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再孤陋寡闻,九十九朝也知道“三日月宗近”是什么样的刀。
何况展柜旁边的文字说明密麻工整,已经在向他客观介绍着这把享有天下五剑之一,美术价值与史实资料价值颇高名誉的国宝之刀。
现在站在少年面前的付丧神,衣饰华美,俊雅非常,的确有和名字相配的风貌气质。
三日月宗近原本收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十月时来京都国立博物馆参展,万圣节后突然博物馆内突然开始发生展柜玻璃在深夜被破坏一事。
展柜玻璃莫名遭破坏,没有犯人,按理说第一时间就该转移的国宝却一直被放在原地,因为他就是这次怪事的源头。
古刀有了灵,自然会引发异象。
“从前,我们的审神者将我们从各个时代中收集,去修复历史的错误,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就来到了这个时代。”
审神者,在神道中是一个专门聆听神明声音、与之沟通,辨别神明之身份的职业,刀剑因锋利的锐气诞生出的神明各有各的特点和性格,而收集他们的审神者却能将之包容,可见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这个时代既然有“三日月宗近”的刀身,当作为付丧神的三日月意外跌出时空的缝隙时,就自动自发寄居到了上面。
不过因为三日月宗近的力量大打折扣,只能时不时破坏限制住自己的玻璃展柜和周遭,只为引起一些注意。
讲述这些的时候,付丧神的眼神平静温和,内含了宛如高悬于空般遍观世间百态的弦月,只不过现在这一双弦月只照耀着展柜前的少年。
三日月宗近向他提出请求,“大人,来到这个时代的付丧神不止我一个,我的同伴陷入了一个阴谋之中,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才不断破坏这里,想引起注意。”
付丧神的口吻和语气都十分诚恳,至少九十九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有一点
他觉得很奇怪,“你刚刚叫我审神者”
三日月宗近扬起微笑,不慌不忙地回手拿起展柜中的刀身,金色的光沙从他的指尖蔓延而出,为纯白的刀身凝结出了刀柄与刀鞘。
“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将我从这里释放出来,自然是一名审神者。如果不是我的能力有限,希望能在回去原本的时空之前,成为您的助力侍奉在您身边。”
以金色月相为鞘的国宝被捧到九十九朝面前,付丧神态度卑谦,“但现在只有这不合格的寄居之所供您使用。”
不合格。
九十九朝看着眼前的国宝,有点发汗,其实三日月宗近其实是出名的好看而不实用的刀,但在有付丧神加持后,刀身的强度会有强化是一个起步点,他之前尾巴里的太刀在上次水井里碎了,三日月现在的举动简直是给他送枕头。
偷国宝就算了现在还要用国宝,想想就有压力。
三日月的解释太合理了,合理到九十九朝面露古怪,他接过刀就头也不回地朝展馆外走去,因为他没忘记信太森的事,但也不能放过三日月宗近表露出来的奇怪。
他边走边偏头认认真真打量跟在自己身边的付丧神,“你不会以为我刚刚没有听见你说初次见面之前的那个口误吧”
三日月宗近刚刚说的是“再次初次见面”,中间停顿明显,他也没有耳背,不过他的测谎报警器没有响,就让人觉得很微妙。
意思是不管是初次见面还是再次见面,都是真的。
只见三日月宗近“哦呀”了一声,九十九朝觉得他游刃有余极了,明明有个同伴正在遭遇危险,付丧神没有同伴爱吗。
然后他就听到三日月宗近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们之前的审神者,就是另一个您啊。”
九十九朝脚下一个踉跄。
等等,你再说什么
三日月宗近顺其自然地扶住他,甚至轻轻握住少年瘦削的腕部,牵着他走在雪夜萧疏的长廊中。
他微笑起来,“虽然十分意外你们完全不一样,但由您来叫出小狐丸的名字,他多少也会有所反应。”
九十九朝“不是,等一下,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算了你肯定知道,我能感觉你说的都是真的,但好歹给我一个反应的时间吧”
五条悟那边都是因为有名字预警被他推测出来的,你就这么把真相砸下来我真的有点措不及防,还是在现在这种当口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不用担心,大人。”
“我们诞生的理由就是为我们的审神者排除忧虑和烦恼,像小狐丸这样会麻烦到您的失格行为,通常都要被我们排挤和训斥。等他恢复记忆之后应该会比较听话,您要是不高兴,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九十九朝“喂”
