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秦王正在询问事情经过。
“那些人身手不错却算不上顶好,后槽牙藏着咬破即可灭口的药,不像是生手。”玄一描述着当时的情况, “裴宇已经把人拉下去审问了,相信明日之前就能得到结论。”
既然敢对少主动手, 王爷又下了死命令,他们肯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那些人如果识时务最好老实交代, 否则很快就能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当然就算是交代了,活下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秦王皱眉, 他本以为会是那边的人, 可若真如玄一所说,那应该是另外一拨人。那边几家可都不缺人手, 根本不用悠着使用, 毕竟都挑衅到家门口来了,当然得使用最优的配置来达到目的,选些半吊子的家伙,实在没有道理。
秦王到现在都还觉得庆幸, 庆幸之前把玄一调到了鱼儿身边, 按照原计划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早就把玄一调回去, 毕竟让玄一跟在一个半大孩子身边太过屈才。另外, 鱼儿的生存环境其实很单纯,几乎没有用得上玄一这高等侍卫的地方, 红昭柳烟她们俩完全能应付。但是今日这事狠狠打了他的脸, 秦王甚至无法想象,如果今日没有玄一跟在鱼儿身边,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只要想想就觉得那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嗯,先撬开他们的嘴,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秦王眉头紧锁。突然多出一组陌生敌人的感觉不太好,就算已知对方的实力有限,还是忍不住苦恼。最危险的不是你有敌人,而是有敌人而不自知,万一有个什么事让你防不胜防。
“属下明白。”玄一应道。突然之间冒出一群刺客要他们少主的性命,如果不作出反击,还以为他们秦王府是好欺负的,也不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秦王府哪一次好欺负过。以这次事情为开始在未来好一段时间内,秦王府都休想平静了。
“爹爹,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裴宴自从跟着秦王来到书房之后,就安静的在一旁听秦王和玄一他们说话。秦王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甩给他,他几次想插嘴,愣是没插进去。
到这时候裴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王根本不相信他的判断,从始至终都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裴宴沉住气,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了才忍不住开口,口气充满不满和怨念。
秦王这才想起儿子还搁这儿呢,他可不是故意忽略儿子,主要是这件事情牵扯太过复杂,甚至他在没有询问出口供之前脑袋里都没有头绪,他怎么会相信儿子说已经抓到了罪魁祸首。从事发到解决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件事情发生本身就能牵扯出许许多多的事情,涉及到许许多多的人物,秦王有自己的判断,最差的情况和最好的情况他都有所设想,当务之急还是口供。
秦王放松自己靠在太师椅背上,“那鱼儿来说说,你是怎么判断出主使之人的事先声明,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和对谁不满就信口胡言,你知道的吧”
他和丽娘从来不要求孩子非得多么多么优秀,非得从多少人中出类拔萃脱颖而出,但起码有一点,绝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健康妄为,那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父母的不负责。
以此类推,在这样严肃的事情中,如果只想着牵扯到个人恩怨,他不屑听也不屑承认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平常时候他有时间听宴儿胡扯,有时候还会给一两句忠告,他知道自己儿子心眼儿不大,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总会带着孩子气,会有迁怒,这种处事原则不能简单的归结成品行不端。
鱼儿还小经事也少,在一些问题和思想上不成熟正常,如果谁能天生就能站在顶端才更令人讶异,人总得一点一点成长起来,而在这其中,他父母的作用至关重要。作为父亲,起码在现阶段秦王想保护这种纯真,所以他从来不主动的去打破他原来的成长空间,揠苗助长把他提升到另外一个阶段去。
但,今日这事不成,他也想鱼儿能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掺杂私人的情绪,会要命的。
