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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月夜
    凌祉如被定在了原地般,  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阿谏这话是何意

    他怎得有些理不清了。

    萧云谏翻了个身,趴在床榻之上。

    撑着下颌抬眸看着他。

    他眼底的那颗红色泪痣,愈发的鲜活了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  眸中有酒意的迷茫,更多的却是对凌祉的期许。

    凌祉抓紧了自己的衣衫,生生将平整的外衫,抓出了道道痕迹来。

    他脑海中似是一片空白,  悄无声息地又写进了许多在他看来不切实际的思绪。

    就如同一根羽毛,无时无刻的不在瘙痒着他的心房。

    让他将那呼之欲出的答案,  放到嘴边。

    可怎般也吐不出来。

    可他却不敢置信极了。

    如今到了临门一脚,  他却倏地敲起了退堂鼓。

    咚咚作响的,  击打着他本就有些脆弱的心脏。

    可萧云谏仍是等着他的回应。

    他看着萧云谏那一双清亮的眼眸,  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终是开了口,问道“阿谏,你可是说从前喜欢”

    萧云谏气不打一处来,  冷不丁地斜了他一眼,  说道“我可从未说过。”

    欢喜如同一道惊雷。

    劈开了凌祉本就所存无几的思维。

    他骤然明白了萧云谏话中含义。

    他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为好。

    总归脸上千般万化的。

    叫萧云谏不由得摇头道“我可是头一回,这么真实地欣赏变脸呢。这果真是民间珍宝,令人咂舌称奇。”

    他说罢,  便微微起身仰头,  一把拽下了凌祉的脖颈。

    一双柔软的薄唇,就这么没有一丁点征兆地覆了上去。

    唇齿交叠间,萧云谏却是被凌祉抢占了主导地位去。

    月色自窗楞落入室内。

    薄薄地为二人蒙上了一层柔光。

    已是万籁俱静。

    只是他二人的姿势,  着实有些不舒服。

    不出片刻,萧云谏便先耐不住了。

    他推开了凌祉的身子,  揉了揉方才差点因为向后曲起而折断的腰。

    又翻了个身,  仰面对着凌祉的笑颜。

    “其实夜昙没说完,  他是给咱们二人设了个局。”萧云谏掰着自己的手指,枕在了凌祉的双膝之上,“只是这个局,只想要让我们和好罢了。他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心,知晓自己仍是爱着你的。”

    凌祉顺着萧云谏铺在他膝盖上的青丝,静静地听着萧云谏又继续说道“而后,我又省得了坪洲府过往事情原委,本就备着晚些时辰,同你言说的。”

    现下萧云谏说开了,倒是没那般的羞赧了。

    他又道“后来瞧着云翳与夜昙的事情,我就想着,不能再拖了。有些话,若是拖得久了,兴许身死道消的时候,都听不见。”

    他敛下眉目。

    凌祉轻拍了拍他的臂膀,说道“阿谏,可我们不会。”

    萧云谏嗯了一声,阖着双眸,却是真的有些困顿了。

    他迷迷糊糊间,又问道“对了,方才我没听清,夜昙可是说寻到法子,治疗你那毛病了”

    “是。”凌祉应道。

    萧云谏又问“可说了什么法子我依稀是没听见的。”

    凌祉拉过锦被,替他掖了掖被角,哄道“并无。他只是说,待你明日酒醒后,我们二人一起去寻他。”

    萧云谏没再回应,只是绵长的呼吸声,告知了一切。

    凌祉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

    将萧云谏的身子,环入了怀中。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他揉了揉眼睛,微微动了下脑袋。

    一打眼就瞧见窗子上挂着的,是熟悉的凌祉衣衫。

    凌祉还在他身侧,一边的手臂被自己枕着。

    估摸着这会儿已是麻木,没有知觉了。

    萧云谏哼唧了一声,面子似是比从前更厚了许多。

    没言语就又往凌祉怀里拱了拱。

    他们已是错过了许多时间。

    便不能再有那些个弯弯绕绕,再走下去了。

    凌祉揉了揉萧云谏睡得有些没有章法的发丝,说道“阿谏,再不起便是连晚饭都要赶不上了。”

