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将人送进杨婵房间,让殷夫人烧了些热水来,教杨婵替那姑娘擦洗了身上血迹之后才重新踏进房间,替她按脉。
杨婵问道“哪吒,这姑娘身上外伤好治,万一有内伤怎么办”
哪吒抬手伸向了那姑娘的领口,杨婵瞪圆了一双眼睛,按住了哪吒的手,喊道“非礼勿动”
哪吒瞧了杨婵一眼,翻手执着她的手腕,用她的手将那姑娘的领口揭开了一点。
只见此女咽下一寸三分处有一淡粉色的鳞片被揭起一半,正往外溢出丝丝缕缕的血渍。
杨婵怔忡着回过神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捂住哪吒的眼睛,喊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哪吒你怎么能这样呢”
哪吒从袖里摸出一个小瓶儿,拔起瓶塞,信手仰空一倒,正正好撒在那淡粉色鳞片上,面无表情地将那还剩了些药粉的瓶儿递到杨婵面前“去收集些露水来。”
杨婵啊了一声,松开哪吒的眼睛,信信的往外走。
哪吒给那姑娘整理好领口,低声自语道“敖谨矜啊,堂堂的西海小公主,怎么险些让人将逆鳞给掀了”
这个疑问,哪吒暂时得不到答案,敖丙下午也被东海急匆匆的传讯叫了回去,也没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哪吒知道他心善,若是见了敖谨矜,必然会救,这才救了回来,将伤及根本的逆鳞处的伤治理一番。
其它的,哪吒懒得管。
等了两个时辰,天色将明之时,敖谨矜忽的按住咽下,惊恐地蹙起眉眼,呢喃着“别杀我我父亲是龙王你们伤害我他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哪吒闻声转头,斜睨了敖谨矜一眼,却见她皱着的眉头忽又舒展开了,情绪变化怎么如此之快,莫不是被梦魇住了
思及此,哪吒嘀咕一声“敖丙,你可欠我一个人情”然后探手至敖谨矜额心,感知着敖谨矜的梦境记忆,只见一个粉衣的小女孩站在东海龙母面前,在西海龙王的示意下喊了一声姨母。
小敖丙顶着一对澄澈湛蓝的龙角,被东海龙母推到前面,将一只巴掌大的玉盒送给小女孩,面无表情地说“送你。”
小女孩拿着盒子,娇娇地叫道“表哥。”
未过多时,满堂宾客尽散,小女孩捧着盒子,扬着脑袋问道“父王,表哥什么时候再来西海呀”
西海龙王半蹲下来,揉着小女孩的头发,哄劝道“矜儿,你小表哥是要修成应龙王的小白龙,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哪能天天到西海来”
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懂事地说“那下回过生日再请姨母他们来。”
画面忽的一转,粉衣小女孩眼也不眨的站在计时水漏前盯着,待到水漏倒转,门外传来一声哨响,小女孩倏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儿往门外跑,直跑到水晶宫门前才停下来。
一个青衣虾女从后头跟上来,蹲跪在小女孩身前,小声说道“公主,咱们还是回寝宫内等吧,若是让王后瞧见,又该说您了。”
粉衣小女孩偏脸仰头,轻哼道“才不。”
虾女无奈,只好陪着小女孩一起等,等了不知多久,一道让哪吒倍感熟悉的身影出现,却是东海龙母携随侍款款而来,小女孩顿时笑逐颜开,奔出宫门外,抱着东海龙母的大腿,满眼期盼地喊道“姨母,矜儿等你好久啦。”
东海龙母将小女孩抱起来,踏步进琉璃门,小女孩甜甜地问道“姨母,表哥来了么”
随侍捧着只精致的盒子上前,东海龙母扫了盒子预一眼,拍着小女孩的背笑言道“你表哥啊,被你姨父关在家里修炼,知道我要来西海给你庆贺生辰,精心挑了礼物让姨母带来给矜儿做礼物呢。”
小女孩扭着身子从随侍手里接过盒子打开,只见盒中一颗五彩流华的珍珠,小女孩捻着珍珠,笑得双眼眯成月牙,问道“姨母,这是华光珠吗”
