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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小爷用功
    温衡发现一件事, 裴宴似乎

    他们跟前摆着的这几册书籍几乎是全新,一看就知道平常少翻动,这一点倒契合裴宴的形象。但是他连续说的几篇文章, 裴宴总能快速的找出来,然后用朱笔标注,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温衡试着说了几个命题,均是从经典篇目原文中摘取的语句。裴宴速度不减, 没有迟疑的翻书、标记,然后静等着他继续说。温衡微微愣神,这对他来讲也不难, 毕竟走科举路要和天下学子较量文才, 桌上这些书他不知道已经翻烂了几套,如此下来才把他们深深刻进了心里。

    但是裴宴不学无术的名声可太响亮了, 温衡还记得今年夏考, 这人的试卷只写了名字,勉强答的几道题是前文不搭后言,文思完全不通。他当时随着先生去批改试卷,看到这张试卷的时候的微微诧异, 几位先生见状问他什么事看到名字是裴宴后都了然的点头, 并不觉得诧异, 显然裴宴在考试中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表现。

    “还有呢”裴宴问道。

    温衡回神, 垂敛眼眸,然后不露声色的多说了很多。

    裴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虽不了解东临摸底考试制式, 但在东临学习几年才能参加的摸底测试,当然不会是背两篇文章就能通过的。而且,作为目的为摸底的测试, 考的全面也实属正常,所以虽然觉得温衡所说的篇目和题目大都和科举考试重叠,裴宴也没有多想。

    大夏科举考试全面发展,可以这么说,读书人决定读书大部分都是为了走上科举之路,因此从蒙学开始,夏朝上上下下书院私塾考试测试都与科举试题挂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立志要做一个拼爹的崽,但对于读书这件事,裴宴是很认真的。这是一种意识,已经刻到了他的骨髓,包括对待书籍,包括别人教学,都得端正以待,这是每个读书人该有的态度。也正因为这样,短短时间里温衡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裴宴。

    温衡瞥了一眼坐姿端正,运笔顺畅的裴宴,“摸底考试既为摸底题目不难,却杂而多,还是要多掌握些为妙。我那里有专门的总结,回头拿给你。”

    裴宴眼中闪过惊喜,“好,谢过温同席。”

    温衡回着“不用。”

    传授经验正是告一段落后,温衡主动说去最近书院的情况。“顾承宇之事闹得大,圣上专门召见了严夫子和山长问话,之后又召见了冯邱先生,意思是要尽力补救,现在东林书院已经集合了专攻相关科的先生,尽力复原珍本。”

    裴宴点点头,此乃国之重宝,损毁未免可惜,只要有一线生机,当然要尽力补救。东临书院集合了各式各样的人才,集思广益,没准真能找到办法。不过裴宴内心并不觉得乐观,因为损毁的太严重了,那是顾承宇用来泼温衡的水中加了动物的血液,单说那股恶臭,闻多了就让人觉得恶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种损伤恐怕是不可逆的。

    “至于顾家,目前顾承宇已经被秘密送到了丰城,虽然对外说是放逐,然丰城是现今顾夫人的娘家,总能照拂一二。不过仕途为官这条道是完了。至于顾家,事后圣上并没有惩罚的意思,有些事情事关朝政,不是你我能看得清的,严夫子也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裴宴点头,把顾承宇送去丰城这段时间一直忙着钟肖两家的事情,他很少关心顾家,原来送去丰城了,徐新成在长安,顾承宇去丰城,两家倒是平衡了。至于定康帝没有惩罚顾家,裴宴有几个猜测,不过现在都不好说。

    裴宴从来没觉得这一件事就会让顾家一蹶不振,前面顾大人能以一己之力把顾家拉到在长安城各世家中占据鳌头,现在没理由一下子就被推到了。这样也好,不然岂不是太无聊了。

    “对了,今日山长已经正式下了通知,年后开院礼苑将封闭,礼苑学生都回到原来的书院读书。”温衡像是刚想起来这件事。

    裴宴微愣,这倒颇令他意外。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山长刘琮和荀夫子已经其他很多先生都极支持重开礼苑。要不然当初分苑的时候,也不会大费周章把所有的纨绔后进子弟都分出来,然后把梅苑学习进度还可以的学生分插到其他各苑。虽然明面说会搬回去,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和态度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裴宴就是因为不能接受这个事情,才专门坑了温衡到礼苑。本以为后面还要经过一系列波折的,虽然出了顾承宇的事,但严格意义上这件事情并不会冲击到重闭礼苑,没想到目标自己就达成了。

