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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别、别说了。”...)
    女君问“瑾儿,  你可知你那天在祭天台上拉开的,是什么弓”

    灵瑾还没缓过神来,迷茫地摇摇头。

    女君缓缓说“那一把,  就是传说中的碎天弓。”

    灵瑾一怔。

    她有些茫然,但想到自己做的梦,竟觉得隐隐有了预感,故而在听到这个答案时,  灵瑾居然不是太意外。

    但是,  碎天弓,  那是翼族的神器。

    在传说中,  它仅可为天空神女一人所用。

    用碎天弓射箭,  一箭便可将高山化为平地、平地化为幽谷。在无数创世故事里,都有天空神女使用碎天弓的身影,  故而它被称作开天辟地之神弓,  绝非虚言。

    这样一把神器,在翼族中的地位,  自然非同寻常。

    灵瑾环顾四周。

    只见在场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若有若无的敬畏。

    灵瑾很不适应其他人这样的注视,难免有些不自在。

    女君注意到灵瑾的表情,  就对其他人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瑾儿现在看起来没事了,你们也好趁机休息休息。若是她之后再不舒服,我再叫你们。”

    “是。”

    仙官们应道。

    他们鱼贯而出。

    能休息本是好事,但今日,这些仙官的表情竟都十分遗憾。

    他们一边离开,  一边却还都注视着灵瑾,仿佛多看她一眼,  就能多几分荣誉似的。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

    待屋中只剩下女君、大祭司、寻瑜和灵瑾一家四口,女君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问道“乖女儿,这样舒服些了吗”

    “嗯。”

    没有了夺人的注视,灵瑾立即觉得轻松多了。

    她疑惑地问“娘,今日为什么这么多人在照看我”

    女君道“你不知道,这几日你昏迷不醒,前朝为了你的事已经吵疯了。

    “有人认为你天赋迥异,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认为你能拉开碎天弓,是上天给予翼族的启示,你必定是个可以佑护翼族之人,数十年后,再到择君大典之时,应该破格让你以白雀之身,尝试继承君位;

    “还有人认为你必然是神女转世,应该将你供起来,看看还能展现什么神力。甚至连你身上的羽毛,都拿来说事了,说麻雀族生了白羽毛,说不定其实不是你父母混血的原因,或许是天生特异之象。”

    说到这个部分,女君有些哭笑不得,似乎她自己也觉得好笑。

    她说“总之,所有人都觉得你必须要特殊照顾,时刻都要有人守着,含糊不得。”

    灵瑾听得懵了,她连忙纠正道“我不是,我肯定不是神女转世。”

    女君轻抚她的后脑,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

    灵瑾刚醒,脑袋还有些雾蒙蒙的,一时没有立刻答上来。

    她想了想,才道“我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

    “嗯。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将弓放在了我手里,说这把弓暂时借给我”

    灵瑾说得恍恍惚惚。

    梦中的场景,就像处在云雾之中,一切都飘飘渺渺,难辨真假。

    但女君听了一半,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觉得那个女人,是天空神女”

    灵瑾点点头。

    女君稍作斟酌。

    她说“梦中的事,很难说个虚实。不过你这个梦,与现实相照,倒确实奇异我知道了,这些以后可以慢慢再考虑,你现在先好好养身子吧。”

    “嗯。”

    灵瑾点点脑袋,乖巧地躺回枕头上。

    但说到这里,女君定了定神,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恐怕还是得尽早告诉你。”

    “什么”

    灵瑾在枕头上歪头看母亲。

    女君道“你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能使用碎天弓的人,且现在你现在年纪尚小,所以所有仙官一致认为,目前大学堂的普通教育已经满足不了你的需要。

    “他们打算在现有高级课业的基础上,再增设一等特级修业,会由目前凤凰城中最好的仙官亲自来教授,并且专门给你。”

    灵瑾心头一惊“特级修业专门用来教导我”

    “是啊。”

    女君拧了拧眉心,道“我是觉得现在就考虑这些太着急了,但他们却很坚持,接下来恐怕还要不少麻烦事”

    女君抱怨地叨了几句,又怜爱地抚着灵瑾的脑袋。

    她说“不过细节还在商议中,等有进展、确定下来,我再跟你说。”

    不久,女君与大祭司暂时离开、去处理政事了。

    而在灵瑾的主动要求下,那些陌生的大夫医官大多也都没有回来,好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静养。

    于是,最后,灵瑾屋中只剩下一个以备不时需的女医官,和主动留下来的寻瑜。

    灵瑾身体还很虚弱,躺在床上醒醒睡睡,时不时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当她又一次醒来时,只见天色已经暗了,屋内远处点了一盏暗灯。寻瑜坐在离她稍远的位置,借着那盏昏暗的灯光,正拿着本书,慢慢读着。

    今日,兄长始终没怎么理她,也没怎么说话,不像爹娘,对她说了许多嘘寒问暖的关心话。

    但是回过神来,灵瑾却发现他居然一直都在。

    灵瑾张开嘴,唤道“哥哥。”

    她睡了太久,嗓子有些干哑。

    听到她的声音,兄长的凤目几乎立即就瞥了过来。

    他问“怎么了想喝水”

