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吩咐, 又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事情，程远自然答应。

    于是千岁如此说“请姑娘教我。”

    谢妩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受用, 觉得被程远侍奉的感觉也挺好的

    只是还要他换个身份伺候才更好。

    小姑娘便微抬起下巴, 指点着程远如何用香膏润泽肌肤之后再擦去妆容，这样才能不伤肌肤等等。

    开始时候，程远的手其实都不怎么敢触碰到她面颊的肌肤，每每都是蜻蜓点水一般，就迅速离开, 闹得谢妩都要不耐烦了，他才豁出去一样，真正听话用带着温度的掌心贴上她的双颊。

    程远感受到她脸颊细腻温软的肌肤, 手都不敢动，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手太过粗糙，即使是有香膏润泽, 他都怕弄伤了她。

    谢妩此刻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坦然，本来还只是觉得程远磨蹭得让她心烦，可等他的手掌贴上来, 那陌生的粗糙的感觉贴着脸颊，她才想起来害羞，也不知是程远掌心的温度，还是她脸颊的热度, 她只感觉被调和地好闻的香膏味道，随着这热意, 变得浓郁起来。

    是玫瑰和桃子的香, 像是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谢妩怕被程远发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便催他“手要动啊，不然怎么把香膏抹开”

    程远的手这才有些迟疑地缓缓地在她脸上，将香膏轻轻抹开，等看到谢妩双颊泛红，他立刻紧张地问“姑娘脸怎么红了是我手太粗糙了弄伤你了”

    谢妩本来以为自己混过一关，却不想还是被程远发现了

    可听他语气，似乎是真怕弄伤了自己的脸颊，这才忍着羞窘装作抱怨说“没有是你这里太热了”

    然后她又催“你快一点”

    天的确是有些热了，程远虽然自己不觉得屋子里很热，但谢妩觉得热，那他还是快些得好。

    谢妩也能感觉到程远的动作快了许多，轻轻的，但却仔细又快速地在她脸上轻轻将香膏一点点都抹均匀。

    她忽然小声问“丑不丑”

    这种满脸糊满了香膏的时候，哪怕是她之前妆容清淡，此刻样子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程远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摇头，脸上竟是有了些笑意，说“姑娘至美。”

    谢妩也不管程远说的是真是假，总归她听了以后，心里是真的高兴。

    说来也是奇怪，她从来都怕样子不美，可面对程远，竟有种丑一些也无妨的感觉。

    大约是心里笃定了，他不是只看重容颜的人。

    等她脸上的妆容都被擦净，又用香胰子洗过脸，便又要走一套护肤上妆的步骤，程远自然也是不会的，只等着谢妩一步步教他。

    此时此刻东西都准备的不足，谢妩自然也不能像是在家一般精细，但好在基础的东西都有，倒也凑合能用，便让程远又取了香膏，与他解释说“这时候，要趁着皮肤还湿润，稍稍抹一些，这样皮肤才能一直润泽不干燥。”

    程远点头，觉得自己今日受教颇多，原来一盒香膏，净面前后的用处，竟是不一样的，看来以后是要多学一些才是，若是不清楚究竟如何用，怕是也做不出真正的好东西来。

    谢妩亏得不知道程远在想些什么，不然这要教导的东西可就太多了，在谢府，她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可远不止眼前这几样，光是梳洗以后要涂的香膏就有好几种，脸上身上还有手脚用的都是不一样的，另外还要分不同功效，不同季节也要用不一样的的香膏润肤，这些都是士族贵女们每日的功课。

    谢氏是大雍顶级的豪门士族，谢琛只谢妩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直都憋着劲要她享受世上最好的东西，只是旁人无从知晓罢了，不然这天下的贵女，怕都要眼热。

    看程远拿了粉要给她敷，谢妩就娇气地说“你的粉做的不够白。”

    程远闻言便看盒子里的粉，只觉得颜色已经十分白皙，应是与谢妩的肤色一样的。

    谢妩知道他不懂这些，指点道“要比用的人的肤色再白一点才行，等敷到脸上见了光，才不会发黄暗淡。”

    程远点头，说“是，我记下了。”

    听他这话，以后肯定是还要给她做新的香粉的，谢妩心情就又好了一些。

    跳过了敷粉，谢妩便让程远给自己描眉。

    程远被她使唤到现在，已经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听话的拿了眉黛要与她描眉，完全没想到谢妩还藏着什么险恶用心。

    小姑娘心说帮我画了眉，还肖想不做我的夫君，门都没有。

    因怕画得不好，程远不由自主就倾身贴近了与谢妩的距离，不说是呼吸相闻，那也相差无几了。

    谢妩抬着下巴，想着画眉真好，最好他这样慢慢地，仔细地与她画，左右她是不怕耽误工夫的，画丑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洗一遍脸，她就赖在这里好了。