    “刘山长还真是重视你啊”裴宴感叹的看向温衡,有这么一个先生,他可比他过得幸福多了,不过那又怎么样,殿试上还不是矮他一头,裴小爷不认输的又加了一句。

    温衡看了一眼酸溜溜的裴宴,垂眸“听说秦王直接在大朝上奏表示礼苑风水不好,他小儿自从被调去,三天小灾五天大灾,就没好利落过,当关。圣上深以为然,遂准许。”温衡的声音温衡,几乎没掺杂情绪。

    什么裴宴瞪圆了眼睛。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事,关于礼苑,他一直觉得父王并不在乎他去了哪苑,毕竟对他来说哪儿都没差。就是到了现在,裴宴也怀疑他爹恐怕只是单纯的不支持礼苑重开,毕竟礼苑作为一个支持优胜劣汰的教学方法的标志,一旦重开会引发很多后续事情。而这其中只是凑巧包含了他而已。

    “真遗憾,看来我和温同席没有缘分,注定不能同在一苑。”裴宴不无遗憾的表示,好不容易能逮着老对头折磨了,又要被距离限制,啧啧啧,老天不开眼啊。裴宴琢磨了无数种折磨温衡的方法,只有现在的他能实施的方法,以用功读书为名让温衡一遍又一遍的讲书了,像牛皮膏药一样缠着他教他读书了,总之温衡怎么烦怎么来,现在各回各苑了,机会生生少了一半。

    想到这里,裴宴突然后知后觉,刚刚自己表现的是不是太乖巧了怎么温衡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裴小爷就不是该用功的读书的主儿,还划考点,不发脾气不错了。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总不能现在突然耍脾气,那就不是纨绔而是有病了。

    温衡“不遗憾,严夫子叮嘱我多盯着点你,在回书院你可能要跟在我身边读书。”

    “唉”裴宴不解,怎么会这样安排“山长会同意你年后就要下场,和我混在一起可是很耽搁时间的。”

    温衡诧异于裴宴的自知之明,“你不是说我不可能得状元,那就没有必要在上面浪费那么多时间。再说我答应会指导你读书,就不会食言。”

    裴宴看向温衡 ,少年端是意气风发,用温和的表情说出最狂妄的语言,爷费那么大功夫就是奔着状元去的,既然得不了状元,就没有必要努力。这句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肯定要被嘲讽自不量力,但说话的是温衡,对面听着的是裴宴,他们谁都没有笑,更没有嘲讽。

    裴宴当然了解温衡的水平,前世考中状元后,他拜读过温衡的文章,不能说让他甘拜下风,只能说作为应试文章,温衡已经发挥到了极致。那时裴宴就意识到他赢不是赢在他才高于温衡,更多的是赢在他的清风身世。定康帝重视太子却不愿他更多的依赖岳家,所以不管站上去的是谁,都不可能是温衡。

    裴宴看向温衡,“好啊,那就谢过温同席了。”送上门来上赶着让他折磨,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预备连前世的气都一块出了。

    温衡微微颔首。

    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崽儿,在询问过温衡要不要留下用晚膳,遭到回绝之后他亲自把温衡送到了大门口。

    “今日劳烦温同席专门过来一趟了,等三天后我回书院再寻温同席请教。”裴宴笑着说道,通过今天的相处,他自觉和温衡走近了一步,虽然老对头性质不会变,但是总不会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了吧。

    说起这个来,裴宴都要感谢自己。他们俩之间,是他主动走近的温衡,之前求和信是他写的,现在还要主动套近乎,要是现在站在裴宴跟前的是前世的温衡,他绝对要把这些事实都甩到他脸上,让他看看自己为他做了多少。作为老对手自己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裴宴都忍不住要夸夸自己。

    温衡可不知道裴宴心里正在感谢他自己,听了裴宴的话之后,他稍稍无语,“我是明白裴同席想要好学上进的心思,”

    裴宴点点头,对的,这句话说得可太对了,他今儿可是乖的很。许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往脑子里塞这么多东西了,现在他脑壳还隐隐做痛。

    “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三天后正值是旬假,你可以在府上在多待一天。”温衡温声说道。

