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61、再请医
    娶安沂裴宴皱眉, 心底还有些淡淡的情绪上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裴宴看向一脸癫狂的吴庸,他并不记得安沂有针对过吴庸。在他的记忆里, 除了黏着他,安沂好像并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事情, 日常懒洋洋的比他现在更深。裴宴当然不主张为了救另外一个人的性命,非得去娶她, 这不公平,不论出于何种原因,逼迫都是一种不好的手段。但是吴庸这说话的语气让他十分不喜。

    “她察觉到了, 竟然不自量力偷偷试探我是不是裴宴。以前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哪知道, 不过她既然敢怀疑我,”吴庸一脸阴沉狠毒。

    裴宴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说的是安沂”

    吴庸现在根本听不见外界说什么,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具体来说,现在承受这些记忆的吴庸也不过才十三四岁,没有未来十年的亲身经历,他很难把多出的那十年记忆与身体融会贯通。再加上他本就活得压抑, 在家不如兄弟姐妹, 到书院还要被歧视看不起。承记忆的这一个月来, 他用了比平常数百倍的力气去压制负面情绪, 精神本就到了临界值,这一朝爆发根本挡不住。

    “还有裴嘉学, 仗着自己是秦王世子就老想站在我头上,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他有什么资格继承秦王府的家底,都是我的, 都该是我的。”吴庸说道最后已经是怒吼,随即又立刻止住笑,“要不是死了一个什么裴少卿,让他躲过一劫,我才该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还有他的事儿由此可见,时间线已经很明确了,吴庸是在他死后东窗事发被收拾了,收拾他的很有可能是裴嘉学。

    “都会是我的,都是我的”吴庸又哭又笑。

    裴宴察觉到吴庸有些不对劲,他凑近吴庸,低声问道“你联合了谁对付秦王”裴宴最关心这个,他绝对绝对不想前世的事情重演,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别说是他就是当事人恐怕都没有预见,一直到十年后对方才露出了狐狸尾巴,可见对方隐藏极深,恐怕确实是意想不到的人。无论如何他都想知道潜在的敌人是谁。

    裴宴进屋就注意到吴庸情绪不稳,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听到这些话说出来。裴宴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不去刺激他,争取能在最有限的时间里问出最有效的信息。他前世对秦王府了解太少了,所有的信息大都是道听途说,但是吴庸不一样,他真正经历过此后十年秦王府的兴衰成败,并且此事与他有直接关系。

    听到裴宴这个问题,吴庸愣了一下,他仔细想,偏执疯狂的眼神突然清明,他表情挣扎,眼神重新染上了恐惧,他张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再经脑子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吴庸皱眉,突然感觉脑袋里疼得厉害,像是有无数只手正在搅乱他的神经,他抱着头痛苦的蜷缩,他分离要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

    裴宴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吴庸怎么突然这样了。“回答我你联合了谁对付秦王”裴宴再次问道,在没有把事情说清道明之前,他有什么资格去经历疼痛。

    吴庸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他抱着头死命乱撞,身上的绳结是经过处理的,越挣扎越紧,到后面他连半只手臂都不能控制了。“放开我,放开我。”吴庸哀嚎,接着浑身抽搐,然后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裴宴大骇,吴庸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昏过去他还没问出他到底知道什么呢裴宴从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泼在吴庸脸上,冬天的水冰冷刺骨无忧,冷水自上流下,吴庸却一点反应没有。

    醒啊,赶紧醒啊,裴宴魔怔了一样,一瓢一瓢淋下去。

    可人就是不醒。

    裴宴不死心,这让他怎么甘心,话都还没说清楚,就晕过去了。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单就吴庸做过的那些事情,裴宴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可人还是不醒。

    说实话这也不怪吴庸,他本就体弱,被抓来后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折磨,时刻处于高强度的精神高压下,终于在裴宴进门的那一刻心防塌陷。他胡言乱语想要把心里的积愤全都吼出来,他身体本就受不住,说了这么多精神又早已透支,昏死过去是很正常的事情。

    裴宴把手里的瓢甩出去,“咚”的一声打门摔落在地上,顷刻四分五裂。裴宴捂住胸口缓缓跪倒在地,地上的水瞬间浸透衣裳到达皮肉,刺骨寒凉,他却似完全感受不到。裴宴想哭却发现眼眶无泪,想吼却发现悲愤堵在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玄一听见动静的时候赶紧过来,推开门就看到一室狼藉,绑在椅子上的那个,一身水往下流,整个人狼狈不堪,早已经晕了过去。地上也都是水,而自家少主就跪在地上,满目凉薄,表情有些狰狞,一看就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玄一吓了一跳,“少主”

    裴宴置若罔闻。

    裴宇过来的时候看到也是一愣,他微微皱眉,“怎么回事你放任放任少主自己见吴庸”

    玄一微微摇头,“先请御医,我看少主有些不对劲。”

    玄一抱起裴宴的时候被裴宴拉住了衣袖,“除了我,谁都不能审问吴庸,父王也不能。”