    萧云谏哦了一声,却是闭着眼睛,非要凌祉伺候他。

    凌祉颇为无奈,可到底还是依了他。

    替他梳洗更衣完毕后,两人到了夜昙的房间。

    夜昙备下了一桌子的好菜,见他二人来此,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我还以为你们只赶得上吃晚饭呢。”

    萧云谏一笑“方才凌祉还说我,恐怕连晚饭都要赶不上了。”

    “快些落座,吃吧。”夜昙夹了一筷子菜到萧云谏碗中,“好在我这还能用妖力给你温热着点,不然你就只能食些残羹冷炙了。”

    萧云谏埋头扒拉了两下。

    夜昙和凌祉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

    生了三千年,还似是个三岁幼童一般。

    饭吃到一半,萧云谏眼尖地瞧见夜昙换了件衣衫。

    他往日里打扮得素气,现下倒是银丝捻入,在背后和袖口处都绣了白昙花纹路。

    夜昙见他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说道“我添了喜气,便穿件华丽些的。说来这衣衫从前云翳夸过许多回,只是日子久了,留不住从前那件了,我便做了许多一模一样的。”

    萧云谏夹菜的动作一顿。

    手腕转了转,替夜昙夹了块鸡肉到了碗中,说道“多吃些。”

    夜昙听罢,也便敞开了自己的肚子。

    吃完后,他掸了掸衣角,将下摆理得整洁。

    他先头可并不是这般在意姿容的一个人。

    如今搁在心上的模样,可更似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一般。

    萧云谏摸摸下颌,扒拉了一下凌祉。

    他虽是对如何能疗好凌祉身上毛病一事略有心焦。

    可却仍是没好意思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还是夜昙看他神色紧张,骤然笑道“等急了”

    萧云谏忙摇了摇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的。”

    “撒谎。”夜昙啧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换了我,一样焦急。”

    萧云谏被戳穿了心思,有些窘然地不再出声。

    夜昙看了一眼凌祉,又是细细致致地问了许多他发病时候的细节。

    终是点了点头,朝着屋内的镂花桐木圆凳努努嘴,示意他二人坐下。

    而后,他方才说道“其实要治这毛病也不难。他如今体内两股气息拧着,谁也不服谁,谁都想来争夺主导。旁人即便是堕魔,但仍是纯净的灵力占了上风。可奈何凌祉他用了禁术一蹴而就的灵气,并不那般纯净。二者相争,皆是不肯相让。”

    凌祉回顾着自己从前发病的经历,却也如夜昙所描述。

    两股气息,就像是在他体内争斗着,非要论出个高低贵贱来。

    萧云谏余光瞥了一眼凌祉的神色,便颔首道“正是如此。只是要如何去治疗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吗我们先头在悬暝幻境中的时候,是采撷过一种增添修为的灵草,能暂时抑制凌祉的气息紊乱。”

    夜昙抿着嘴点点头“这便更和我猜测的同样了。那灵草增进的修为,是纯净的,故而能暂且压制住魔力。”

    他叹了口气,许久方才又道“但如果他体内,有第三股更为强势的气息,便会将这两股斗争的,都压下去。”

    萧云谏幡然明了。

    他先头就未曾从根源上弄明白凌祉这病到底是如何来的。

    便怎会知晓如何去治。

    如今得了夜昙的三言两语,即刻便融会贯通。

    只是“这第三股气息,从何而来”

    凌祉缓缓地替萧云谏问出了这心底埋藏的疑问。

    夜昙又道“这便是最最重要的了。这第三股气息,若是想要压制其余两股,便非得又是不同的了。”