“爹爹”裴宴不满,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他已经对秦王表达了好几次不满。也是到现在裴宴才看清楚秦王从来都不是对儿子信任,所以可以放手让他出去肆意妄为,只单纯的就是因为爱才纵容。
这是裴宴第一次在秦王这得到类似于警告的提醒,哦,不,应该说是第二次,第一次应该是他醒来的那一天,秦王告诉他绝对不能拿自己和父母开玩笑。其余时候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秦王都是持支持态度。
不管秦王当时的表情是笑着、严肃还是其他,总之从来都不会否认他的想法有多么幼稚,或者明确告诉他这事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他表达出来的态度是,你只管去做父亲永远是你的后盾。
裴宴的记忆里是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不过他不止一次的想过父亲对儿子的爱应该是深沉的无言的,不论孩子做了什么,他永远是最坚强的后盾。成为裴宴后,秦王就成了他心目中最佳父亲的代名词。
“我真的有想法的。”裴宴嘟哝。
秦王摆摆手让玄一他们下去做事,“嗯,说来给听听。”
裴宴拉着屁股下的矮凳颠颠儿挪到秦王跟前,“父王我跟你说”裴宴把他在江河大街看到吴庸一闪而过的身影之后,又在护城桥边遇见强调自己一直在书店的吴庸的事说了。
“从清河大街到护城桥可不近,当时马车疯跑的走的都是大道,玄一和红昭那么拼命,也不过在我们后脚才到,他却在这时间里抄近路赶到了现场,要说这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我是不信的。”裴宴振振有词,这其中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从见吴庸第一面,裴宴就觉得这个人有些违和,之前他在护城河边一番试探,对方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露出了一点点信号。
“你能确定在清河大街看到的就是吴庸本人鱼儿明不明白,如果父王听你的将人给控制住,会产生什么后果”秦王问道,实话说他对儿子的这个同席不大熟,对方太不起眼了,只要是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他永远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秦王第一次注意到吴庸是上次鱼儿出事后,各家把同去红袖招的孽子送到秦王府来赔罪。
当时正是秦王最担心的时候,哪有时间应付他们,就直接让裴宇传令让他们在前院法罚跪。后面几天他几乎忘了此事,鱼儿醒来的那一天,他接到消息回府,途经前院看到有人抬着昏过去的少年出来,随口问了一句,他们说是二少爷的同席吴庸,他也只是摆摆手让人离开。
秦王是什么人呢对儿女看似都是放养,扔出去任他们往哪儿飞,但是细看就会发现他手里永远都攥着那根风筝线。他从不做过多的干涉,是因为他觉得孩子得去经历这些。但让孩子出去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确定他身处的环境是安全的,这是他作为父亲最关心的事情,所以裴宴身边出现的每个人他都经过细密的调查。
像吴庸就是非常平凡的一个年轻人,各方面都不突出,读书不突出,为人处事不突出,就算是和裴宴们混在一起人际往来也依然不突出,这样的人要伤害他儿子秦王甚至都想不出他是何意图。
裴宴有些卡壳,问他确不确认看到的就是吴庸,这让他怎么说,他只能说通过理智的判断告诉自己他看到的就是吴庸,但要说有什么证据,还是真没有。但他总有些感觉,吴庸与此事一定有关。
“父王这样问我是说不出所以然,我刚刚想了一路都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毕竟在之前我和他根本就只能算脸熟,都不能攀交情的那种。”裴宴实话实说,至于会产生什么后果,裴宴当然知道,事关他的性命安危,囫囵个进来不囫囵能出去就已经极幸运了。
“那要不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裴宴试探着问道,反正如果对方意图伤害他,只要他还活蹦乱跳的,对方总会露出马脚。
“不用,我会让人把他控制起来的。”秦王说道,他既不希望当这孩子知道自己拥有多大的权力后肆意妄为,更不愿意疑似凶手的家伙一直逍遥法外去伤害裴宴。这可不是秦王纵容,他是抱着宁可错杀以前不能放过一人的心态来解决此事的,世上敌人太多,他怕一个疏忽就会迎来致命的失误。
当然这个过程不会和真正的犯人一样被用刑审问就是,秦王再想解决此事,仍然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裴宴“”刚刚那么严肃的质问他现在却又顺着他的意思办事,裴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出怎样的表情回应此事。
“这件事情在你这到此为止,父王会解决。明日你当什么都不知道回东临读书,好了我们回东院去陪你娘用晚膳,她肯定等着你呢。”秦王说道。
裴宴点点头,跟着走。
东院,裴宴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关心。秦王和何侧妃自不必说,裴怡华回府之后听见此事直接给裴宴拉到了身边,仔细检查他全身上下只有头上鼓了个包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恨铁不成钢的念他。
