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谡走后没多久,一道道流光落在许澜身边,皆是身着黑白仙袍的符箓洞天弟子。
为首的是一十分俊朗的世家公子,周围环绕着五道流光溢彩的五行符箓。
若是宁谡在此,定能认出此人是谁。
千年前,世间有一王孙,名重景,才华横溢,俊朗风神,但生不逢时,被皇室所忌,最终被人陷害上了刑场。
宁广陵怜他风姿卓然,从刑场上将人救了下来。
重景也是个趣人,就此在神像前叩首了三百年,只为跟着宁广陵修行。
宁广陵入魔后,他又在魔前叩首三百年,目的一样。
道心之坚,声传仙门,甚至有天官亲自下界,愿收他入门,带他修行。
但都被重景拒绝。
世间王孙重景之名也因此在仙门广为流传。
最终还是宁谡的师兄符箓天官许白衣,强行将不情不愿的重景带回了符箓洞天。
看重景现在身上穿的乃是符箓洞天首席大弟子的五行仙袍,修行不过千年,就能成为符箓洞天这等仙门大宗弟子第一人,可见其修为天资有多高。
首席大弟子,那可是以后有可能接掌仙宗的人物。
重景本是带着同门在世间除祟历练,途中许澜性子执拗,非得一个人单独行动,独自表现,扬言要斩杀一大祟才肯罢休,许澜为何如此,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为了引起他父亲许白衣的一丝关注罢了。
许澜是天官之子,身份尊贵,但从小缺少父爱,性子自然和一般人有些不同,别人因为他的身份奉承他,他多少有些不屑一顾,唯独大师兄重景平时对他颇为严厉,他反而吃这一套,或许重景在他的心中取代了一部分许白衣的位置吧,当然这和重景在同辈弟子中修为高深,名望极高不无关系。
重景一落地眉头就皱了起来,额头一竖立的银色符箓散发着仙光照向许澜,“你刚才遇到了什么人为何道心松动欲坠”
许澜走了过来,颇为真切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然后道,“刚才有一前辈在此地除祟,期间发生了一些误会”
阿碑冥王尸法现世的消息太过震惊,许澜也不敢耽搁。
重景听得也是眉头深锁,“你从头到尾细说一遍。”
半响,重景手上持一符箓抛在地上,那符箓落地后化作一黄色小纸人,抓了抓脑袋向符箓洞天的方向跑去,事关重大,他得事先支会宗门一声,以做应对。
做完这些才道,“你口中那位前辈倒不像仙门中人,以后莫要在独自行动。”
许澜乖乖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重景看了看天色,“我们此次出山,一是为了除祟历练,二是,赵长流天官的千年劫将至,他将在他的故里承恩城中借功德渡劫,观摩天官渡劫实为难得”
“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直接去承恩城。”
许澜说了一句,“大师兄不是一向都不喜那长流天官吗”
重景答道,“只为观劫,不为其他。”
宁谡离开神庙后,抱着琴沿着一条小溪逆流而上。
青草葱绿,溪水涓涓,自入魔后,好久没有这般逍遥自在了。
途中也遇到了不少人,皆是一些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难民。
听说都是去承恩城,那里有天官渡劫,必定施粥布棚救济难民,广做功德。
“这位赵长流天官可是位大善人,平时就喜欢救济百姓,特别对世间乞丐十分友善。”
“听说承恩城是赵长流天官的故里,光是为他建的庙宇就有十几座,十分受人爱戴。”
“当真是一位心善的天神。”
宁谡乱七八糟的听了一些。
“赵长流倒是从未耳闻,应该是近千年新晋的仙庭天官吧。”
“能晋升天官,当也有过人的地方。”
嘀咕间,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宁广陵以前本就是一个十分跳脱的性子,最喜在人间行走,爱看热闹。
甩着腿就跑了过去。
原来是一大家子难民,七八口人,其中一壮年正含泪拿刀对着一只比人还庞大一点的老水龟,老水龟背上驮着一些破旧的衣物等生活用品,一家子逃难带着的物什估计都堆这老龟背上了。
那持刀的壮年手都在抖,声音哽咽,“老祖宗,我们我们也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如果再无吃食,我们一家子都得饿死在这里。”
“我们数辈人一代一代的养着你,也算从未亏待过你。”
“今日今日迫不得已要食老祖宗的肉活命,你切莫怨恨我们。”
宁谡看着老水龟背上驮着的沉重的物什,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叫从未亏待
怕是将这老水龟当成了牛马了吧,也好意思含着泪喊一声老祖宗。
倒是这老水龟,两滴浊泪从脸颊滑下,但也没有任何反抗,任人宰割。
宁谡看着一愣,这老水龟竟然已经开了灵智。
那壮年闭着眼持刀就那么捅了过去。