    萧云谏陡然便想到了自己,道“那我与生俱来的神力,便是可以作用的。”

    “莫急。”夜昙啧了一声,又道。“你的倒也可以。只是你不过三千年的修为,就是全灌给了他,折减一部分去,方才能堪堪压制住。那你又待如何便是非要折腾得自己,连停云殿都回不去了”

    凌祉捏了捏萧云谏的手,认真道“阿谏,便是你愿意,我也是不肯的。”

    萧云谏瞥了他一眼,又道“可除去我,又有谁人能肯将自己的修为全都给了旁人去呢”

    夜昙掩唇轻咳了一声,说道“偏生将我这个面前的大活人,视作无物了”

    萧云谏本以为着夜昙是言语他二人举止太过亲密,仔细琢磨了一番这句话,却是有些不对味儿了。

    可凌祉却一眼瞧出了端倪,连忙推阻道“我不能受着您的妖力。”

    萧云谏啊了一声,急急地接过了凌祉的话茬“真是如此。这本就是麻烦你的事情,又如何能叫你再奉献出妖力来。况且,你还有妖界要治理的。”

    “稍安勿躁。”夜昙平静地说道,“阿谏,你也知晓我五万年修为。便是只给他一半,余下的依旧能控制住那些个小妖精了。更何况,我只愿分出一半的一半给他,对我而言,不过尔尔罢了。”

    萧云谏还妄图反驳。

    可夜昙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冷哼一声,却是一丝好脸都不给他二人了。

    顿了顿,又道“那也别治了,等着他百天后的死期吧。”

    萧云谏刹那间慌了手脚。

    他先头并不知晓凌祉还能有多少时日。

    可现下听了夜昙的话,他又如何能在百日里头,寻个能为凌祉供修为之人。

    夜昙余光瞥见萧云谏慌乱神色,嘴角在无人瞧见的地方上扬了几分。

    哪有什么凌祉只能在活百日的说法,不过是自己随口胡诌的说辞。

    用来哄骗萧云谏罢了。

    他不过想着,在自己临行前,再替萧云谏这个孩子做点什么。

    他可不希望萧云谏与凌祉,又步了自己的后尘。

    再作天地间有缘无分的一对璧人。

    夜昙兀自笑了笑。

    当真风神是风流种。

    可爱上风神之人,皆是有情痴。

    他敛了眉目,又道“阿谏,左不过我浪费不了多少。也算是对你们替我寻到那间宝库密室的报答,可好”

    萧云谏死死掐着凌祉的虎口,却仍是点了点头“好。”

    只是他又多叮嘱了一句道“只是夜昙,你定要是足够了去压制他身体里的那两股气息,便可停手了。”

    夜昙略显烦躁地摆摆手,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又不是什么散财童子、大善人,我哪里肯把我这些个好容易修炼来的修为,全然给了旁人去我又不是蠢钝的再者说了,你怎得愈发像是云翳了。他那时候,也成日里的各种唠叨。”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

    垂头瞧见凌祉的虎口,已是被自己捏了个红红肿肿。

    他顺势揉了揉,又对凌祉耳语道“你也多瞧着点他,莫要让他给多了去。”

    夜昙刻意地咳嗽了一声,说道“阿谏,我可听得见呢。”

    萧云谏稍稍吐了吐舌头。

    凌祉没耐住,揉了揉他的发顶。

    夜昙也不知晓这将妖力渡给凌祉,需得花上多久的时间。

    他瞧了刚过晌午的天色,立马说道“得寻个旁人不会打扰的地方去完成此事,我琢磨着那宝库密室,就是最好的抉择。”

    萧云谏思忖片刻道“好,那地方除却我的风力,旁人寻不到更打不开,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只谁人都未曾想到,这妖力的过渡。