东海龙母笑着点头,说道“是表哥特意为矜儿挑来成色最好的一颗,让矜儿长大了打首饰呢。”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将华光珠交给虾女,让她一定帮自己放好。
一年一年,敖谨矜慢慢长大,所见画面大同小异,具是她盼着生辰时敖丙能来。
十六岁的敖谨矜开开心心的让人将华光珠用银线穿成项链戴着,然后听着西海龙王与她说今年生辰到东海去过。
敖谨矜兴奋地想,去东海就能见着敖丙表哥,接着便听见更让她心喜的消息,便是西海龙王说与东海商议让她与敖丙定亲。
结果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自打从东海回来,西海龙王便命她日日待在自己寝宫,宫门外层层龙兵把守,堂堂公主好似坐牢一般,不能踏出宫门一步。
一日复一日,敖谨矜坐在寝宫里,日日对镜自问“为什么我的命是那样的真的不能改吗凡人尚能逆天改命,我堂堂正统龙族为什么不能表哥会是我的吧表哥一定会是我的”
重阳之日,敖谨矜听宫人说玉帝降旨,命西海龙王前去协助十大金乌捉拿神女瑶姬与凡人所生之子,她趁着这个机会,让随侍虾女出去跟人打听了敖丙几句,得知敖丙这些年惯常喜欢去干元山太乙真人道场。
她盘算着干元山的位置,在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施下魇梦术,让周遭之人陷入深层次的沉睡中,变化成随侍虾女模样,大摇大摆的踏出宫门,溜到西海岸上。
敖谨矜左右确定了一下方向,直奔干元山方向,不料刚到干元山外围,便见月色从银白色缓缓变作殷红之色,她正疑惑之际,忽地一阵阴风呼啸而来,期间夹杂着一阵亦男亦女的吼喝声。
“我的宝贝我的活宝奇珍我又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了你在哪儿呢别躲了你逃不掉的”
敖谨矜见此异状,情知是遇上了魔物,作为一个神仙,她本该降妖除魔,但一想到敖丙可能会在附近,她便不想多生事端,于是直奔干元山门。
不料才进干元山范围,那呼啸的阴风忽的停了下来,散作一团团黑烟环绕在敖谨矜周围,将她困住。
黑雾中走出一位皮肤青黑的女子,贴着敖谨矜抽了抽鼻子,沉醉道“是宝贝残留的气息”
敖谨矜皱着眉头退后几步,祭出一柄长剑,高声喝道“何方宵小,胆敢趁夜作祟”
“我乃骷髅山魔王石记,”皮肤青黑的女子毫不怯场地自我介绍,她张开双臂,绕着敖谨矜贪婪地嗅着,“除了活宝奇珍的气息,还有还有欲望的味道”
石记的声音猛地变得尖锐起来,敖谨矜还不曾有反应过来,雪白纤细的脖颈便被石记紧紧攥住。
敖谨矜挣扎道“咳咳你放开放开我”
石记大笑道“你身上有欲望的味道,还有活宝奇珍的气息,吃掉你一定会增加我的修为,你叫我我怎么放过你啊”
话音方落,周遭的黑雾嗖的一下蹿过来缠绕在敖谨衿身上,其里传来阵阵附和之声。
石记手上开始缓缓加力,抽着鼻子开始吸食着什么,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仿佛利刃一般硌着它的掌心,她将敖谨矜衣领往下扯了扯,但见一片灵光闪闪的淡粉色龙鳞。
“居然是个修出了逆鳞的龙族,这五百年真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哈哈哈”
敖谨矜心道一声不好,急忙捂住咽下,高叫道“我警告你别乱来”
“龙族浑身都是宝,皮做衣鳞坐甲,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石记控制住敖谨矜的双手,将罪恶的手伸向敖谨矜的咽下,点在那淡粉色的鳞片上,“将你浑身上下可取之处取干净后,我就给你个痛快的,一定不乱来哈哈哈哈哈。”
狂笑间,一道黑色的光芒在石记指尖亮起,覆绕在龙鳞上面,一点点赤红的血丝自那片淡粉色的鳞片溢出。
