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19章 小糊涂虫
    第119章小糊涂虫

    我听见胡马这话, 只是心咯噔了下,倒也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默不作声地抱着睦儿摇, 将锦被给儿子掖好, 指头轻揩去他唇边的涎水。

    偷摸朝李昭瞧去,他也镇静得很, 唇角含着抹讥讽的笑, 从炕上捡起方才被儿子弄皱了的墨书小票,两指夹住,将它顺平, 斜眼看向我,问“元昭仪, 你怎么看”

    我用小指的指甲轻轻地抠儿子鼻屎, 哪想弄疼了这小子, 他气得把我的手推开, 睁眼哼唧了几声,接着睡, 我亲了口他,淡淡一笑“皇后这么沉不住气啊, 若是我,我就装作不知道, 眼不见心不烦。”

    “呵。”

    李昭轻笑了声, 凑过来, 大手扣住我的后脑勺,用力摩挲了几下我的头发“傻子, 你仔细想想里头的门道。”

    “她难道不是想见我, 给我施压, 告诉我莫要恃宠而骄”

    我痴楞着问。

    抬眼瞧去,这狗东西唇角勾着抹坏笑,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怎么了啊。”

    我茫然,轻推了把他,撒娇嗔道“哎呦,民间素来有“一孕蠢三年”的说法,我这接连有了两个,可不是得蠢六年,那你告诉我,我哪里说错了,素卿见我不施压,难不成还会给我认错”

    “对喽。”

    李昭打了个响指,大手爱怜地附上我的侧脸,指头轻轻摩我的唇,眉一挑,笑道“你没听胡马说,皇后听见朕封你为元昭仪,发了大火。不过嘛,她这回倒是不像你这要蠢六年的小糊涂虫般笨。”

    “又骂我。”

    我拧了下他的嘴。

    李昭笑着躲开,转身从箱笼里拿出睦儿的小老虎枕头和褥子,铺好,从我手里接过孩子,轻手轻脚地放好,悄声道“她这回倒是没犯蠢,让心腹太监回去找家里人商量,这不,她那嫂子林氏彻夜入宫,想必已经给她带去了主意。”

    李昭正面躺到炕上,拍了下肩,示意我给他按。

    我搓热了手,直接坐在他臀上,给他敲背,揉按肩颈,柔声问“那会是什么主意睦儿这事虽说没证据,可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后面张致庸松开权,退了下去,我见你也没什么动作。我能理解你,璋儿到底是你的长子,你也得顾他几分颜面,所以暂时将事儿按下了。那么大家都装聋作哑,何乐不为呢。”

    “嗯。”

    李昭舒服地哼唧了声,闭眼笑道“看来你这小糊涂虫还未蠢到底,这的确是一层,但你说朕会暂时将此事按下,那倒不会,该收拾的,朕还得收拾。”

    说到这儿,李昭手摸向我的大腿,拍了下,笑道“张达齐夫妇那般矫情做作,也是想极力描补错漏,等着瞧吧,皇后这边会想法子给你认错屈服,意思是咱们到底一家子,还是和睦共处比较好,对璋儿睦儿都好。”

    “你说的事太多,我得想一下。”

    我皱眉细思。

    他拍了下自己的腰,坏笑“行,慢慢想,不急,先给朕按下腰,方才坐久了,酸得很。”

    我一边给他按,一边想。

    其实我倒也真不是二孕蠢六年,只是有些时候在他跟前装装傻,没坏处。

    依照他说的,目前大家暂时装聋作哑,粉饰太平,多半是因为李璋的缘故。是啊,皇三子李钰已经不可能被立为太子,而今宫里,就剩下嫡长子和我家这个小的了。

    是,李昭是真的偏疼我们母子,可这并不会影响他的理智和决断。

    李璋和我四姐的礼哥儿同岁,得有十三了,没几年就能行冠礼,从这两年李昭谈及这个嫡长子的语气来看,他并没有说出失望的话,反而因为李璋的一些抱怨而耿耿于怀,这足以说明,李昭还是非常看重这个长子的,否则怎会让袁文清当皇子傅怎会对素卿一忍再忍

    而我的儿子呢刚一岁,除了吃奶拉屎,什么都不会。谁都不敢保证,他以后到底会是长成什么样。

    作为君父,他目前也只能悉心栽培两个儿子,待日后再作最终决断。

    那么,这就是一个长达数年的事情。

    所以张家那个长脑子的人做出屈服求和的决定,等着李璋这些年在朝堂更得人望,等着我儿子被养成富贵纨绔,亦或是徐徐再图之,总之,别在龙颜大怒这个风口浪尖出手。

    这招确实是挺厉害的。

    我佯装冥思苦想,使劲儿抓了几下头,拍了下他的背,笑道“想不来,这张家做事向来鬼祟,我要是能知道,睦儿就不会受害了。罢了,我都听你的,你让我见我就见,你不让我见,我就安心在家里养胎。”

