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正好有个空位,而且还在尹清洋旁边。

    妹子怕场面无法收拾，想偷偷挪过去，结果还没等动弹,就瞥见那位肖总的助理大步走过来，把肖鸠的外套搭在靠椅上。

    “”

    肖鸠落座时,尹清洋都还赖在李醒身上。

    这人反倒是最自在的。只是在抬头看见他的一瞬间愣神,但很快恢复。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显出别的情绪。就好像,根本没有认出他。

    “你真的开空调了吗,为什么我还是好热。”尹清洋嘀嘀咕咕抱怨,醉红着脸去抢李醒手里但空调遥控，被李醒躲开。

    李醒看一眼某人，语气有意无意放得温柔“不能开太低,你会感冒。”

    “哦。”尹清洋这才坐回去，垂头耷脑的。

    或许是闹累了,酒精后劲上头,他迷迷糊糊睡了会,再醒过来时，眼前餐盘里已经堆了一座小山，全是他爱吃的各种东西。

    尹清洋想也不想，喜滋滋扭头看李醒，“谢谢学长”

    桌上已经没什么人说话了,包间里很安静，他听见从另一边冒出类似于掉落餐刀的声音,啪的一下，很清脆。

    李醒笑了笑，又夹一筷子羊肉给他。

    他低头吃，醉酒后的眩晕感稍稍减轻一点。或许是他吃的实在太开心,桌上的气氛也有所缓和，有人开始试着开口，寻找新话题。

    “肖总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为了参加章聪的婚礼，特意回来的”还是刚才那个八卦的女生，问得很小心“都不知道肖总跟章聪的关系这么好。”

    “嗯，”身边人温声道“肖章两家几年世交，关系是不错。”

    几个人你来我往聊了几句，还算融洽。原本只停留在生意上的问题也渐渐走偏，不知道是谁大着胆子开始问“那肖总在国外结婚了吗”

    尹清洋刚放进嘴里一颗鹌鹑蛋，觉出某人投来的视线。

    他没反应，照旧自顾自吃。

    肖鸠沉默几秒，回答“国外的婚约很早就取消了。”

    问话那人又聊了些别的，饭桌越来越热闹。尹清洋放下筷子，突然说“我还是有点难受，醉得太厉害。”他用胳膊肘碰了下李醒，“学长，要不你继续留在这。我再去看一眼林雅，道个喜，就先走了。”

    李醒大概稍后也有事，不放心的看他，“真的很着急回去吗”

    最后他拜托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等尹清洋见完林雅后，让朋友把他送回去。尹清洋临走前简单和饭桌上的人打过招呼，

    到肖鸠时，他视线很自觉的抬起、掠过。

    明明隔着一米不到，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现。肖鸠眼神不移的盯他，看他醉醺到耳尖通红，眼底盈雾，单纯又自然的忽视了自己的存在。

    轻飘飘的、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彼此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尹清洋到的时候，林雅还在换衣服。化妆间里人很多，显得格外拥挤，他进去后又等了很久，才看到林雅提着裙子跑过来。

    林雅看见他时反应很怪，愣着停在原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尹清洋茫然“啊”

    “脸色这么差，眼神也很凶。我上学的时候从来没见你有这种眼神。”林雅在他身边坐下，“是跟谁吵架了谁能把你尹清洋气成这样。”

    “没有。”他做了个深呼吸，转眼又变得明媚天真。

    “恭喜大婚呀，”尹清洋从兜里取出个小锦袋，“这个是我专门找珠宝店定做的，寓意很好的是一对，你可以跟章哥一起戴。”

    林雅垂眸笑了笑，“谢谢。”

    因为赶时间，他就陪着林雅一起往酒楼前厅走。两个人互相问候彼此这些年的经历，林雅听他说在直播画画，很热情的表示可以帮他接推广赚钱。

    快走到门口时，前面的保镖突然往后退，护着他们往另条路走。

    “前面好像有人在闹，”尹清洋伸着脖子，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人太多，只能听到乱七八糟的喊叫声。好像在喊林雅的名字。

    起初以为是对家闹事的，后来又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他歪头去看林雅，发现身边人脸色变得苍白，腮红都掩不住。

    尹清洋刚想安慰她，那边却突然冒出个别的声音。大抵是保镖里的领头，粗着嗓子吼“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子抓走真以为章家大少爷是来参加婚礼的”