“别不要杀我”敖谨矜的变身术顿时维持不住,露出本来模样,那张明艳的面庞顿时皱成一团,双手紧绷着握成爪状。
逆鳞被揭至一半,在那阵堪比切肤去骨之痛中,敖谨衿双手猛地握成拳,只听咔嚓一声,十指上葱管一般的玉白指甲齐根折断在掌心之中,腥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浸入泥土。
一时间,敖谨矜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逆鳞亦或是断甲哪样更让她痛不欲生,但这份疼痛却让她清醒了不少,清楚得认知到她与石记的实力悬殊。
“我父亲是西海龙王,你敢伤害我,他绝不会放过你”
原来是正统龙族,难怪十几岁模样便生出逆鳞。
今晚觉察着活宝奇珍的气息出来一趟,可真是捡到宝了。
石记眉头一皱,松开手将敖谨矜打倒在地,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敖谨矜擦掉唇角血迹,死死捂住逆鳞,壮着胆子叫道“我说,我父亲是西海龙王,你敢伤我,他绝不会放过你”
“本座岂会怕什么西海”石记大笑着用法力控制着敖谨矜,复又掐上她脖颈,亦男亦女地声音响起“拿来吧你”
黑雾中走出来一位抱着婴儿的黑衣女子,凑在石记耳边轻语道“大王,咱们骷髅山固然不惧西海,但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活宝奇珍,让大王您成为万古千秋第一魔神,四海之间沾亲带故,势力并不算小。这小龙区区百年功力,大王多吃几个人也就找补回来了,为这点蝇头小利与西海结仇并不划算,更何况大王从她身上嗅到残余的奇珍气息”
石记略一沉思,一掌将敖谨矜打得昏死过去,向黑色雾团问道“依你们看,她真能依鬼子母所言找到我的宝贝不成”
黑气中扑腾腾飞出来一群火鸦,一个个哇哇叫着“能不能找到不知道,但是为她跟四海结仇好像是不划算。”
石记黑着一张脸,又问“青狮白象,依你们看呢”
黑雾中跳出来一只青毛狮怪与六牙白象,他们瓮声瓮气地说“鬼子母与火鸦洞诸位皆言之有理,让她去总比咱们循着气息好像无头苍蝇一般要来得好。”
黑衣的鬼子母观察着石记犹疑的脸色,又道“大王,您道她是有欲之人,何不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待她哪日压制不住欲望,种子便开出花时,她自会依着种子指示前去白骨洞求您为她指一条明路。那时她即便寻不来活宝奇珍,可正统龙族堕魔,壮大咱们骷髅山群魔,岂不也是快事一桩。”
石记听言,心下有了打算,瞥了地上的敖谨矜一眼,将她唤醒,嬉笑道“看在西海的份上,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你看到我身边这一群火鸦了么它们是骷髅山上最温和的魔族,你能胜过它们,我饶你不死。”
若是连这群只配打先锋的废物都胜不过,留着你也没什么用。
敖谨矜紧了紧领口,慌乱之下,折断的指甲不小心蹭到下巴,教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群火红的乌鸦身上顿时燃起火焰,一片乌泱泱的火海映入敖谨矜眼中,她捡起佩剑缓缓起身退后几步,高举长剑,凝结着夜间的水汽,随之一剑挥出,无数银白冰凌被殷红的月光照耀成浅红色飞刺向火鸦群。
火鸦群哇哇叫着躲避冰棱,敖谨矜紧接一掌击出,随即将身一扭化回原形,吼叫一声,无数夜露浮空凝结成珠,好似冰雹一般,噼里啪啦地降落,值此时刻,她寻了个空落,倏地抽身而去。
石记对于敖谨矜的小动作看的清晰,露出一丝不屑的眼神,鬼子母魔正欲去追,石记将其拦下,随即气运九转,空中由夜露凝成的冰珠,在她一指之间,刹那换了主人,调转了攻击方向,带着凌厉的风声跟了上去。
敖谨矜闻听身后音,不敢回头,只敢凭空控水之能,试图将她自己弄起来的冰珠重新化为夜露,奈何石记与她之间的法力相差甚大,这由她弄来拖延时间的冰珠此时却不再受她控制,倒成了石记用来攻击她的东西。
