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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二更)
    “你胡说什么呀。”庄理却是笑了, 蹙着眉往角落里缩。

    他偏还缠上了,“我哪儿胡说了,你展开讲讲。”

    庄理推搡他, “我没话讲。”

    见她脸上多云转晴, 他也不再戏谑了,坐回去拨出电话。

    “这阵儿怎么样,忙么”

    庄理瞥了叶辞一眼, 转头看窗外, 他不避讳她,不代表她可以大喇喇地听他讲电话。

    “我啊, 老样子。嗯,瑾瑜蛮好的,今早还惹我生气呢, 我说你那今、令都不分,看见小姑得叫什么呀,她傲得很, 说会讲不就好了。”

    叶辞笑笑,庄理听了又有点好奇,但还是让自己专心致志看街景。

    “没,我哪敢打扰你这大忙人。不是,你们那儿有什么好项目, 让人都找到我这儿了。”

    叶辞听完对方的话,“哦”了一声,说“我可没答应啊。不过不是我说啊, 你们招标没个门槛么,什么人这都是。也不能这么说,那些个人不也是突然文化、突然艺术, 人就有样学样啰。嗯。”

    收线后,车里显得尤其安静。叶辞想起似的对庄理说“我妹妹。”

    庄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不多问。

    叶辞无奈地笑了下。

    他喜欢她适时的安静,不表露好奇心。可偶尔也觉得这不代表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反而像是她做好了一种准备,随时可以离开,所以知道的事儿愈少愈好。

    马总预定的一间中餐厅,他的生意伙伴已经等候在包厢里了,身旁有一位艳而不俗的女伴。

    他们向叶辞几人问候、作介绍,叶辞说甭客气了,赶紧坐下。一行人落座,马总转头唤侍应生可以开始上热菜了。

    凉菜已摆在大圆桌上,马总打开带过来的一瓶陈年茅台,叶辞拿手里一看,半真半假地说“你这行货啊,哪儿搞的”

    马总堆笑说“可不敢跟您面前儿显摆。”

    就是在北京生活了几年的庄理都听出这话口音刻意,枉说叶辞。叶辞没点破,把茅台推过去,“我不喝酒。”

    两位老总对视一眼,马总说“没事儿,我先敬您一杯。”

    这时,叶辞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马总赶忙放下酒杯,擦亮打火机为他引燃烟。

    “什么事儿,说吧。”叶辞睨过去。

    马总说起是为一个门的艺术地标项目招标的事情。这个项目还未公开,但消息陆续传开了。

    马总的公司放眼江南一带也不算小了,赴港笼络叶辞,可想而知这个项目的竞争有多激烈,背后利润有多庞大。

    庄理默不作声同其他人一齐听着,叶辞动筷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到她碗里,她便拾起筷子吃了起来。在座其他人这才跟着动筷。

    一时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响起。

    庄理没见过这种场面,感觉自己也该为气氛助助兴,可一端起杯子就被叶辞按住了。

    “你喝什么,这儿也有鸳鸯奶茶的。”

    “那就奶茶吧。”

    马总趁机问叶辞,叶辞举了下茶杯,“我就喝茶。”

    陪着两位老总喝酒的是公关助理,庄理其实隐隐有些酒量,但看人家一小壶一饮而尽,眼睛都不带眨的,觉得颇震撼。

    两位老总的女伴不仅会喝酒,说起场面话一点不亚于公关,只管把叶辞往高处架。庄理想,叶辞要真是个领导,他们恐怕就要睁眼说什么清正廉洁的瞎话了。

    庄理向来心态稳健,反正被人认为一碌葛,索性闷声吃菜。

    这一桌子佳肴来回转动,皆是因为庄理。马总的女伴阿ay看在眼里,寻到机会搭话,“看庄小姐吃饭真是享受,你身材能保持这么好,看来真是天生的,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庄理笑笑,没话。

    不一会儿,收到小小的讯息。人醒了,兴致勃勃问姐姐在那儿,今天又吃什么大餐。庄理倾身,向叶辞低语请示去回个电话。

    庄理很快回到包厢,叶辞问“公司有事儿”

    庄理旋即会意,为难地扫了眼在座各位,对叶辞说“是,催得急。”

    “哎呀,这真不凑巧。”叶辞面露憾色,煞有其事地说起手里一个项目如何不顺利,底下人做事如何不妥当,得赶回公司处理。

    马总他们极力想留住叶辞,可叶辞反倒给自己添了酒,一一赔不是敬过去。做到这份上了,他们也没法再说什么。

    叶辞带庄理离开了,留下公关助理继续作陪。

    上了车,叶辞对司机去公司,转头问庄理吃好没有。庄理点了点头,如获大赦般说“我的天啊,你每天出门就是应酬这些事情的嘛”

    “是啊。”叶辞笑,随机露出可怜的眼神,“辛苦吧。”

