔意信手画的一支梅花,你看看。”
周子舒接过温客行递过来的宣纸,果真模仿的惟妙惟肖,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心中感叹老天总算待他不薄,忍不住张开手臂去抱温客行。
可是他没有温客行个子高,这姿势好似投怀送抱一般,温客行也伸手环住他的腰。
叶白衣斜了他们俩一眼,继续有节奏的给容雪折读书,近来容雪折蒙眼睛的时候少,他怕他用眼太多,反倒不好。
这两对儿都这么旁若无人的相处,周子舒坐下陪温客行完成最后的工序。
温客行做完了托补已经午时了,正打算看看张成岭他们人哪儿去了,玩疯了不知道回来吃饭,张成岭就回来了,他身后阿陆抱着一只小兔子,顾湘看起来好像也跟阿陆相处的还可以,总之神情愉悦。
张成岭道“师父,师叔,我们找到了一只受了伤的兔子,能不能救救他啊。”
“你啊,连给兔子找点草药敷都不会。”温客行一脸无奈从阿陆手中接过兔子。
阿陆咬了咬唇,第二次鼓起勇气跟温客行说话,“劳烦。”
温客行笑了笑,“我就说么,成岭跟阿湘不把兔子烤了就不错了。”
阿陆还有些不习惯温客行的亲和,低下头去。
张成岭帮忙回答道“正是阿陆妹妹想救它。”
“哥,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贪吃。”顾湘不乐意了。
“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容雪折对着阿陆招招手,阿陆就到了他身边来。
他坐到椅子上,对阿陆道“之前说找到你家就送你回去,现在怕是不行了。”
阿陆瞪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她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早已没有了能回去的地方,丹阳派已经不存在了。
“之前我们见丹阳掌门将弟子托付给了泰山派,泰山掌门傲崃子已死,新掌门即位,你若想去找你师兄,我们可以送你过去。”容雪折耐心的给她说明了泰山派的事情,“泰山派虽说没保住琉璃甲,但现在还算安稳,你”
阿陆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先生,我要为丹阳派报仇。”
“你知道仇人是何人”容雪折问。
“敌人来犯那晚,阿娘把我藏在了床底,让我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许出来。”阿陆的语速很慢,肩膀微微颤抖,张成岭默默的看着她,好像又回到了镜湖派灭门那一夜,“我趴在床底,最后看见阿娘满脸是血,我不知道她受了多少折磨,但是她一声都没叫。”
众人都看着阿陆,心有不忍,但这是这丫头自从醒来以后,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他们没有打断。
小丫头清亮的眼泪刷的冲出,声音颤抖,“我知道,因为我在,阿娘才不叫的,阿娘最怕疼了,阿爹从来不让阿娘洗手作羹汤,我想活下去给阿爹阿娘报仇,我死死地捂着嘴,可是他们搜琉璃甲的时候,找到了我,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阿爹收养我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条如意金锁,我还叫过他赵伯伯”阿陆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阿陆妹妹”张成岭走到阿陆身边,不知说什么好,但是他就是觉得此刻他应该走到她身边,“我是镜湖派幸存之人,我明白你的感受,我和你一样,都想报仇。”
阿陆是性情坚韧的女孩子,她没有一味哭泣,她看着张成岭坚定的说“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你要如何报仇”容雪折问道。
阿陆握紧了拳头,“阿娘引我入门还不足两年,丹阳剑法我还未学几招,但,纵使只剩一人一剑,用上十年二十年,我也要杀了赵敬。”
“好有骨气的丫头。”温客行听罢说道。
“骨气可不当饭吃。”叶白衣头一次拿正眼看阿陆,观她骨相有些意外,“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你的仇人,恰好也是我和老温的仇人,怕是等不到你跟成岭长大去报仇,我们就要了结了他。”容雪折说道。
