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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故地
    萧云谏还未曾有反应。

    凌祉便先他一步,用了灵力,将那书生托住。

    萧云谏一皱眉,却是有些古怪地瞧着凌祉的动作。

    摸不清凌祉的意味一般。

    而凌祉却只是道“阿谏,前面便是云和楼了。这已是传到第十代孙子手上了,可要去瞧瞧”

    萧云谏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却没有随着他而离去,反而到了书生面前,将其搀扶了起来。

    他细致地问道“可是有事”

    书生摇摇头,笑得温温柔柔。

    他便又关怀备至地说道“那几个不过是地痞流氓,你也不必惧怕他们。对了,你叫何名字”

    书生又是千恩万谢,答道“回恩公的话,我名夜昙。”

    “叶檀”萧云谏似是细品了一句,又叹道,“檀木稀少,又清新扑鼻,是有节气的树木。此当真是个好名字。”

    夜昙一怔。

    须臾便反应过来萧云谏是将他的名字写错了。

    不过作了叶檀更好。

    想来萧云谏如今也是未曾识破自己身份的。

    可他却没有出言辩驳,更是弯起眼睛“多谢恩公美誉。”

    凌祉立在一旁。

    想要上前,可却终是只虚虚空空地抓住了萧云谏那飘忽不定的衣角。

    他心中如同打翻了作料。

    五味杂陈。

    指尖掐入掌心,割出道道血印来。

    他亦是能感受到自己眉间的魔纹愈发得滚烫起来。

    不用瞧,便知晓其发红着。

    那是他体内魔气迸发的前兆。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却是怎般都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燥气。

    他从嗓见喑哑地唤出一声“阿谏”。

    却是再无了旁的话语。

    萧云谏便是再不留意他,如今也瞧出了不对劲儿“凌祉”

    凌祉勉勉强强地从鼻腔中应出了一声。

    可萧云谏却是瞧见了他斗笠下,那一双眼白绪起一片赤红的眼睛。

    他顿了一下,赶忙伸手从怀中包袱里,取出一株灵草来。

    在指尖碾碎,递给凌祉。

    可凌祉却攀住了他的手,直接搁在了自己的唇边。

    而后,便有什么略显湿热的物件儿,触碰了他纤长洁白的指尖。

    萧云谏陡然一缩,可手腕上被禁锢得力度。

    更是愈发得大了起来。

    凌祉咀嚼得很慢,就像是刻意如此一般。

    大庭广众之下,萧云谏若是挣扎,瞧见的人便更多。

    独独一旁仍是留意着他二人的夜昙,看了个十成十。

    他隐约勾起唇角,笑容过分惬意。

    凌祉身体里的魔气抑制了下去,他也倏地察觉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忙叠声与萧云谏说着抱歉。

    可萧云谏不过斜了他一眼。

    将指尖在他衣衫上蹭了又蹭,说道“没事就好。”

    又垂首瞧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凌祉大力捏着,而留下的红印。

    不禁砸了咂嘴。

    如今凌祉这怪病,只能靠着灵草维持着。

    好在北羌存下来后,那灵草也跟着留了下来。

    更似是因着他二人吃过悬暝草的缘故。

    灵草在他们身上的时候,时刻保持着蓬勃生机的模样,并不会枯萎。

    这才解了凌祉的燃眉之急。

    能够将此病抑制住。

    可他也是真的该寻个法子,解了凌祉这毛病去。

    不然一直如此,若是再遇上今日这凌祉神志不清的模样,他更无可奈何。

    萧云谏叹了口气。

    他如今叹气的频率,也是愈发得多了起来。

    他敛下目光,继而又道“走吧,去云和楼瞧瞧。”

    他话音甫一落下,便听一旁的夜昙肚子咕噜噜一阵翻涌。

    他将笑意盈盈地将目光投过去,却见夜昙整张脸红彤彤的,就像一只蒸熟了的虾子般。

    夜昙磕磕绊绊良久,还是低下头,小声说道“恩公,他们将我的钱财也一通抢去了。我如今好饿。”

    萧云谏没耐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夜昙脸色愈发得羞红起来。

    羞赧地跺了两下脚,却是没有一股脑地跑离这是非之地。

    他没有瞧凌祉,只又说道“走吧,一同与我们去云和楼,尝尝那里的烤幼豕。”

    先头那幼豕用的是人腰窝的肉眼,如今

    却是不再用了吧。

    凌祉便是再想拒绝,也如何不能拂了萧云谏的面。

    他瞧着夜昙小碎步便跟上了萧云谏的步伐,仿若相谈甚欢一般,与萧云谏海阔天空地讲着话。

    而萧云谏亦是时不时地回应上一句。

    忽而明白了,从前那时候

    他的阿谏,是如何看自己与青鳞的。

    他有多瞧不过如今这夜昙的举动。

    从前萧云谏就有多厌烦自己与青鳞之间的弯弯绕绕。

    云和楼的小二眉飞色舞地向三人介绍着菜色。

    夜昙咬着下唇听他说完,笃定地说道“要烤幼豕。”