    是章逢。

    章逢原来疯了吗什么时候疯的尹清洋脑子里电光火石般掠过无数个念头，他不敢问，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林雅轻拍他的背，说“走吧。”

    尹清洋就闷着头跟她走，等到快要分别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林雅，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章逢他疯也好不疯也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林雅很平静的回答“他的疯跟我有关系，我故意把他弄疯了。”

    尹清洋还没反应过来。

    林雅又问“我刚才看到你和李醒一起来的你们两个开始谈了”

    “啊，”他就又被扯到这个话题上，解释“没有的。不过这些年都是学长在帮我，我们关系很好，所以就经常在一起。”

    “小尹，”林雅突然变得很认真，“其实我和章聪也不是相互喜欢。他找我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当然，我找他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但是后来我发现，虽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机，但他跟章逢不一样。他是真心对我好，值得我去托付，”林雅说“真的，他不在乎我利用他做的那些事。我觉得，跟这样一个人结婚，远比跟所谓相互喜欢的人结婚要划算许多。”

    尹清洋听得有些迷迷糊糊，没太听懂。

    但李醒找来接他的朋友已经到了，他只能先跟林雅告别，慌里慌张跑到酒楼门口。门口确实有人在等他，但好像并不是李醒朋友。

    “尹先生。”对方好声好气打招呼。

    尹清洋看他眼熟，想了几分钟，记起刚才肖鸠进包间的时候，身边那个一闪而过的司机好像就长这样。

    他没理，错身想往别的地方走。

    那人连忙跟上，“您别急。您不是要找李醒先生的朋友吗我知道他在哪。您也没必要因为我是肖总的司机就排斥我，我只是个司机，同时打好几份工呢。”

    尹清洋瞥他，“你有什么事吗”

    “当然啊，”他立即道“送您回去的人有点事，我得带您去找他。”

    确实没在这里见到李醒口中的朋友。尹清洋半信半疑，他偷偷用手机开了录音，还把李醒的号码也拨好了。一旦发生什么事，立马打电话出去。

    他被带到酒楼旁边的一座小别墅。

    门口停着两辆车，其中有一辆和李醒的车很像。尹清洋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带进了别墅里。诺大的厅堂里空无一人。

    司机笑着说“您再这里耐心等就好。”

    尹清洋坐到沙发上，想，或许李醒的朋友真的在这里，毕竟外面那辆车实在跟李醒的车很像。如果他在附近，那他朋友应该也在。

    司机离开别墅时特意没关门。

    他缩在沙发里玩贪吃蛇，刚过两关，突然听见好像有人说话。声音很小，很像从二楼传来的。

    尹清洋瞬间警惕，蹑手蹑脚上了二楼。

    距离越近，那些说话声也越清晰。他居然开始觉得说话的人里好像是有李醒的，还有其他人，但他听不出来。

    等找到声音源处所在的房间时，已经可以听清那些人在讲什么。

    “李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你不知道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只要你打着你那个学弟的名号，肖鸠就不可能不入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清洋愣住一瞬，无比确定，这个就是李醒的声音。

    刚才那个人又叹气，“我肯定是有把握才会让你这么做。到时候你就跟肖鸠说，尹清洋也去。或者告诉他尹清洋也对这个项目感兴趣，肖鸠他肯定会投的。”说完话音一顿，“反正试试又不吃亏，”

    这段对话很短，前因后果也不明确。尹清洋垂着眼，却很笃定的想通了一件事

    刚才那个司机一定是肖鸠的人。

    为什么要引他来这里

    为什么要让他听到这样一番话

    是想借此告诉他，任何人都会利用，就跟他很多年前被骗到心甘情愿上床被睡是一样的，

    这并不是什么错，因为利用他帮一些小忙其实是人之常情。所以那场历时一年的局，三年的不告而别，

    也是人之常情

    呵。

    尹清洋面无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突然出现刚才酒楼门口发生的场景，只是主人公不再是林雅和章逢拥挤人潮里，肖鸠在他不远处疯疯癫癫的落魄站着，从云端跌落至污泥，满身脏，恶臭又惹人厌烦。

    他轻声嗤笑。

    与此同时，包间门口。

    肖鸠手里攥着准备丢掉的湿巾，路过垃圾桶时，反而把耳机丢了进去。

    手悬在半空停顿几秒。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很好笑，他摇头叹口气，才把用过的湿巾也丢了。

    “肖总，”旁边助理很长眼色，“我这就帮您买一副新的，还要那个牌子吗”