不计其数的冰珠以劲厉之势击打在敖谨矜身上,生生将她从半空击落在地,打回人身,落在干元山门的石阶上。
敖谨矜撑着从石阶上爬起来,自嘲地笑了笑,她才出门便遇上这样事,怪不得凡人在改命之前要加上逆天二字,原来命当真不是那样好改的。
向前走了几步,方才麻木的痛感突然涌上心头,敖谨矜眼前蓦然一黑,腿脚便软了下去,软趴趴地倒在了石阶上。
看到此处,哪吒将手收回,道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信步踏出房间,从敖谨矜的记忆里看到了那般戏耍她的魔物,哪吒便出门去寻杨婵回来。
杨婵捧着盛满露水的瓶儿,抱怨着今日不知为何格外干燥,几乎不见什么露水。
哪吒没说什么,将露水与药粉混合,又加了些止血的东西,让杨婵给敖谨矜敷了伤口。
杨婵局促地问道“哪吒,你跟她确实是认识的吧”
哪吒说“敖丙家的小表妹,去年见过一回。”
杨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复又去打了盆水来,缓缓擦拭着敖谨矜手臂上的伤口,心里莫名的生出些许不安来。
殷夫人小憩一觉睡醒,即跑来观看这大半夜被捡回来的漂亮姑娘,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小姑娘生得可真是明艳,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姑娘。”
哪吒笑道“怎么看出来的”
殷夫人倚着门口说“你看她啊,虽然形容狼狈,但看这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就知道是个娇娇小姐啦。”
“大婶儿,这位姑娘是三太子的表妹。”杨婵边说用小勺舀了药粉洒在敖谨矜的十指上,小心地用丝滑的绸布包扎,怕弄痛了这位龙女。
殷夫人自觉没看错眼,说哪吒杨婵忙活了一晚上,让他们去休息一会儿,这位躺着的娇娇公主就暂时让她先来照顾。
哪吒自然不会跟殷夫人客气,大踏步回房间,往榻上一仰,正对着她曾书下的十二个大字,将那十二字在心中默了两遍,将敖谨矜出现在干元山的事又捋了一遍,这才合眼睡去。
杨婵原还不觉着有什么,但自打听哪吒说她是敖丙表妹之后,她这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早在她来干元山之前,玉鼎真人就交待过她,在干元山附近,千万把她的善心收起来,否则极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可那位姑娘作为三太子的表妹,应该也是龙公主什么的身份尊贵之人,该是个神仙之类的,怎么会被人伤成这般模样,还刚好就被丢在干元山门口。
想到这里,杨婵心头不自觉的懊恼,开始怀疑自己硬要拖着哪吒救那龙女的行为会不会给干元山带来麻烦,可真让她见死不救,又狠不下那个心来,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时间。
哪吒过分好的听力,算是将杨婵这点自我怀疑全给听进去了,为了能安稳的睡一会儿,她起身过来敲了门,跟杨婵解释了一下。
如果一开始没看见敖谨矜的脸,她不会管这闲事,但是看见了敖谨矜的模样,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会把敖谨矜救回来,至于敖谨矜受伤在干元山门口的原因更简单。
一切,都是碰巧。
只是单纯的命不好,没赶上敖丙下午在的时候,而是赶在了重阳夜这个群魔环伺干元山的深夜来这里找敖丙而已。
如此一番解释,杨婵放下心里的疑惑,安稳地合上双眼入梦。
哪吒无奈地回房间,望着眼前的十二个字,无奈地揉了揉额心,敖谨矜记忆中出现的那个亦男亦女的魔王石记,打这正统龙族小姑娘就跟青壮年打婴儿似的让她毫无反抗之力,看起来不像是简单角色,也不知道敖丙来了会拿这姑娘怎么办。