    玄一低头看去,裴宴正定定的看着他等一个回答。“属下知道了”玄一低声回道,接着手臂就感觉一重,再低头看到的是少主人的睡颜。

    时值半夜,秦王府灯火通明,怡乐居人进人出,好不繁忙。

    秦王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梳,接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他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幼子,心绪复杂,就像昨日丽娘呢喃的那样,明明这段时间鱼儿懂事了很多,也聪明上进了许多,怎么反而受伤越多呢

    给裴宴诊脉的葛洪葛御医,他这段时间几乎被滞留在了秦王府,秦王府两位少爷,就像那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接连的出现意外,像是生怕他走了似的。

    葛洪把脉听象,眉头越皱越深,他疑惑的看向床上躺着的少年,晨红齿白,粉面玉砌,明明是个少年的模样,怎么总是因为急火攻心,思虑过甚而郁结于心,就是他老头子面前摆着一摊子事,也没有这样啊。

    都说心病难医,这孩子身体上的亏空还没补回来,心里又藏了这么多事儿,偏偏又不是个安分的主,他不倒下谁倒下葛洪放下手起身

    “如何”裴贺之站起身。恍然间他惊觉这段时间他这个动作这句话已经对相同的人说了好几次,这种忐忑的心态好像也在重复。

    “你这个爹是怎么当的都说你最宠幼子,那你说说你怎么教养孩子的,小小年纪又是思虑过甚又是急火攻心,这么点儿大就这么多小心思,你们做父母的得好好检讨自己。”葛洪情绪激动。他本就是直脾气,尤其当他站在医者的角度时,对待患者向来不假辞色,生平最厌烦不好好爱惜自己的病人和无故致病人生病的身边人,就是吴太后也被他直接提醒过。可以说如果不是他医术过硬,这样的性子根本没法在官场上呆不下去。

    此外,葛洪葛御医和裴宴的外祖父何老爷子是挚友,拜把子兄弟的那种,看到老友的外孙遭遇这些,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他觉得都有必要点醒几句。他就想不明白了,不管是他看到的他听说的还是他亲身经历过的,都告诉他,这个孩子不该是这样的,但人确确实实是这样,如果不是他亲自诊的脉,他如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秦王微微蹙眉,这是第二次了。“劳烦御医开张方子了,我定会找到缘由的。”

    葛御医叹了一口气,“王爷,老朽要开也是开张温补安定的方子,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孩子自己想不开都白搭。”

    秦王颔首,轻声应道“我记下了。”

    葛洪背着药箱要去了。

    裴贺之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孩子睡得深沉,就算是睡梦中,他秀气的眉头仍然是皱着的。裴贺之实在想不到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在意,无忧无虑的做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不好吗总想东想西,难不成还想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操心

    秦王俯身给裴宴拉了拉被子,看了玄一一眼往外走。

    玄一会意,赶紧跟上去。

    裴贺之推开房门,脚步一顿,眯眼看向看见是他开门立刻站正的矮团子。现在还是半夜,除了怡乐居其它地方漆黑一片,他轻轻皱眉却又松口“你哥正在睡,要是担忧进去看看他,不过不要太久,看完之后就回去休息。”

    贺廿赶紧行礼,“谢过秦王叔,我知道了。”说完之后就一溜烟跑去了卧房。

    裴贺之回头,就看到小孩踩着矮凳小心翼翼的凑到自家儿子身边,然后试了试他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裴贺之静默片刻,才抬步出屋带着玄一走去西厢。

    玄一主动教导了事情经过,“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少主请王爷责罚。”不论如何,确有他的失误在。

    秦王摆了摆手,他眉头紧锁“吴庸现在如何了”要是已经醒了,他想去会会这个人,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他儿子思虑至瘆。至于裴宴刻意交待下来的那句话,裴贺之虽然听着了,却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有什么比孩子的安危更重要,大不了不告诉他。

    不过,事与愿违

    “情况不太好,”玄一犹豫,“睁眼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看到我们跟陌生人一样,和昨夜仿若两人。属下和裴宇已经试过了,确是如此。”

    裴贺之脸色阴沉,行吧,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裴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正在卧房,他只记得玄一来寻他,至于怎么回来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裴宴苦笑,他伸出一只胳膊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脑海中响起的是吴庸的话,即使是回想,他还是止不住浑身颤抖。秦王,战场上顶天立地的将领,他英明神武的父亲,最后竟然毁在了那种人的手里,而是而且那个人当时的身份还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裴宴眼睛发涩,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玄一,”裴宴唤道,接着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吴庸醒了吗如果醒了我要去见他。”裴宴低声说道,他还是不死心,不管用什么手段,如果能逼问出来最好。

    “你还想做什么这段时间你什么都不必做,好好的养好身体,瞧瞧这段时间我们鱼儿请御医的频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喝你娘虐待你了。”

    裴宴挪开胳膊,抬眼,站在哪是玄一,是他父王。

    “父王,”裴宴喃喃唤道,眼眶发红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裴贺之走近,看向自己儿子,“看我们鱼儿这委屈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丢的猫儿狗儿呢,怎么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和爹娘说”