    竟是耗费了两天两夜。

    萧云谏甫一开始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

    每每得见凌祉或是夜昙表情状态不大对劲儿,便有些急躁。

    可奈何自己又不能打断他们二人的运作。

    只得在一旁绕着圈。

    后来瞧着不过是面上痛苦,并没什么大的影响。

    他便在一旁寻了个席子,靠着墙边睡了。

    睡睡醒醒,他也不知道有了多久。

    虽是修习了辟谷,可口中淡淡,让他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便是蹑手蹑脚的,又开了密室的门,寻了点吃食来。

    可熟食的香味让夜昙忍不住抽动鼻子、食指大动。

    他不得已,只敢赶忙将熟食扔了出去,换了点味道最清淡的茶点来。

    这才没叫夜昙渡着渡着修为,便抽身出来吃食。

    萧云谏浑浑噩噩的,又是不知多少时辰。

    他倚着墙边睡了一回又一回。

    而后揉了揉眼睛,瞧见得却是凌祉如同被冷汗浸透了一般的模样。

    凌祉面色惨白如纸,夜昙亦然。

    他二人如同刚刚被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身上没有半寸是干的。

    萧云谏陡然站了起来。

    他不敢唤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更不敢触碰他二人。

    他也能猜测到,如今许是到了最最关键的时刻。

    他更不能打扰到他二人的动作。

    萧云谏侧身站在凌祉身旁。

    脑子里面有些木木的,却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准备为好。

    终是冲天的光晕,照亮了整个长飙之墟。

    萧云谏也被那刺目耀眼的光亮惊骇到,忙不迭地用神力将自己的视觉所封闭。

    都忘却了自己方才的许多思虑。

    即便是封闭了自己的视觉,他依旧能察觉到外面光的变化。

    眼瞅着亮度减弱,他又急急地去了眼上的禁锢。

    凌祉脸色如今变得分外好。

    只是一直紧闭着双眼,仍维持着盘腿而坐的调息姿态。

    萧云谏正欲上前询问一番,却听见夜昙虚弱的声音从自己背后传来“阿谏先别动他,他还未醒”

    萧云谏听罢,立马抛下了凌祉,到了夜昙身边。

    夜昙面如死灰,不似是那般如纸的惨白,却更像是死人的颜色。

    他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胸腔如同一个破损的风向,呼呼作响。

    萧云谏忙将自己的身子作为他的支撑,让他依靠住。

    夜昙身上的温度也降了许多,便是喝下萧云谏刚温热的茶水,也缓和不过来。

    萧云谏看他这幅模样,心中分外难受。

    可萧云谏在这两天两夜中,却是没见夜昙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儿。

    夜昙也是在那光晕之后,脸色才不好的。

    萧云谏心中焦急,却被夜昙虚虚地拽住了袖口。

    夜昙又是奋力喘了几口气,说道“阿谏,我没事就只是一时间、一时间流出的修为太多了方才变了这副模样的”

    萧云谏哪里会信他所说的话,只道“我能试探出来你的修为的。夜昙,你若是撒了谎,我从今往后便不让你再进这密室里了。”

    夜昙讪讪一笑“你捏着我的把柄,我哪里敢”

    萧云谏用神力探进了夜昙的修为当中,却仍是同从前一般,一下子便被挡了回去。

    那便说明了,他身体里所存的妖力,依旧远比自己的两倍之多。

    夜昙嘟嘟嘴“可是放心了”

    萧云谏这才将一颗心揣回了肚子中。

    他瞧着夜昙的神色渐好,便又将目光搁回了凌祉身上。

    他问道“凌祉如何了”

    夜昙喘过了劲儿来,只捧着心道“小阿谏只关心他。”

    萧云谏无奈至极“我哪有我分明更忧心你骗我。”

    夜昙不再打趣儿,只喘匀了气息,说道“我成功了。如今他身体里占主导地位的,是我渡给他的妖气。只是我不知晓以后是这妖气会吞并其他两股气息,还是三者和平共存。总归是不会再有之前那副病歪歪、吐血的模样了。”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

