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理深呼吸平缓心绪, 闻到叶辞身上的香水后调余香,混杂红酒和烟味。
明明刚才还在那个庄园的品酒会上。
庄理抬头,手的力量示意叶辞松开怀抱。众目睽睽下, 她不想太失态, 即使已经失态也要及时止住。她不想让叶辞的境况变得悲惨又可笑。
然而叶辞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
不是回去、回家, 而是到你身边。
很难去想他已经习惯这样的语言逻辑, 她愿意相信他此刻的真心。
庄理点点头,“好。”
“先回去吧, 好好休息。我不在的时候拜托你照顾下瑾瑜。”
“我会的。”
庄理看着叶辞走进玻璃间,在谢秘书提醒下头也不回地走出警署。她觉得回头一次,就好像丧失一分希望,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害怕等待。
庄理裹紧风衣上了车,司机载她回半山别墅。
什么都没有变,除了不知道宅邸的主人几时会回来。
叶辞的艺术基金会有一个简单的名字怀瑾握瑜。和市场金字塔上层的所有艺术收藏家一样, 他们有自己私人的艺术馆、画廊或非盈利机构,叶辞也在五年前成立了怀瑾握瑜基金会。
新闻里基金会总是与慈善一词结伴出现,实际上基金会在公益性、非营利、家族信托等属性之外,因为其背后的投资运作产生的效益,有时也同私募基金混淆。
艺术基金会便是这样一种暧昧不明的私立机构。
怀瑾握瑜当代艺术基金会, 顾名思义,他们的一项重要工作即是当代艺术作品的收藏,注册于香港, 与本埠一些画廊与拍卖行联系紧密,在北京也设有办事处与艺术空间。
这些藏品以巡展的方式在日本东京、韩国光州、新加坡等多个亚洲城市展出,也去到了欧洲, 和重要画廊进行了合作。
怀瑾握瑜声称致力于当代艺术的发展,发现、陪伴并为本土青年艺术家培育良好的创作土壤。
年轻的基金会低调、夯实地发展着,为当代艺术创作与青年艺术家做出了哪些贡献尚待时间揭晓,但为各位所谓的收藏家,实际的企业家、投资人所的效益非同小可。
这次,有人检举怀瑾握瑜当代艺术基金会操作不合规,其中有一些暗中操作市场的行为、内幕交易和来源不明的资金。
凌晨,没办法安心入睡的庄理从艺术顾问那里打听到,检举人是办公室的财务总监唐小姐。
庄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为什么在见到万以柔的特助之后,总觉得奇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了。
就是这个,办公室大楼的安保唐叔、财务总监唐小姐,以及万以柔的亲信唐特助。
所以她把文件交给唐特助的时候,万以柔就彻底打消了对她的一丁点儿信任
是这样所以才让她去绑匪藏身的小岛赴死
这些话庄理没有全说,只问三个唐有什么关系。
艺术顾问难得有心思笑出来,“你想象力太丰富,他们是都姓唐,但完全没有亲戚关系。”
“哦”庄理心想还好没跟谢秘书说这话,否则那个严肃的男人不知道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傻瓜。
“其实叶生应该是得罪了b的警司。”
b商业罪案调查科,钟sir钟警司雷霆手段,转挑豪绅、巨子下手,民间颂他劫富英雄。
钟sir家中同万家二姑母矫情笃深,上回却找到叶辞。两边捞钱惹得万以柔不快,奈何叶辞根本不搭理他。
叶辞做什么去了给被困在办公室的庄理开门,领人吃宵夜。
庄理想来想去懊恼死了,洗完澡百无聊赖地打开课本,却禁不住思绪蔓延,琢磨起叶辞在人际处理上的风格做派。
一个连阿猫阿狗的饭局都要找妥当借口、一一敬酒才走掉的人,处事如此绵柔圆滑,怎会那般将警司得罪确切来说还是敌人的朋友。
庄理辗转反侧一夜,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
小小搭早班机回成都,给庄理发了好长一段抒发心情的简讯,最后说谢谢姐姐,希望姐姐天天开心。没想到庄理很快回复,小小尴尬又可爱地回了一个兔子表情,说登机了。
“一路平安。”
庄理并非计较坐飞机不能说顺风的文字藩篱,而是第一反应。她想每个人都要平安,无灾无难。
于是给谢秘书拨出电话,询问调查进展。谢秘书说过去也曾有针对公司的调查,他们应付得来,请庄小姐不要担心。
她担心,可也只能装作不担心在瑾瑜面前。
庄理在厨房冰箱里看见现成的面皮,便做馅儿,包抄手。用人按时到厨房来,见状惊讶不已,要把活儿揽下来。
庄理说睡不着,一会儿给瑾瑜下抄手吃。
点钟,瑾瑜穿着睡衣下楼来,闻到新鲜的香气,开心地说“今天不一样哦。”
小小姐的早餐时换着法儿做的,但她偏爱冷食,叶辞和用人很少做热汤的面食。
庄理问她吃多少,盛了一碗带些许汤底的抄手让她端去餐桌。庄理自个儿的加了胡椒、花椒之类的调料,家里没有正宗的油辣子,只得到此为止。
“成都的龙抄手我手艺应该过关吧”
瑾瑜吃了一口,有点烫,她囫囵吞咽,朝庄理比了个“赞”。
最后连汤也喝了,她说好好味。
庄理笑,“我们说好安逸。”
“什么意思”