天色一丝微光,从海面照入海底,敖丙在海藏之中,面对着定海神珍铁发呆。
他下午在干元山收到龙王传音,让他速回东海,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故而早早回来,不料回来才知道是天庭传令,说是玉帝得知下界之人暗中襄助瑶姬一双儿女,敲打了龙王一番。
于是龙王便将敖丙弄了回来,然后罚他在海藏面壁。
敖丙实在不懂这个面壁有什么必要,他又不会将杨戬已经拜在玉泉山的事情说出来,更不会说玉泉山为了保险起见,还特意将杨婵给送到了干元山。
一晃一夜过去,忽有龙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诉敖丙面壁结束,龙王有请。
去水晶宫的路上,敖丙问龙王找他什么事,龙兵一板一眼地告诉他说不知道,到了龙王面前,却见西海龙王也在。
西海龙王一双眼睛泛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了一天,宝贝女儿就丢了。
敖丙见礼道“敖丙见过父王,伯父。”
“孩儿,不必多礼。”东海龙王摆摆手让敖丙免礼,叹道“你表妹昨夜里失踪了,你伯父倾了西海之力去找,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敖丙垂下头瞧着琉璃地面,温声应道“海中无有踪迹,想必便是上了岸,伯父何不请来四方土地神问上一问”
这样大一个人,必然不会凭空失踪,海中没了踪迹,除了上岸别无其他可能,除了找山神土地最快之外,没有其他的法子,他不能知晓八方事,找他又有何用
西海龙王叹了口气,说道“不能找他们,若是让人知道西海三公主在光天化日之下失踪,这置西海的颜面于何地啊”
敖丙不自觉抽了抽嘴角,问道“不知敖丙有什么能帮得上伯父之处,伯父但请直言。”
四海龙王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个性。
若是歹人掳走,只怕找到人时已是凶多吉少,不过若真是被人掳走,那人在西海出入似无人之境,必然有求,倘若有求于西海,暂时倒是不用担心那位表妹的性命。
西海龙王正是想到这一点,害怕西海被人拿捏住了,这才不想大张旗鼓的找,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根样式简洁的项链,说“贤侄,这项链是矜儿最为看重之物,却被遗落在寝宫门口。”
东海龙王说“孩儿。”
敖丙接过项链仔细端看了一会儿,又放在鼻尖嗅了嗅,确定没有沾染上其他人气息之后,将项链收了起来,道一声此事交给他之后,当即自金钟处穿水开浪,直达西海,径上海岸。
在海岸上看了好半晌,敖丙将土地唤出,询问几句,土地道不曾瞧见敖谨矜,只在昨夜里瞧见有个青衣姑娘自西海上岸,敖丙问了方向,土地抬手一指,道是纵光往东南方向去了。
敖丙打眼望去,一见是往干元山去也是那个方向,心道一声麻烦,这表妹怕不是自己趁着西海龙王不在,使了个变化之术,自己趁夜偷偷溜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敖丙纵光直往干元山而去。
刚进干元山范围,敖丙便嗅到了项链的气息,以及多道杂乱的魔气,心道这表妹没事找事之后,他当即缩地成寸,闪身金光洞前。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敖谨矜的气息在金光洞这里空前浓重。
殷夫人坐在葡萄架前歇晌,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瞧,见是敖丙,这才松下神来,笑道“三太子啊,哪吒昨晚把你表妹捡回来了。”
捡
敖丙问道“什么情况”
“哦,哪吒昨晚照例巡山嘛,就在山门前捡的,捡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才伤成这样。”