    “嗯。”

    寻瑜立即放下书,帮她倒了杯温水,走到床边,扶着她坐起来,然后将茶杯递到她手里。

    灵瑾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完,寻瑜立刻又给她补满一杯。

    喝了两杯水,灵瑾才问“哥哥,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不困吗”

    “”

    寻瑜凤眸往别处微微一瞥。

    他随口说“没什么,反正没什么事干,也睡不着,不如待在这里盯着你。我在的话,爹娘会更安心。”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碍事嫌烦的话,我回去好了。”

    “没有没有。”

    灵瑾捧着茶杯,对寻瑜浅浅一笑。

    “哥哥留在这里,我也觉得很安心。”

    寻瑜“”

    寻瑜没说话,只是又给她倒了杯水。

    灵瑾喝了水,有些担心道“不过,我房间里没有别的可以睡觉的地方了,哥哥你守在这里,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寻瑜道“无所谓,一夜而已,不睡就是了。”

    灵瑾说“如果还像小时候那样就好了,我们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哥哥就可以和我一起睡了。”

    “”

    灵瑾这句话本是无心之言,可是她话音刚落,寻瑜的面颊却迅速地红了起来,颜色浓得醒目。

    他结巴道“别、别说傻话,男女有别,我们又是兄妹,怎么一起睡。”

    灵瑾不解“哥哥你忘了小时候,我不是经常会跑到你房间去,然后有时候留得比较晚,就干脆”

    “别、别说了。”

    寻瑜无措。

    他粗暴地将灵瑾手上的茶杯拿回来,要给她捂上被子、让她睡觉,他不自在地说“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我们都大了,莫要再将这些话当作戏言说出来。”

    “噢。”

    灵瑾眨巴着眼睛。

    但寻瑜帮她盖被子的时候,灵瑾看到他的袖子翻起来,露出里面包扎着的伤布。

    灵瑾“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抓住兄长的手。

    她说“哥哥,你也受伤了。”

    寻瑜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道“嗯。只是那龙甩尾的时候,被尾风扫到了一点,不大碍事。”

    灵瑾却心疼万分。

    她当时也是被龙尾的风拍到,才会从空中跌落到地上,她知道那时的情况多么凶险,就算兄长说得再怎么云淡风轻,实际上也是很可怕的。

    更何况,被她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兄长手腕上包着伤布,不意味着其他地方就没有伤了。

    她握着兄长的手,担心地问“是不是很疼”

    兄长眉头一皱,抬手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还有空管我,自己也不看看自己多少伤。”

    寻瑜没好气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送你回来的时候,医官赶我出去,因为你伤重到非得”

    “什么”

    灵瑾一双乌眸好奇地看着他。

    可是寻瑜一滞,没有说下去,反而别开了头,淡淡道“算了,没什么,反正你好好静养就是,我会在旁边守着。”

    兄长的语调一下子清冷下去,但不知是不是灵瑾的错觉,她觉得他脸色好像更红了。

    灵瑾坐在床上,望着兄长别扭的脸色,有些茫然。

    不过,夜色已深,灵瑾现在的确没有多少力气,喝过水,她就乖乖躺回床上,继续休息养伤。

    寻瑜就坐在她的桌子边,只一盏小灯幽幽亮着,他坐在那里安静地看书。

    灵瑾没有那么快睡着。

    她睁开眼,在帘帐之后,忽然开口道“哥哥。”

    “怎么了”

    “你与灵弓初次共振的时候,灵弓会跟你说话吗”

    这句话一出,寻瑜当即将书下到桌上,发出“咯”的一声。

    “不会。”

    他说。

    寻瑜只是一顿的功夫,就反应过来“――当时,碎天弓跟你说话了”

    “嗯。”

    灵瑾应道。

    “我拉开它之前,能够听到一个人声。”

    “什么样的人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问我,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拉弓。我回答他,现在有一条黑龙肆虐,会让很多人牺牲,我没有更多时间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开弓。然后那把很沉的弓,在此之前一直拉不开,可再那之后,忽然就能拉开了。”

    当时的记忆,灵瑾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混乱。

    她那时每一根精神的弦都绷到了最紧,整个人就像满弓的箭,因此那些记忆分外清晰地倒映在她脑海中,可现在回忆,却觉得都不像真的。

    她问“哥哥,你说那个声音,算是什么”

    寻瑜听得怔怔的。

    良久,他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来“弓灵”

    “弓灵”

    “嗯。”

    寻瑜慢慢地道。

    “有弓匠和弓手都相信,强大的弓存在自己的意志,所以会自己挑选主人。不过,按照竹依上君的说法,灵弓能否完成灵气共振,主要还是在于两者本身的灵气是否匹配,是一个客观现象。而且,在现实中,能够直接说话沟通的弓,的确闻所未闻不过,碎天弓毕竟是上古以来从未有人能够使用的神器,与一般的弓,或许确实有所不同。”

    灵瑾颔首。

    兄长说得这些,她其实也知道,但毕竟是第一次遇到的事,总想找人商量。

    她说“这么一说,碎天弓那个声音,和传说中的弓灵也不算完全相同。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称呼,就叫他弓灵吧。”

