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皇后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好不好的, 也算放下最后一个包袱,让赵徵得以全身心投入新生活。
这阵子除了公事以外,他琢磨的当然想把他和纪棠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原来赵徵主要想的是找一个稍闲暇点的时间, 在她心情不错的时候, 然后他趁机提出来, 这样就可以的了
毕竟阿棠答应过他的嘛,两人从前约好了的。
提问也很容易, 两人天天在一块的。
赵徵昨天这么想的时候心里还喜滋滋的,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的询问过程远比他想象中要曲折多了。
赵徵目送柴武毅离开后,就直接转身去了御书房,他心里想念纪棠的得很, 步履越走越快, 但谁知刚穿过飘着小雪的朱红庑廊,却在陈达嘴里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主子, 纪将军过来了。”
陈达小小声说“纪将军把纪主子接回府去了。”
“纪主子给您留了话,她说她爹来啦, 那她就先回家去了。”
事实上,纪棠是用极欢快的语调说的,她兴冲冲收拾收拾, 挥挥手就跟着纪宴回侯府去了。
纪宴今天刚刚回京, 刚好和柴武毅前后脚见的赵徵, 然而他告退后就直奔纪棠这边来接人了。
陈达小小声说完, 果然主子脸上顷刻晴转多云,他苦哈哈杵着,他和刘元为了谁负责留下来上禀用眼神厮杀了好一会儿, 结果因为刘元跟随纪棠已久早已经算是纪棠的人而获得胜利。
赵徵“”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赵徵差点就忘了,他阿棠还有一个亲爹叫纪宴。
然后纪宴就把他媳妇儿接回家去了。
询问婚事计划不但搁浅,人直接从他身边飞了。
赵徵脸当场就拉下来了,顿了半晌,说“她怎么说她是不是不大乐意”
陈达“”
陈达小心翼翼“卑职瞧着,纪主子还挺高兴的。”
眉眼弯弯,蹬蹬蹬迈着轻盈活跃的步伐出去的,轻快得就像只百灵鸟一样。
赵徵“”
下雪了,零星的雪沫在金瓦红墙间纷飞漂荡,漂亮倒是挺漂亮的,就是还挺冷的。
而作为一个归心似箭的老父亲,纪宴紧赶慢赶,终于在今天午后赶回到乐京了。
靖王殿下固然厚待降将,但自家归赵到底有些晚了,纪宴自是抓紧一切机会多多建功,苦活累活都争着自动请缨。
范城决战之后,纪宴最后看一眼尤自硝烟滚滚和残红处处一片狼藉的城头,深呼吸一口气,一扯缰绳拨转马头“走吧”
魏军于他已是过去式,无法多想,也无暇多想,他是支撑门庭家族的当家人,他还有一双儿女要看顾要为他们着想。
纪宴自请追击散乱溃兵和清扫京畿,一个月后才将将回京,风霜满面,第一时间先进宫去接闺女。
纪宴也不是瞎子,甚至还有人调侃过他,赵徵和纪棠的关系,他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滋味难言。
不是赵徵不好,而是太好了,赵徵足可以称作当世最顶尖条件最优秀的未婚青年,他和纪棠也有深厚的情谊在,但纪宴从前根本没想过选这么贵的女婿。
但愿孩子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才是纪宴所愿。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才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眼见马上就要许人了,他怎么舍得
可愿不愿舍不舍得,根本就由不得他。
赵徵是君,是主,而他是臣,是将。
他闺女年纪也到了。
每每被人打趣,纪宴都抿着唇,但他现在能够做的,只能抓紧这一点点时间,把闺女接回家里,好好聚一聚天伦,最重要的是把纪棠两人分一分开。
作为一个老父亲,眼见未婚的闺女与男人同进同出同居一院,心里什么滋味大概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纪宴一刻都不能等,一从崇政殿出来,立马打听着直奔御书房去了。
纪宴对纪棠说“是爹,爹来接你回家了。”
雪有点大了,纪宴风雪里跑了一整天,眉毛都凝结上点点白色的霜花,身上铠甲冻得又冷又硬,看着就冷得冒凉气,但他没顾得上抹一抹缓一缓,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他立在庑廊左侧,替纪棠挡住了呼啸的北风,脸冻得有点僵,但声音却温柔到了极点。
纪宴声音本来很粗噶浑厚的,标准的膘健中年男人嗓音,但此刻却刻意压低放缓,用很轻柔的语调和她说话。
纪棠初见他讶诧,放下笔出门看了他半晌,忽笑了起来“好呀”
她冲纪宴眉眼弯弯一笑,兴冲冲回屋收拾一下,然后吩咐陈达给赵徵留个话,就欢快地跟着纪宴回家去了。