    从出现“但是”二字,裴宴就有感觉温大少爷肯定给说不出好话,不过等真正听到感觉还好,就是稍稍有些尴尬,说的他好像是故意的似的,小爷这不是事忙忘记时间了嘛。

    “哈哈,那我得晚上一天才能见到温同席了。”裴宴讪笑。

    温衡也笑。

    两人穿过长长的游廊,转过重鼎墙,再走一段就到了大门口。裴宴默默舒了一口气,终于要把这位大少爷送走了。你说如果他俩还是之前的敌对关系,插科打诨,斗嘴甚至动手都属正常,当然动手是不会动手的,都丢不起那人。但现在情况有些复杂,说两人是关系差吧,也不是,说关系好吧,远没到那一步,走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说。

    马车已经在候着了,温衡回身和裴宴告别。

    裴宴冲温衡抱了抱拳,脸上挂着笑意。

    “那日你送我的那封信,我读了,我不知你从何得知,却知你未有何求,总之谢了。”温衡突然开口。

    裴宴一愣,然后笑“刚温同席还说要指导我读书作为谢礼,这么会儿功夫就反悔了”

    温衡轻轻摇头“没有。”其他却不再多说,“我回去了。”说着转身上了马车。

    裴宴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摹地勾唇笑,笑容清亮,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不知道此世的温衡以后会走到哪种高度,但是作为裴宴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熟人”,他希望温衡能走到很远。

    身后的玄一眼中闪过诧异,据他所知,少主和温家少爷乃宿敌,当然很大一部分敌对的原因是自家少主坚持和人作对。据说两人见了面,最和平的就是冷眼相对冷哼着离开,更多的冷嘲热讽吵起来。现在看来关系也不差啊,要不是忌讳着年龄和自家主子实在不争气,他都要以为两人是惺惺相惜的朋友了。

    短短几日,他们少主已经给了他不少惊喜。

    当晚,为了不辜负老对头的心血,裴宴破天荒的在书房里看起了书,拾起丢下许久的习惯,让他微微感到不适应。不过为了不丢那人,裴宴还是逼着自己继续。

    对此,他身边的人更不适应,尤其红昭,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哪见过他这个阵仗。虽说红昭她们作为身边人希望主子能够做好他这个年纪该做之事,在走往未来的路上能够少走弯道,能够确保自己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当然这是她身为近侍随从心底的美好期望,她们做下人的哪能对主子提要求。

    但是主子突然好学,先是低头和温少爷求教,再是自己埋头啃书,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不是他们主子会做的事,要不是自家主子看上去足够冷静,红昭现在肯定要去禀报秦王侧妃,去寻大夫了。

    “主子,时辰不早了,您要不要用点点心”红昭问。

    裴宴正在构思文章结构,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了,许久没有脑中行文,都有些生疏了,好些文人典故已经不能信手拈来,这严重阻碍了他的进度。果然,读书是一个不能间歇的过程,一旦放松只能后退。

    过了一会儿,红昭端着一个暗红托盘进来,“主子,厨房那边送来了一碗参汤,您多少喝点”

    裴宴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案几“放在那边吧。”自己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红昭再次进门,“主子,我”

    “红昭,要是有事了我会说。”裴宴无奈打断红昭。不就是认真读了两页书,值得这么大的反应他这一篇文章没完,已经被打断了三次。

    “那个奴婢是想着读书非一蹴而就,爷您慢慢来,可千万别着急上火。”红昭劝说,她家主子爷就不是个长远的,今儿这么用力,没准明儿就泄劲不干了,什么事情都得一步一步来,走得长远才能出效果。

    裴宴点头,“红昭说的是,我这就准备去歇了。”然后毫不留恋的站起身,往寝房走去。

    红昭回头看了看翻了一半的书,叹了一口气,然后心绪复杂的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这两天,裴宴哪都没去。中间接到了几封钟绍荣送来的信,他瞟了两眼就放在一旁,认错犯不着找他,质问他也没什么好回的,总之这件事得见了面再谈。

    其余就和贺廿待在书房。温衡布置了不少任务,所以裴宴不至于闲闲没事做,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和往常一样懒懒散散的躺在罗汉床上,只是手里多了本书,然后脑子开始运转。

    事实证明,这样最好,不管是裴宴还是红昭都微微松了一口气,突然改变总会让自己和身边人感到压力,维持原状让人从心底觉得舒适。不过还是稍稍有些改变的,比如现在裴宴练字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鬼画符,已经勉强能让人看出那是个字了,红昭和柳烟也不觉得奇怪,谁让她们是一点点看着一团团墨渍立起来变成字的样子的。

