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  谢妩心里忽的就是一跳，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果然接下来那小太监就继续道“陛下醒来以后，不知为何，竟是差点将那宫女掐死”

    若不是外头守着的宫女太监听见呼救声,  进去将人救了下来,  只怕是真就要掐死了

    谢妩听了只觉得怒火腾地一下燃了起来,  萧慎,  真是好得很出息到这个份上了分明是他自己酒后失德,  却要扼杀宫女

    这种事情,  即便是女方有意勾引，若是男方不从，难道那宫女还能对他霸王硬上弓

    谢妩可不相信,  如今在程远的把持下,  还能有宫女能夹带私货到萧慎跟前给他下药成事

    她深吸几口气,  勉强平复了一点情绪，才压抑着这愤怒问“那宫女现在如何了”

    小太监也是程远心腹,  知道千岁对新夫人的爱重，因此谢妩问，他没有多迟疑便答道“已经暂时在行宫中空着的宫室里安置，因那宫女伤得严重,  小的斗胆,  已经先找了太医给她看过，如今性命无碍，只是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谢妩本来张口就要处置,  但还是转头看了一眼程远，程远本来也正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担忧,  此刻见她看自己，便知道她的意思，当即便说“按你的意思办。”

    谢妩勉强对他笑了笑，才转头来看着小太监说“吩咐下去，晋封那宫女做正八品采女，多拨两个人精心照顾着，另外记的让女史在彤史上记一笔，至于陛下”

    她目光冰冷，仿佛萧慎已经是个死物“不要再让宫女伺候他了，为陛下身子好，以后不许给他酒水，饭食也减半吧，正好清清肠胃。”

    若不是清楚现在不是换皇帝的好时候，又真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谢妩是真的不大想留萧慎了，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早就消磨完了，她现在想到萧慎，只有浓浓的厌恶。

    想到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萧慎都是她计划中的未来夫君，谢妩都觉得自己那时候是不是瞎了眼，他怎么就不能干点人事呢

    程远看谢妩好似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摆摆手，示意小太监先下去。

    等小内侍退下之后，程远才握住谢妩的手，温声哄她“别生气了。”

    谢妩有心想再骂萧慎几句，可又想到他能当上这个皇帝，还是有自己的关系在内，若真说多了，只怕程远又要将责任揽到他自己身上，便强行按捺住了。

    程远见她抿着唇不语，便还是问了“不如，换一个”

    谢妩对这个提议是心动的，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是时候。”

    程远此刻处境并不算太好，这时候换个皇帝，除了激化他与士族之间的矛盾之外，并没有太多好处，与萧慎一辈的，也就剩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咽气的庆王，若真换了他，只怕不多时就又要另立新君。

    民心思安，虽然上头谁做皇帝，都与百姓没什么关系，可刚才经过水患，就接二连三的换皇帝，百姓心中又如何能安定呢

    更别提外头还有突厥虎视眈眈，虽然已经十月，但不到真正入冬的时候，突厥都还随时有可能发动突袭，大雍不能自己先乱起来。

    谢妩在心中将道理想过几遍，总算是平复了心情，反过来对程远说“以前是我们没防备，才会出了这次的事情，现在更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了，只将他关好了便是。”

    等过了这最紧张的时候，把萧慎换下去，也就是抬抬手的事情了。

    只是可惜了那宫女，不知她究竟是被迫还是自愿，谢妩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先让人给她封了采女的事情了，万一人家不愿意呢

    想起来这点，谢妩就赶紧喊了人，要将方才的小太监追回来。

    程远见她着急，就说“不碍事，先给个名分让她好好修养也是对的。”

    谢妩抿了抿唇，才道“我想去见见她。”

    她不想因为萧慎，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这让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像是背着罪孽，实在是难安。

    要见人自然容易，都在京中，即便行宫路远，也赶在晚上前见到了人。

    谢妩看到那宫女之后，就在心里咬牙，因为那姑娘露在外头的脖颈上，全是可怕的青紫痕迹，还有指甲挠出来的血痕，因是被萧慎掐着脖子时候，努力求生留下的痕迹，虽是太医已经给上了药包扎过，但只露在外头的这些，已经能让人看出来，当时这姑娘是如何的死里求生。

    她心里是恨，但面上还是忍住了，屏退左右之后，谢妩温声道“雪兰，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叫雪兰的宫女怯怯的点头，一张秀美的脸上血色全无，不知是因为早晨的事情，还是因着此刻面对千岁的夫人。

    谢妩见她如此，语气又更放软了几分“雪兰，有些事情，我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这关系到你的未来，你仔细想过之后再回答我，好不好”

