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眼皮一跳,匆匆起了身,临走前瞧着桃苑担忧的神色,便将身上的玉佩交给他,让他安心等自己归来。
这块玉佩是贺玄的护身符,他小时候曾生过一场大病,他父母便去大师那里求来这块玉佩,借此保佑他一生平安。
贺玄离开大帐之后,桃苑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此时,城楼里乱糟糟的一片,守卫的士兵们已乱了阵形,甚至还夹杂着哭天喊地的尖叫声。贺玄匆忙爬上去才发现,城楼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有毒的爬行动物,一群蝙蝠在半空中盘旋着,偶尔冲下来扰乱士兵的心神。
贺玄控制着猛烈的情绪,抽出配剑将一条毒蛇砍成两段,并救下一个被毒蝎咬住士兵。
戈湛清理完脚下的毒物,才抽空对戈玄禀报“将军,这些毒虫不知道从哪里爬上来的,见着人就咬。”
贺玄仔细扫视着周围,隐约听到城外传来一阵笛音,他心想不妙,立马让他去将伏道长请过来。
伏道长很快被请上城楼,看着楼上的惨状之后,立马掏出一个法铃,一边念动咒语一边摇响铃铛,不一会儿,那些毒物便都散去了。
贺玄瞧着漆黑一片城外,眼底划过一抹深思,转身对戈湛传下一个命令,让他立刻去执行。
城外不远处,一支蓄势待发的望着不远处的城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机,为首的是北狄的将军单绒,与他并肩齐头的是南巫首领,他后面跟着一个年长的巫师,此时正吹着一支玉笛。
城楼上的惨叫声越发惨烈,连作为信号的火光都已熄灭,似乎防守的阵型已经大乱,单绒和南巫首领相视一眼,见时机已成熟,大手一挥。
“传令下去,攻城”
刹那间,火把亮起,鼓声雷动,单绒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地往城门攻去,他身后的士兵也一鼓作气地跟上,呐喊声惊天动地。
不料,就在他们快靠近城门的时候,城楼上突然发出无数带着冷箭,同时,燃烧着火油的滚石也被抛出,正好砸中他们用来攻城的战车,瞬间腾起了燎原之火。
不过片刻,攻城阵形就被打乱,冲锋的士兵一个个身中数箭,人仰马翻,单绒抬刀挡下冲向面门的冷箭,疾声高呼“不好有诈”
城楼上,贺玄拿着一把惊天弓,目光凝聚成一道冷光,仔细扫视着城下的情况,很快发现了目光。
他精壮的手臂蓄力往后拉,拉到一定的程度后,忽然松开,箭便离弦飞出,迅速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直逼单绒的面目。
单绒毕竟是北狄的大将军,反应十分敏捷,一下就抬刀挡下了。不过他没有预料到,第支箭头紧随而来,正中那他坐骑的马腿上。
战马长吠一声,以为吃疼而发了狂,单绒被甩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稳住身影,不料又被城楼上射出的箭头击中了胸口。
至此,攻城的一方已溃不成军,南巫首领见情势不对,立马下令撤兵。
另一边,留在军营里的桃苑久久没有等到贺玄回来,也不知城楼上的状况,纠结许久后,还是打算去外面打听一下情况。
士兵们大部分都被派去守城楼,军营空荡荡的,只留着一些值班的守卫。桃苑躲过守卫的视线,悄悄离开了将军的大营。
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桃苑只身离开了营地,往城楼的方向走去,不料在下一个转弯处迎面撞上一个人。
桃苑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揉着撞疼的额头,抬眼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江焰俊逸的面孔。
“还好吗”江焰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着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似乎褪去了卑微的外皮,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桃苑摇摇头,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江焰眼神闪了闪“听说敌军来袭,我想出来出一份力。”
城门那边还传来隐隐的厮杀声,桃苑的心思都牵连着,眼睛里藏瞒忧虑“敌军还在攻城,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正说着,城外的天空中就闪现过一道红光,那是敌军撤兵的信号,桃苑见此喜出望外,下意识惊呼道“我们守住了”