宁谡心中一叹,这一家子七八口人,所带之物比其他难民丰富得多,能让他们一路上过得比其他难民舒适,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老老小小一家人,全仗着这老水龟才能走到这里。
难民,年老者,年幼者,最容易死亡,但这一家子却是齐全的。
不感其恩也就罢了,还想着食其肉。
世人为一己之私,多少都会为自己找些借口,哪怕借口再烂,只要能让自己心里舒坦便成。
那刀扑哧一声捅进了什么东西中。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拿刀之人睁开眼,只见刀上全是血,他那老父正抱着大腿缩成一团躺在地上,鲜血直流,“大儿,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不孝子,亏我做牛做马将你养大”
那大儿子赶紧解释道,“我们一家皆是感恩之人,哪里敢伤了父亲,我明明捅的老龟”
说完又拿起刀去捅那老水龟。
每次伸手,都伴随着一声琴声。
愣是莫名其妙地将七八口人中几个成年人的大腿捅了个遍。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那一家子变得惊恐,向四周看去,正好看到抱着琴笑得妖媚的宁谡,那表情邪性得很。
“一定是这个江湖术士搞的鬼,我每次捅错耳边都会听到一阵琴声。”
话才落下,宁谡就娇笑道,“没捅错没捅错,反正都是不孝,捅在世世代代服侍你们一家子的老水龟身上,和捅在你亲爹亲娘身上又有什么区别”
“刚才你还哭着口口声声喊老水龟老祖宗,还说你们一家子是感恩之人,正好也让你们尝尝刀子捅在身上是什么滋味。”
“你们且答我,好受不好受”
声音落,笑声起,伴随着琴声。
那一家子突然脸色苍白,死死地捂住心口,在地上不断打滚,就像真有刀子在他们身上割肉一样。
脸上骇然,“妖魔,你这个妖魔。”
周围的人吓得做鸟散,那一家子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惊恐逃串。
世间妖魔横行,今天就被他们赶上了。
那被拖着抱走的两个孩子,还回头喊了两声,“老祖宗还没跟上。”
不到一刻,原本热闹的场地空无一人。
宁谡撇了撇嘴,“我知道我是妖魔,不需你们提醒。”
宁谡上前,将老水龟身上驮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下,盘坐在老水龟背上,“走吧,跟着我这个妖魔也比跟着一群忘恩负义的人强。”
老水龟开了灵智,若留在世间,也不过成了那些仙门弟子剑下斩杀的邪祟,鼎炉中的仙丹。
老水龟还有些不舍地看着离开的一家子。
宁谡一叹,“他们拿刀准备刮你的肉作食时,你们的缘分便已经尽了,从此再无瓜葛。”
老龟含泪,犹记得天真孩童在海边将它捡回,细心喂食照料,它也看着那孩童一天天长大,成年,老去,死去
现在想想,岁月已逝,不记年了。
宁谡盘坐在老水龟背上走了半天,这才到了一城门前,抬头一看,城门上刻着“承恩城”三个被风雨渗浊后的文字。
这里算是他比较熟悉的一个地方,他还是仙庭第一天官的时候,曾骑青鸟来此斩杀过瘟兽,在这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认识过不少人,连“承恩城”这个名字都是这里的百姓为感激他而改的城名。
不过宁谡记忆中的承恩城,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到处都是尸体和用来驱除瘟疫燃烧的艾草,如同点燃的硝烟,凄惨又悲凉。
和现在巍峨的城墙,隔着城墙都能听到的鼎沸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
宁谡看了一眼“承恩城”三字,颇觉讽刺,因为推到他神庙观宇破他功德金身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无趣地怂了怂肩,“人啊,忘恩负义起来,完全不记得当初是如何跪地叩拜,感激流涕。”
向城内走去。
仙门修士多在凡间卫道斩魔,所以像宁谡这样骑着一只老龟,虽然惹人瞩目,但也多是觉得稀奇看上几眼罢了。
这是一座香火鼎盛之城,一进城门居然就有一座颇大的庙观。
上古三教大战,仙道奔溃,修仙者修行愈发艰难,不得不以神道收集人间香火辅助修行,所以才有了人间庙宇千万间的盛景。
宁谡看着眼前的长流天官庙,“这地儿好,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那些信徒路过时还不得排着队上香。”
“这个赵长流看来声望俱佳,颇得人心。”
说完跳下老龟也向庙观中走去。
让他瞧瞧他死后仙庭新晋的天官到底是何许模样,有何功德,免得以后和仙庭对上的时候,见了面都不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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