“你说你没有什么事,干嘛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瞎逛,有那个时间留在府上读两本书都好。”“早先就给你说,让你跟着白先生学一门武艺,就算不能像爹爹一样上阵杀敌,起码在危难的时候能够自保,而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等着别人来救你。你偏不,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怕吃苦。”“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你就永远呆在府上别出去了,让父王和娘亲这么担心,你可真是个惹祸精”
裴怡华越说越慷慨激昂,越说越真情实感,听得旁人一愣一愣的。
刚开始裴宴顾着姐姐这是在担心他,所以老老实实的端正坐姿坐在罗汉榻上听训,老话说恨铁不成钢,他虽然没有经历过那种心态,但完全能够理解。但这话越听越让他不得劲儿,反驳是不能反驳的,毕竟她们姐弟俩的性子从来都是越挫越勇,所以只能消极反抗听到中间的时候陪彦已经半躺在罗汉榻上,听到最后他直接窝在罗汉榻里面装作听不见。
“我和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裴怡华不满。
“我听着呢。”裴宴低声说道,显然言不由心。
“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年长你几岁,经的事儿可比你多多了,我和你说啊”裴怡华压下去涌上来的脾气,语重心长的开解裴宴。
裴宴“”他们怎么觉着现在的画面这么诡异,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裴怡华竟然这么唠叨,而且数落这数落着还得自己先生一份气,之后注意到他的脸色,再把气咽下去继续劝他。
裴怡华话里大致意思大概有三点,第一,要他没事儿别找事儿,多读书有用。第二现在虽然晚了,但他得学一个自保手段,例如跟她学甩鞭。第三就是对幕后主使之人的各种小诅咒。
关于第一点,裴宴沉默。不过就是出门上个街,他怎么就没事找事了裴怡华自己不还是每天都出门会友,当然对方在气头上,裴宴不会把这话说出来,毕竟现在出事的是他又不是人家。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说的还挺欢实的嘛”裴怡华可不管裴宴是怎么想的,按照他的想法,对方起码也会反驳一两句的,毕竟这几天她比他可过分多了,就没在府上用过午膳,有时候晚膳也赶不上的。
“没,我觉得阿姐说的很对。”裴宴压着后槽牙说道。
裴怡华疑惑的看着裴宴,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再继续。
关于第二点,裴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现在都一把年纪了,事情一桩接一桩,他实在没有闲心跟一个小姑娘学甩鞭子,而且他严重怀疑裴怡华是好为人师的性格,他落到她手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就别想清净了。真实缘由当然不能说出来,否则对方恼羞成怒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我已经答应了温衡要跟他读书,虽然我非常想和阿姐一块,不过答应人家的事儿在先,我这脑子又不能一分为二,两者兼顾就只能先紧着人家了。”裴宴神色非常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读书对学习多谨慎重视呢。
听到裴宴有兴趣,裴怡华狂喜,关于他已经答应了人家的事大不了给推了,反正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姐弟俩好不容易才能达成一个合意呢。说起来让弟弟习武这事几乎已经成了裴怡华的执念,这些年来一直都想督促,无奈裴宴一直志不在此,现在杜晨那个松口了她焉能不高兴。
不过裴怡华到底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发脾气的小姑娘了,他明白弟弟更需要多读书,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读书了,不管她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拦着。
“那你跟着他好好学吧,要是最后连东林书院的摸底测试都过不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裴怡华不无遗憾的表示。
裴宴终于松了一口气。
关于第三点就简单多了,在这一点上他们姐弟俩完全是同仇敌忾。
秦王和何侧妃从不掺合他们姐弟俩的争论也好、斗争也好、拌嘴也好都随他们去,这是他们夫妇两个的默契。这世上没有真正的一碗水端平,人心总会在某一个瞬间偏向某一个特定的人,不要去随意揣摩人心,因为结果可能是你最不想看到的。关于父母对子女,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如放手让他们去,兴许这样会得到预想不到的结果,毕竟就算是少年也有自己处理事情的办法。
