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没有来得及说明来意,陆以逞以记名飞快地进入到了他们在清町做情人时的状态。
一顿迟来的午饭,裴然吃得不多,吃得很慢。他胃一直不好,饿了这么久,其实已经饿过了劲。陆以逞看出了他的艰难,但没有说什么,只注视着裴然。
餐毕,裴然拿着侍者递上的手帕擦了擦嘴,忐忑地、不安地和陆以逞说“陆总,我这次来玉都找你是因为因为”
他卡了半天壳,有些羞于说出口。
陆以逞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温柔、鼓励、期待或者任何,只有潭水般的静默。
裴然眼睛下偏,说“我从锦绸辞职了。”
陆以逞忽地笑了一声,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淡淡地说“意思是,你赖上我了。”
裴然“”
从表面上的情况看,陆以逞下的结论并没有错。但是,但是,其中内情
陆以逞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裴然想,既然这样,他何必苛责陆以逞。
陆以逞丢下手帕,对裴然说“没什么的裴然哥,我多养你一个,不多。”
裴然是昨天来玉都的,他不像陆以逞能住高级酒店,而是找了个偏远的、便宜的小宾馆落脚。陆以逞叫他带丁助理跟他去了,将他不多的行李收拾好,带到陆以逞闲置的一处公寓。
丁助理给了裴然钥匙“您以后就住在这里。”
裴然握着钥匙,脸色苍白地回身问丁助理“这样的公寓,有多少”
丁助理犹豫了一下,没有答话,低声说“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打我的电话,我先回去了。”
裴然也没有追究,轻轻地说“好。”
陆以逞给他安排的这间公寓比裴然在清町市自己租的公寓要大很多,窗明几净,光明敞亮,阳台上还养了小花小草。裴然晃了一圈,看到被照顾得很好的花草,心中突地升起一个念头“这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吗”
上一任,陆以逞的情人
裴然又进了厨房。厨房设施非常完备,他拉开冰箱门,愣了下。冰箱里装得满满当当。
“不会吧,”裴然和系统说,“难道上一任刚被赶走没多久”
这座公寓,分明还残存着些许生活的痕迹。
系统沉默不语。
裴然嫌弃“天都不跟我聊,要你何用。”
系统说“跟你聊天不是我的主要作用。”
裴然本来以为今晚陆以逞不会来这里。
他自己做了焖饭,在客厅看着综艺边哈哈大笑边细嚼慢咽地吃饭,这时听到楼道传来脚步声,他机警地关了综艺,换上陆以逞和卫子晔的新闻报道页面,把“细嚼慢咽”变成了黯然的“难以下咽”。
陆以逞开门进屋,裴然像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回来了,登时跳起来合上笔记本。
“在看什么”陆以逞果然注意到了。
裴然嗫嚅道“没看什么。”
陆以逞不置可否“是吗”
他走过来,打开了裴然的笔记本。界面一下子亮起来,黑体加粗的大字扑面而来“陆家二少与卫家公子订婚他们将会是x国第一对正式登记结婚的同性恋人”
配图是订婚宴上陆以逞和卫子晔的合照。
陆以逞盯着这个页面足足五秒,才探身抓起鼠标,关掉它,然后对裴然说“不该看的别看。”
裴然低声说“好。”
陆以逞坐到沙发上,看着裴然吃了一半的焖饭,食指动了动。自从七月以来,他就没再吃过裴然做的饭了。
裴然注意到了“你想要吃吗锅里还有一点。”
陆以逞矜持地点了下头。
裴然去盛了饭出来给他。