她才不想管柴皇后的破事儿呢,她自个的生活快乐又有滋有味好不好
柴皇后有哥哥,她也有啊
她不但有哥哥,她还有爹呢
嘿嘿。
于是纪棠就走了。
而且不同于赵徵的晴天霹雳,这段分离的小日子她是真心过得快乐得紧。
所有人都紧着疼你,能不快活么
纪家全家都开心得很,翘首以盼的老管家远远见了车马和侯爷小侯爷带笑的脸,立马就开中门点了鞭炮,迎接主人归家了。
噼噼啪啪,震耳欲聋,为征战得胜的男主子们庆贺欢欣,也为好不容易终于找回来的小主子洗去晦气,从此否极泰来,顺遂平安。
老管家一连点了十几串大鞭炮,红色的碎屑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地面上炸响跳动,欢声雷动,纪棠捂着耳朵,眉眼弯弯跟着父兄进了家门。
进了家门后,然后就是团圆宴。
简单,却极温馨。
纪家父子行伍多年,日常生活素来不铺张浪费,也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大防的东西,就一家人简简单单围着一张小圆桌,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坐在一起,菜色丰盛而不繁琐,团圆喜庆。
纪棠嘴巴甜得很,“爹,哥哥”
纪宴纪谨嘴角咧得快到耳后根去了,连素来严肃的纪宴也没忍住笑容满面,忙“嗯”了一声。
纪谨动作飞快,一坐下来还是先给紧着给妹妹夹了一条大鸡腿,下一秒多了一条,纪宴夹的,两条油光黄亮的大鸡腿都在她盘子里,这是团宠的待遇啊
纪棠眼睛弯了一下,笑嘻嘻瞅了两人一眼,“那我吃啦”
“快吃,多吃点儿,瞅瞅你都瘦了,”
有种瘦,叫老爹哥哥觉得你瘦,纪棠摸摸最近因为好吃好住心情愉快长出来的一点小肚子,吃了再说至于斯文什么的,吃鸡腿的时候还是算了,纪棠用帕子垫垫直接上手了
一家三口愉快开动了。
等这场人少但温馨热闹的家宴结束之后,微醺的纪家父子亲自送纪棠回后院。
纪宴常年行伍很克制,几乎不怎么沾酒的,今日看着一双健康活泼的儿女在膝下眼前时,也不觉喝多了些,但被冷风一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他解下身上的斗篷,严严实实罩在小闺女身上。
纪谨慢了一步,就伸手拉起垂在纪棠脑后的兜帽。
大大的兜帽盖下来,遮住了纪棠小半张脸,纪棠笑着斜睨了他一眼,兄妹两人相视一笑。
纪家父子一左一右,护送着她往后院的新院子去了。
新院子很近,刚进后院就到了。
原来的院子由于卞夫人某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纪棠失踪期间就因为“下人不慎”,走水被焚塌了一半,这趟回来纪宴父子早早传命让人重新张罗,索性把新院子定在东路最前头,距他们更近一些。
新院子很大,花圃都被重新设计过挪到两边,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让纪棠兴致来了可以活动手脚,左厢房全部打通设成一个大大的书房,右厢房琴房棋房等玩耍的地方,倒座房和正房侧一圈的排房全部重新装饰归置过,用来安置纪棠的暗卫和近卫。
可以说非常用心了。
哪怕明知纪棠在家里住的时间不会长,但屋子还是布置尽善尽美,极费心思。
纪棠打开崭新的衣柜,还看到一排的小裙子,杏粉鹅黄绯红嫩绿,披帛绣带斗篷围脖精美应有尽有。
纪棠不禁笑了一下。
女装啊,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没穿过女装哇
纪棠关上衣柜门,跑到槛窗畔推开窗扇,沁冷的空气扑进来,外头正下着小雪,纪宴纪谨还在庭院里站着。
父子两个很有分寸,成年了哪怕亲人大半夜也不适合进妹妹闺女的闺房,两人送到庑廊的台阶下就停下脚步,不过没舍得马上走,还在庭院里站着。
冷风卷着小雪飘飘荡荡,站了有一会儿的两人身上已洒满了素色雪花,魁梧高大的身影在朔风凛冽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挺直。
“我好啦快回去睡吧 ”
纪棠笑着招手,两人叮嘱她赶紧关上窗别冷着,这才转身回去休息。
纪棠洗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澡,崭新的柚木浴桶和浅淡的熏香,这院子是纪宴奶母罗妈妈亲自张罗的,顺心随意,赏心悦目,非常契合她的审美,真难为纪家父子忙碌征战之余还关心到这些,可见对她的关注。
舒服得不得了。
喝了点小酒,洗了个烫烫的热水澡,歪在床上,舒服都不想动了,纪棠当然没忘记赵徵,也不知那家伙在干嘛呢
大概很郁闷很抓心挠肺了。
纪棠这才刚想起赵徵,翘唇嗤嗤一笑,歪着闭上眼睛才要眯一会儿,忽听见软塌侧的窗框被人在外面“笃笃”敲了两下。
她睁开眼睛,嗤嗤低笑,笑骂了了一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她立即坐起身,把槛窗拉开了,赵徵披着一件厚绒黑斗篷,没戴冠,偷偷摸摸翻墙而进,有内应他很快就找到了纪棠的院子,敲响她的窗户。