江焰的眼睫微颤,目光落到桃苑欢喜的脸上,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
“走吧,我们去看看。”桃苑或许兴奋,没察觉到江焰的不寻常,转身就要往外走。
前面传来值班守卫的脚步声,犹如催命的信号,江焰盯着桃苑的背影,犹豫几秒后,心下一横,出其不意地冲上去,一手刀敲在他后颈上。
桃苑后颈一麻,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江焰将他拖到一旁的角落里,看着在面前经过的一排守卫,眸色逐渐变得深邃。
此时,一场攻防战已落下帷幕,入侵的敌军落荒而逃,乾军在贺玄将计就计的策略之下大获全胜,在短短的时间内士气大增。
这次又是多亏伏道长的相助,贺玄对他又敬重了几分,领着所有士兵向他敬礼。
“举手之劳而已。”伏道长不敢居功自傲,反而有了更深一层的猜想“那南巫的巫师本事还大着呢,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贺玄点头认可道“援兵一日未到,我们都不可掉以轻心。”
这一仗是获胜了,但是双方都有损失兵卒,城门外面血流满地,一片狼藉。为了不让百姓瞧见这触目惊心的情形,贺玄带着人连夜清理了战场,第二天早晨才回到军营里。
他带着一身的血腥味,担心会吓到桃苑,在走进自己的回去之前,特意在外面冲洗了一遍,才一身清爽地走进自己的大帐。
正当他想张开手臂迎接心爱之人时,却看到满室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贺玄有些奇怪,走过去掀开被窝,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手触之处一片冰凉,没有半点余温。
贺玄原以为桃苑只是临时走开一趟,可在军营里走了一圈之后,还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喊来守卫问话。
守卫们面面相觑,主动跪下领罚,因为昨晚情况危急,很多守卫都临时被调出守城门,导致军营比较松懈,没有人留意到桃苑的去向。
贺玄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丝丝缕缕的担忧宛如蜘蛛网般缠上心头,让他的心脏极急惧收缩着。
戈湛看着贺玄快可怖的脸色,不等他回应,就赶到吩咐道“快去找城里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必须把小侯爷找回来。”
与此同时,一辆运送泔水的马车已经出了城,正向西边的郊外行驶,车夫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笠,底下藏着一双冰冷的眸子,微微往车厢里一扫,便转头直视着前方,用力甩动了缰绳。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桃苑再次醒来时,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酸疼,当他迷茫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环境。
“你醒了”
外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桃苑猛然惊醒,回头望过去,看见走进来的江焰后,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江焰不知何时换上了南巫的服装,给人的感觉十分陌生,就像隐藏已久的狐狸,在恰当时分露出狡猾的面孔。
“你你是南巫人”桃苑压制着震惊的情绪,警惕地往后靠去,声音因紧张而颤抖着“你混进大乾有什么目的”
江焰转眼望过来,冷笑道“我是南巫的小王爷,你说我有什么目的”
桃苑瞪大眼睛“可你应该是乾人,你的父亲是当朝太尉。”
江焰像被触动了逆鳞,眼底腾起阴暗的郁火“他也配一个抛弃我母亲的负心汉,如今不过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或许是被江焰扭曲的面孔吓到了,桃苑呆滞半天,眼底泛起了泪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比起被暗算的不甘,更令他痛心疾首的是错付了信任。
江焰错开他的眼神,神情冷漠道“要怪只怪你是贺玄心爱之人。”
