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竹衣回到屋内后, 还是一番心事重重的模样。山楂见了,便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宁竹衣在桌边坐下来,托着腮, 闷闷道“山楂,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听到这个问题, 山楂愣了下, 脸陡然一红,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怪害臊的。”
“这里就你我二人, 有什么不能讲呢我们自小一块长大的, 情分和姐妹一样。”
“可是”
见山楂犹犹豫豫,宁竹衣便主动拉开凳子, 要山楂坐下来,又替她满上茶,说“你说嘛。在我这里,有什么好遮掩的”
山楂连忙按住宁竹衣倒茶的手, 道“小姐, 端茶倒水的事还是奴婢来吧。您要听什么,奴婢都照实说。”
宁竹衣放下了碗,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旁人”
山楂红了脸, 道“喜喜欢过的。”
“你喜欢的是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从前在浔南时,管家的那个小儿子,叫做双全。他性子很好,人又温柔, 虽然长得不出挑, 但却是个大好人”山楂的脸越来越红。
闻言,宁竹衣露出诧色“你喜欢双全我竟完全没看出来”
那双全么,她以为是知道的。管家家里最小的儿子, 个头不高,容貌平平,但为人十分温厚,对谁都和和气气。
可山楂对那双全,从来没什么特殊的举动,她完全看不出来山楂竟还有过这样一段情思。
“小姐看不出,那是正常的,奴婢将这事儿闷着、憋着,谁都没讲过呢。”山楂笑道“要不然,让夫人房里的嬷嬷知道了,一准说我就知道卿卿我我,不顾着职上了。”
说的也对。宁夫人房中的那个管事嬷嬷,对下人严厉得可怕。
“山楂,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你会变成怎么样会不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宁竹衣试探着问。
“当然会呀。我喜欢上双全哥那一阵子,每日里都想去见他呢。不过,到底是小姐要紧,所以我也不敢多想。”
宁竹衣想起自己先前的种种不舍来,面色顿然有些窘迫。
她对李贺辰,不也是如此吗
宁竹衣想了想,开口问道“山楂,你觉得,我”
“嗯”
“我对世子他”宁竹衣蹙眉,只觉得口中的话烫舌至极,翻来覆去的,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姐和世子怎么了”山楂好奇地问“您又和世子吵架了”
宁竹衣急道“才不是没吵架呢。”
“那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见山楂一副猜不到的模样,宁竹衣没法支支吾吾下去了。她心一横,红着脸问“山楂,你觉得,我对世子是否有意”
这问题一抛出来,山楂就愣住了。片刻后,山楂挤眉弄眼地笑起来“小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宁竹衣恼道。
“依照奴婢说呀”山楂笑眯眯地说,“您对世子,那自然是有意的。只要有眼睛,谁瞧不出来呢”
山楂的语气带一点揶揄,让宁竹衣的脸登时从上到下红了个透彻。
“什,什么意思呀”她结结巴巴地问“我是有些喜欢世子,可总不至于如你说的那般明显吧”
山楂笑吟吟说“小姐,您对世子的喜欢,奴婢都看在心里呢。要不然,也不会为了那汤女官而大发雷霆了。更别提世子给您送礼物的时候,您那副高兴的样子呀”
宁竹衣越听,越觉得窘迫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竟表现得这般明显吗她自个儿倒是浑然无觉呢。
“小姐喜欢世子,奴婢心底高兴。不过”山楂的面色又浮现出一缕忧愁。
“不过什么”
“不过,小姐也曾对那位一剑破天大侠心动过吧”山楂忧心忡忡地问。“要是那位大侠回来了,小姐又该选谁呢”
听到这个问题,宁竹衣不由笑了一声“那你放心吧,我肯定选世子。”毕竟一剑破天大侠,就是豫王世子嘛。
但山楂却不知道这一层,反倒自顾自剖析起来“不错,那大侠虽好,却是个江湖浪人,居无定所的,给不了小姐安稳的生活,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和宁家的门第门不当,户不对”
