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在棺中, 不知时间已经过去多久,只渐渐觉得腹内空虚,她大约估计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戌时左右, 不出意外, 父亲和程远应该已经能知道她行踪的线索。
此刻的崔氏祖宅被火把照的犹如白昼, 崔涛和杨夫人以及崔氏主宅的一干人等, 全都被拉到了前厅。
主坐上, 程远和谢琛分坐两边。
程远面若寒霜,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能将人冻伤,谢琛则像是受伤暴怒的野兽,简直下一刻就要将人脖子咬断一般。
陪着谢琛一道来的王奕根本不敢吭声, 只悄悄在下首落座, 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就要惹到那两个凶神。
崔涛惊骇欲绝, 拉着杨夫人哭求“你就是不念着我们的夫妻情分,也想想幼娘啊”
杨夫人神色有一刻动摇, 但很快反驳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是蠢货这种时候哪有上赶着承认的
崔涛见她死到临头还要抵抗,张了张口,才终于挤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蠢妇你当逃得过吗”
杨夫人只做未听见,她甚至想, 逃不过又如何, 左右不过九泉之下一家人再团聚罢了
旁边人也绝望喊道“大嫂,你这是要我们都给阿钰陪葬吗我的楠儿才两岁啊你如何忍心”
“伯娘求你”
“杨氏,你还算人吗”
大厅里崔氏族人的哭求与骂声不断, 杨夫人的发髻都被激动的女眷扯散了,她却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说出谢妩的下落。
崔幼娘被几个婶娘哭求, 让她劝劝母亲,可她深知母亲性情,这件事连她都被蒙在鼓里,又哪里是几句话就能劝得了的
她眼泪落下来,哥哥是母亲的孩子,难道她就不是吗谢妩无论如何都是谢氏的女郎,母亲难道不知道事情一旦翻出来会如何吗她这是要全家的命啊
崔幼娘听着婶娘们的哭声,听着子侄们稚嫩的嚎哭,终是往杨氏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眼中都是泪,对杨夫人道“母亲,求您,求您告诉我们谢姑娘的下落。”
杨氏果然不肯说,还嘴硬道“怎么连你也说胡话”
崔幼娘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目光定定地看向她“我知道,在母亲心中,我是无论如何比不过哥哥的,只是从没想到,母亲竟是连我的生死,都一点不放在心上,母亲是要我也给哥哥陪葬才甘心吗”
杨夫人当即尖声道“胡说什么那姓谢的小娘去了哪里与我何干说不得就是跟男人跑了呢”
谢琛本来还强压怒火,听到这里,手中刀当即就掷了出去,本来围在一起的崔家人尖叫着躲避,只杨夫人闪避不及,竟是被刀刃连着头皮一道削去了半拉头发
杨氏惨叫一声,捂着头倒在地上,汩汩鲜血从她头顶伤口往下淌,崔幼娘方才离得最近,此时根不住,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
谢琛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走到杨夫人身边,蹲下身,扯住了她剩下的头发,强迫她看着自己。
杨夫人本来便痛极,此刻被谢琛扯动伤口,几乎要晕厥过去,下一刻对上谢琛通红嗜血的眼睛,她才终于感到了恐惧。
谢琛说“我的女儿,也是你能编排的”
他语气说不上多凶狠,可那扯着杨夫人头发的手却在用力,将她往上提,杨氏只觉得剩下的头皮简直都要被这力道剥去,口中连连惨呼起来。
程远走过来,拍了拍谢琛的肩膀,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说“大人,仔细脏了手,还是让我来吧。”
谢琛却是不想放手,他这一生都因妻子之故,格外怜惜女子在这世上受的苦,可此刻,他只想将眼前这恶毒的妇人剥皮拆骨
程远见他不动,便又说“阿妩还没找到,不能让她死了。”
谢琛这才猛吸一口气,甩手将杨氏丢开,转身大步回了座上。
王奕这会坐着都觉得两条腿在抖,他之前还觉得谢琛带刀上门太过分了,却不想谢琛那时候竟还是留了手的若刚才那一下是削在自己脑袋上
王大人只觉得隐隐地自己的头皮都在发痛,心中瑟瑟,不敢再往下细想。
程远招呼了随行的军医与杨氏止血包扎,这种外伤,军中大夫最会医治了,不消多久便处理好了。
程远看着杨夫人,目光像是冰刃一般,缓缓道“杨夫人,我知道你性情坚毅,是轻易不肯服输的,崔氏一族人在你心中,只怕也没什么分量。”
杨夫人不敢应他的话,九千岁名声在外,她只怕言语中被他看出破绽。
程远便问随行的小将“人抓来了吗”