    现下凌祉这体内交织着的三股气息,恐怕也是六界自古以来的头一份了。

    夜昙借着萧云谏的手,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

    萧云谏搀扶着他到一旁坐下,又将自己已是备好的点心果子放到夜昙面前。

    夜昙揉揉肚腹,说道“确实也是饿了。”

    萧云谏点点头,又瞧着凌祉不撒眼“他约莫什么时候会醒来”

    夜昙摇摇头。

    萧云谏甫一叹气,就瞧见凌祉的眼皮抖动了两下。

    蓦地,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眸便悄然睁开。

    凌祉的眼底尚还存着些许迷茫,如一汪春水一般。

    萧云谏怔怔地看向他,他便对着萧云谏唤道“阿谏,你还在。”

    “我一直都在。”

    萧云谏与他相视,四目相接之时,却皆是展露了笑颜。

    夜昙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缱绻情意,又道“凌祉,你现下运作你身体的气息,可有什么异样”

    便是凌祉都有些赧意,沉下心来,调动身体里的三股力量。

    可怪的是,从前那分崩离析的两股气息,在妖力的调和下。

    竟是三者合了一。

    凌祉亦是不知晓自己身体里这气息到底属于哪一方。

    只是提到指尖之时,便如一股白烟,萦绕在他手上。

    “成了”夜昙欣喜若狂。

    这是方才他没同萧云谏说的第三种可能。

    便是三者合一,再无彼此。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般,我便不再忧心了。”

    萧云谏也是满目喜色,急急地到了凌祉面前。

    将凌祉颠三倒四地上下左右都瞧了好几圈。

    凌祉也就任由他摆布着,只道“阿谏,如今我可陪你天长地久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又道“我昨日那孔明灯,果真是被天道瞧见了。”

    他甫一说罢,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暴露了自己昨夜到底写下了什么一事。

    凌祉只佯装着没理解,而夜昙却笑得有些打颤。

    只夜昙笑着笑着,又说道“你二人快回去歇息吧,今晚我就宿在这宝库当中了。明日你们醒了,再过来接我。”

    萧云谏尚还有些犹豫,夜昙却是像轰他一般,又道“走吧走吧,我想单独和云翳待一会儿。”

    萧云谏仍是想要辩驳几句。

    凌祉却牵起了他的手,说道“让夜昙自己决定吧。”

    夜昙摆摆手,目送着他二人出了密室去。

    却像是骤然泄了气一般,颓唐地伏在了桌子上。

    他瞧着这一室皆是自己送给云翳的物件儿,又从怀中掏出了云翳留给他的那封手书。

    他一遍遍地读着那上面的文字。

    看着云翳熟悉的笔迹,却是阖眼笑了笑。

    萧云谏二人还未曾回到行宫,凌祉便觉得自己身上似是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起来。

    仿若有一股子的邪火,从他的丹田处便烧了上来。

    月夜微凉。

    萧云谏甚至都裹了裹自己的外衫,又道“明日也应添些衣物了。”

    他久久未曾得到凌祉的反应,回首就见凌祉定在了原地。

    借着微薄月色,他瞧见凌祉的面颊,却是诡异的红。

    甚至那赤色沿着眼角,氤氲了他的眼白。

    “凌祉”萧云谏唤了凌祉一声,可凌祉就像是未曾听见一般,仍是怔怔在原地。

    良久,凌祉才惶惶开口道“阿谏,我好像有些不太对”

    萧云谏忙问道“是怎么了”

    他只上前了两步,便感受到了凌祉身上的热度。

    “怎么这么燥热”他不明就里,赶忙问道。

    凌祉摇摇头,却是退后了一步,说道“我不知道阿谏,你先离我远一些。”

    萧云谏哪里肯听他的话

    先是操纵风力,为凌祉堪堪带去些许清凉。

    又是凑近了凌祉,趁其不备,抚上了他的脸颊。

    只是这效果甚微,凌祉仍是浑身滚烫。

    凌祉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被体温烧得迷迷糊糊了。

    他只能一遍遍地推开萧云谏,对他说“阿谏,离我远些。”