    雪兰是从小长在宫里的，见过谢妩几次，虽未侍奉过，但也知道她脾气与别的贵女比起来，是很好的，此刻见她如此温柔地与自己说话，心中紧张便稍微褪去了一些，沙哑着嗓子，怯生生说“夫人，你问吧。”

    她因为被萧慎掐坏了嗓子，此刻声音难听得很，说完话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便低下头去。

    谢妩自然不会因为她声音就觉得如何，要如何那也是对着萧慎的，她只柔声问“我之前的意思是，既然陛下宠幸了你，便给你个名分。”

    雪兰只听她说陛下，整个人便瑟缩了一瞬，谢妩看在眼中，当时便换了话头，说“但现在我想问问你，你愿意吗”

    雪兰闻言抬头看谢妩，目光里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愿意吗

    她已经是陛下的人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余地吗

    而谢妩却说“你若是不愿意做后妃，两个月后，采女雪兰便会病逝，我会安排你出宫，到时候换个身份，只说是没了夫君的寡妇，到时候你要再嫁或是其他，都可随意。”

    雪兰本来听她说自己会病逝的时候，吓得一身冷汗，以为这是不让她活了，却不想峰回路转，谢夫人竟是说要送她出宫

    雪兰不像是谢妩那样有许多想头，此刻听了她的安排，只觉得昨晚和今日的一切都不像是真实，陛下忽然幸了她，一早却又要杀她，那边刚传来要封她做采女的旨意，后脚千岁夫人却来说，她要是不想当后妃，就能把她送出宫去

    她真的能选吗

    女子的一生向来是没有选择的，她进宫时候没有选择，被陛下临幸时候也没有选择，甚至要被陛下杀死的时候，也是没有选择的，若不是九千岁的人救了她，她现在都已经死了

    谢妩见她沉默，便又说“又或是，你在宫外可还有家人”

    雪兰当即激动起来“不”

    小宫女不知何时，眼中已经都是泪水，她摇头，声音沙哑地难听“他们卖了我”

    谢妩心里一阵发酸，当即便道“好，那我就给你另外安排。”

    雪兰就又不说话了，她当了十几年的宫女，虽说宫女到了年纪是能放出去的，但那也是年满二十五的事情了，本来对她来说，还很遥远，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却很胆怯，宫外的一切对她都已经成了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出宫之后是否还能适应，可想到陛下要杀自己，她又不敢留下。

    谢妩声音温柔，语速缓缓“我在外地有许多庄子，你若愿意，我就将你安排到我的庄子上去，农户人家娶妻都难些，许多不错的小子都还打着光棍呢，只要年龄相当，寡妇也不愁嫁的。”

    雪兰还是不说话，谢妩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过她的生平，几岁时候就进宫了，只怕都不记得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因此虽然可惜，但她还是将另一种打算与雪兰说了。

    谢妩“若你还想留在宫里，也是可以的，我会让人照顾你的，只是以陛下的性子，怕是以后不会再见你了，这点你需知道。”

    雪兰连忙摇头“奴婢不见陛下”

    萧慎生的俊美，即便是瘦的有些脱形，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雪兰以前多少也是有些绮思，但经过今日一早那样的对待，她只觉得陛下实在是可怕的很，哪里还会有旁的念头。

    说起萧慎，雪兰眼泪流的更急“我、不，奴婢不是有意勾引陛下的”

    谢妩摆手“没有人说你是故意，你只管安心便是，也不用再自称奴婢了。”

    就萧慎现在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宫女们只要不傻，都不大会去故意去勾引萧慎。

    雪兰这才稍微安定一些，小声说“我想留在宫里的。”

    她又急着解释说“我在宫里那么多年，这里这里就是家了”

    雪兰眨眨眼，眼泪又掉下来“我想留下来。”

    谢妩其实是不喜欢这个答案的，她能给雪兰更自由的人生，可她也很清楚，对很多人来说，那样未知的自由等同于危险，既然雪兰想留下来，那谢妩也不能强逼着她出宫去。

    她轻叹一声“你若是想好了，便留下吧。”

    雪兰听说能留下，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喜意，但很快又收敛，小心翼翼又问“夫人，陛下以后真的不会再见我了吗”

    谢妩点点头，萧慎以后只怕看见雪兰一次，就会想起来，自己竟然幸了一个低贱的宫女的事情，这对旁人可能无所谓，但对萧慎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他绝不会想见雪兰的，而且，谢妩也不会让他再有机会见任何一个宫女了。

    雪兰听了，非但不失落，脸上喜色更明显了一些，显然，她是并不想再见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