    肖鸠若有所思，“好，你去问清楚。这个是定制版，我要一模一样的。”

    新助理才跟他没多久，显然没太听懂他的话。

    稍后还有临时会议，需要去附近一家酒店做准备。肖鸠赶到后，立即整理稍后开会要用到的东西，

    他蹙眉蹙的很明显，跑神也很明显。

    酒店服务员过来送洗漱用品，笑着跟他们聊天，说隔壁客人走错房，把普通标间走成了大床房。

    肖鸠突然合上文件，毫无征兆的把一厚沓丢到旁边。

    服务员吓得瞪圆眼。

    “没事，”他揉着眉心，“跟你没关系，是我身体不太舒服。小宋，你安排一下，稍后的会议换个时间，也没什么太着急的事。”

    之前都被叫大名，这还是头次被老板叫小宋。助理连忙点头应了，兢兢业业去安排会议时间。离开房间的时候还在想，老板这是抽了什么风

    琢磨时忘记抬头，正好跟迎面的人撞到一起。

    “宋助理”那人好奇问“你这是要去哪啊。”

    他这才发现撞上的居然是章家二少，忙不迭回“我去帮肖总调下会议时间，”话说一半，看见章聪要往房间里走，连忙叫他“章先生肖总他身体不大舒服，您看您要不要换个时间，”

    章聪推门进屋时，正看见那个人在闭目养神。

    “没事，我又不找你们肖总聊工作。我来谢礼。”章聪走到办公桌前，伸手在他眼前打个响指，“我可是放弃了陪媳妇的机会，专门来找你。”

    肖鸠掀眼瞥他，“结完婚了”

    “林雅也不想办的太繁琐，该有的流程走完就行。她现在也忙事业，婚礼还没完就溜了，”章聪满眼神秘的看他，“说正经的，我真是来找你谢礼。”

    “啊”肖鸠失笑，“你结婚，我不该送礼”

    章聪没理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界面。

    其实是监控，清晰度不算太高，视角正对着一扇门。青年睁大清澈的眼，无所措般站在门外，呆楞盯着那扇门，迷茫又可爱。

    从监控里看，尹清洋比三年前高一些，身型却更瘦了。

    肖鸠垂眼看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会信你回国只是为了办什么重要的事你公司那点事我还不清楚”章聪挑起眉，“不就是为了这人嘛，我都打听清楚了，肖鸠，你要是还惦记着想睡他，我就帮你把人弄回来。”

    或许是眼花，居然看见肖鸠眼底浸出冷。

    “你是很闲，”他口吻也不大好，“都有空来管我的私事了。”

    章聪指着手机屏幕，解释“尹清洋现在跟他那个叫李醒的学长走得很近，关系不一般，再让他俩发展下去，你就没机会了所以我想了个挑拨离间的计。”

    话说到这，见肖鸠有些讥嘲的看他，章聪连忙解释“不过我这计还是要看李醒自己。他要是真对尹清洋一片痴情，我这计也成不了。”

    肖鸠问“怎么回事”

    “呃，简单来说，就是这个李醒想利用尹清洋来跟你谈判。”也没注意面前人的神情变化。说着，章聪突然拍他，“来了来了李醒出来了”

    肖鸠又将视线放回屏幕。

    他看见屋门被推开，里间的人似乎想走出来，却在跟门外人撞面的瞬间僵住。即使隔着屏幕，他都能感觉到对面气氛的尴尬。

    监控收声，能听清那边人的对话。

    “小尹你怎么在这”李醒走近两步，很惊讶在这里见到他，担忧问“你刚才都听到了”

    青年盯着他。

    李醒温声解释“他们要我用你跟肖鸠谈判，我觉得不妥，已经拒绝了。小尹不要多想，你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不会再把你推到肖鸠面前的，”

    肖鸠并没有听清他的后半截。他只是盯着这个人，眼前出现很久之前在某条路边，男生愣神间被人搂着腰靠近，两个少年蹲在街边，差点接吻的画面。

    章聪也很聒噪，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你放心，他这解释没用，你这个洋洋肯定不相信他，当年不也不相信你吗肯定会跟他吵”