    “嗯。”

    寻瑜轻轻应了一声。

    但灵瑾所说的话,却令他眉间轻轻一蹙,若有所想。

    灵瑾一连修养了好几日。

    待她有所好转以后,小龙女便专程过来看望她,同时也是来与灵瑾道别。

    灵瑾这几天,已经从父母兄长口中得知了黑龙的来历和目前的情况。

    因此,她一见小龙女,便担忧地问“阿月,水族那边情况还好吧龙三皇子还好吗小黑龙如何了”

    小龙女坐在灵瑾身边,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我已经传信给了家中的父兄,得知龙神现世,兄长们都很震惊,但父亲意外得没有太大反应。水族关于怎么处理这个龙神正在大吵特吵,好在要带他回水国的想法是一致的。现在家中都已经准备好了,我打算先将神龙接回去再说。

    “我三哥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天还念叨了我一个时辰,不用担心他。

    “至于小龙神”

    说到小黑龙,小龙女声音变轻,露出略带忧虑的神情。

    她顿了顿,才说“龙神毕竟是水族的神使,我们不想对他太过怠慢,所以先跟女君借了个宫殿安置他。

    “这几天,他醒来过两次。第一次时,他气息奄奄,只是趴在地上,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所有人,东西多少吃了点,还算听话;但第二次,他恢复了一点力气,然后奋力地攻击了好几个水族护卫,动作非常凶暴,几乎招招致命。好在护卫们都有所戒备,且他现在没有服用那种增强力量的药,又受了重伤,不算难办。以我三哥的修为,控制现在的小龙神已经没问题了,所以后来他过去处理了一下,就将他制服了。

    “不过,小龙神好像很怕光,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适应光线,会下意识地回避光线明亮的地方。另外,他对所有人都怀着很重的仇恨意识,几乎任何人靠近他他都会攻击。

    小龙女说着说着,金色的瞳眸中闪烁出对小黑龙的怜悯和关切。

    她说“小龙神现在性情如此暴戾蛮横,想来是多年被囚禁在黑暗中所致。他在不正常的环境中待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即使有人对他表达友善,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不知道该所什么反应。但这并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太害怕,太不知所措,善意在他过去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经历过。”

    这样的情况,听起来很不好办。

    虽然小龙女对那小黑龙抱有同情,但灵瑾听完,却不免有些担心。

    她问“那这样将小黑龙带回去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一直恢复不了正常,对水族而言,应该会是大麻烦吧。”

    小龙女一时没有回答,很显然,她对将来的情况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最后,她轻轻叹息,说“我打算将他当作一个无知孩童一样教导,慢慢引导。龙神善于学习,亦善于思辨,我想,总有一天,他能有机会恢复的。”

    说到这里,小龙女慢慢挺直了腰背,语气认真“我相信水族的神使,相信神使定不会那么轻易屈服。只要给他正常成长的机会,他就能恢复成真正的龙神。”

    灵瑾不知该说什么,便伸出手,握住小龙女的掌心,以此作为鼓励。

    小龙女对她一笑。

    然后,小龙女起身,隆重道“所以,我今日其实还是过来和你告别的。

    “现在水族与翼族已经结契成功,龙神的情况又不好,我想尽快回到水族去。”

    她真诚地道“灵瑾,这次能真正与你见面,我觉得很荣幸。只遗憾时间有限,变故又太多,没能与你多说一些话,但等回去以后,我还会写信给你的。”

    “我也是,很高兴能与你相见。”

    灵瑾立即说。

    她真诚地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见面吧。”

    小龙女笑着答应“好。如果有机会的话,到时候,换我邀你来水国看看。”

    同一时间。

    “师父。”

    药庐中,临渊已带着病躯从榻上爬起来,拖着无力的腿,郑重地在望梅先生面前跪下。他伏下身,将自己的额头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对望梅先生重重磕了头。

    他道“弟子弟子马上就要去水国了。听公主说,师父其实早就猜出弟子的来路,这么多年来,弟子欺骗了师父,愧对师父教导,更不配做师父的弟子。所以,临别之前,我想再向师父谢一次罪。”

    说着,临渊又重重地磕了一下头,他的眼眶通红,面有愧色。

    他将身体伏到极低,不敢直视望梅先生的脸。

    然而,望梅先生的神情却很淡然。

    她微笑地望着临渊,手杖拄在地上。然后,她慢慢弯身,将手放在临渊的脑袋上,像他儿时那样,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

    望梅先生悠然地道“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小时候,你明明对什么都很好奇,明明什么都想知道,却硬绷着脸,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怕稍有不慎,就泄了痕迹。”

    临渊“”

    临渊抿紧嘴唇,一时间百味交杂。

    望梅先生眯着眸笑了,她说“但现在,你终于自由了。不要执着于眼前,也不要执着于自己的身份,去吧,去看看这个世界,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自己的耳朵去听,去接纳所有美好的东西,去寻找你自己的答案。”

    说着,她慢慢收回了手,拄着拐杖,慈爱地望着临渊,然后说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的方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