    庄理往他臂膀上一拍,乜了他一眼,忽凝噎了。片刻后才说“可你打一开始就没想帮他们的话,为什么还要答应赴约”

    “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法儿找到了eune,我拂谁的面子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吧。”

    eune就是方才的财团小公子,庄理称呼向先生。他比叶辞年长,父亲是港澳两地数一数二的人物,独占业鳌头,可她还是不明白,既然两个人有一定交情,朋友相待,有什么不能回绝的。

    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为什么”

    “我有个事儿麻烦了人家。”

    “哦什么麻烦”庄理无意打探,只是心下关切,话说出口觉得有失分寸,立即噤了声。

    叶辞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胸口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拍了拍她手背,说“警署调查的一些事情。”

    庄理愣了下,“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该走司法程序。”

    “不是,公司的一点小事情。”

    叶辞似乎不愿再费口舌解释下去,庄理便不再问了。可担忧之色藏也藏不住,在眉眼盘旋。

    叶辞捏起她脸颊,故作凶狠地说“我带你出来玩不是看你忧虑重重的。”

    庄理小声嘟嚷“我担心你也不行”

    “行,我们小理多贴心啊。”叶辞笑,“可这真是小事儿。”

    行车停泊,庄理跟着叶辞下车走进大楼,才知不是去她工作过的办公室。

    这是另一间办公室,面积不大,职员两三人,陈设装潢都不是叶辞的风格,看起来就像快要倒闭的会计事务所。

    叶辞同谢秘书、财务进了封闭的会议室。庄理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翻看堆积的过期杂志,找到一册本土艺术期刊,她不经意地翻看着,忽然看见了叶辞和万以柔的名字。

    他们作为一对热衷收藏的商界伉俪受杂志采访,采访文章之中插入了一张照片。万以柔坐在一张设计师椅上,而叶辞站在后侧,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不过是两三年前,他们看起来这样好。

    庄理有种不合宜的兔死狐悲之感,因为婚姻,或者爱情。

    合上杂志,庄理的情绪也收拾好了。估摸叶辞这会谈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她过去打了声招呼,便让司机送她去尖沙咀找小小玩儿。

    入夜,庄理同小小乘上了直升机,在巨大轰响声中飞往澳门。

    滨海大楼的灯光在海面泼洒重彩,波澜起伏,零星两艘渔船摇摇晃晃从直升机的阴影下划过。

    十余分钟后,直升机摇晃着在大楼楼顶停机坪上落停,旋翼仍转动,风吹起人们的头发和衣衫,穿套装的人快步将两位女孩引进门道。

    小小跟在姐姐身后,好奇地打量来迎接他们的男人。庄理作介绍说“我妹妹辛小小。这位是我老板的秘书,谢先生。”

    小小拘谨地点了点头,“你好。”

    “辛小姐你好。”谢秘书亲和地笑了下,请她们乘坐电梯。

    暗金色电梯门倒映出他们的身影,谢秘书说“抱歉打扰你们约会啦,不知辛小姐对红酒有没有兴趣”

    小小不习惯他们的说话方式,蹙眉咧嘴笑了下,“希望没有麻烦你们。”

    谢秘书把她们送进套房,就在玄关处候着。

    造型师让女孩们换上礼服裙,还特别给庄理戴上一条珠宝项链。庄理看见了那珠宝盒上的标志,一下觉得脖颈沉了不少。

    但任何事皆是,一旦开始第一次,就会适应它。

    来到庄园宅邸的品酒会上,来到叶辞身边,接受每个人的溢美之词,回以微笑或举杯。庄理觉得叶辞仿佛就是她的神仙教母、她的南瓜马车、她的水晶鞋。

    但她不晓得他会不会是她的王子。

    寒暄过了,庄理不得不同叶辞一起去更具有私人性的聚会,小小却也没落单,在美轮美奂的庄园里游荡,一个保镖不近不远地看着她。

    对叶辞来说这或许真是一个简单的品酒会,但对小小来说,来到这样的地方还是第一次。

    她将将成年,将将从一阶段的雅思考试中解脱,要一夜成长似的,将每种酒都尝了一遍,向品酒师讨教它们之间的殊异。

    叶辞和庄园的主人,也就是小公子的父亲向先生一边谈话一边在植被繁复拥簇的长廊漫步,刚从圆洞门走出来,就看见蹲坐在台阶下数星星的女孩。

    许是从妹妹身上看见了姐姐从前的样子,叶辞笑了下,对向先生讲抱歉,“我妹妹。”

    向先生点点头,将方才一席话收尾,拍了下叶辞臂膀,“没事的,我们和洪生洪太这么多年交情,他们拜托的事,我肯定得帮。”

    “多谢向生。”

    向先生离去了,叶辞踱步来到小小跟前。

    小小还没完全醉倒,一跃而起,拘谨地说“叶先生。”

    “好玩吗”

    小小咧嘴一笑,不语。

    叶辞说“看来不好玩。”