殷夫人边说边领着敖丙进门,推开杨婵房门,只见敖谨矜正躺在里面,原本娇艳的藕粉色衣裙将她无血色的面庞衬得更加苍白。
“对了,她咽下一寸有一块鳞片,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掀起来一半。”
敖丙“哪吒可睡起来了”
四海正统龙族之所以强过普通龙族,正是因为有这片先天而生的逆鳞携有五百年功力,看来拦截这小姑娘的魔物还不是个弱的。
殷夫人摆摆手,心疼地说“哪有,巡山半夜,救这姑娘又是半夜,费了不少心思,这才睡下两个时辰。”
敖丙信步转身,去厅里翻着哪吒头天看过的书,忽听一声微弱呢喃“表哥”敖丙皱了皱眉,只当做没听见,随手捡了两册竹简踏出洞府,坐在葡萄架下观看。
方才翻开,却忍不住发笑,原来哪吒也会看这些闲书。
这书上讲的不是什么正经内容,而是大商前代王朝的亡国君主夏桀妺喜之趣闻轶事,纵观全文,册上对于妺喜亡夏猜测怕颇多,有说是商国协同有施氏派去的习作,有说是妖魔贪图人间享乐,企图以君王身上的紫微帝气修行等等
哪吒却用朱笔将失宠报复这一条圈了起来,批注道
有施氏反,夏强势镇压,奉国之公主妺喜和亲以换生,妺喜荣宠,有施氏活;其后,夏攻岷山,岷山氏效法有施,献琬、琰二绝色,岷山氏得活;妺喜失宠日久,有施氏危,遂与商王汤派来之细作伊尹秘交,二者里应外合,夏亡,商立。
这行批注边上,另有一行小字今有苏氏护,官任大商冀州侯,反商王,大败,长子遭擒,效法有施,送其女妲己入商为妃,然遇九尾之祸,妲己与商,俱危矣
敖丙无奈地笑笑,看卷茶余饭后的闲书,还有这般将今古相比的兴致,恐怕除了哪吒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人来。
午时三刻烈日正午,哪吒方才睁开眼睛,一出门便瞧见敖丙拿着她做过批注的闲书在看,并且还挺有兴致。
哪吒说“敖丙,有件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
敖丙合起书卷放在一边,问道“你说就是。”
哪吒坐到敖丙身边,不动声色的将闲书收了起来,抬手指了指洞中,低声道“你那小表妹撞上了骷髅山白骨洞的魔王石记,险些被取了逆鳞,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此际遇。”
“嗯”敖丙眉头一皱,感觉哪吒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简单。
“是为了见你。”哪吒神色探究,问道“可是你给了人家什么错觉么”
敖丙微微掀了掀眼帘,断然否认道“我自打出世起,满打满算也只见过她两面,话都不曾说上几句,谈何错觉”
哪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着在敖谨矜的记忆中确实没怎么见着敖丙,仅有的两次,一次龙母陪同,一次是在东海,她小声嘀咕道“看来是误会了,好色一事上,果真是不分男女的。”
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才会看脸交朋友,居然还有看脸与前途就敢轻易许下终身事的。
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我。
敖丙:“”
闲聊片刻,杨婵出来告诉哪吒说那小公主醒了,哪吒与敖丙对视一眼,踏进洞中,只见敖谨矜小心地捂着咽下,正盯着墙壁出神。
敖丙取出西海龙王交给他的项链,递到敖谨矜眼前,温声道“你的东西。”
“表表哥”敖谨矜听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抬起眼帘,见着却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后,抬起一只手将项链接过,明亮的眸子里泛起水汽,劫后余生的委屈感顿时涌上心头,“这华光珠怎么会在表哥这里。”