    话说一半。

    监控中，青年突然握住面前人的手，踮着脚抱了他一下。

    章聪嘴还张着，发不出声，瞠目结舌。

    他又偷偷瞟眼身边人肖鸠依旧只是盯着屏幕，眼里神情掩在阴翳里，手指有下没下的抠桌沿，看起来很平静，如果不是章聪发现他唇色抿得苍白。

    手机开着外放，尹清洋的回话像是温顺小猫般喵呜，

    声音不大，却响到了所有人耳畔，

    “没关系，”他语气温柔又黏人“我不在乎这些。学长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的。”

    刚辍学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很难熬。从前就算兼职也只是打打零工，真轮到找一份正经工作，又没有文凭，尹清洋完全两眼抹黑。

    是李醒告诉他可以做直播，后来他那个小直播间一点点起步飞跃，也都离不开李醒帮他。能过成现在这样，他得感激。

    所以帮一点小忙算什么

    尹清洋很坦然的抓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

    李醒的眼睛也很温柔，但不是天生的。他天生眼型狭长，会给人一种淡漠清冷的疏离感，但越是这样，噙笑望过来时的眼神就越让人无法拒绝

    李醒一挑眉，理所当然道“我当然不会强迫小尹做不喜欢的事。”

    他说这些，尹清洋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坚持刚才的态度。他转眼聊起了林雅，有说有笑的拉着他回家，都没再提肖鸠这两个字。

    次日。

    尹清洋交完一篇画稿，在清理未读消息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林雅介绍给他一个生意人，孙铭。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孙铭是个很精明干练的人，很轻易的总结好他颠三倒四的大篇幅解释“你是想让李醒的公司从肖鸠那里抢回主动权，是吧”

    尹清洋点头。

    “只是这样，”孙铭确认道“不需要肖鸠的公司受什么损失”

    这话一出，面前人的情绪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生出刺一般的尖锐的欲望。

    但他的声音还温吞小声“能这样的话更好。”

    孙铭挑眉，“那你想让肖总吃多大的损失”

    “无法恢复的那种，”尹清洋眼也不眨，天真问“那就倒闭吧倒闭可以吗”

    林雅说得果然没错。孙铭虽然不是什么知名公司的创始人，但在商业运转上有很深的经验。

    孙铭细致认真的为他设计了一个计划，计划里有光明正大，也有阴险狡诈，但每个环节实施成功的概率都极大，很容易成功。

    尹清洋很钦佩的夸他“你好聪明”

    或许是跟他熟了，孙铭对他也亲善温柔许多，“你其实也很聪明，只是脑袋太懒，对自己有固化思维。以后想学的话可以来找我，这些不止做生意能用到。”

    尹清洋捣蒜似的点头，

    打车回去的路上，尹清洋攥着手机，时不时按下锁屏键。在屏幕被按灭的第无数次时，有人打来了电话。

    是串陌生号码。

    尹清洋按下接通，问“哪位”

    对方声称是某个知名电子绘画产品的厂家，邀请他做产品推广。“您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想邀请您来这里试一下产品。您觉得喜欢好用再推，怎么样”

    尹清洋哦一声，“那你把位置发给我吧。”

    那个公司恰好就在附近，打车过去不过十几分钟。尹清洋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给李醒发了消息，告诉他不用等自己吃饭。

    这个公司不大，总共还没有一百人的样子。

    老板笑容可掬的把他领到了会议室，说“您再等等，员工已经去拿产品了，稍后您得先跟我们上面的大领导聊聊，聊完以后再看产品也不迟。”

    尹清洋瞥他一眼，没回话。

    他这眼看去时，门没关严，一拳宽的缝里透进光，晃过什么人的身影。尹清洋顺着门缝抬起视线，正好看到对方的手松松握住门把，

    无名指戴着婚戒，熟悉的样式。

    手指修长却不赢弱，骨节生得无比合适，连握门把的姿势都很讲究斯文。

    他逐渐看清那个人，

    无论是光影中迅速明晰的面部五官轮廓，还是数年来难以捉摸的为人。肖鸠如今站在他面前，却跟从前再也不同。

    他如今将肖鸠看得一清二楚，连同虚伪和凉薄。

    两人视线在半空短暂交汇。

    肖鸠抬眼时愣了一瞬，像是没料到他会在这里。

    “肖总，真抱歉这个时候把您请过来。唉，没办法，大家时间都很紧张。”老板陪着笑脸迎上去，很狗腿的想帮他脱西装外套。

    肖鸠侧开肩，礼貌回拒“不用。”

    “那我去给你们倒茶肖总先坐，您可以先跟他聊聊，”老板抬手指了下他，“一个小主播，带货能力还可以。您看，没什么问题就请他帮咱们做下推广。”

