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一夜之间竣工,哪吒挑着小木屋的毛病,指使着将士们左右打磨,不允许任何一个角落出现一根倒刺。
将士们提着灯笼仔细搜寻每一寸角落,以防还有哪里不曾做到位的地方,半晌过后,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抹了把汗,小跑到哪吒面前说“大人,都检查过了,您”
话未说完,倏地一阵夜风袭过,哪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脑后阵阵发凉,以哪吒的本事来说,莫说是金秋十月,便是三九寒冬也不会觉着寒凉。
只听她她嘀咕道“秋高气爽的时节,怎的这般阴气逼人”
那汉子挠挠头说“这没一丝凉气的,怎么会冷呢大人是着凉了吧。”
哪吒听言,觉着有些不妙,交代这汉子且先带队回营,最近一段时间能不下山就不下山。
这人应了声是,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回营。
人群渐行渐远,哪吒钻进木屋之中,从豹皮囊中取出纸笔,书了一封辞官信,趁夜寂无人之时,她将官印与辞呈高挂在山上营内的旌旗之上。
虽然哪吒做事总是随心而行,很少去考虑会有什么后果,但也从来一人做事一人当,知道凡人力弱,今次也没有想连累这帮需要苟且才能求存的凡人。
天亮之际,殷夫人仔细地为自己梳着妆,要扮出个名门夫人的模样,左右换了好几支钗环,盯着镜子打量许久,总觉着差了些什么。
正欲让丫鬟再行换过之时,听得一阵叩门声,开门见是李靖,条件反射地想问他来有什么事,一见他怀里抱着的牌位,忆起自己梳妆是之为何,便就止了念头。
李靖说“夫人,为夫连夜为我们的孩儿将牌位打好,你看是供在何处才好”
殷夫人说“放在祠堂吧。”
李靖一想到哪吒可能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引来无数妖魔鬼怪的孩子,便联想到石记夜袭陈塘关那晚,险些连累他与金吒木吒,心中就有一百个不愿意殷夫人这般提议,但为了证实哪吒到底是不是那个孩子,他只得答应下来。
李氏祖祠地处僻静,在九湾河上方的一片竹林之内,少有行人路过,偶有些许渔樵过路,但有专兵把守,也无人敢擅自靠近一步去打扰李家先人安息。
当然了,蚩尤魔魂怨气不熄,李家先人的棺材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还是不是他家先人,也没有哪个人愿意承担个不肖子孙的名头去开棺验验,是不是真的安息九泉谁也不知道。
用过早膳之后,李家一家五口整整齐齐地来到祠堂,祠堂中自上而下五道阶,摆着三十几道牌位,越是往上,祖宗辈分越高。
拜过先人之后,李靖将那长生牌位放在最下方左侧,殷夫人站在牌位前,为油盏内添了些香油,想要点燃长明灯,奇的是怎么也无法点燃灯芯。
试了次后,殷夫人让金吒木吒挨个试过,结果还是不成。
胡九姿说“诶,真是蠢呐,你立的是长生牌位,灯盏与灯油都要特制的嘛,要用南海鲛人练出来的油才能点燃嘛,你添那么多香油怎么可能会亮呢”
其实胡九姿也是信口胡诌,这牌位上没写人名,点什么灯都会亮,她根本没想过殷夫人居然会要求将这牌位放进李氏祖祠,此时这灯刚好见了鬼似的点不明,让殷夫人陷入一个两难境地,她自然幸灾乐祸。
李靖本就不情不愿,听了胡九姿所言,自然而然地附和道“夫人,九姿说的在理,你看这”
殷夫人不懂这些,皱眉问道“这可怎么是好”
金吒想了想,劝慰道“娘啊,爹既然肯认弟弟了,咱们把他的牌位放在家中,每日早晚供奉,也一样可以为他祈福,还更方便一些。”
殷夫人听了,也不过问李靖与胡九姿的意见,小心翼翼地地将牌位捧起来抱在怀里,招呼着金吒木吒回家,然后让人以最快的速度打造了神龛放在她卧房左边的房间,将牌位放在其中。
龛前小台上摆放香炉,炉中三柱清香,又将边上两只白烛点燃后,殷夫人跟身边的两个侍女交代道“你们两个千万记住了,这香不能断,烛不能熄,一定要及时更换。”
侍女应道“喏。”
殷夫人觉着差了些什么,又叫人在台上供上瓜果。
自古以来,牌位就不能够用来供奉活人,瓜果线香鲜花供养神佛,元宝白烛纸钱供给阴司,这牌位前现在也只差一把元宝纸钱了。
哪吒若是知道有人这般供她,只怕是张口就要骂娘,但她忙活一晚,此时尚在睡梦之中,并不知晓总兵府里发生了什么。
胡九姿见这神龛,抿着唇上前合手揖了一揖,心中暗笑,忍着不让嘴角上扬,她现在特别想给家中的说图解字里愚不可及一词边上给配上殷夫人的画像。
殷夫人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见着大家都过来拜了,也就放了心,跟金吒木吒打了招呼说要去关雾山看看,让他们在家里待着别捣乱。
这才刚牵着马匹出门,就见着关雾山的令信兵骑着高头大马,高举着印信直奔总兵府而来。
殷夫人心内一颤,总觉着或许又与哪吒有关,遂将人拦在街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令信兵将官印与书信呈上“夫人,副总兵大人趁夜将印信悬于高梁,罢官而去。”