阿陆瞪大了眼睛,她突然跪了下来,“求先生让我亲眼得见仇人殒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女陆观雾愿当牛做马服侍先生以报深恩。”说罢伏在地上。
容雪折上前把她扶起来,抬手掐算了一番,不由的带了两分笑意,他对陆观雾道“我不需要人服侍,你若愿意,可以留下来与我做个徒弟。”
“师父在上,受徒儿陆观雾一拜。”陆观雾眼中含泪,重新行礼,这次行的是拜师礼。
温客行笑着调侃张成岭,“成岭啊,你有同门师妹了。”
“恩,我会照顾好阿陆妹妹的。”张成岭点了点头,他起初知道陆观雾是丹阳派掌门养女时还有些震惊,虽然家里多年不和丹阳派来往,但是此刻却对陆观雾有了一种同忧相救的心情。
就像容雪折曾经在竹筏渡情上给他递茶一样,他立刻拿过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茶递到陆观雾手中,“阿陆妹妹,敬茶吧。”
陆观雾接过茶杯,举过头顶,“师父请喝茶。”
容雪折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用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陆观雾依次给周子舒和温客行敬茶改口。
叶白衣就好整以暇的看着容雪折,想看容雪折让陆观雾怎么称呼他。
“这位是长明剑仙,为师的道侣,观雾你和成岭一样,叫伯伯就是了。”容雪折伸手碰了一下陆观雾新倒得茶。
“是,叶伯伯喝茶。”陆观雾感觉到手中的茶杯立时凉的好像刚从井里拿出来,不过她的性格里有种奇妙的专注力,尽管以前也听说过关于长明剑仙的传说,尽管从不知道男子可以结为道侣,但是容雪折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就像这个称呼,就像手里冷掉的茶。
“恩。”叶白衣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自然知道容雪折做了什么,被人顾念的如此妥帖,于叶白衣而言也是少有的感受。
景北渊和乌溪不知去哪儿了,午饭的时候只有他们七个,吃过饭后,容雪折秉承着养生论,让几个小的在院子里走了走,然后回去午睡,睡半个时辰下午起来练功,顾湘倒是不用练功,但是容雪折要教她一些门派世家用得到的礼仪规矩和应对之法。
倒不是非要顾湘做出什么改变,只是总不能日后见了曹蔚宁的师父师叔师兄,连怎么打招呼都不会,曹蔚宁喜欢她自在随意的小土匪样子,他师门长辈肯定不会喜欢的。
周子舒睡到午时才醒,没什么困意,温客行自然是周子舒去哪儿他跟到哪儿的,在得知容雪折没有练习剑可以给陆观雾后,周子舒带着温客行去仓库寻适合女孩子用的剑去了。
容雪折则继续留在书房里勾勾画画,怎么教陆观雾,他大概心里有个数,下午观察观察这丫头的天资再定进度,顾湘则是得给她定一张一个月速成的单子。
“你在纯阳宫掌管冲虚一脉也这么操心吗”叶白衣躺在他腿上,没个正型。
“操心吗我倒没觉得。”容雪折抬手蘸墨,“纯阳宫上下每日用心最多的人应该是于睿师姐,江湖上有句话,说天下三智,唯逊一秋,于睿师姐便是三智之一,她教过我不少东西。”
“你这师姐又是给你读书,又是教你东西,你是不是除了在房中术上花心思,就学会骗人了。”叶白衣支起膝盖,另一条腿翘在上面,心说难怪容雪折骗起人来眼都不眨一下,有那么聪明的师姐教导,他能差到哪儿去。
容雪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我用心的分明是养生之道,房中术只是其中的一小节,要不”容雪折的笔顿了顿,微微俯身,低于桌面,轻声道“咱们晚上试试”
叶白衣脸一红,他寡了一百多年,用情最深的时候也不过是每日与所思之人见上一面,他内力如火,常年饮冰食雪,没怎么觉得自己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可偏偏每次和容雪折接触,他的心都会乱。
容雪折写着字,等会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一低头就看到叶白衣闭着眼睛装睡,他眼睛一转,提起毛笔飞快的在叶白衣脸上写了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觉得成岭和观雾很有意思,家中本来是世交却没见过面,历经了相似的变故,却遭遇了不同的境遇,最后殊途同归在四季山庄相聚
在我心里,这两个人最崇拜和仰慕的其实都是自己的师父,但是之后青梅竹马的相处和同忧相救的心情,会让两个人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