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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清洋记不清那场吻是怎么发生的。

    他当时太怕太紧张, 脑袋连带身体都紧绷,话也说不出。后来缓过神,就已经看到肖鸠站在工厂门口, 扎住伤口的手臂往外洇血。

    尹清洋至今都形容不出当时的肖鸠。

    好像天崩地裂、末日降临,他绝望的神态很明显, 仿佛下一秒就会跪到地上、仿佛失去比他视之为命的生意更重要的东西。

    尹清洋忍不住好奇,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能把肖鸠折磨成这样啊他好想学一下。

    后来是别人来开车送他们。送他们的大哥脸色不太好,但也没说什么, 只看他一眼, 说肖鸠受了比较重的伤, 得先去趟医院。

    李醒略颔首, “还是要谢谢肖总。”

    “也不必, 你,”大哥像是无语, “你还是谢你旁边那个小男朋友吧我真是服了, 搞不懂肖鸠为什么管这事, 被抓的又不是他对象。”

    尹清洋敛眸, 问李醒“是谁绑的你”

    “小尹应该认识, ”李醒解释“张家少爷张鳍。张鳍现在接了他爷爷的班, 比之前更任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几年处处跟肖鸠作对。”

    尹清洋不关心张鳍, 更不想关心肖鸠, 于是没再追问。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后续也没见任何媒体报道, 肖鸠也没再来找过他,甚至连肖鸠的公司都销声匿迹几天。

    好像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从头到尾、彻底击溃那个人。

    成灰成粉, 再无法复原。

    尹清洋一直在琢磨,当天到底是什么事把肖鸠伤成那个样子。他后来也去问了李醒,可李醒只是含糊其辞,说什么也没发生。

    他不信,绞尽脑汁的想,后来跟几年不见的林新影重逢,还把这件事讲了讲。

    当年林新影去了外省工作,太忙,根本不知道他跟肖鸠的事,如今听完当年的来龙去脉,气得脸都憋红了。

    “他那都是骗你的我他妈,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找到真爱了,所以特放心把你托付给他,”林新影叹气,“我真的以为他很喜欢你,明明看起来是,”

    尹清洋笑了笑,“太逼真嘛,我当时也信了。”

    “你说肖鸠当时从工厂出来以后才那样当时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在发生,”林新影问他“比如张鳍做了什么事,或者你,”

    尹清洋仔细回忆当时的场景,咕哝“什么都没发生啊”

    说完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红脸,“也不是,就,当时学长看到我,特别激动,他就抱着我亲。但我记得我是亲完以后才见到的肖鸠,而且他为什么会对这种事反应大。应该不是这个,”

    “啊”林新影却恍然,露出一种他看不懂的讥笑,“怎么不可能我跟你说,”

    尹清洋听他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听了场笑话。

    但他又笑不出来,嘴角崩的很紧。听林新影说,肖鸠是因为还惦记他、喜欢他,

    惦记、喜欢

    是那种把他按在床上操的喜欢看他无条件的信任、好脾气的任凭摆弄亲热的喜欢这么想,他突然犯了呕意。

    林新影见他脸色刷的苍白,捂住肚子,连忙扶着人到卫生间。他都没想到,只是简单一句话,能让这人蹲在卫生间吐了整整几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尹清洋嘴唇都是白的。

    “对不起,我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新影慌了神,他显然没料到自己无意间会惹这么大的祸,“我不会再提那个人了。尹清洋,你现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怎么突然吐这么严重,”

    他当然知道这人不是有意,也清楚并没必要去医院。恐怕去了,医生也是拿他没办法的,他再听到肖鸠这个名字和“喜欢”这样的词连在一起,还是会反胃。

    林新影把他送回了家。

    尹清洋想在路边买些水果,所以只让他停在小区门口,等下车后,林新影开车离开,才发现路边电线杆站着个人。

    同几年前的少年期相比,张鳍身材抽条,已经比他还要高一头了。他也偏瘦,肩膀削薄出棱角,显得他整个人更锋利,

    张鳍夹着根烟,拇指抵着轻掸,疑惑看向他,“愣什么呢”

    没愣,

    尹清洋想说他只是一时间没认出来,可刚要开口,又想起学长前两天就是被这人抓走的。他很不给面子的臭着脸,想装没看见,

    张鳍却错步挡在他面前,“跟我耍什么脾气呢我欠你钱了还是跟肖鸠那样骗你了骗你的可是肖鸠,我什么都没做,”

    尹清洋不理他。

    “你该不会是因为李醒给我脸色吧尹清洋,我好歹跟你也算校友,变相也算帮过你”张鳍嗤笑,“而且我今天可是来给你送好消息了,”

    尹清洋这才偏过头,正眼看他。

    “别对我敌意这么大,我现在可是跟你同一阵线。你想弄死肖鸠,我也想,”这人故作神秘,“合作吗我可以先让你尝个甜头。”

    当日傍晚。

    肖鸠拧开冷水,盯着水池被放满后,才解开手心处的绷带。在冷水快要溢出来的时候,将手按进冷水底

    他眉心突地重跳,紧屏呼吸。

    手机放在洗脸池边,自动跳出几条未读的语音消息。是章聪的。

    肖鸠随手点开。

    “你都多久没来公司了两个星期肖鸠你是想破产还是想卖公司”

    “出了什么要死要活的大事吗”

    “我跟你说,不管你那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哪怕你明天人不行了,今晚必须得给我来公司今晚这个会你自己也清楚有多重要吧可不只是你国内生意这么简单,你上次黄了三年的产品也就算了,没多少钱,这个可关系到你公司未来五年的主线发展没了可是亏十几个亿”

