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用性命结束了这场博弈,换来三十多万百姓的安宁。
边城守住了,贺玄也疯了。
桃苑自杀当天,他的眼底被染上一片血红,甚至想从城墙跳下去把尸体抢回来。
戈湛和几个将领死死拖住他,说着不能让小侯爷白白牺牲的话,才勉强将他从失控边缘拽回来。
南巫和北狄的联军显然没有想到桃苑会做出这般举动,看着城墙上杀气腾腾的乾军,他们不敢再贸然攻城,只能暂时下令撤退,并且带走了桃苑的尸身。
贺玄的人被拽了回来,但灵魂却被抽走了,就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眼底没有任何的情感色彩。
手下的将领都十分担忧他的状态,想劝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大帐外面干着急。贺玄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众人都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不料待京城的援兵赶到后,他却仍然肩负起作为将军的责任,有条不紊地制定作战计划,只是那双死寂一片的眸子,多了几分隐忍的狠厉。
此时,南巫的军营里,南巫首领跟江焰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站在外面的守卫全都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乱动。
“人都没了,你拿我撒气有何用”
“你答应过我,会保证不伤他性命。”
“我怎能知道他会往刀口上撞搞清楚你的身份。”
江焰沉默片刻,出神地望着桌案上的烛光。一向薄情的眼睛生出几分悔意“我不该将他带来”
南巫首领似有不悦“一个乾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别忘了你的身份。”
江焰回过神来,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情又恢复了冷漠“劳你提醒,时刻不敢忘。”
“尸体我带我了。”说罢,他便毅然起身,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大帐。
江焰神色凛然地回到自己的营帐,里面躺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少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哪怕没有了呼吸,也不影响他绝尘的容貌。
江焰走过去定定地瞧着他,目光落到他脖子上那道可怕的刀痕上,他眼前浮现少年明亮的笑容,与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形成强烈的落差。
那桂花糕的香味仿佛还萦绕在鼻间
江焰晃神半响,弯腰抱起了床上的少年,自言自语地呢喃着“我有办法救你”
乾军的援兵到了之后,贺玄加紧制定反攻的计划,只留下一部分守城的士兵,连夜率领大军去攻打南北联军的营地。
南北联军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调兵遣将,被打得措不及防,丢弃营地落荒而逃,贺玄在营地里搜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桃苑的尸体。
他不禁痛恨自己的无能,人没能守住,连他的尸体都要遭人践踏。
贺玄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暗火,随手抓了一个南巫的战俘逼问“尸体呢你们藏哪了”
战俘只是普通的士兵,完全不清楚实际情况,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贺玄眼神一冷,手起刀落,一抹温热的血迹溅到脸上,让他沉浸在杀戮的血腥味当中,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人还是鬼。
此时,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在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内,南巫国师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贴着布条,瞪大着眼睛,发出支支吾吾的求救声。
江焰拿着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地擦着刀锋,片刻后,将其架在南巫国师的脖子上,拔出他嘴里的布条“国师可想好了我知道你有这本事。”
南巫国师咳了几声后,才喟然长叹“人死不能复生,强行复活有违天道。”
江焰又将匕首握紧一点,通过锋利的刀锋感受着他流动的血管,眼底闪过一丝阴暗的偏执“何为天道我今日偏要逆天行事,你要是不答应,就提前去见阎王。”