    他口中的小主播面无表情，并没有给出什么好脸色。

    肖鸠微微颔首“好。”

    屋里原本的气氛就很怪，那几分尴尬的热切还是老板死皮赖脸托出来的。如今老板一走，巴掌大的办公室立即静下，只剩剑拔弩张的紧绷。

    尹清洋垂着眼，听见不远处传来玻璃轻碰的声音。

    “一直站在那里，不累吗”肖鸠还是从前的语气，轻笑两声，像是想缓解气氛“坐吧。如果不想跟我说话，可以看手机。”

    他没理。

    却径直走向更靠近肖鸠右手边、跟他只有半米相隔的同张沙发上。

    落座时，他明显感觉到肖鸠身体的紧绷，沙发是皮质的，连小动作都会带起轻微抖动。他坐下后，肖鸠似乎连呼吸都顿住了。

    尹清洋猝不及防问“你是对这个电子产品投资了吗投了多少”

    望过来的眼如数年前一般热烈天真。

    “嗯，”肖鸠盯着他的眼，如实答“几十万。”

    明明是他问的，却好像对回答丝毫不关心。尹清洋垂眼咬唇，回忆之前孙铭教他的，搜肠刮肚的想措辞。

    “我对这个电子产品很感兴趣。呃，我想帮忙推广一下，所以需要了解更多有关产品的东西。”说到这又咬字清晰的补充“只看产品是不够的”

    尹清洋终于抬起眼，直视他。

    这间办公室的空调不太好使，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的响。冷风吹下来跟没吹似的，只羽毛似的刮过皮肤，微不可察的凉意。

    今年夏天干燥，雨少。

    跟三年前的雨季比起来，好了许多。

    肖鸠视线下瞥，出神似的看了半分钟，才点头“我明白了。”

    期间老板进来送了趟产品，又很快点头哈腰的退出去。尹清洋还依稀听到他跟外面的员工闲聊，说话声不算小

    “你看他俩的样像以前有一腿的去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八卦，瞎嚼舌根”

    他还没听完，肖鸠就关上了门。

    “这是新出来的样品，正式的还没定。有关产品的详细信息和参数，后续说不定都会有变动，”肖鸠站在离他很远的位置，神情不明，“你要看吗”

    尹清洋立即点头，“我要看。”

    又怕自己太明显，他很平静清晰的理顺原因；“毕竟我做直播起家也不容易，需要保证产品的安全性。这个肖总应该能理解。”

    他话音一顿，又说“我忘了，你这几年一直在国外。”

    肖鸠动作停住，

    尹清洋没发现他神情上的变化，追问“我可以看产品信息吗”

    “嗯，”肖鸠背着身，从打印机里取出一叠纸。

    文件打得有点慢，他动作又不慌不忙。尹清洋站在后面看，急得不行，忍不住凑过去看。文件上的字小，他只能往前凑。

    本来以为就一样产品，信息应该也多不到哪里去。尹清洋看到满满一张密密麻麻的数，眼都愣了，只能去找孙铭跟他提的几个关键词。

    他看得入神，没过脑就问出了口“我可以拍照吗”

    身边人嗯了声。

    尹清洋拿出手机拍照，拍的时候下意识身体往前倾。

    等拍完全部文件，他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钻到了肖鸠怀里就站在肖鸠和打印机之间的狭小空间里，转个身都困难。

    尹清洋皱起眉，想拉开距离。

    他侧身往一边走，还没来得及迈步，却突然被身边人握住手腕往里用力一拽

    靠里是个死角，没有任何逃脱的空间。

    尹清洋瞪圆眼，几乎立即就甩手打了出去。他这下用了狠力，慌张走远站定以后，才发现肖鸠的颈侧已经被他拍出一片红。

    肖鸠揉了下红印，抬眼，

    青年像只受惊炸毛的猫，喘着气，眼瞳还在剧烈颤栗。

    “”

    手心的温热触感尚在。肖鸠承认，他刚才确实有些不太对的想法，但拉人时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里有条电线横着，怕他摔到。

    很明显是场误会。

    但尹清洋并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愤怒憎恶的瞪他一眼，夺门而逃。

    “嗯，我拿到了，他也没太为难我，可能觉得就算我拿到这些也不能怎样，”尹清洋边讲电话，偏头盯向窗外风景。

    刚上高速，出租师傅开得很快，旁边是高架下密密麻麻的树。

    尹清洋出了几秒的神，突然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肖鸠拽他手腕的画面。他拧起眉，苍白着脸干呕一下，连忙捂住嘴。