    小小问“姐姐呢”

    “里面。有几位收藏家和艺术家,她很感兴趣,和他们在聊天。”

    “哦”小小想了想,大胆地说,“姐姐说她帮你做收藏方面的工作,可是,没有这么简单对不对”

    叶辞负手而笑,“那不简单是怎么样”

    “我我在网上查到你了,知道你是谁。”小小抿了抿唇,说,“你有家室。”

    叶辞笑容更盛,“所以”

    小小有一会儿没说话,瞧瞧鞋子又瞧瞧灯光下绿意盎然的灌木丛。远远传来了欢声笑语,小小忽然抬头,勇敢地直视叶辞,“我姐姐吃过很多苦,你不要让她再受苦了。”

    叶辞微愣,觉着这女孩真是莽撞。他带着浅笑问“什么苦,你数来听听。”

    小小当真事无巨细,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连小时候被继母用衣架打骂也算在其中。

    “后来姐姐被绑架了,就是那个女人拦着不让她爸爸拿钱去赎。”小小如临其境,愤然道,“十万啊”

    见叶辞面色如常,小小收敛了情绪,缓缓说“你给姐姐的那条项链值不值十万一定超过了吧,你是不会懂的。我小时候也不懂,问姐姐那么用功读书要做什么,她说想有个家。所以姐姐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的但是我不想她过得不好。”

    叶辞这才拢起了眉头,“你听谁说的这些事儿”

    “我妈啊。”小小顿了顿,盯着叶辞说,“你该不会以为我编故事吧我告诉你,我妈一点都不在乎那边,早就跑了,后来出了这件事,我妈实在忍不了才回了达州一趟。我妈说姐姐一开始很恨她,所以就没跟着我妈走。后来姐姐到成都来念高中,我们才好的。你知道姐姐说什么吗”

    叶辞好像被呼叫到的ai程序,这才问“说什么”

    “姐姐跟我说,还好当初妈妈走了,虽然现在也苦,但至少她反抗过、追求过,不然就会永远被困在那儿。一定还有好多的妈妈没能狠心离开,所以她不恨了。”

    小小勉强笑了下,“我姐姐就是这样的人。”

    叶辞低头,扬起一抹笑说“嗯,你姐姐很好。但是你喝多了,我得让你姐姐把你先送回去。”

    小小不知道这个男人听进去了没有,也怀疑起自己的表达能力。她甩了甩脑袋,又觉得自己疯了,要是让姐姐知道她当着叶先生说胡话,一定会被骂的。

    庄理只听叶辞说小小喝多了,就觉得头疼无奈。和叶辞面贴面吻别,她带着小小上车回酒店。

    小小想回香港去,她无法,只好让谢秘书安排直升机,把人拎回尖沙咀。

    把小小安顿好了,庄理下楼吸烟。香港室外禁烟,人们都聚集在后巷。

    仰头是一幢幢遮蔽天空的大楼,城市灯光早已驱散星月。人们手中只有一点微暗的星火,烟雾飘散,不知谁开的头,开始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庄理看过志明与春娇,觉得有趣这种后巷吸烟文化有趣。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旁边玩手机的o惊呼,“叶辞的艺术基金会被查了诶”

    人们追问,她便念出同学在社交网络上发布的即时动态“b直接把人从向厉峯的红酒发布会上带走了,向厉峯都没能拦住啊”

    八卦声中出现一道稍显清冷的声音,“带去哪里”

    “还能带去哪里,九龙警署啊,红磡”笑话还没说完,这人抬头一看,“刚谁在问啊”

    庄理拦了好几次的士,终于坐上车了。她对司机说警署,司机奇怪地从后视镜将她打量一番。

    庄理急得拍椅背,“快点啦”

    司机轰踩油门,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艰难飞驰。

    车还没停稳,一张大额纸钞就飘来了前座。司机回头,见女孩推开车门,踉跄着往前跑去。

    “不要命了痴线”司机摇摇头,将车开走了。

    庄理在警署门口看见谢秘书的车,没有丁点儿犹豫就走了进去。

    谢秘书将才过来,撞见庄理很是吃惊,“庄小姐”

    “出什么事了”庄理轻轻摇头,直接问,“叶辞呢”

    “叶生在楼上”

    庄理不等谢秘书说完,拉着人胳膊便往楼上走去。

    透明玻璃间里,一群警官和桌上堆放的数不清的文件挡住了叶辞的身影。

    谢秘书走到门边同警官打商量,警官转头睇了庄理一眼,扬下巴示意叶辞出去。

    叶辞走出来,看见庄理一时神色有些复杂。

    庄理迎上去,刚握住他的手臂,眼泪就落下来了。她觉得自己不争气,用手背拭泪,可泪花接连往下落。

    她哽咽道“不是说一点小事情嘛”

    叶辞蹙眉,又弯唇角。他心下动容,将人拥入怀中,“对不起。”

    “对不起小理,我又把你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