    萧云谏并不知晓他压抑着是哪里的燥火。

    仍是思忖着凌祉为何会突如其来的,变成这样。

    他绞尽脑汁,只得了一个结论“兴许是那三股气息交织,让你身子受不得了。凌祉,我们快些回去,你可休息好了,也调整了自己的气息。”

    凌祉强忍着,努力维持着自己脑中那根崩得紧紧的弦。

    莫要叫其直接断了去。

    那他都不知晓,自己会做出何事来。

    萧云谏啧了一声,说道“师叔,我们要不回去问问夜昙,他兴许知晓这怎么解。”

    说罢,他便要扯着凌祉回到宝库那处去。

    凌祉却是骤然拨开了他的手,说道“阿谏阿谏,你根本不知晓,我如今”

    萧云谏被三番两次地推开,却是并不恼怒。

    他仔细将凌祉打量一番,又道“我不知晓什么你若是不说,我又怎得知晓”

    凌祉迷离着双眼,看着面前挑眉环臂瞧着他的萧云谏。

    终是哑着嗓子说道“阿谏,我们如今才刚刚和好,我不想要难为你、强迫你。”

    萧云谏顿时明了,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把拽住了凌祉的衣领,陡然将凌祉拉了下来。

    凌祉身上燥热的气息,瞬间笼罩了萧云谏。

    面前就是柔软殷红的红,怀中就是自己渴求多年的人。

    凌祉只觉得自己脑中轰得一声,好似就连一星半点的控制力。

    都不给他留下。

    萧云谏却是仰着头,一双星眸盯着凌祉。

    他凑在凌祉耳畔说道“可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呢”

    凌祉只能听见自己脑海中啪的一声。

    那根紧绷的弦,倏地断了开来。

    皓月当空。

    夜色一如既往的好,点点星光,如同眨着眼般笑了起来。

    萧云谏醒来的时候,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

    他奋力地睁开双眼,瞧见的却是一间并不熟悉的房间。

    是行宫中的没错。

    但是当真不知道他们二人意乱情迷间,到底挑的是那一间。

    他身边的床榻温度已是有些薄凉了,看来凌祉已然起了身。

    他倒是并不在意,知晓凌祉如今也是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窗外一片大亮。

    就如同他的心底,满是光芒。

    果不其然,凌祉捧着一锅汤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进来。

    见他转醒,便柔声道“可是饿了我这手艺并不十分好,但煮些清粥小菜的,倒也不在话下。”

    萧云谏在床榻上挪了两下,哼哼唧唧地道“我想吃肉”

    凌祉又劝道“阿谏,如今你的状况,不宜食肉的。若是你当真想要,我便寻些肉糜来,也好就着白粥下肚。”

    萧云谏被他这一句话弄得顿时没了脾气,叹了口气。

    又缓缓动着自己的身子。

    他与凌祉已是三四百年没有做这档子事了。

    一下子剧烈过了头,他只觉得由腰而下,并不属于自己了。

    可他萧云谏,平生最好的就是这面子。

    便是自己咬牙强撑着,也非得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来。

    凌祉担惊受怕地看着他下了床。

    他万分知晓如今萧云谏所想,更是不敢去搀扶。

    只装着萧云谏仍是那般骄傲的姿态。

    倒还是萧云谏先泄了气去,朝凌祉伸出手,略显凶巴巴地道“还不快过来帮我一把”

    凌祉眼底皆是笑意,唇角也跟着牵起了上扬的弧度。

    稍有为难地吃过饭后,萧云谏终是想起了

    自己这虽是隐秘,可到底也是伤口。

    他正欲施展神力,替自己疗伤一番。

    凌祉却先于他察觉到了这一点。

    纯净浓烈的灵气悄然萦绕在他指尖,一挥手,便是替萧云谏缓和了痛感。

    继而,他又说道“抱歉阿谏,是我疏忽了。”