    司机师傅惊得眉头跳起，“小兄弟，你该不是晕车吧晕车我就开点窗户。”

    尹清洋连忙摇头，“没事。”

    这么多年了，肖鸠会不会病还没好

    尹清洋不受控制的想，病没好的话更好

    做人总要有报应，利用别人感情、欺骗别人信任时，就该想到后果如何。

    孙铭沉吟半晌，“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允许你拍照。这样，你先把照片发给我，我看下产品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问题。”

    尹清洋说好。

    挂断电话后，他就找借口回了消息，婉拒那家产品的推广。

    他本来就不喜欢做推广，平时推的产品，十之八九是李醒帮他找的，或者直接就是李醒自己的产品。他心甘情愿推。

    而之所以会说考虑接这家，也完全是因为他得到消息李醒正在准备的一个产品也是同类型的，和肖鸠作为竞争对象，有很大压力。

    他肯定要帮学长。

    尹清洋不清楚因为什么，也不想清楚，他就是很想插手这件事，带着某种在心底积压数年，无处宣泄化解的强烈情绪。

    回去时已经快凌晨。

    李醒还没睡，抱着被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后也没多问，一头钻进厨房里帮他热饭。明明他自己第二天还要上班。

    尹清洋蹬蹬蹬跑进厨房，把他拉出来，没好气道“你怎么还不睡不是说我不回来吃饭了吗别热饭了，你快去睡觉。”

    李醒没听他的，继续热菜，问“是去哪里了啊”

    “我去看一个产品，”尹清洋没打算瞒他，坦言“见到肖鸠了。”

    拧煤气灶的动作停住，李醒背对他，也看不清具体什么神情。

    “学长，你如果有什么地方想我帮忙，就直说，我不会介意的。”尹清洋抓住他的手，软声劝“我知道你一个人打拼公司不容易。所以我也想帮你呀。”

    李醒重新拧开燃气，“我明白小尹的好意，但，”

    尹清洋乖顺站着，很耐心的继续等他说。

    但等了很久，李醒也没有把后半句说完，他只是仔仔细细搅拌锅里的粥，惦记着他平时喜欢吃枣和红豆，就急急忙忙从冰箱里拿，

    蓝紫色的煤火跃动起来，

    厨房里逐渐烘出热气，在隔着空调屋的玻璃上蒙出一层水雾。

    眼前人的神情好似也被蒙上雾似的，琢磨不透。李醒转过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侧身要从他身边经过时，突然弯下腰，

    两人在狭窄空间里并肩，几乎鼻尖对鼻尖，

    青年没躲，干净漂亮的眸子毫无避讳的盯住他，纯情的让人忍不住破入。

    李醒盯眼他的唇，突然问“明天是不是有直播”

    尹清洋点头，“嗯。”

    点头时发丝又搔到了他的脸，李醒忍不住笑，说“明天去外面播吧，我有个好主意，可以给你个惊喜，也带一下粉丝流量。”

    尹清洋懵呼呼的，哦一声，“好。”

    李醒说要给他惊喜，却没细说。他也没多问。

    对李醒的事，他都是这样，觉得学长不说肯定有原因，也该尊重学长的个人隐私，所以从来不会主动追问，更不会任性逼问什么。

    直播时间在晚上八点。

    或许是因为见到故人，尹清洋一整晚都没休息好。翻来覆去做了好几个噩梦，在数年前模糊不清的记忆中被撕扯、拉裂。

    每次做噩梦都会惊醒，然后坐到画架前画画，什么时候画累了，什么时候再睡。

    一晚上画了三幅速写，早起眼都是肿的。

    他趁着吃完午饭的时间补了个觉，晚上七点准时出门。因为今晚有李醒说的惊喜，所以他很早就在微博放了预告，提前一小时开播。

    “我也不知道惊喜是什么，学长昨晚才告诉我，还说你们肯定也会很喜欢。”尹清洋打了辆车，路上无聊，就跟提前上线的粉丝闲聊。

    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今天情人节。

    光明正大的惊喜

    别说了，如果真的如在座各位所说，我直接原地放个鞭炮庆祝我磕的西皮终于成真了啊啊啊啊啊

    尹清洋眨眼，“今天是情人节吗我去看看日历。”