听山楂这样说,宁竹衣驱散了脸上的窘意,转而露出一种定定的神色来。
她想,她确实是喜欢李贺辰的。只是不知道,对方对她又如何。
李贺辰对她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不仅如此,李贺辰还说过“一剑破天大侠心上有你”这样酸溜溜、文绉绉的话。
宁竹衣站起来,望向窗外,道“山楂,我想见一见世子,可我该找什么理由呢”
夜晚,沧浪台外的小径上。
刚过了晚膳的时间不久,行宫里点上了大大小小的灯笼,暖色的光如片片星子。
沧浪台外,一片碧湖幽幽泛波,夏夜的月光柔和地洒落在波面上,起伏粼粼。
宁竹衣站在湖边,裙角被夜风吹得飘扬。虽然夜色黯淡,但却隐约能见她面上的紧张。
片刻后,一道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李贺辰的声音“衣衣,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青年的身影从黑夜中浮现出轮廓。他穿一身蟹壳青色翻领袍,领缘绣一圈姜黄色的鸿雁纹,衬得他年轻面孔风流而贵气。
“世子,你来了。”宁竹衣转过了身。
李贺辰一见她,立刻起了打趣的心思“这是从哪里回来的竟然打扮得这么像模像样。”
诚如他所言,今晚的宁竹衣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袭茜色罗裙,外系月白色披帛,裙角如琼宫仙子一般。不仅如此,她还梳了发髻,佩上了李贺辰所赠的那支簪子。
“我心情好,便打扮了一番。”宁竹衣说。
“我不信。”李贺辰收起扇子,揶揄道“有话说,女为悦己者容,你是去见了谁,才这样打扮”
宁竹衣气恼地瞪他一眼,道“凭什么要为悦己者容我偏偏就要为了自己高兴而梳妆打扮,不成么”
眼见她有发火的意思,李贺辰连忙认输“好好好,是我错。你就是为了自己喜欢才打扮。说吧,有什么事”
宁竹衣低下头,借着夜色与鬓边的一缕长发遮挡自己的面容,低声道“秋日之时,我便要去参加进宫的选秀了。”
“嗯。”李贺辰点头“我知道。你不必担心这件事。你不想入宫,我就能把你的名字从进宫的簿子上去掉。”
宁竹衣说“我知悉你的法子是什么。我如今已经在选秀的名簿上了,要想退出,绝无可能。所以,我只能在王室宗族里找个人,先订了婚约”
李贺辰的面色微肃“是。怎么,你有主意了”
宁竹衣点头“我想到一个人,若是他答应与我定下婚约,不管是真是假,都能帮我搪塞过进宫的事儿。”
李贺辰愣了下,面色有些沉“你说的那人是谁”
宁竹衣目光一转,道“你也认识的。他人好,我说什么都会应。让他答应假装娶我,应当没什么问题。等入宫的风头过了,我就和他解除婚约,就像你大哥和苏姑娘那样。”
这么一听,李贺辰的眉紧紧皱了起来“我也认识谁”
他和宁竹衣共同认识的人,其实并不太多。除却豫王府几个兄弟,便是周景昂与另外王府的几个人。
在这些人间,他可没见过有谁和宁竹衣走得格外近。
莫非,是大哥他对衣衣假意追求已久,若是衣衣信了他的示好,也许便有可能答应
想起李慕之假作温文尔雅的面容,李贺辰的眼底顿时有了一丝恼火“你不能和他订婚约。”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怎么就拦着”宁竹衣问。
“还能是谁是大哥吗”李贺辰面上恼意更显。他扣住她的手腕,低头郑重道“大哥他对你并非真心,不过是想要你宁家女的身份罢了。你若是与他假装订婚,他定不会再放你走。你要将自己的一辈子赔进去吗”
他脸上的焦虑之色,不似作伪。
宁竹衣看着他的面容,忽然噗嗤一笑。
李贺辰不解道“你笑什么我是在认真与你说。”
“我笑你呀不分青红皂白,乱说一气。”宁竹衣的笑容越来越明快,眼睛如天上的弯月一般,“我都没说那个人是谁,你就自己乱猜。”
李贺辰愣了愣“不是大哥那是谁”还有谁,能答应宁竹衣任何请求
宁竹衣说“是谁呢咱两都认识的,为人也不错的,愿意帮我搪塞过入宫这事儿的,还离我挺近的”
李贺辰微微一怔。
片刻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侧过了身,留给宁竹衣一个背影。
“我知道是谁了。”他道。
“你知道了”宁竹衣挑眉问。“那你答不答应帮忙与我订个婚,免得我当真入宫去做那个什么贵妃。”
李贺辰无言许久,低声说“我答应,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