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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半身
    大薙刀不擅长突刺, 最后一击我自然用的也是大型冷兵器常用的劈砍。

    只不过这一次的落刀处不是我擅长的脖颈,而是面积更大的胸腔。

    无论如何,斩首, 这个在我的观念里专属于极恶之鬼的杀招, 对于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来说, 未免过于侮辱。

    从脖颈处砍入, 斜向心脏而下, 仿唐代陌刀之威, 以传奇步兵之刀力斩骑兵之将, 是我献上的最大敬意。

    主公,您真的准备好了被我再三驳回现身的岩融大声地向我确认。

    我真的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面对带走一个,并不属于极恶, 也并非该死之人的性命

    生命

    我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一眨未眨的眼眶酸涩异常, 准备好了

    说谎, 岩融咬着牙,您根本就没有。

    但我可以,深知骗不过已经和我心意相通的半身,我再次强调表示并非逞强我可以的,岩融。

    总该面对的。

    似乎是我的这份决心传达到了, 岩融没有再回应,一言不发的沉寂了下来。

    而医生,早在我和rider面对面冲锋时便闭了麦,和rider的御主一同退到了角落。

    我沉下心,调整呼吸。

    别慌, 占优势的是我这一方。

    在我面前的对手已经不是人类之躯, 他是英灵, 是早已死去的人。

    所以不需要有这么大的负罪感。

    就和之前一样,斩下去

    我狠狠咬住了后槽牙,腰部收紧发力,手臂肌群随之激活,剩下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在此集中爆发。

    “喝啊”

    大薙刀的重量加上千手一族的巨力,轻而易举地断开了rider的防御。

    “漂亮的一击”rider不闪不躲,随手扔掉断掉的剑刃,大笑着张开了双臂“来吧,往这里砍”

    “铛”

    这是断刃的塞浦路特之剑跌落地面的声音。

    凝聚了决绝之意的大薙刀出乎意料的锋利,先是没入了外围的皮肉,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下斩的趋势顺利地可怕,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

    熟知人体解剖学的我知道,下面斩断的依次会是锁骨,肋骨,胸椎、心脏

    大约是擦到了动脉,蕴含丰富血氧的液体顺着切口喷出,鲜红色

    下一个瞬间,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手上突兀的一空,接着又是一沉,手背覆盖上了粗糙至极的布料。

    是手套。

    岩融的手套。

    盖在眼上的是和手背完全一致的粗糙质感,落在脸颊的却是轻柔的花瓣。

    是鲜血的滋养么空气中樱花的味道有些过于浓重了。

    连铁锈味都被完全盖过。

    “失礼了,征服王阁下。”

    付丧神的宽大衣袍将我整个包拢,沙哑的声线从侧后上方传来,离的很近,近到盖过了骨骼碎裂和血肉分离的声音。

    “私以为,作为她的武器,在下还是有资格同吾之半身共同完成这最后一击”

    盖在我眼前的手掌施加了不少力量,而我的两只手都被另一只宽大手掌稳稳地定在了刀柄之上,我试图侧脸挪开,没有成功。

    “半、身竟是哈、哈哈哈”

    视觉被短暂封印的黑暗世界,听觉变得格外的敏锐,征服王的声音破碎,却气息断续,却未绝。

    不应该,刚刚那一击的力道,已经无限接近斩马刀的力道,被砍中之人,无不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又思索着眨了眨。

    睫毛刮过手掌,手的主人痒不痒我不知道,不过我的眼睛是挺痒的。

    在最后的时候带着我收了三成力的刃,移开了遮挡我视线的手。

    骤然刺眼的光让我有些不适地微微眯眼,却不妨碍我看清现状。

    站在我大刀范围之内的是胸口一道巨大的刀口,深可见骨,灵核破碎的征服王。

    他冲我裂开了嘴,一个豪迈的,解开了所有谜题后纯粹高兴的表情。

    “我终于、全都明白了”

    相较于常人更加魁梧的身躯在变淡,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只是带着彻底了悟的表情,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大笑。

    “这才是你的道啊”