    萧云谏斜他一眼,说道“我言语了多少次,莫要一口一个道歉。”

    他瞧着凌祉似乎又要张张嘴,又要在吐出个道歉的辞藻来,立马话锋一转,又道“如今瞧着,你是将这气息运作得炉火纯青了。”

    凌祉颔首“还得多谢夜昙的修为去。”

    “提及夜昙”萧云谏顿了顿,又道,“他昨日说,今日等我们醒来,便去替他开了密室的门去。我们现下得了闲暇,也该去迎他这个大恩人出来了。”

    凌祉点点头,朝着萧云谏伸出手去。

    就这般自然而然地双手交叠着,十指紧扣在了一处。

    长飙之墟周遭的结界已在昨日被夜昙撤去。

    如今换了萧云谏亲手设下的一层。

    他们还未赶到宝库处,萧云谏便顿觉自己的结界产生了阵阵波动涟漪。

    他拽了一下凌锥的袖口,说道“师叔,有人碰了我的结界。”

    “我们去瞧瞧。”如今凌祉倒是得了招云的能力。

    随手便是唤了一朵云团来,与萧云谏一同往了那被触动的结界去。

    愈是接近结界,萧云谏却觉得自己心底愈发得不对劲儿了起来。

    他心中忐忑着,莫名其妙地觉得是有不大好的事情要发生。

    凌祉瞧他脸色凝重,又问“阿谏,你在疑虑何事”

    萧云谏舔舔嘴唇,说道“我不知晓只是心下不稳定,揪得紧。”

    凌祉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事情总是能解决的。阿谏,你还有我呢。”

    萧云谏缓缓点了头,说道“好了,这话你说得我耳朵都快要长茧子出来了。”

    二人说话间,云团已是到了那结界动荡的角落去。

    那是长飙之墟一个并不常见的入口,平日里恐怕也只有停云殿中与他亲近的炎重羽、青麟二人知晓。

    他一想到青麟,却是心中有几分迁怒来。

    但思来想去,那时候是自己同青麟说的

    “即便是你给凌祉下了蛊,如今我二人也没了未来。你做了何事,我已不在乎了。”

    他说得有几分是因着对凌祉气恼,而慌不择言。

    可青麟听在耳朵里面,却是当了真的。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自己是不能怪青麟的。

    面容上却蓦地也端了几分欢喜来。

    他这些日子来,一直未曾收到炎重羽的回信。

    但是又被夜昙这事儿搅乱了心神,也将回信一事抛在了脑后。

    他总想着,炎重羽那边也并无什么大事。

    左不过是自己唤的那只传话禽鸟,在路上被人截了,他根本未曾收到。

    又或是一时间为了青麟蛟龙族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将此事忘却在了脑后。

    如今这隐秘的入口被敲响,兴许就是炎重羽和青麟二人直接来寻他了。

    他暂且长松了一口气,唤着凌祉降下云端去。

    临近了,他手一挥,便是将结界破了个洞来。

    只他未曾料到,炎重羽竟是满身血污地一头跌了进来。

    焦急而又绝望地说道“神君神君你救救青麟”

    萧云谏被炎重羽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炎重羽浑身上下裹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数个,一直往外渗着鲜血。

    可他不求萧云谏先将他治好。

    而是拖着这幅残躯,只渴求着来长飙之墟见萧云谏。

    求萧云谏救青麟。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可奈何失血过头,仍是让他脑子有些木木的。

    除却颠三倒四地求着萧云谏救青麟的那一句话,旁的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萧云谏心急如焚。