    宝，你这是要去哪里能透露一下吗

    前面那个是想赶现场吗来不及了，刚才就听司机师傅说快到了。

    “没说要去哪里，就说了一条街名，叫，”他一噎，司机师傅立即帮腔接话，笑着说“西封街啊你不知道这条街吗地区医院就在那，”

    说话时他抬眼往后视镜瞅，

    青年灵动眸光一瞬间凝滞，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怎么了，”司机师傅拧着眉，“小伙子，你不会家人出事在医院吧”

    尹清洋别过眼，深呼吸“不是，没什么。”

    预报里说今晚至明早有暴雨，蒲州的天就始终阴沉沉的，才七点，就已经黑的见不到光了。路灯的光昏沉沉笼下，照人并不清晰。

    尹清洋举着手机往街里走，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条街今天居然没什么人。尹清洋走得有些害怕，时不时瞥眼直播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直播间里炸了几秒。

    宝你的榜一来了榜一大哥八百年不上线一次，快让他给你砸钱

    啊啊啊啊榜一

    为什么你们见到榜一这么激动是学长吗

    不知道，但很有可能哦榜一给小洋砸过很多很多钱，砸他上了好多次日榜。

    看到这条，尹清洋连忙解释“不是啦，学长他有钱当然直接给我啊，才不会走平台让网站多捞钱呢。”他又乖巧道“榜一不要生气啊，她们只是跟学长太熟了，所以才会这么猜你。我帮你解释清楚。”

    榜一就是那条小金毛，他记得，毕竟自己第一次三百个深水就是小金毛送的。

    小金毛先生嗯。

    小金毛先生你在西封街去做什么

    尹清洋没来得及回他。

    他走到头，看见地区医院门口停几辆救护车，鸣着笛开走。或许因为是家老医院，所以这么多年过去，门口的陈设依旧一点没变。

    还是那几个垃圾桶，还停着辆破旧小三轮。

    就好像他前两天还抱着画蹲在路边，嘀嘀咕咕小声叫卖。从早卖到晚，最后才等到一个人停在面前，笑着仔细看他画，然后夸他画得好。

    记起这一幕时，尹清洋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顺手切出直播间，给李醒发消息我到啦，现在在地区医院门口，你呢

    李醒让他再往前走几米。

    几米是多远尹清洋又切回直播，笑着偷偷跟粉丝吐槽“我都来这里好久了，都没见到他，说让我再往前走，可是前面，”

    他话没说完，

    直播间画面里突然绽出朵巨大烟花，明亮晃目的灿金火光照亮了半条街，先前还空荡荡的路口，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许多人。

    尹清洋吓得人都懵了，眼睛瞪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林雅、班长他们都在。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李醒居然把大学时候跟他关系不错的朋友都找了过来。这些人笑着使眼色，每人手里都有烟花棒。

    他看到李醒从人群里跑出来，慌里慌张的笑，在他面前站定后又沉默好久，最后才在众人的怂恿下开口

    “小尹，”他垂着眼，“我们正式交往，好不好”

    许多簇烟花聚在一起时很漂亮，浪漫的像油画里的景。

    尹清洋看眼他手里的烟花棒。

    半晌后，

    他挑起眉，笑的明媚又夺目，回“好呀。”

    屏息安静的人群重新沸腾，兴致高的甚至开始欢呼。烟花棒灭了一片又一片，但很快就会有新的被点燃，反而更耀眼灼人。

    答应以后，他就被李醒抱着转了好几圈，转的头都蒙了。

    尹清洋捉住他的胳膊，眼前晕乎乎看不清。他听见李醒又在耳边说话，问，“小尹是认真的吧真的要跟我交往吧，不会后悔”

    视线无意间瞟过人群，

    火光朦胧间，他目光突的停顿，和隐没在人群中的某人对视。太黑、也太远，他并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眼底的神情。

    肖鸠盯着热闹中被簇拥的两人，

    一种完全失控的情绪从胸腔疯狂蔓开，在计划之外。他也不清楚这叫什么，只知道觉得这幅画面刺痛，让他很不舒服

    他凝结视线，死盯住笑得明媚的人，

    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最后只等到尹清洋熟视无睹的错过他的目光，抱住男人脖子，满眼甜蜜诚恳，热烈一如数年前对他那样，

    尹清洋低下头，吻了那人额心。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改文，存稿思路偏了，给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