“安逸就是舒适、舒服,”庄理说着掰起瑾瑜手心,一笔一划写字,“平安的安,逸也有安乐的意思。”
瑾瑜点点头,“我等会抄到笔记上。”
“真乖。”
瑾瑜嘁了一声,起身将椅子拂开,上楼去了。没一会儿又蹬蹬地跑下来。庄理正走到楼梯口,问她怎么了。
“阿爸有说过几时回来我要告诉他我主动学习了新词语”
庄理一顿,说“公司的事情很多,他这几天要加班加点工作。”
“诶”瑾瑜失望地说,“那么他今晚也不回来了吗”
“可能要好几天。”庄理扬起笑,“这几天我多教你几个词语,成语,或者教你古诗,等你阿爸回来了,你背给他听,他肯定很高兴。”
瑾瑜嘟嚷“你唬我”
庄理拢着瑾瑜楼上小书房走,“你想啊,阿爸辛苦工作,你才可以安然无恙地长大,瑾瑜这么聪明,一定明白的对不对瑾瑜又这么善良,知道感恩图报,对阿爸也是一样啊。”
瑾瑜百般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庄理说“今天我和你一起学习好吗我把我的东西拿到这边来。”
“哦”
第二夜、第三夜也过去了。
这日庄理因为要拿到课程的学分,必须去一趟学校,她提前联络了阿英,说拜托你照顾瑾瑜。
阿英没课的时候有许多交际活动,不大情愿过来,可听她这么说,当即说“需要你拜托”开着骚粉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就来了。
连午餐也来不及吃,庄理坐车来到学校。从商务车上下来的时候,庄理迎面看见昔日的朋友,万克让那帮打网球的朋友,庄理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他们也回应了,但态度明显冷淡。
庄理走进校园,在教学楼楼梯中间又碰见了之前一起逛街的同学。元旦过后她们联络的频率就下降了,最近更是。庄理本来以为只是对方投入到恋爱中,匀不出时间,但现在看来是有意疏远。
庄理感到不安,学校里、同学间开始传她什么八卦了
她准时来到阶梯教室,一堂连续数小时的大课,末了还有随堂测试。下课铃响了,庄理交了卷子,在门外等候教授,她有一些问题,也需要和教授沟通一下之后的课程安排。
同学们鱼贯而出,随教授一起出来的还有个女孩。之前和庄理分到一个小组的同学,也是北京过来的,因为知道庄理旧日丑闻对其很有成见,小组作业一点不配合,庄理还为此推掉了一个工作机会。
她们一同去了教授办公室,在教授面前各说各的,还很客气。一起出来后,同学就冷嘲热讽说“ig红人,你的事儿都传开了。不止我们几个留港的,北京校友圈子也在议论。”
庄理顿了下,笑,“校友你本科不是财经的么,这算哪门子的校友啊。”
庄理不觉得学历代表什么,但知道怎样会踩到对方痛点。
同学当即说“曾经和教授有不正当关系,现在勾搭公子哥,你以为你嫁豪门有戏呵,不过就是捞女,看你能捞几年。”
说罢扬长而去,让庄理独自接受来往同学打探的目光。
庄理挺直背,一边迈步走出去一边给司机打电话,“嗯,我下课了,要去图书馆还书。你就在东闸等我吧。”
回到宅邸,庄理四处没看见人,正奇怪,撞见用人提着拖把往后庭走去。
用人叫苦不迭,说“庄小姐,你管管吧,两个小姐在游泳池里做什么涂鸦艺术。我这去打电话请钟点工,拜托你让他们消停会儿,要是先生回来了准生气。”
庄理绕到后庭的游泳池一看,两位小姐把冬日没蓄水的游泳池涂成了“世界名画”,游泳池周边亦一塌糊涂,连躺椅的白色软垫都沾了颜料星点。
“oy”池底的阿英欢快地同庄理挥手。
庄理扶额,唤她俩上来,收拾收拾吃饭了。
阿英反倒让庄理一起来玩儿。
庄理没办法,顺着扶梯走下去,小心避开颜料笔触,来到她们身边。庄理管不了阿英,先劝瑾瑜,瑾瑜跟小花猫似的,笑嘻嘻地也不停笔沾了颜料的拖把。
庄理又要出声作劝,阿英凑过来,小声说“好不容易把人哄高兴了,让她玩会儿。”
庄理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阿英抬眉、撇唇角,说“大哥的事呀。”
庄理叹气,“我打过招呼不让她看电视看手机,怎么还是”
“你哪里管得住细路仔玩不玩电子设备呀,没有手机还有iad和电脑,新闻自动推送。”
庄理点头,在旁边静默地杵了会儿,忽然也拿起一个扫帚在瓷砖上拂了一下。
阿英愣愣地回头盯她一眼,察觉出她的状态确与平日见到的有所不同。
“怎么了”
“没什么啊,劝不动,我无语来着。”
“你学分修不够了啊”
庄理看了看阿英,原想说我是那样的人吗不想解释更多,便说“可能吧。”
阿英挑眉,“你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了”
庄理看着这花花绿绿的游泳池瓷砖面,仿佛置身一个混乱无序的世界,恍了神,忽觉什么都无所谓了似的。
“人就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要承受揣测与误解不过我很难说那是误解,也许是事实。”
阿英蹙眉,“哲学了。”
这时,小径那边传来用人的声音,“叶生来电话了,在回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