敖丙礼貌地勾了勾唇角,交代道“伯父发现你不见了,心急如焚,特去东海让我想些法子寻你回去,只是你如何受此重伤,还请表妹详细诉说一番。”
礼貌,而又疏离,仿佛他们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敖谨矜握着项链,答非所问“表哥还记得这颗华光珠么”
敖丙皱了皱眉,问道“这珠子并无特殊,还有什么奇特之处”
敖谨矜擦擦眼角,笑道“这是表哥十一岁的时候托姨母送给矜儿的生辰礼物呀,表哥忘了么”
哪吒倚在门口看戏,神情略显兴奋。
敖丙尴尬地抽动唇角,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从来没碰过也没去寻过这样的玩意儿,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位表妹的生辰是哪一日,怎么会去找礼物送给这小姑娘
但是西海伯父说敖谨矜将这东西看得甚重,他该怎么才能既将实情和盘托出又不会太伤人呢
瞧着敖丙为难的模样,哪吒大发慈悲地拍了拍门,将敖谨矜的目光从敖丙身上引到自己这里来,笑吟吟地问道“姑娘,敢问你是那一日生人”
敖谨矜小声道“九月十三”
“九月十三啊,那快了。”说着话,哪吒变化出一个木箱子捧在手上,笑问道“姑娘,你知道这箱子装的是什么吗”
敖谨矜摇摇头,道一声不知。
“如此,哪吒便代替敖丙为姑娘送上今年份儿的生辰礼物,姑娘打开看一看”。哪吒捧着小木箱上前,言语面上极为诚恳,然而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戏谑
敖谨矜探手摸上小木箱盖,敖丙默默退后一步,站在哪吒身边,预防着敖谨矜被气得暴起伤人。敖谨矜打开小木箱,但见其中空空如也,面上泛起一丝疑惑。
哪吒并不善罢甘休,接着说道:“姑娘,这箱子却不是空的,它也装着东西,装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做情愿。”
敖谨衿的脸色由白转红,眼中泛起水雾,死死地咬住下唇,一巴掌将箱子打翻。
明明知道这个哪吒初次相见便在诸多仙家面前给自己难堪,现在又这般折辱于她,讲她一厢情愿,自己刚刚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哪吒无奈地看向敖丙,自己没有直接说出来,已经是够委婉了,她怎么还哭了
“表妹暂时在此处养伤,待你伤好之后,为兄送你回西海。”敖丙很严谨地表述兄妹之辞,然后从地上将小木盒捡起来,旁若无人地说“哪吒,门外的葡萄架好像需要修剪一下。”
边走边吹去木盒在地上染的浮灰,然后从储物介子里有取出一枚小玉盒,将其放进木盒里,然后交还给哪吒。
“喏,送你两箱情愿。”
哪吒干笑一声将盒子收起,敖丙这样的乖崽崽居然也学会打趣人了,她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把人带坏了
敖谨矜听着门外的谈笑声,猛地握手成拳,不料却被指尖处的痛感刺得泪眼汪汪,好似戳心窝一般的疼。
敖丙与哪吒闲聊片刻过后,先回去敖谨矜的下落告之西海龙王,然后将她莫名惹上魔王石记被重伤的事一道说了。
西海龙王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放了些指尖血在玉瓶之中,交代敖丙将这血带去给敖谨矜做养伤之用,让她安心养伤,待伤好之后再回西海不急。
敖丙点头承应,从宫中寻了些新来的小玩意儿带过去给哪吒练功过后解闷儿。
敖谨矜身上的皮外伤好治,逆鳞之损有西海龙王的血来治疗,恢复的倒也不错,不过半月时间,便能活蹦乱跳的下地了。
这半月时间,敖谨矜一直没怎么说话,像是提线娃娃一般的由着杨婵上药,换药,不哭不闹,比起刚醒那日乖觉不少。