    “见吧。”

    李昭长出了口气,莞尔浅笑“毕竟见一回就少一回嘛。”

    三个月后

    草长莺飞,烁玉流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六月。

    犹记得当日睦儿周岁宴那晚,胡马过来传报,说是皇后想见我。

    当时我和李昭商量过,可以见,但他并未让我立马去,他觉得我刚怀孕,胎气还不稳,若是被什么人什么事气着了,小产怎么办,让我耐心等着,等到胎气稳了后,再见不迟。

    那也行呗。

    反正急得不是我,等着呗。

    这三个月,倒是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我这肚子越发大了,照料睦儿的老嬷嬷一瞧,笑眯眯地同我说娘娘肚子滚圆滚圆的,怀的肯定是个小皇子。

    我不信,后来杜老过来给我请平安脉的时候,我几次三番地想问他,又忍住了,但杜老早都告诉了李昭,这狗东西连孩子的名儿都拟好了,贱兮兮地问我,想不想知道是儿是女。

    我才不要。

    反正我一直喜欢吃辣的,肚子里怀的肯定是小沁圆。

    记得当日睦儿的生辰宴,李昭让羊大学士做儿子的师傅。

    事后,我在府邸开辟出个小独院,专做儿子日后的学堂,院中小厨房、厢房皆有,并提前在八弟的脉望书局里订了几车经史子集的大部头书,又买了上好的笔墨纸砚,总之都归置妥当。

    好么,羊大学士居然现在就开始教睦儿,每日未时来,戌时走。他让乳娘抱住睦儿,捧着本毛诗,摇头晃脑地从国风开始念。

    一个大腹便便、严肃谨慎地教,另一个傻头傻脑、不知所云地听。

    果然没一会儿,睦儿就觉得烦了,要么哭着拿小木刀“砍”羊大学士,要么忽然屙屎拉尿,加上如今他蹒跚学步,摇摇晃晃地满院跑,把胖先生累得后头追,腰都细了一圈呢。

    后面我干脆让鲲儿和礼哥儿两个过来,羊大学士满腹经纶,倒是可以好好指点这对兄弟一番,如今这两个孩子也慢慢收心,开始在科举学业上用功,后头索性都住在我这儿了,每日天不亮就起来温书背书,特别用功。

    羊大学士也没有因为这两个是孩子,就怠慢轻视,很认真地教,私下里同我说,礼哥儿是个心里做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很有成算,估摸着继承父业,能入三司,鲲儿五经的底子好,若是这般刻苦学下去,将来科举必定会高中,孩子心善又明是非,若是将来为官,必能造福一方。

    听了这话,当日我亲自下厨,给羊大学士满满做了一桌好菜。只要我家的孩子们都好,那我就高兴。

    至于外头的生意,酒楼和丽人行自不必说,如今在长安算是最红火的买卖,这三个月我和燕娇又开了几间香料铺子,取名“香如故”,专做高门豪贵的上等香料、蜜丸以及藏香、道香等,收益也还不错。

    我家里事多,朝堂后宫也热闹得很。

    先是朝堂上震动频繁。

    之前李昭在御史台底下设了十二道监察御史,专门稽查六部,这不,就查出一桩陈年旧案。

    张首辅的嫡子张达亨生前乃工部员外郎,任上时收受贿赂,数额达十万之巨,这事当年不知被哪个了不得的官员按下了,竟不了了之,念张达亨年幼无知,且早已身死,李昭开恩,只消张府将银钱悉数归还国库后,便不予追究,说好听点是归还,说难听就是抄了一次家。

    紧接着,监察御史又查出户部尚书莫非焉纵容兖州地方官员,贪下夏秋两税三成。那莫非焉原是老张首辅的门生,一开始连连喊冤,进诏狱走了一遭后,立马认罪伏法,被李昭贬到地方做官去了。

    而尚书一职暂由侍郎姚瑞顶上,这姚瑞是左良傅的恩师,而左良傅是皇帝最信任的大将良臣。

    这一番人事变动,就耐人寻味了。

    其后,宫中隐隐传出来,当年二皇子李炜失足落水不是意外,是皇后有意为之,紧接着,废后的谣言竟不胫而走。

    既然提起了那个早薨的皇子,李昭索性追封李炜生母,也就是那个姓严的宫人为淑妃。

    他说了,皇后之下有贵妃、贤妃、淑妃、德妃四夫人。

    而他的生母懿德太后原为贤妃,为了避太后讳,此后不再设贤妃与德妃,增设元妃,即皇后之下设有贵妃、元妃和淑妃三位正一品夫人。

    没多久,李昭又下旨昭告群臣,五皇子睦其实乃元昭仪之子,只因当初内宫争斗频仍,昭仪屡遭暗算,命悬一线,他只能谎称五皇子生母暴毙,实则暗中将高氏送往汤泉行宫,如今曹氏赐死,念高氏接连诞育两位皇子有功,故册封其为元妃,于六月初一行册封礼,后择吉日前往坤宁宫叩拜皇后。