    他太聒噪,肖鸠忍不住蹙眉。

    他把手从冷水里抽出来,回知道了。

    几乎隔了不到半分钟,消息栏又疯狂往外跳消息

    “你终于回了你人还活着啊肖总。微笑jg”

    “什么打算我听你手下说了,说你帮着尹清洋去救李醒,结果出来还撞见人家小情侣深情热吻”

    “你准备怎么办”

    肖鸠停在原地,

    他大概真的不想回,但出于礼节,最后还是回了一句明天的飞机。

    “你要回去”

    “不追了要把你的洋洋拱手让人了”

    其实章聪也只是玩笑,后来肖鸠没再回他,也在他意料之中。章聪关手机的时候还在感慨,果然肖总还是那个肖总,永远会把伤害和风险降到最小,也会最大限度的将自己的利益放大。

    “肖总居然要回去了吗”助理在旁边,随口问。

    章聪关了手机,嗯一声,“是啊,”他感慨“你们肖总多聪明呢,知道人家已经移情别恋,甜甜蜜蜜的谈了别的对象,他再不长眼色的过去插一脚,当然讨不到好处。他才不会去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

    “啊”对方显然没听懂,懵着问“谁啊肖总居然有喜欢的人吗”

    章聪没说话,打发他去做别的事。

    肖鸠刚跟刘一城联系过。

    对方得知他又要离开,急得不行,告知他现在的症状正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后续不只是精神和心理上出现问题,严重时说不定会没命。

    他倒是风轻云淡,回一句不准备治了,就挂断电话。

    晚上的国际会议定在九点。

    肖鸠整理好文件,提了车。他已经近一个月没见过人,表情寡淡许多,故而显得整个人很冷,也显凶。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章聪还一个劲给他发文档,因为时间紧张、以及一些会议需要提前做的准备工作,他开车时就连好麦,接会议现场。

    “你已经在路上了吧”章聪问他“可都等着你呢,还剩二十分钟。”

    肖鸠看眼时间,“嗯,我十分钟后到。”

    “你要是不来,可能明天就得登商业报纸,大家都得说你是不是又被谋杀或者车祸去世了,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参加,”章聪玩笑道“在场各位老板估计以后也难跟你合作,估计都会有人猜你要卖公司。”

    肖鸠笑了一声,

    但他刚笑出声,视线就止在手机顶端弹出的一条消息上,嘴角弧度凝滞,目光也跟被钉死似的挪不动。

    前面是红绿灯,他差点忘了刹车。

    章聪那边又在催促“喂到哪了”

    电话那边的人却没立即回他,只能听见车在拐弯时格外急躁的鸣笛,风声陡然加重,也不知道车速飙升了多少倍。

    肖鸠这才开口,仓促道“会议取消,我不去了。”

    尹清洋很嫌弃的盯着屏幕上那条消息。

    他搞不懂,为什么张鳍要让他发这样一条消息明明没有任何杀伤力,而且还是假的。他最讨厌骗人了。

    不过反正骗的是肖鸠,倒也不至于有负罪感。

    尹清洋发完消息后就没再管了,他压根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觉得张鳍就是个自作聪明的傻子,还说要跟他合作报复。

    他才不信,这件事对张鳍没好处。

    深夜。

    李醒发消息给他,说今晚加班,很可能还要通宵。尹清洋想他在公司应该吃不好,就简单热了些粥,想帮他送过去。

    出门的时候大概八点半。

    可他出门后才发现自己忘记拿手机,又抱着饭盒颠颠跑回去,准备进楼道时,突然觉得路边的车好眼熟。

    尹清洋正在回忆是在哪里见过,

    一拐角,抬眼时却正看见个人。楼道里微弱的光湮灭,没入阴影,

    肖鸠站在楼梯上。

    很像是一路跑来,所以呼吸很重,声音里透出藏不住的情绪,“尹清洋,”他质问“你要跟李醒去哪蒲州不好吗”

    听出声音的主人后,尹清洋反而平静下来。

    “不好,”他想起今天张鳍同他讲过的那些话,又想起林新影说过的话,斟酌道“我想和学长搬到别的城市长住,以后都不会回蒲州,”

    他这样平常的口吻,却仿佛还是刺痛了这个人。肖鸠眼神突然变得很凶,但也只是一瞬间,又毫无征兆的柔软下来,

    尹清洋无视这些变化,继续追问“正好肖总去过的地方比较多,也出过国,想问问,哪个地方比较合适呀”

    肖鸠只盯着他,

    虚伪从容一点点土崩瓦解,直到将脆弱毫无遮掩的袒露到他面前,

    “洋洋,”他像在央求,又像跟之前一样跟他讲道理“你不能走,”

    尹清洋神经发麻,听他字句诚恳的道歉,心里的荒谬感却越来越强,一层层垒砌来的恨意仿佛城墙,越积越高

    错了

    数年前他蠢货似的付出真心,从头被骗到位。被泼脏水、被嘲笑,被不明真相的同学校园暴力。最后迫不得已离开学校,又迫不得已接受母亲的故去。

    三年的不告而别、毫无音讯。

    一句错了,就能烟消云散

    地下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一只猫,婴儿似的尖叫啼哭。漆黑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就和数年前那间仓库一样,无形之中压来窒息感。

    尹清洋现在却不会再怕。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忘了当时喘不上气的感觉。他现在很畅快。

    喘不上气的大抵是面前这个人,用商量语气“可不可以先别走太远你不想跟我有关系,我们做朋友、或者陌生人,也”

    “不可以,”

    尹清洋突然打断他的话,看起漫不经心的眼神下扫,随口道“不过如果肖总愿意做我身边的一条狗,我倒是可以考虑。”

    “毕竟狗护主,”他话音一顿,“人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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