南巫国师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在生死一线之间,心中生了怯意,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这小王爷性格古怪,且喜怒无常,当初南巫公主爱上一个外族人,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是南巫首领将他抚养长大,久而久之,被培养成冷血的狼性继承人,当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焰这才收起匕首,一下割开了国师身上的绳子,拽着他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年,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开始吧。”
半个月后,北疆战局发生了惊天的逆转,南巫国师失踪,联军没办法用巫术这种手段助力,遭受重创后节节败退,不得已放弃之前侵占的城池,退到边境线上死守。
乾军带着滔天的仇恨,抱着要让敌军血债血偿的决心,在贺玄的带领下越战越勇,士气达到空前的程度。
贺玄整个人裹上了一层暴戾,被人称为阎王罗刹,在战场上令敌人闻声丧胆。
这天晚上,乾军举兵到达边境的荒野上,打算按照作战计划,连夜攻下边境线,把敌军赶出大乾的北部疆土。
南北联军兵力耗损巨大,援军也未及时赶到,因此没能支撑多久,便陷入一败涂地的境地。
贺玄带着兵乘胜而上,很快便攻下边境线,最后在敌军的营地里,活禽了晚逃一步的南巫首领。
南巫首领没有了国师的庇护,现下就如同离开水的鱼,扑腾几下便束手就擒了。贺玄拿着刀抵在他要害上,宛如地狱里爬出来锁魂的恶鬼,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气。
“他的尸体呢你们藏在哪了”
南巫首领犹如败家之犬,再无往日的气势,面对贺玄的逼问,只能哆嗦着回应“本王真的不知道,尸体早被人带走了。”
贺玄厉声冷喝“谁”
南巫首领看着眼前锋利的刀口,不得已供出江焰的名字。
贺玄确认他没有说谎后,一刀就了结了他的性命,转身就命人去搜查江焰此人。
今晚是月圆之夜,月光比平时皎洁了一些,落到不远处的小村庄里,映出一层朦胧的光影。
在一片阴气极重的墓地里,有一处新挖的痕迹,上面盖着几层芭蕉叶,旁边散落着一些干涸的血迹,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不一会儿,两个人影出现在墓地上,站在新挖的墓坑旁边,目光凝视着沾着血迹的芭蕉叶,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江焰把目光移到国师脸上,冷声问道“”可以了吗”
国师第一次做这种逆天的事情,没有多少把握,观察片刻后,才从衣襟里拿出一个法铃,一边念动咒语一边摇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墓地的中央,就像召唤亡灵的讯号,半响后,一股浓重的阴气平地而起,躺在墓坑里的东西似乎有了反应。芭蕉叶微微颤动起来。
江焰紧紧地盯着地面上,眼底泛起一片波澜,心思随之被牵动。
国师感觉到一阵阴气强势袭来,震得他的法铃险些脱手,他意识到这个东西比想象中还要可怕,便想提醒江焰让他站远点。
就在这时,墓坑里的尸体突然举起双手,腾空而起,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落到江焰面前。
江焰惊讶地看着他,愕然一瞬之后,心头腾起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是死去的桃苑,在南巫国师的邪术之下,他看似活过来了,但好像有哪不一样了
只见桃苑双手平举在胸前,黑亮的眼睛里一片沉寂,他脖子上的伤口已消失不见,身上的皮肤比之前更加生动,仿佛之前的自裁只是南柯一梦。
江焰被欣喜冲昏头脑,急切的捉着桃苑的胳膊“你醒了”
桃苑转眼看着他,凝神半响,突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嘶哑地低吼一声,露出两只新生的獠牙。
“小心。”
国师将法力凝聚在手心,一巴掌拍在桃苑的后背上,桃苑痛呼一声,被迫放开江焰,转头看向国师,分辨几秒以后,举起手蹦开几米,转身往某个方向跳跃,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江焰惊诧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国师自己心里没底,一脸愁容“大约是失控了。”
江焰看着桃苑消失的方向,又问“他会去哪”
国师说“大约会去找生前亲近的人。”
此时,大乾的部队正在边境线上扎营,虽然他们已经把打散了南北联军,把北部疆土尽数收回,不过北狄的单绒还未消灭,要预防他卷土重来。
军营里正在举办庆功宴,贺玄跟着喝了几杯之后,感觉没办法用酒精麻痹自己,便独自走出军营外面吹冷风。
外面的林子里树影婆娑,晚风凛冽。贺玄出神地看着远方的夜空,脑海中无时无刻地闪现着桃苑生前的画面,心口像被凿开一个洞,冷风簌簌地往里灌,让他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忽然,树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贺玄眼皮一跳,以为是敌军派来的探子,下意识拔出腰间的匕首,眼神警惕地扫过去。
那声音有点古怪,仔细一听,好像是什么东西跳跃的动静。
贺玄将自己隐藏在黑暗当中,屏气凝神地盯着那处,片刻后,看到一个姿势诡异的身影从里面蹦出。
这身影何其熟悉,贺玄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感觉死寂的心脏又活过来了。
随着匕首落地的声音,一声颤抖着的哽咽被淹没在冷风中。
“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