纪棠打开窗,对上的果然是赵徵的一张俊脸,只是凌厉的眉峰有点耷拉下来,委委屈屈的。
噗,就说,除了他,也根本没人能突破刘元他们的防卫圈悄悄溜来敲她窗户了。
今晚月色很清亮,一泓弦月高高悬挂在天幕,虽飘着零星的小雪,夜幕却很清透,星子一闪一闪的,在冷清的天色显得格外清远明亮。
纪棠下巴搁在平放在窗台的双手,兴致勃勃瞅了眼天空,“我们去看星星吧”
于是,两人就转移到屋顶去了。
本来赵徵要带一把伞的,怕她淋到雪,纪棠却说不用,这零星一点点的,把兜帽拉上就好啦,还有意境呢。
黑色的厚绒镶毛斗篷,还是男式的,过大的兜帽遮住纪棠额头和小半张脸,斗篷绒黑,她肤色白色得发亮,肤白唇红,对比强烈,漂亮极了。
她眉眼弯弯,笑意洋溢。
赵徵心里酸溜溜的,但纪棠心绪飞扬他看得出来,原本他想问纪棠什么时候回家的,这个家指的是皇宫,但见她这么高兴那话又吞回去了,挨着她给她挡去寒风,打开披风拢着她,这才有点闷闷地问“阿棠,这院子要住着不适,换了就是。”
他扫过脚下的院子,他不知道院子不是原来的,但他知道卞夫人和他阿棠之间肯定有许多不愉快的龌龊事儿。
他阿棠不需要再受任何委屈的。
“不啊,还挺好的。”
不是以前那个啦。
纪棠笑嘻嘻解释一下,仰头看点点闪亮的星子,很冷,但很美啊。
她笑着斜睨赵徵一眼,故意说“那我以后就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啦”
上班就是上值工作的意思,赵徵和纪棠相处日久,虽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叫,但也不妨碍他明白意思了。
他唇角耷拉一下,闷闷瞅了纪棠一眼“阿棠,你很高兴啊”
“嗯,挺高兴的”
纪棠点点头,实话实说。
赵徵瘪了瘪嘴,实话说吧,刚刚他其实试过从正门进来的,可惜被纪宴挡了。
哪怕对上的是赵徵,但纪宴还是硬邦邦地表示小女在家,但不合适了,大晚上的,她已经梳洗歇下了,请陛下见谅云云。
赵徵还能怎么说,难道他还能说没关系,他和阿棠同食同寝抵足而眠已经很多次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赵徵也不能来硬的,最后被毕恭毕敬的纪宴送出大门去了。
赵徵对纪宴,那是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多给面子,只好憋屈走人,然后摸墙头去了。
他委委屈屈,给纪棠说之前在前头的事情,但话没说完,余光就忽看见前院一长队的灯笼迅速往这边涌过来了。
“”
纪宴防着他这手呢,赵徵前脚翻墙进来,他后脚就发现了。
赵徵还没和纪棠说上几句话,又来了。
赵徵眼尖,脸色登时一僵。
纪棠“噗。”
“快走快走”
纪棠大笑,拉着赵徵一跃跳下檐,她催促赵徵赶紧闪人,纪宴来得很快,已经听见家兵军靴落地的沓沓声了。
纪棠嗤嗤低笑,赵徵舍不得放手,一脸不甘又焦灼的憋屈,那双漂亮的长眉蹙着,看着委屈得不行。
纪棠凑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乖。”
她哄他,额头和他额头碰了一下,她吃吃低笑,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凑在他耳边低声笑“等明儿,给你个惊喜好不好”
什么惊喜呀
但赵徵还来不及问,火烧火燎的纪宴已经赶到了,他总不能真被人逮住的,只好脚尖一点,人闪进墙后的暗影不见了。
家兵没有进来,举着火把停在院外,纪宴步履急促冲了进来,庭院敞亮瑞雪纷飞,纪棠笑盈盈立在台阶上,双手负在身后,脆生生喊了一声“爹”
“哎。”
纪宴目光睃视院内一圈,已不见了赵徵的身影,他压了压恼火,视线重新落在纪棠的俏生生的白皙面庞上,眼底不禁泛起疼惜。
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温声说“夜深了,回去睡罢。”
最后纪宴还是没忍住添了句“夜深逾墙,非正人君子所为。”
纪棠忍不住笑了,嗤嗤喷笑,她一本正经点头“那是”
躲在暗处的赵徵“”
纪宴温声叮嘱完闺女,就和纪谨一起送她进房了,目送她进了屋关上门,等了一会儿,屋里吹熄了灯后,两人也没走,在院子里巡睃起来。
锐利的眼睛不断睃视院内外比较阴暗可能藏人的地方。
赵徵“”
作者有话要说 徵崽被迫分居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岳父这种生物qaq
哈哈哈爱你们再来一个女装约会,预计后天大婚吧,徵崽再忍忍,媳妇很快就能娶回家了么啊 明天见啦宝宝们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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