    我原以为起码等生下老二后,才会封妃,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就像一场荒诞的梦,当初我是他脚边卑微的情人,无名无分,处心积虑地讨好他,大着肚子拼命奔走,只是想从他手指缝里渴求个爵位,哪知受了一身伤。

    可忽然,我居然什么都有了。

    睦儿名正言顺回到我身边,肚子里怀了老二,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小家,便是连名分都有了,三夫人之一的元妃。

    我告诉自己,别太得意了,别被他给你的种种好处给骗了,你忘了当初,他怎么打压你的了他这般宠你,只是因为你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更是因为你运气不错,正逢着他弹压张家,恰如他提拔姚瑞一般,你有用,他顺便也提拔了你。

    但这也说不通啊。

    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他当初在我生睦儿难产的时候,于冷静、惊慌和欢喜间徘徊,甚至还为了我罢朝一日;

    我还看到他为了我穿上西装,做了风和先生,做出种种如少年般的争风吃醋事;

    我更看到,他在文姜驿龙颜大怒。

    种种告诉我,他把心给我了。

    可帝王有心吗这世上会有人对我这么好吗

    我是谁。

    我是卑贱的如意,身子早已残破,手上也沾过鲜血,不识大体,不温柔小意,粗野又泼辣,浑身都是算计,过去十三年在风雨飘摇中操持一个家,却终究换不来丈夫的真心。

    这样的我,会有人爱我吗我配吗

    我问过李昭“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听见这话,愣了下,对我笑道“这要什么原因,朕喜欢啊。”

    大概,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人会对卑贱如草的如意好罢。

    六月初五,是我进宫拜见素卿的日子。

    吉服其实早都送出来了,但我并未穿,我穿了素色的裙衫。

    一个是我如今肚子渐大,怕热,再一个,我想带着丽华一起进宫,见那个女人。

    不,我当然不会素面朝天,相反,我要装扮得艳丽夺目。

    因这些年精心养护,我的脸和身子上的肌肤特别白嫩,便是最容易生纹的脖子,也纤长平滑,李昭私底下常摩挲我,说书中说冯小怜玉体横陈,大抵就是你这样的,真是天生丽质。

    哪有什么天生丽质,不过是花银子和心思娇养起来的罢了。

    我觉得,娇养自己这也是做女人、过日子的一种乐趣和态度。

    今儿,我起了个大早,梳了乌蛮髻,让云雀从花园里折了朵嫣红的山茶花,簪在髻边,化了精致艳丽的妆,站在落地铜镜前看了半天,而今我除了肚子大之外,四肢依旧纤细,这些日子高兴,肌肤更润泽,仿佛一口气年轻了十岁。

    我就要让张素卿看看,我高妍华不论被她踩到什么地步,永远是这么光彩照人。

    等拾掇好后,我就带着云雀和嬷嬷们出门了。

    正门外,早都等了十几个披坚执锐的羽林卫军。

    我抬眼瞧去,大福子此时正立在马车前,手里拿着半人来高的绣春刀,警惕地看向四周,大抵,他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忙回头,看见我,他登时愣住。

    我冲他点头微笑,他唇角牵动了下,似笑非笑,瞬间阴沉下脸,恭敬给我行礼“微臣羽林右卫指挥使路福通,给元妃娘娘”

    “快起来。”

    我挺着肚子疾走几步,忙虚扶起大福子,笑道“不必多礼。”

    “是。”

    大福子一直低着头,没看我。

    他冷冷地支使手下人将脚凳支在马车跟前,看着我上了马车,他大手一挥,立即启程。

    我坐在香车里,他步行在车外,护着我。

    我将漆盒打开,拿了些燕窝糕吃,隔着纱帘,看外头的大福子,轻声问“宫里都准备好了”

    “嗯。”

    大福子面色严肃,但眼里的温柔难遮掩,低声对我道“陛下三日前就开始清扫搜查坤宁宫,唯恐有让人防不胜防的毒物,未曾查出什么。此时皇后、郑贵妃还有张达齐夫人林氏、萝茵公主都在坤宁宫,只等着娘娘您。陛下为确保您和孩子的安全,特让微臣随娘娘一同进坤宁宫,若、若您这回出事,小人把命抵给您。”

    “能出什么事。”

    我笑笑。

    忽然,我发现大福子方才自称小人

    我看着他的侧影,叹了口气,打开小香扇,轻轻摇,莞尔“瞧着吧,她比任何人都怕我出事,我先眯会儿,等到了时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