小将点头“刚刚送到。”
杨夫人直觉不对,便听程远下令说“那就都带上来。”
杨夫人立刻抬头往外张望,就见自己的父母兄弟,全都被五花大绑着提溜了进来
杨氏的几个至亲全被带到,她心里的恐惧也熊熊燃烧了起来,虽还强撑着说“我是外嫁女便是犯了事也与家人无关”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怕了。
程远扯了扯嘴角,笑意冰冷不达眼底,说“大雍律例确实如此。”
杨夫人刚要松一口气,就听程远冷冷道“可惜在下是宦官,不大能顾忌得到大雍律呢。”
程远心中毫无不应连坐的想法,在他看来崔氏和杨氏的人,都不无辜。
崔涛不能好好管教儿子,无能懦弱,才会让杨夫人把持住了崔氏,一个丈夫竟然连妻子在谋划那样的事情都不知道,但凡他多对妻儿多用一份心都不止于此真是死不足惜
杨氏的几个至亲更是,崔氏的人程远是有派人盯着的,但杨夫人还是无声无息地得了手,只能是借助了娘家的力量。
其余族人或许真的不知情,但那又如何呢
程远此刻只恨自己之前杀的人太少,才让这些世家如此无法无天。
他看着杨夫人,说“我怕夫人身体弱,受不住刑法,便想着找人代夫人受过。”
杨夫人的亲人们听到这话,已经挣扎起来,可惜都被嘟着嘴,只能听到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咽。
杨氏看着年迈的父母,慌张起来,不断喊着“不程远你不能这样”
千岁如何不能,他一脚踢开想要扑上来的杨夫人,冷酷地下令“将崔涛和杨家人,都捆到刑凳上。”
杨夫人被踢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可她却顾不上,直扑向父母身边,大喊“我父亲是弘农杨氏族长,世袭陈国公母亲是范阳卢氏女,超品诰命”
程远命人拉开她,让人将刑具拿了上来。
说起来也不花俏,只不过是些铁锤罢了。
杨夫人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嗓子也像是被掐住了。
程远说“都是尊贵的人,不好用寻常的刑罚,这锤刑不怎么见血,倒是合适又体面。”
崔涛几个在刑凳上的,简直要为这话晕过去,哪里来的合适体面
程远说的锤刑,便是用铁锤做刑具,从手指脚趾开始,一点点将四肢骨头敲碎,听说若是善使锤刑的老手,能做到骨碎而皮肉不破,受刑人当下的痛苦自不必说,更惨的是,骨头被敲碎之后难以复原,若真动了刑,即便是不死,那也是一辈子的废人了
程远特意在行刑之前让人扯掉了杨氏亲人口中塞着的布,一时哭声哀求响彻大厅。
千岁不为所动,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动手。
几乎是下一刻,大厅里便传来凄厉如鬼的惨叫声,杨夫人心神失守,崔涛如何,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可她如何能看着父母兄弟受苦
杨夫人伏在地上大哭,尖叫道“我说我都说”
程远示意行刑暂停,然后看向杨氏,命令道“说。”
杨夫人脸上血混着泪,狼狈不堪“我卧室里的拔步床下,有一条密道,人就是从那里被送走的”
程远逼问“还有呢”
杨夫人抿紧了唇,才艰难地继续道“只是我让他们变动了密道机关,路线已经变了”
听到此处,程远与谢琛都恨不得当场活剐了杨氏。
谢琛再也忍不住“密道出口在何方”
他不信这地方只能从密道走
杨夫人苦笑“本就是逃命用的,出口足有几十处,我那时只想着先让我儿如愿”
丧子之痛锥心,她一心想着儿子死前竟是都得不到她一句应承,便发了疯地想要谢妩给儿子陪葬,将人送走的时候时间也太紧,杨夫人动手之前,只觉得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很好,却没想到禁卫封路竟是那样快竟是前脚人刚送到她身边,后脚就有禁卫来围府
谢琛一想到谢妩此时还不知在哪里受苦,便觉得一阵眩晕感涌了上来,再也站不住,跌坐回椅子里。
程远咬着牙让人将出口都记录了下来,派出禁卫一一去查探,自己则是带着人去了杨夫人的卧室,按照杨氏说的,先找到了密道的图纸,又按照图纸上的方法开启了密道。
密道下一片漆黑,程远毫不迟疑,第一个拿了火把便往下跳,却是在落地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步子一滑,扶着旁边密道墙面才稳住身形。
他手中火把往脚边一扫,火光之下,便见有两三颗小小的,却圆润光亮的东西,散落在密道里。
程远刹那间想起了听人回报,谢妩今日穿的便是一件珍珠衫
他心中一下火热起来,若是他想得那样,眼前深不见底的密道,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走
作者有话要说 千岁,我感觉我又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