    “驾驭这一把杀气冲天的暴虐之刃,却选择了截然相反的道,多么的,多么的”

    他没有继续再说,只是边笑边摇头,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明明有力量,也有能力,却用它对抗这份力量带来的后果么”

    金色的粒子从重伤的王者脚下升起,散开,末路之王却强忍疼痛,龇牙咧嘴地,狰狞着表情挺起了残缺的胸膛。

    王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高处的弓兵阿拉什,后方的罗马尼,身侧的岩融,最后定在了我的脸上。

    “这一场交锋,是我败了,但征服王从不臣服,吾之意志”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大吼着拉长了尾音,站在身后,他唯一的臣子哽咽着大声回应“是韦伯维尔维特将永远追随您的脚步”

    固有结界本就是施术者的心相局具现化,随着主人的濒临消散,这个被森林侵占了大半的黄沙世界也在缓缓崩塌。

    “向您不灭的意志致敬,征服王阁下。”

    我保持着同样的姿态注视着这位王者的离去,英灵粒子化崩塌的速度也很快,就在虚无的消散扩散到胸腔时,至死都保持敌对姿态的征服王突然说道

    “不过我是说,花花小姑娘啊。”

    “”

    我疑惑地眼神回问,却惊讶地发现他那双看透了一切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染上了笑意和一种和黄沙世界一样宽广的包容。

    “漫漫时间长河,世界上出现的杀戮者已经够多了,你有这么一个半身在,可以永远都不用准备好。”

    “”

    大概是我此时的表情过于奇怪,又或者时机已经临近回归英灵座,伊斯坎达尔放松地,再一次哈哈大笑。

    笑声粗犷而爽朗。

    “真是奇怪啊,我竟然”

    金色的粒子散开,英灵低声的自言自语随着最后一丝裹着热砂的风,消散。

    而我沉浸在他最后一眼看来的目光中,迟迟没有回过神。

    “我竟然也希望你可以一直不用准备好。”

    那分明属于一个前辈看后辈的眼神。

    友善,且温和。

    从落地后一直紧绷着神经没有得到喘息的我一下子没有忍住,鼻子一酸,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声回道“是感谢您伊斯坎达尔阁下”

    已经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我仿佛又听到了这位王者的招牌大笑

    哈哈哈哈走啦

    “抱歉,主公。”尘埃落定后,保持人形的岩融几乎是立刻低头,试图就刚刚的擅自行动向我道歉,“我”

    “驳回”当然我也是立刻跳起来敲了付丧神毛茸茸的脑袋,“不听”

    “主、主公”刚刚还被人评价为“杀气冲天”的付丧神几乎都要掩饰不止沮丧的表情了。

    “不听不听你在瞎说什么,你有什么可以抱歉的”我假装没看见,一手神气地叉腰,一手扶住大薙刀稳住乱晃的身体“你,岩融可是我的半身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的我想法,甚至是我自己都不行”

    一定是我的潜意识或者说本能在抗拒,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出来。

    哪怕是这样,也是在我砍下那一刀的瞬间,时机把握得非常精准。

    我开始龇牙咧嘴,竭尽全力掩饰接下来出口这些话后的不自在

    “我们心意相通我的想法才是你行动的原因,所、所以、我是说所以”

    我面目狰狞,所以不出来了。

    可恶,为什么安慰和袒露心迹的话会这么难说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想不出词,只好愤怒地把话吞了回去,随手把大薙刀本体塞进付丧神的怀里,然后用空出来的双手抓住他条件反射抬起的手臂,殷切地看向他“我嘴笨,具体说不出来,但是,你懂的吧”

    被我炯炯注视的付丧神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没等我仔细揣摩,医生在旁边幽幽地飘过,抑扬顿挫地重复“嘴笨。”

    阿拉什前辈也带着忍俊不禁的表情跃下,点头一本正经地重复“嗯,嘴笨。”

    “”我立刻凶狠地冲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龇牙,“你们干嘛啦”

    “噗。”高大的付丧神低下头看我,兜帽盖住了他大半的表情,却盖不住他周身一瞬间轻松活跃起来的气氛,“好好好,我懂了。”