    看着程远那张俊美的近在咫尺的脸，谢七姑娘心说若我真是个登徒子，此刻倒是可以凑上去，亲他一口。

    想完之后，小姑娘恨不得用手捂脸，啊想得都是什么

    谢妩都还没来得及害臊完，就听程远说了句“好了，姑娘你看看。”

    小姑娘难以置信，什么这么快

    这才多久她自己画都要一会功夫呢，程远怎么手脚那么麻利

    谢妩照了照镜子，发现程远不光画眉的速度快，画出来的样子也是极漂亮，竟是跟之前她精心修饰过的样子相差无二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这个”

    程远倒是不觉得这个难，说“以前描过许多绣花样子，还画了不少图纸，感觉差不多。”

    他收着的这些眉黛也是因为觉得画图纸很方便，随手就能取用，所以此时用着也非常顺手，又还记得之前谢妩自己画眉的样子，便几下就画好了。

    谢妩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竟无师自通，不由在心里懊恼一声，看来还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如此，也就只剩唇脂还能再添补一点。

    谢妩心里为自己失策憋着劲，心说等会程远手指头碰到她嘴唇之后，她就要咬他一口。

    谁知一样不顺心，样样都开始不顺心，程远找了支没用过的笔，沾了唇脂轻轻在谢妩唇上晕开，只淡淡的一点，便让本就鲜活的美人儿，变得更加动人。

    谢妩难以置信，看着他手里的笔，程远以为她是怕笔脏，便说“新的，洗过了。”

    小姑娘气鼓鼓，问“怎么不用手”

    千岁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指腹上有粗糙的茧子，再看谢妩，唇瓣柔嫩的像是初绽的花瓣。

    程远不觉自惭形秽，手往袖子里藏了藏，才说“我手上脏。”

    他不知是说真的，还是意有所指，总归不论哪个意思，都让谢妩觉得不快活，她伸手，拉了程远的手到嘴边，在他惊诧的目光中，一口咬了下去。

    即便是心里有气，谢妩也没舍得咬得太用力，她总忍不住想，这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吃过许多苦，所以才会在她这里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甜的时候，轻易地就把自己摆在了卑微的位置。

    谢妩讨厌他拒绝自己，讨厌他不顺着自己的心意，讨厌他真的像个奴婢一样伺候自己。

    小姑娘憋着一股劲，程远，咱们走着瞧。

    不想耽误我是吧

    谢妩恶狠狠地想，谁耽误谁还不一定呢，要她这样就放弃，想都别想，遇上我算你倒霉。

    然后她松了口，只在程远手上留下了不深不浅的牙印，自己却觉得牙有点酸。

    谢妩想，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然后她也不管程远是什么反应，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已经走过一遍的路，她自己就能回去，却不想才走了几步，便被程远喊住“姑娘”

    谢妩一时欣喜，步子当时就顿住了，只因怕脸上表情泄露了心情，才忍住了没有转身。

    程远走上来，在她身后轻声说“姑娘，如果有人问起今日”

    谢妩听到这里，知道程远是说不出来自己想听的话了，登时不耐烦，没好气道“如何”

    程远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异样，只平静温和地与她说“还请姑娘说，今日是来为陛下求情的。”

    谢妩豁然转身，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为什么要为萧慎求情她脑子又没坏

    程远目光温柔地望着她“这样对姑娘好。”

    谢妩本来想说好个屁，却在开口的刹那停住，她忽然知道程远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权利的顶峰并不是一个只有风光的地方，这位置充满了斗争和血腥，以往程远有先帝的遮掩，在旁人眼中，只是被先帝重用的一柄刀，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与持刀的人在博弈，刀或许有锋利与否，但控制住操刀的手，才是最关键的。

    程远彻底撕掉了伪装，猝然出手以雷霆手段控制住了局面，操纵了帝位传承，本身就是挑战了士族们一直掌握着的权利，比起这些士族，程远的根基，实在是太薄弱了，本来还因为先帝而对他有所忌惮的士大夫们，此刻只怕都想着要如何报当日被软禁之仇。

    以士族之高傲，怎么可能一直放任程远压在他们头上

    萧慎今日落魄，未必永远落魄，程远应是想到日后可能有万一，提前就帮她想好了退路。

    程远为她想的退路就是，不要与他为伍，留着与萧慎的一点情分。

    至少表面上，谢七姑娘要与九千岁，毫无关系。

    谢妩后悔了，刚才不应该咬他那一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