陆以逞吃得很满意,他对裴然说“这样很好,以后你每天做好晚饭等我”他还有半句“会照你在清町给我当助理时的标准给你发薪水”没说出来,裴然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好”
陆以逞望着裴然隐隐暗藏雀跃和欢喜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他站起来,扯开领带“吃完去洗澡。”
裴然轻声应“好。”
颜辰拍完杂志,在玉都待了两天,遗憾的是,陆以逞没有找他。
经纪人也挺失落“陆总怎么回事,这就对你厌倦了吗”
颜辰也有些忐忑“不会吧不是给了个我arteis看秀的名额吗下周,巴黎。”
经纪人说“别是分手费吧。”
颜辰说“可是arteis的秀陆总本人也在邀请名单,也许是想我们来场浪漫的巴黎邂逅”
裴然还记得陆以逞爱吃什么。
在清町时那段同居的日子,他已经基本摸清楚了他的口味,奇异的是,陆以逞的口味和少年时几乎没怎么变。
他每天做一桌丰盛的晚饭,陆以逞按时过来吃。吃完饭后他们会在客厅用投影看一场电影,或者陆以逞工作裴然在一旁看书。到九十点钟,他们会按时上床睡觉。
非常规律,非常温馨。
以至于裴然每天做了饭等陆以逞回来时,会有一种在等待忙碌工作了一整天的恋人回家的感觉。
这种欣喜似乎是生理上的,裴然灵魂的理智不受控制。鉴于最近陆以逞的爱意值在稳步上升,裴然也没有故意去克制这喜悦,而是和“裴然”的感受更加相融。
也因此,当有一天陆以逞失约,他生理上的痛苦也几乎令他痉挛。病痛总是在恰当的时候给他雪上加霜。
十月十七日,晚上十点半,裴然在公寓守着一桌凉掉的菜发呆。
陆以逞则在一场酒会,盯住了一个人。
那个人容颜俊美,身形颀长,他在众位名流之间穿行聊天,游刃有余。他穿的是最普通的西装,但绝不是名贵的出身,他眉宇之间有一股不加掩饰的野心与狠,他身上有股草腥味,他绝不属于上流社会但这似乎只有陆以逞能看出来,其他人都认为那人是温润君子,比世家公子更具有世家公子的气度。
蔷薇山如血的红色酒液在杯中摇晃,陆以逞想,裴然果然撒谎了。
那人一路敬着酒,到了陆以逞面前。
两人视线相对,刹那间,万籁俱寂。
还是陆以逞先笑,向他举杯,叫出他的名字“好久不见,蔺寒玉。”
“好久不见,陆以逞。”蔺寒玉也露出笑来,那笑让陆以逞恶心。
这个男人,曾经按着裴然在大厦阴影角落里接吻,这个男人,曾亵渎他不可亵渎的纯白月光,这个男人让裴然心甘情愿地跪在他身下,这个男人狠辣疯狂变态。这个男人偏偏是裴然所爱。蔺寒玉是裴然的初恋,他拥有太多裴然的第一次。陆以逞曾嫉妒他嫉妒得发狂,后来这嫉妒变成了憎恨,连带憎恨裴然。
他始终记得,蔺寒玉和裴然的视频流出之后,他发着抖、惶惶地去问裴然怎么回事,裴然那时怯怯的,苍白得像一张纸人,轻言细语地说,蔺寒玉是他的男朋友,好像得罪了什么人,别人故意害他的。
陆以逞觉得裴然蠢得令人发笑。
绝对不存在什么“别人”,视频中虽然蔺寒玉也露脸了,但他看向了镜头,扬起了一抹笑。那笑是多么得意,多么欢愉,多么恣肆啊。
后来蔺寒玉绑架了他们三个人,后来裴然说蔺寒玉已经死了,他亲手杀的。
而现在,蔺寒玉活生生站在这里。
在笑。
笑得那样得意,那样欢愉,那样恣肆。
陆以逞回到公寓,时间已近零点。
裴然还没吃饭。
陆以逞诧异了一下,说“以后我超过九点没回来,你就先吃吧。”
裴然点点头“好。”
他这才抓起筷子,扒了一口凉掉的饭。
陆以逞在桌上放了两张机票“明天一早,去巴黎。”
裴然愣了愣“什么”
陆以逞“六点起床,丁助理来接我们。”
裴然说“好、好的。”
陆以逞顿了顿,说“晚安。你今晚睡客卧。”
裴然说“好。”
陆以逞一夜没睡。
他不知道该拿裴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