    脑袋被拍了拍。

    “嗯”我立刻松了口气,笑了,“我就知道你能懂谢谢你能够出来。”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不够正式,于是收敛了表情,郑重地重复“谢谢你,岩融。”

    “当初能在战场上遇到你,真的,真的太好了”

    我刻意忽略了不远处表情恍惚的少年。

    作为战胜方,我该做的,就是远离他,让他痛痛快快哭出来,以祭奠王的离去。

    一场战争促使了少年的迅速成长,他该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了。

    “阿拉什前辈医生”我向两位前辈确认。

    “可以的,”灵体化的阿拉什前辈隐藏在后,“外边守着的saber被berserker拖住了,暂且是安全的。”

    “目前退场的从者有三位,”医生放轻了声音“caster,assissan和rider,berserker和saber的胜负很快会决出,acher在附近,具体无法探测,ncer处刚刚得到消息,saber的御主已经占据了上风,接下来留给我们正式的战斗或许只剩下一次。”

    “唔,”我搭着岩融伸过来的手臂,若有所思,“ncer”

    听起来ncer组好像要掉进卫宫切嗣先生布下的阴谋陷阱了。

    在这个saber被拖住的时候,作为aster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那位魔术师杀手很好的利用了君主冕下的贵族矜持和自傲,再加上ncer组内既视感很强的感情矛盾”医生欲言又止,一语带过,“总之,ncer被外放,君主冕下在一对一决斗时,其未婚妻索拉小姐被控制,目前两人在谈判”

    谈判让er自裁。

    我听到这里,一激灵支棱了起来,头也不昏了,困得快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话说,我好像还欠着ncer”

    “不行驳回”医生超级紧张地打断我没说出口的话,“不准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

    “啊,”我干巴巴地出声制止他的高谈阔论,“医生,我也没说我自己上啊。”

    “我看你就是不要命、啊你说什么”医生猛抬头,粉色的马尾在空中甩过很有力道的一道弧线,“你不上”

    “对啊,”我超级虚弱地拍了拍尽职尽责当我拐杖的付丧神,“岩融可以上”

    付丧神欣慰地大力点头“放心交给我吧,主公”

    “嗯”医生犹豫的眼神不停地在我和岩融之间来回转换。

    “我保证我绝不动手。”我真诚地回视,并举起双手以表无辜。

    结果光顾着说服医生的我没算好现在的平衡性和稳定性,身体骤然一晃。

    “嘶”

    被旁边的付丧神眼疾手快地稳住。

    “啊,谢谢医生你看,岩融超强的”我颤颤巍巍地搭着旁边的人形拐杖,倔强地向医生宣告我绝不认输。

    “让一个骑士得到他该有的战死归宿,而不是戏剧一样可笑地重复生前的悲剧,我们有这个能力这么做,为什么不是不是这个道理,岩融”

    “是”岩融一板一眼地回答。

    “而且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今晚没准就没有下次了对不对岩融”我再接再厉。

    “对”天哪岩融真的超级配合。

    “我的状态你也是知道的,得不到充分的补充,时间拖下去反而对我不利,不如主动出击,加快这场战争的节奏对不对岩”

    “啊知道了,知道了”医生痛苦地揉了揉脸,又抓了抓头发“败给你了。”

    “耶”得到指挥官松口的我露出了快乐的笑,摇了摇旁边人的手,“岩融岩融”

    付丧神叹了口气,弯下腰,用抱小孩的姿势托起我,把我放到了他的臂弯上。

    “来,按着我的指示,西北方。”更改了目标的医生迅速给出方案,“走上路,直线跑,最快两分钟。”

    “你们去,我在这边守着,”阿拉什前辈的声音带着忌惮,“archer”

    “明白。”付丧神的另一只手将本体背在身后,随后扯下外斗篷裹住我,一跃而起,“主公,我们要出发了。”

    “好哦。”其实很冷的我默默伸手拉紧暖烘烘的斗篷,放心地合上了眼,轻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