晚膳后,裴宴回到了怡乐居,和贺廿说了几句话就上床休息。今日他劳累过度,身上疲乏的厉害,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半夜,长安突然响起了惊雷。冬雷响,异常气象,乃不祥征兆。
裴宴从睡梦中惊醒,不知为何,今天他总有些心神不宁,惊雷一响,他直接坐起了身,浑身仍然在不可抑制的发抖,却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梦见了什么。
“玄一”裴宴唤道。
“是,少主有什么吩咐”玄一现身,还是那一袭黑衣。
“开始审讯吴庸了吗”裴宴发现他现在还是在乎吴庸,总觉得对方说出什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尚没有开始。”玄一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少主,他这儿恐怕有些问题。”
玄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怎么回事,他说了什么”裴宴笑,能够进入东临书院兰苑的学子,脑袋怎么会有问题
“昨日属下带人控制他的时候,他一语就道明了属下的身份,当时属下还吓了一跳,后来把他关在后院,他甚至对晨溪堂布局十分了解,属下们当时都觉得他中邪了。”玄一说道,“就在刚刚,他竟然叫嚣自己才该是少主您。”
“轰隆,轰隆,”天空响起一声闷雷,沉闷轰鸣。
裴宴有一瞬间是什么都没听见的,他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在那一瞬间他失声了。
“你说什么”裴宴垂眸低声问道。
“他说自己才该是您。”玄一又回答,他是完全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的,毕竟他们少主从始至终都好好的呆在秦王府,活蹦乱跳的。而且那个懦弱阴沉的形象哪一点像他们少主了
裴宴牙齿咬着舌尖,唯恐自己惊呼出声让玄一看出异状,嘴里的腥甜让他作呕,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该淡然一笑,还可以心血来潮立即起身去后院看看那个叫嚣着是他的人,嘲讽一番再回来。
但是内心的恐惧让裴宴连张嘴说话都难,这种恐惧不是对生命的恐惧,而是当一个人拥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时候,这时候却有一个人提醒她,这些东西是我的而不是你的,那种绝望几乎让他整个人生失去了意义。
“主子”玄一还是觉察到了裴宴的情绪波动。
“我没事儿,”裴宴稳住心神,“父王那边怎么说”
“裴宇天亮之后再去东院,毕竟现在都没有取得进展。”这一晚上两边都没有问出实质性的情报,刑罚还在继续,当他们熬不住的时候秘密就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心急就能成的活儿,依照他们多年的经验,怎么着也得到明儿了。
裴宴点点头。他静坐了片刻,终于还是掀开被子下床,低头说道“我现在想去见见吴庸。”
“主子”玄一不解,现在丑正正值半夜,除了他们这些需要守值的侍卫,拱辰巷都在睡梦中,什么时候去见不成非得现在去见,不过玄一现在也发现了裴宴不同,对方虽然低着头,声音也不高,但总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属下这就去安排。”
裴宴蹬上靴子,坐在床边儿面无表情的思索着吴庸这个人。
阿章说的他觉察吴庸不对劲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天,当时吴庸贵的久了直接在前院昏了过去,之后就开始打听他。这个时间有些对不上,毕竟虽然没有睁眼,但昏迷中他一直对外界有意识的。
如果吴庸身体里住着原主的灵魂,他怎么忍这么久如果他是原主,一定会第一时间找机会混到秦王跟前把事情说清楚,虽然世人提倡不语怪力乱神,但秦王有多疼自己的儿子原主不会不知道,裴宴不相信他没办法取证秦王,为什么到如今才跳出来
原主才十三岁,没有经历过风雨,碰见这样的事首先寻父母,再次肯定是想办法换到自己身体里。毕竟说句实话,吴庸,不管是从相貌还是气质,和原主那是不能比的,所以他为什么会决定要原主的性命,他就不怕万一失手他永远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吗
裴宴失笑,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现在是绞尽脑汁的去否定吴庸身体里住着的一定不是原主。因为,对他来说这是最坏的情况了。裴宴一直把现在的生活当作是偷来的幸福,他鸠占鹊巢霸占了别人的一切,原主已经消失是他唯一的安慰,当疑似原主出现,他受到的教育,他的德行,他的一切一切都告诉他不能当做不知道。
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当作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非常高兴,他用裴宴这个身份体会到了作为裴延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的亲情、友情和其他很多很多。这就够了,秦王和侧妃对他有恩,他如果还恩将仇报,那他成什么了裴宴一直把温衡当成对头,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做了这样的事,恐怕真的永远都要矮他一头了,少卿大人的骄傲不允许他那样做。