    言罢,又一顿,柔声细语地道“恩公喜欢的、说过的,我都记得住。”

    萧云谏心底,兀自被击中一般。

    动了一下。

    他手掩唇,轻咳一声,道“嗯,烤幼豕。”

    凌祉瞧见了萧云谏的不在状态。

    手指紧紧捏住筷子的一端,生生一手将其折断了去。

    小二得了令,飞也一般地禀了后厨去。

    在柜台上瞧着算盘的掌柜的,是先头萧云谏帮过那位的第十代重孙。

    他一打眼,便瞧见了萧云谏的容貌。

    顿时呆若木鸡。

    继而瞧瞧墙上挂的画像,又多看看萧云谏。

    终是撂了自己的衣袍,迅速地到了萧云谏面前。

    气喘吁吁地道“是您三百年了,您终于回来了那时候听我祖父、曾祖父说您的故事,我却从未当真。如今瞧见你,我方才知晓,原来那些皆是事实。”

    说罢,他便要跪下磕头。

    萧云谏急忙拦住,他便换成了鞠躬作揖“若没有您,我们云和楼如今早便不再了,恐怕也没有我了。千恩万谢不足重,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您了”

    他这般的知恩图报,让萧云谏心底如同巨石滚入。

    激起千层浪。

    萧云谏扶住了掌柜的臂膀,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道“如今我瞧着云和楼大好,便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掌柜这才点头哈腰地下去,将他们的账都抹去。

    萧云谏自然而然地抬眸瞧了凌祉一眼,却见凌祉仍是眼中唯有自己。

    他又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如今倒是什么都大好了。

    可若是他没有这一茬神君的身份,便要背着那骂名埋身黄土。

    根本听不得现下这般多的赞扬。

    云和楼也是淡忘了那人肉腰眼的事情,如今亦是将烤幼豕做得炉火纯青。

    萧云谏都被引得食指大动,多食了一些。

    饱餐一顿后,萧云谏却是扶了拳,对夜昙说道“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夜昙又是委屈神色,试图去牵上一牵萧云谏的衣角。

    却被凌祉默不作声地挡了开来。

    他抿抿嘴,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眸说道“恩公可能再收留我些时日过些日子、过些日子,我家里人一定会来寻我了,那时候我定重金酬谢恩公。”

    萧云谏也并非什么旁人言说,便轻信的性子。

    如今他与凌祉还有旁的事,要还古籍于无上仙门。

    又如何能带上夜昙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思忖片刻,掏出整个荷包,递给云和楼的掌柜的,说道“麻烦您这几日给他寻个住所,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

    掌柜忙不迭地答应了,只是那银钱,却也万般不敢收。

    推脱半晌,萧云谏还是收了回去,道了声多谢。

    夜昙便也没再纠缠,只是在临走前塞了几粒种子给萧云谏。

    他温和有礼地解释道“我家是养花做营生的,这些个种子送给你,也算能全了些许恩情。”

    萧云谏当着他的面,将种子揣回了一个不常用的荷包中,又挂在了腰间。

    他拍拍荷包,说道“我会留着种下的。”

    夜昙也没再挽留,只是默默看着萧云谏的背影远走。

    萧云谏二人别了夜昙,又是在坪洲府中闲逛了起来。

    云和楼对面就是从前的满芳楼,只是能瞧得出来这地方修缮过,可现下却又荒废了起来。

    有个穿着破烂的老人家瞧他二人对着此处若有所思,便捋了捋胡须道“此处啊,先头叫满芳楼,是个蛇窟。而后无上仙门剿了蛇窝后,荒废了十数年。”

    “只是位置颇好,后而也有人便宜盘了下来,做做买卖。可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地方转手许多家,都是未曾有个好结果。久而久之,坪洲百姓便说此处是什么散财风水,便再也没有人家了。”

    “人人都对此处避而远之,倒叫我们这些个讨钱为生的,能有个地方歇脚咯。”他一敲拐杖,叮当响了面前残破的瓷碗。

    萧云谏俯下身去,掏出几块碎银子扔进了老人家的碗里。

    也算多谢他替自己二人排忧解惑。

    方才还尚晴的天,如今却忽而雷雨大作。

    老人家赶忙收起了破碗,跛着脚到一旁避雨去了。

    凌祉正听闻一旁卖伞之人提高了价钱,在吆喝着。

    眼瞅着旁人都不管钱财也要去买伞,他也上前而去。

    只是他不过考量须臾,仍是要了两把。

    萧云谏是不会与自己同撑一把伞的

    他付了钱财,倾盆大雨已是落下。

    忽而雾气弥漫,竟叫人伸手不见五指。

    他心中惧怕,忙唤了一声“阿谏”

    久久没有言语。

    他似是慌了神。

    都忘记萧云谏如今不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总是要自己帮他收拾残局的萧云谏。

    而是九重天上,纵风的天神。

    凌祉自嘲一笑,松手间,油纸伞落地。

    可正是此刻,他又乍然听闻了一声

    这世间最美妙的音调。

    “凌祉你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