    很快就到了和钟绍荣约定的日子。

    因为有着三天的缓冲,裴宴并不感觉到紧张。钟绍荣今日会以怎样的面貌来见他,或者钟绍荣会不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来跟他谈判,方霁都不感到害怕,因为在脑中脑海中演练过太多次,对这事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只要他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摆出条件,剩下的只管静等着对方烦恼就行。

    卯时正,裴宴醒了,外面没有一丝光亮。

    “红昭”裴宴唤道。

    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红昭走了进来,“爷醒了”

    “今日没去院子里耍拳”在叫出名字后,裴宴才想起这个时辰红昭和柳烟应该都不在,没想到还真在。

    “今儿降温,看着随时都可能下雪。奴婢开了库房,把去年得的好皮子翻出来给您做冬衣。”红昭把靴子放在裴宴脚边。

    “好皮子”裴宴蹬上靴子,随口问道。

    “去年皇太后赏赐下来的,都是上好的皮料,很难得的。”红昭一听就知道主子不记得了,自家主子惯会敛财,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库房里堆,事后却从来不想着查看。因着这个,侧妃娘娘特下令东西凡是进库必须登记在册,时常还会翻看账本,才绝了奴欺主的事情。

    “嗯,你们看着办吧。”裴宴随手一挥,“对了,前几天肖伯母给我做了冬衣,看看娘亲有没有准备回礼,如果没有就把这皮子做成成衣当做回礼送过去。”

    红昭道了声好。

    裴宴今日在自己院子里用早膳,自从他爹“有病”整日窝在家中,裴宴就不去东院了,除非有人召唤。太难熬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是个多余的。

    裴宴正喝粥,就听外面传来吵闹声。

    红昭出去查看情况,很快就回来了,“主子,是郡主让人把从兰陵给你准备的土仪送过来了。”

    裴宴点点头,心里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虽然他之前就隐隐猜到了,但是终于落到了实处,还是不免有些窃喜。

    裴怡华回长安,他算是见识到了自家姐姐的八面玲珑。不提明宫就说秦王府,上至秦王侧妃下至管家嬷嬷,她都给准备了土仪礼盒,听说准备的都是能用得上的,可见是用心了。更不用提她敬爱的长兄,裴家学得了两个大包袱,文房四宝,玉佩冠冕,还有专门寻的几本书,总之是用心了。

    只有他,什么都没得。

    “怎么不拿进来”虽然不想和裴嘉学相比,但起码也得有一个包袱吧。

    红昭嘴角含笑,“郡主可是花了大手笔,要是搬到正厅恐怕连下脚的空都无,奴婢做主让他们全都搬去东厢侧房。”

    裴宴不解,带着诧异站起身往外走。

    外面正在搬东西,一个个捧着礼盒往东厢走,目测后面还跟着不少人。裴宴不明所以,跟着走进东侧房,地上已经堆了不少礼盒,顺手打开几个看了看,大都是兰陵特产,兰陵玉佩硬是给他凑成了十二生肖,还有一箩筐小糖人,也亏得现在天气冷,要是暖和恐怕早化了。有弹弓,甚至还有头绳头花,是给他用来骗小姑娘的吗

    裴宴勾唇走出了侧房,“东厢点着地龙,先把不耐热的拣出来。吃食各院送送,再放准得坏。”然后“哼”了一声,“就知道拿便宜量多糊弄我。”

    “是。”红昭笑着应了。

    裴宴转向指挥搬东西的嬷嬷,“嬷嬷回去后替我谢过阿姐。”依礼他该亲自给裴怡华道谢,恐怕人正等着他呢。不过他现有要事在身,不能分心,只能回来后再去给阿姐赔不是了。

    “是。”

    因为这个插曲,一直到出门裴宴嘴角都还带着笑,虽然礼物好些都不得他心意,不过单单是被家人记挂着这一点就已经让他心里暖和起来了。

    天还是阴沉沉的,黑云压顶,随时都可能飘雪的样子,裴宴登上马车,一路行至聚福楼。刚下马车,掌柜的就迎了出来,“二少终于是到了,我们东家正等着你呢。”

    裴宴抬头,看到了二楼靠窗坐着的钟绍荣。两人对视,眼底漆黑如墨。

    “掌柜的,带路吧。”裴宴吩咐。事成事败,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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