不过虽然表示自己会大方接受,但也不能吴庸这样说他就这样信。虽然,他经历过类似事情,虽然言不由衷,但他也期望对方确实是裴宴,这样也不错,毕竟他的父王,他的娘亲,他的姐姐和哥哥,都给了他最好的祝福。但还是需要求证,吴庸那句话说的也很有意思,“他本该是裴宴”
本该吗
以上,是裴宴决定走这一趟最本质的原因,他压下心底最深沉的恐惧,去确定一个其实他并不想面对的结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盼望什么,所以只能什么都不想。
“主子,已经准备好了。”外面传来玄一的声音。
裴宴低声应了一声,走出里间就看到红昭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哑声唤了一声“爷。”挣扎着这就是要起身。
“不用起了,玄一跟着呢,我一会儿就回来。”裴宴温声说道。
红昭这才点点头。
裴宴是第一次这么晚的时间在秦王府里走动,天依然是阴沉沉的,雷声却不再有了。即使是在深夜秦王府走廊上还是点着灯,并不用担心见不着明,与白天的嘈杂不同,现在的秦王府静得可怕。
“主子,这边走,”玄一在前面带路。
玄一所说的后院是指秦王府最后面的晨溪堂,晨溪堂由先秦王时的前院再加上后面一进住所组成,可以说先秦王、先秦王夫人和世子吃住宴请宾客的地方保留下来成了如今的晨溪堂。今秦王继承秦王位后大肆扩建,拱辰巷秦王府有了如今的规模,前院则变成了新建的明熙堂。
主仆二人出了怡乐居,穿过竹林小道,左转有一条铺砖小道,走到底就能看到晨溪堂的次门。这条小道就在东院和怡乐居的东边,寻常不会有人过来,自然也没有点灯,裴宴是第一次到晨溪堂去,路有不平,他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十分困难。
玄一发现后,主动伸出自己的胳膊让他扶着。
裴宴也不客气,扶着他走,总归好受了许多。
在裴宴的记忆中,他很少到晨溪堂对之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他从来都不知道晨溪堂竟然腾出了房间来关押犯事之人。因为是先秦王的住所,秦王一般不会涉足,他们这些小的平常也不会跑这么远去晨溪堂耍,印象深刻才怪了。
等等,记忆中都没有的事情,吴庸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因为他记忆比较模糊的原因,其实原主是知道的“晨溪堂什么时候用来关押人的”裴宴问道。
“少主说什么呢晨溪堂是先秦王的地方,秦王离世之时,王爷就决定不会动里面一丝一豪,平常除了扫使丫鬟婆子,其他人是进不得的。这次纯属是意外,没办法才选了晨溪堂的前毡房。”玄一温声说道。
这件事既需要保密,又需要在不被人探听的情况下查出真相,秦王府其他地方人多眼杂,无奈之下王爷才下令开了晨溪堂。从中也可以看出王爷对少主的重视,要知道近二十年来王爷还是第一次破例。
“哦,”裴宴应了一声。那吴庸是怎么知道的呢
半刻钟后,主仆俩终于到了晨溪堂,院子里漆黑一片,前毡房却灯火通明。刚靠近裴宴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裴宴俯身干呕了几声。
玄一递过来一张帕子。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少主他娇生惯养,不似他们都是粗人,不适应是必然的。像他们当初第一次接触这样事情的时候,也是几天几夜食不下咽,当然他们接触的事情比这血淋淋多了。所以,他刚刚从怡乐居离开就是为了过来吩咐让下边的侍卫把吴庸挪到一个干净的地儿,没想到只是血腥气都不行。
裴宴接过掩住口鼻才算好些。
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被反绑在椅子上的吴庸。他的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却没受什么伤,想来没有确定他就是罪魁祸首之前,并没有对他用私刑,不过精神上肯定被好好揉搓了一番,只看他身上的棉衣已经踏湿,头发打绺垂在脸颊两侧,看到有人过来慢了几拍的反应,大致就能推断出他目前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裴宴放下手里的帕子,站在距离吴庸一步开外的地方,没说话。
吴庸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了精神,他激动的看向裴宴,要不是板凳是钉在地上的,他再怎么挣扎都不适于事无补,裴宴毫不怀疑他早就扑上来了。“你到底是谁你是谁我是裴宴我才是裴宴”吴庸叫嚣道。
裴宴皱皱眉,他审视着吴庸,对方很激动,眼神里都是偏执,他用几乎病态的痴狂,强调自己才是裴宴,那种歇斯底里给人的感觉不是绝望更多的是渴望和疯狂。
这不是他想象中裴宴该有的样子。
在他的想象中,裴宴该是骄傲的。他出生在夏朝最高贵的家族,普天之下莫有能越过他去的,他有天下最护短开明的父母,有最尊贵的祖母和伯父。尽管他姓裴,但“裴”这个姓氏带给他的不是累赘,而是另外一种荣耀,相当于在本就华贵的身份上又给他增添了一道护身符,让他就算面对皇家也不至于觉得矮人一等。面对皇家尚且如此,普天之下再没有例外,这个少年有他能够骄傲的资本。
裴宴的眼神应该是干净的。他的骄傲源于他的家世,他的性格形成更多源于他的家庭。秦王和何侧妃,他们都是夏朝鼎鼎有名的人物,能让他们放在心尖尖上宠的孩子,应该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心思纯净。绝对不是像吴庸一样,眼神黏腻,性如毒蛇,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厌恶。