综上所述,九十九朝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但不代表他会当着敌人的面复杂。
在把思考方向硬生生扭了过来后,他一直没想通的几个疑点也有了结果。
老刀匠在很久之前发现了一把无名之刀,最适合用来做咒具,可那时候这把刀的付丧神并未到来,所以他盯上了信太森的术式。
降灵术是把另一个存在的灵体召唤到自己身上的术式,那么,一副躯体之中不可能同时存下两个灵体,所以信太森本人又会去哪里
利用降灵术这个特性,老刀匠应该是把信太森的意识剥离了出来,放入了这把刀里,当成诅咒在蕴养。
十年后,这把刀真正的付丧神到来,自然地就因为这个扭曲的结缘进入了信太森的身体里,三日月受困于雇佣了老刀匠的博物馆,发现了这件事,屡次破坏展柜希望能引起注意。
想通这些事之后,最后一个难题也被解开了。
天邪鬼在哪
人形怪物持刀再度扑了过来,行动有序,直奔着把少年的头颅斩下的目的前进,嘶吼如雷。九十九朝伸出手,也再次甩出左臂上的佛珠,精准地将怪物捆缚,猛地甩到一边。
雪粉在地上哗啦起伏,老刀匠略略有些失望地看向怪物,那是被放在刀中十年,被当成付丧神堕化的信太森,与禅院直哉的交手明明有势均力敌之势,面对九十九朝却轻易的被限制了,他一时没有想通是为什么。
如果有青森出现的通灵人在场,才可以发现九十九朝这串佛珠有什么不同,仿制的1080式佛珠即使使用者能力不足,也能在一定时间内对恶鬼和妖怪有绝对的束缚力和压制力。
九十九朝依然凝视着老刀匠,他有一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纯银,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静了很久才开口。
“我之前读到过天邪鬼的习性,它是一个非常喜欢躲在暗处的蛊惑的恶鬼,所以一直抓不到它,倒也没有什么奇怪。”
雪又一点点地沾到少年的黑发上,他胸膛起伏,很轻地吸气又吐气,“我还以为是我安逸久了,不然按理来说这样卑劣的恶鬼怎么也不该逃过我的眼睛。”
他在水井中看过过去,天邪鬼从未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即使是少了一块拼图,天邪鬼也不该那么能藏。
“就算有了降灵术的便利,你也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刀匠,你又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
九十九朝说“现在回头看,你虽然没有说谎,但各种细节也都有矛盾的地方。”
一切又回到五十年前那个寒冷的,与当下如出一辙的雪夜,故事里的男人为了钱财抛弃落后的山村与怀孕的妻子,信太森却说他的叔父并不注重金钱;故事里的男人对村中的一切百般嫌弃,却在离开时带走了毫无价值的“神石”保存至今;故事里的男人只是一个投奔本家没什么能力的人,而老刀匠却又一手好的技法,可以保养刀剑,打磨好一柄柄锋刃。
换句话说,其实天邪鬼早就已经出现了,它躲在暗处,不代表不会出场,只是九十九朝一时没有想起来天邪鬼还有一个能力。
能欺瞒住狐狸,甚至欺骗“男人”自己的能力。
“恶鬼都是从人心中萌生的,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外表是什么样,不代表内心是什么样,只是你不断不断在催眠自己,自己就该是镜中看到的模样。
“袈裟御前能摆脱想霸占她的武将,是因为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她成为画皮,是因为她为了求生,把自己的外貌生生撕下,披到了同样喜欢她的美色的丈夫身上。”
九十九朝的目光慢慢读着老刀匠脸上的每一寸褶皱,“五十年前,当时想离开村子的除了他,还有你,可你身负诅咒,没有办法离开村子,所以你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的丈夫原来你是真真正正地剥下了他的皮,剖开了他的心,穿上了他的外表乃至身躯,成为了他。”
“你不是那个外乡的男人,你是他的妻子,蝴蝶。”
真相化作刀锋割裂肌肤,布满褶皱的老人面孔赫然从中绽开一道缝隙,如湿淋淋的蛹破壳,又如干瘪的尸皮皲裂。
“你,就是天邪鬼。”
你害怕的是披着人皮的恶鬼,还是戴上恶鬼之面的人
在少年的话语里,老人抬起手,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一个狰狞丑恶的面具,缓缓贴合上自己的脸。
下一刻,她身后长发幡然倾泻,伴随着低低的笑声展开如招魂的幡旗,摇开横贯了五十年谎言的雪夜
作者有话要说怪化猫无脸男那集的女主就叫蝴蝶噢,下一章开头会有这一集比较经典的一个画面描写
天邪鬼最有名的故事就是咬死瓜子姬披她的皮去骗人,这个百度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