这时候,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南巫的首领带着兵闯进来,扫了眼被绑着的桃苑,欣慰地拍了拍江焰的肩膀说“你做得很好。”
说着,他转眼对上桃苑惊恐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狡诈的笑容。
边城里,贺玄命人搜遍全城都没有发现桃苑的身影,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在他焦急难熬的时候,有人发现被打晕的马夫,问过具体的情况之后,他的心里生出了可怕的猜测,几乎让他站不稳脚步。
他没有想到,在两天后,这个可怕猜测竟成了真。
“将军,不好了”
戈湛脸色苍白地闯进将军大帐,单膝下跪“敌军这次来势汹汹,距离城外已经不到一里了。”
贺玄拼了命地寻找桃苑,甚至派出几波探子去敌营打听,但仍旧一无所获。如今大敌当前,全城百姓的命都握在他手里,容不得他沉痛,操起碧血长戟就往外走。
“备战”
“可是”
戈湛脸色复杂地看着他,犹豫了半响,才艰难地开口道“他们压着小侯爷。”
贺玄停下脚步,心脏都漏了一拍,征战沙场多年,在鬼门关走过无数次,都没有经历过此刻的恐慌。
城楼上,黑色的军旗高高舞动着,红色的大字如同鲜血一般染红了众将士们的眼眸,他们瞬间拔刃张弩,屏气凝神的注视着前方,仿佛等待着一场腥风血雨来临。
骄阳似火,熏染了半边天际,苍黄的原野上刮起了一阵塑风,卷起了漫天的黄沙,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逐渐现身,顺着逆光映入众人的眼帘。
城墙上的一排排的瞬间架起,做出了防御的姿势,贺玄死死地盯着某个点,声音像含了砂砾一般,哑得不像话“别动。”
在乾军手的威胁下,敌方大军在城门三丈外停下步伐,南巫首领抬眼对上贺玄的视线,露出一丝虚伪的笑意,大手一挥,他身后的士兵就压着一个人来到阵前。
矜贵清隽的靖安小侯爷,此刻却成了敌军的阶下囚,他再无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嘴里被塞着布条,身上衣衫破败不堪,一双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贺玄与他遥遥相望时,胸口上已中了无数箭,这些箭头扎进了他的血肉里,随着桃苑的动作不停地往外拉扯,疼得浑身发麻。
在南巫首领的示意之下,一个使者独自走到城门下面,大声冲着贺玄提出交换条件。
“贺将军,只要您打开城门我们首领可饶他一命”
刹那间,城墙上的士兵全场哗然,眼底渗出缕缕杀气,恨不得喝了这些入侵者的血。
戈湛看着贺玄颤抖的嘴唇,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卑鄙至极”
使者以牙还牙“兵不厌诈,望贺将军尽快做决定,不然你的爱侣就会成为刀下魂。”
被压在阵前的桃苑听到这个要求,死命地挣扎起来,他开始后悔了,后悔悄悄溜出京城,后悔错信他人,将贺玄的软肋送到敌人的手里。
几个士兵死死将他按住,桃苑只能无声地痛哭着,费了半天劲儿,才吐出嘴里的布条,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不能开”
“别管我”
跟在南巫首领后面的江焰,看着此情此景,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将军,小侯爷说得对”
戈湛不忍地瞧着阵前的桃苑,同样被逼红了眼睛,挣扎半响,才艰难地开口道“城中三十万百姓,这城门绝对不能开。”
那是将军的心头肉啊,如今却要逼他生生剜去,何时残忍。
“贺将军,快下决定吧”
敌军大刀已经架到桃苑的脖子上了,贺玄脸上青筋凸起,死死握紧拳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桃苑,心底的爱意如蔓藤般滋滋生长,锁紧了他的毕生的痴妄,倾尽了所有方能将那两个字轻颤而出“桃桃”
桃苑胸口急惧起伏着,眼泪不断地往外冒,从那破碎的思绪中,拼凑出一丝能勉力自持的理智,喉咙颤抖着,泣不成声。
“贺玄小爷要食言了”
语毕,他留恋地看了贺玄最后一眼,突然挣脱了士兵的束缚,倾尽全力撞到锋利的刀锋上。
噗的一声,鲜血四溅,花落无声。
一瞬间,贺玄的心也死了,他眼里再无家国山河,再无人间烟火,只有心爱之人,穿着一身鲜血染就的红色嫁衣向他奔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收尾这几章卡文了,改了又改都不满意,所以这几天更新会有点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