裴宴该是无畏的。他的底气让他随便叛逆,父母的纵容让他能够肆意发挥,在他这个年纪正是崇尚强者的年纪,恨不得与天下人作对以此证明自己的不同,就算身边满是反对他依然能站在高处肆意放声大笑。不论到哪个地方,不论站在什么样的场合,他都该是最亮眼的那个。绝对不是像吴庸一样佝偻着身子像个老翁,人群中找不到丝毫存在感。
他真的是裴宴吗
裴宴挥挥手,“玄一,你出去守着,十米开外。”
玄一一愣,出去守着倒是正常,虽然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理解少主为什么这样做,面对一个疯子能有什么好说的。但下一句十米开外,明显是提醒他事他不能听。
“是,属下遵命。”玄一听令,主子下命令不是和下属商量事情,他们只管听着就行。反正吴庸被五花大绑,根本不可能伤着主子。
玄一利落走出去还贴心关上了门,然后让暗处所有人都退出去十米开外。
裴宴背手等着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动静。
“你说你是小爷”裴宴凑近吴庸,“我看你脑子是坏掉了吧,小爷现在就在你跟前好好站着,如果你是我那我是谁。”
裴宴定定的看着吴庸,不错过他表情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吴庸先是被打击到,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般的瞪大了瞳孔,接着怨毒的看向裴宴“你怎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明明在一个月前就该死了。”
裴宴微微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竟然还活着你不该活着的,你活着我怎么成裴宴,我该是裴宴的我才是裴宴”吴庸叫嚣,声音里满是怨毒,“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离开那个苟延残喘的家了。”
裴宴脑海中突然成型了一个想法,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吴庸。
一个月前,他作为裴宴醒过来的时间节点。吴庸却说该是他成为裴宴,难道曾经或者说上一辈接替裴宴续命的是他那他前世见到的裴宴到底是裴宴,还是吴庸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妄想成为裴宴,就你这样的性子,就算成了秦王府的小爷,也是一样让人看不起。”攻人攻心,裴宴再擅长不过。
“你懂什么”吴庸激动反驳,脖颈处爆发了青筋,可见他愤怒到了极点。“我成了你比你是你更受宠,装乖卖巧偶尔发发脾气,他们还都夸我懂事。张张嘴伸伸手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不像你都是直接提,我都是让他们送到我手里来的,看他们欢欢喜喜的样子,我简直笑破了肚皮,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愚蠢的人。”
吴庸精神癫狂,说话颠三倒四,裴宴却从中提出了一个令人悲愤的事实。再看向吴庸,裴宴眼里带上了实质的愤怒和厌恶,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作为父王和娘亲的儿子活了一世,他有什么资格得到那些关怀和爱。
“哈哈哈。”吴庸已经压抑太久了,现在他的精神兴奋到了极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倏地收住笑容,表情怨怼眼带狠毒,“长安城都知道他最喜欢裴宴,都知道他最喜欢裴宴,可到分宗的时候,不还是向着长子,最后只给我两成的家产,还一副为我好的样子,我稀罕说到底不还是看不上我庶出的身份”
“秦王薨与你有关”裴宴沉声问道,他眼眶通红,竭尽权力才能控制住双拳不挥出去,如若不是念着事情还没有交代完,他早就动手了。
“既然已经不能为我保驾护航,反而处处控制我,那留着还有什么必要当然不是我动手的,我就算在畜生也不能背负上弑父的凶名。”吴庸得意大笑,“我不过给别人行了方便,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命这么值钱,我靠自己也什么都有了哈哈哈”
“你是畜生吗”裴宴咬牙,他现在已经确定了,前世他遇到的那个裴宴就是吴庸。原来,原主早因为车误食杏仁丢了性命,两世为人接替他生命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
“谁让他一直对我说教,我这样不是他教导出来的吗我只是按照他的意愿成人了而已,他却看不起我,他凭什么看不起我”吴庸激烈反驳,“还想让我去安沂那个病秧子,在东临书院的时候,最看不起我的就是她,让我娶她没门还说什么我们八字最配,只有跟我在一起她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我凭什么管她死活我巴不得她去死呢。”
啊裴宴正感伤呢,这时候却不明白了他看向吴庸,让他娶安沂
本文连载在晋江文学城,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