    他想要问询炎重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炎重羽现下这幅模样,又如何能说得清楚。

    他虽是心底里对青麟有一丝芥蒂。

    可到底那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如何能不放在心上,不关心于他。

    凌祉察觉到了萧云谏的心焦。

    未等他言语,便已出手医治着炎重羽的伤势。

    炎重羽是撑到了最后一刻,也未曾阖眼。

    等着他身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他也看清了面前的局势。

    只他如今顾不得思索为何凌祉修为甚高,又怎会还是跟萧云谏在一处。

    只忙不迭地将自己与青麟先头遇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然告知了萧云谏“神君,是碧璋”

    “您那日离开了小院儿之后,便传了信儿给我。这本就不是何大事,我转述与您师父听后,他也言语让您先处置了手上的事情,便邀了我和青麟二人留下吃顿便饭。”

    “其间碧璋对青麟极好,真的像是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嘘寒问暖着他现下的修为如何,等等之事。青麟亦是不疑有他,便将您带着他回到停云殿,吸收天地之气而修炼,如今应当比您师父的修为还要强上许多一事言说了。”

    “而后,青麟虽仍是舍不得这兄弟情深。但奈何我二人为停云殿之人,还是需得以神君您与停云殿为重,便预备着回天界去。可青麟没耐住碧璋一来二去地挽留,说动了我再多留一日。”

    “神君此事皆是怪我。若是我硬了心肠,非要带青麟回去,便不会再有此事的。只我瞧着青麟他对我的那恳求,我没有忍住”

    “神君,你定要救救青麟”

    萧云谏此刻如逢雷击。

    若不是此处独独只要炎重羽与青麟二人知晓。

    他又抽了神力去试探了炎重羽,确认此为本人。

    他甚至于都怀疑,这此间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设下。

    非要等着他去自投罗网的。

    倒是凌祉又问道“可当真是碧璋而后可是又发生了何事”

    炎重羽抬眸扫了一眼凌祉,说道“是,当真是碧璋。他妒忌于青麟,便在留我们的第二日中,对我们下了蛟龙一族的秘药在酒中。甚至为了防止我们察觉,竟是连沈遥天都下了手”

    “他竟是这般”萧云谏哪里会想到碧璋竟会将沈遥天也陷于险境当中。

    他如今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乱七八糟,竟是有些茫然。

    他以为着沈遥天对碧璋那清清白白的一颗心。

    他瞧着碧璋亦是深爱着沈遥天。

    可谁又曾想到,碧璋竟能将沈遥天也当个诱饵来。

    只是“碧璋他,为了什么”

    炎重羽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我并不知晓我并没有意识到碧璋会骤然在酒水中下药,更没有想到会如此。等我们醒来之时,已是在一处牢狱当中。就连沈遥天,都被他关了起来,与我们同样的处境。”

    萧云谏心房突突地跳了两下。

    原是他让炎重羽替自己去探查长飙之墟一档子事的时候,他们却是在碧璋的牢狱中受苦。

    萧云谏的牙齿咬破了唇角,腥甜的血迹冲散了他的思绪。

    凌祉环住了他的臂膀,只静静地使了些力气。

    萧云谏朝他叹了口气。

    他如今不是再追溯往昔的时刻,而更重要的是

    探究碧璋如何会变了如此模样,他们又怎般将青麟与沈遥天救出来。

    萧云谏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重羽,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

    “与其说是逃脱,倒不如说是碧璋放了我出来。”炎重羽顿了顿,咬牙切齿道,“我不知他的修为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之高,竟是连我都不能动他分毫,可分明他不过八百年的修为罢了。”

    “他不舍得动沈遥天,又不能动青麟。便将一腔怒火,全然发泄在了我的身上。将我弄成这般模样后,却是卖了个破绽给我,让我逃出了牢狱去”

    “青麟与沈遥天没这般的机会,便忙不迭地叫我离开,叫我来寻你。”他一口气将这些话全迅速地说了后,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我逃了出来。可后来路上我却想到,碧璋既然抓了我,又如何能叫我逃得这般轻易他分明是”

    凌祉冷哼一声,接过了他的话茬“他分明想要的是引阿谏也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