今日下地时,正好瞧见哪吒从外面回来,哭丧了半个月的小脸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笑,跟哪吒打招呼道谢。
哪吒不咸不淡地应和着说“恢复不错,可以回西海了。”
敖谨矜摇摇头,装作听不懂哪吒的逐客令,将一张小脸皱得可怜兮兮地低声哀求道“可不可以不回去啊,我不想被关在龙宫,连大门都不可以出去一步。”
在这里待着,虽然令人讨厌的哪吒总是会粘着表哥,但是自己也每天都可以看见表哥,这远比回去待在那个华丽的牢笼里来得令人愉快,她不回去,打死她都不要回去。
哪吒捏着下巴打量敖谨矜,同情道“这么惨啊”
敖谨矜瘪着嘴连连点头,一副要哭的模样。
虽然哪吒并不介意干元山多一个吃饭的人,但她不想让干元山生出任何乱子,因此留在干元山的人必须是光明正大无人反对的,所以敖谨矜这套对她没用。
只听哪吒无情地说“跟我说没用,你得跟敖丙说,然后再通过敖丙转告你父亲,由你父亲决定你可不可以不回去。”
敖谨矜原本等待哪吒点头而眨啊眨的期盼眼神,顿时颓了下去,转眼瞧见敖丙自天际落下,她抛开哪吒跑上前去,低声做委屈状。
“表哥,你帮我跟父亲说说,让我待在这里好不好,我保证不会乱跑。”
敖丙将目光看向哪吒,哪吒无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她就跟李靖告了一个月的假,接下来没两天她就不在干元山了,那时候眼不见心不烦,敖谨矜待在这里还是其他地方,有区别吗
敖丙心思转了一转,与其由这姑娘闹腾,倒不如短暂的遂了她的心愿,惹不起,总还躲得起。于是还没跟哪吒说上一句话,便就转道去了西海,与西海龙王将专打敖谨矜暂时不回西海的愿望。
龙王思忖犹豫了好半天,最终在西海龙母的劝导下,让敖丙转达敖谨矜,说是许她在人间游玩三年,三年之后若是不回,莫怪他这个做父王的亲自去抓。
敖丙皱了皱眉,认为三年时间未免叨扰哪吒太久,于是拿当初东海之内诸仙家所言,成功让西海龙王改口为一年之期。
一年在敖丙的接受范围之内,到时他陪着哪吒在外面游玩一段时间再回来,想必敖谨矜也该回了西海。
于是,敖丙将西海龙王的口谕转述给敖谨矜,敖谨矜嘴上表示着自己一定遵守约定,实则打算着到时再想其他办法留下来就是。
不过,哪吒没给敖谨矜多想的机会,转眼即是十月至,哪吒的假期结束了,要带殷夫人与金霞下山,哪吒赶在敖谨矜开口前,以军中重地闲人免去的借口阻止了她同去的念头。
金霞却对殷夫人近一两年的照顾表示了感谢,然后说自己要留在干元山好好修行,等师尊闭关回来看到一个有进步的自己。
对于金霞有上进心这件事,哪吒开心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于是交代了清墨在教练杨婵时按着金霞的底子适当的练着,待她改日回来再为金霞定制修心之法。
清墨应下,哪吒便就带着殷夫人下山,而敖丙则提前了个把时辰去关雾山,为这偷懒了一个月的将士们预告了一下哪吒就要回来的事,交代他们今天千万别耽误训练,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有百夫长笑问道“连军师也救不了吗”
敖丙笑道“难说”
适逢此时,哪吒带着殷夫人从天而落,开口打断了敖丙的话“今日心情好,给你们放放风,自由活动去,想打猎的去打猎,想歇着的去休息。”
原本提心吊胆的将士们,在哪吒这一句话中,欢呼道“好诶”
方才那百夫长调侃道“还是托了军师的福”百夫长说罢,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挠头想了好一会儿,转对殷夫人说道“夫人,二夫人前些日来过,交代您回来之后,请务必第一时间回去见总兵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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