殷夫人看着辞呈上头所书,不知道哪吒又在闹什么脾气,她打量了左右一眼,未见着常与总兵府来往的人,将那令信兵拉到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吊钱塞给他,交代道“你回去告诉大家,说副总兵小孩子心性,闹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令信兵捏着钱,心说昨晚那逼着大家连夜给他盖房子的动静可不像是开玩笑,但看在钱的份儿上,他点头应了,又问“夫人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若是没有,小的就先回去了。”
殷夫人说“你们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令信兵一五一十地说“昨晚啊,在横拦道临近关雾山那片山林。”
殷夫人又问“他在那里做什么”
令信兵说“盖房子。”
殷夫人听罢,让这令信兵赶紧回去,自己翻身上马,直往横拦道那边去。
横拦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令信兵给出了一个临近关雾山的范围,殷夫人找起来就好找了许多。
逢魔时刻,日头将落之际,她终于在距离关雾山南面十里处的发现了目标,这两层的小木楼,在这一片山坳之中算是相当显眼。
哪吒自下午起,便睡不踏实,总是梦见些奇奇怪怪的场景,此时间半梦半醒,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来。
她打开门见着殷夫人,心内的不适感莫名变得更重,甚至觉着有些头晕,这对她来说,实属罕见。
闭目沉了沉神,让开一条路,让殷夫人进了门,哪吒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对于哪吒态度的转变,殷夫人有些诧异,虽然哪吒一直没有表现出跟她亲近的意思,但这副强忍厌恶的表情,殷夫人实在是第一次见,便是她第一次贸然闯入干元山的时候,哪吒也不曾用这副表情对她。
殷夫人从衣襟里取出印信,问道“哪吒啊,你告诉大婶儿,怎么突然想要辞官啊”
哪吒倚在门框上,用手按压眉心好半天后才彻底沉下心来,开口说道“大婶儿,你要命就离我远一点。”
听闻此言,殷夫人心中一紧,忙问道“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啦你跟大婶儿说说,我找大王给你求情啊。”
哪吒眉头一挑,跳到殷夫人边上坐着,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推倒她面前,问道“你想知道啊”
殷夫人连连点头,说道“你就跟大婶儿说说,大婶儿虽然没什么本事,总算是比你多活了一些年岁,万一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哪吒指了指天,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说道“我劫了法场。”
殷夫人听罢,舒了口气“劫法场嘛,没事的,你不要怕,只要你救得是能翻案的人,我去大王面前替你求情。”
怕哪吒自打生下来就不知道一个怕字怎么写,她嗤笑道“什么大王是玉帝,九重天上的玉帝,你要怎么求情啊”
殷夫人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个管天上神仙的玉皇大帝”
哪吒玩味地说“不假。”
殷夫人沉默了半晌,问道“派了多少人来抓你”
哪吒打了个哈欠,将身往后一仰,满脸无所谓地说道“也就十大金乌,还有几万天兵天将吧。”
殷夫人:“”
虽然哪吒是真的无所谓,但是落在殷夫人眼里,便成了小小少年一时不慎犯了错,心里恐慌,却故作坚强,不愿连累亲朋好友,才会做出这样一副无谓的姿态。
顾及关雾山将士性命,殷夫人将印信拢回袖中,口中劝慰道“会没事的,不要怕,大婶儿会保护你的。”
哪吒勾了勾唇,没说话,在殷夫人伸手凑过来想摸她脑袋的时候,她忽然抽了抽鼻子,躲开了这只即将碰到她头顶的手,猛地跳到门外,皱眉问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她没闻错的话,花、果、香、烛四味,在殷夫人身上一样不少,别是去供奉过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之后才到这里来。
殷夫人疑惑地瞧了瞧双手,不解道“没做什么啊,就是立了一块长生牌位而已。”
哪吒心想,哦,原来是家里死人了,面无表情地说:“节哀。”
殷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节什么哀啊。
哪吒闻那味道烦,下逐客令道“我今天乏得很,想休息了,大婶儿还是早些回去吧。”
殷夫人边走边恳切说道“哪吒啊,不如你跟我回家去罢,若是追兵到了,大婶儿总还能替你挡一挡,让你有机会逃走。”
听言,哪吒笑道“大婶儿,你这份儿心意,哪吒心领了,明人不说暗话,十大金乌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莫说是区区十万天兵,就是百十万,我也能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