    秦王就不明白了,他和丽娘什么时候短过这孩子,也没让他缺过什么,怎么平常嚣张跋扈的性格,遇到事情以后竟是如此内敛。并不是说内秀的性格不好,但是在人际交往中这样的人心理上天生要承受的更多,所以不管外人怎么讲,他和丽娘从来不认为孩子嚣张不肯吃亏不好。怎么临了临了他的孩子,孩子转变成了这副性格。

    这是裴贺之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护在手心里的孩子开始长大了,从那个没心没肺只瞻前不顾后的小子,长成了现在这样有自己的主见和秘密的鱼儿。

    裴贺之已经从玄一那里知道了这段时间鱼儿所做之事,从说服宁远伯开始步步为营,甚至后来还亲去会面钟绍荣,利用外界对自己的固有印象促使双方达成合意,直到最后一刻才扔出自己的杀手锏,促成交易。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不能简单的说成是心血来潮,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他懂得怎么去达成目的。

    秦王其实不在乎裴宴出去胡作非为,在不伤天害理这个巨大的框架下鱼儿做什么都行。他这一生颠沛流离豁出这么多,才为儿女换来的生存空间,他希望能够尽情的利用到,却没想到是孩子先给他带来了惊喜。不过即使是这样,他更希望的是这孩子能够健健康康的活着。

    为生所愿,不过如此。

    裴宴沉默不语。这事让他如何开口不仅他不能开口,吴庸也不能,这件事到死都得烂在心里,不能让秦王和何侧妃知道。

    秦王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沿儿上。“鱼儿,就算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爹娘一直都在不会离开你。另一点不要想太多,小脑袋本就不灵光,要是再装很多东西,恐怕都成浆糊了。

    五年后的目标看起来遥不可及,但人不可能一步就跨到五年后,随着时间的推延,在这个过程中你的本事和掌握的权力很大程度上会远远的超出你的想象。现在在你看来本是困难的事情,到那时看其实爷不过如此。”

    玄一说听见孩子呢喃十年后。十年后这是一个遥远的代名词,就是他都不怎么想,一个孩子何苦为难自己。十年啊,这之中斗转星移,甚至可能改朝换代,世上事瞬息万变,就是下一刻的事情都让人预料不到,何况是十年后。

    裴宴心里难受,秦王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不想拿出大把时间去寻找,因为他输不起,他不想让秦王和秦王府的任何人受到伤害,任何人都不行。

    裴宴也不认为在此后十年中他通过成长成与秦王比肩,十年后可是秦王输了,他不想输。他也不确定幕后那人会不会提前动作,会不会找另外的帮手,他什么都不知道。

    吴庸就是他要走的那条捷径

    “爹爹,我想再见一面吴庸。”裴宴低声说道,他还有重要事情要问吴庸。

    秦王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他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让鱼儿如此在意,不过现在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失去了近两年的记忆且严重失声。”

    裴宴抬头看向秦王,对方面无表情,眉头微蹙,可见说的是实话。裴宴也相信秦王肯定派人确认了的,昨日吴庸的状态和他最后昏死过去的模样确实不寻常,但怎么这么巧裴宴不相信吴庸能骗得了秦王手下的人,要是他真有那个能耐和心计,昨天根本不会说那些话。

    裴宴低声开口“父王,把他交给我吧,我来处理。”忘了,总有可能会想起来,他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秦王答应了,“好。”

    裴宴失笑,“爹爹不问我为什么吗”

    “没有必要,你想做什么都去做吧。”秦王回道。他哪舍得啊什么都不限制,都郁结于心了,这要是他们再给压力,这孩子不定怎么了呢。

    裴宴笑。秦王也笑。

    今天天气不错,除了因为昨日惊雷今日一整天都不得闲的钦天监,满长安城都处在悠闲之中。

    慈安宫,吴太后正在和定康帝说话。

    “这事你做的不地道,不外乎俞氏耍小性儿,她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你体谅体谅她,先低个头。”吴太后叹了一口气,纳了人家进宫来探亲的侄女,何止是理亏。

    古往今来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是从那一步过来的,自然明白后宫女人难。但现在坐在位置上的是她儿子,寻常百姓家,儿子大了以后父母尚且得少管,何况她儿子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吴太后已经许久不问后宫事,不过念着未出生的孙子孙女提醒一句,这个也只有她能提了。

    “朕知道,母后放心。”定康帝笑着回答。

    吴太后点点头,“乐安之事我不放在心上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别太苛刻。她想着念着自己的孩子,你抓点紧儿,别让孩子太为难把苦都往心里吃。”

    定康帝隐去了嘴角的笑意,关于乐安在雁城做的那些事他日前已经得到了密报,简直胡闹她言说自己委屈,实际却是错了死活不改,再这般纵容下去恐怕比以前还要无法无天。不过当着吴太后的面他还是应下来了。

    “你五弟可送了消息过来,鱼儿那孩子昨儿受了惊吓,晚上可没事吧”吴太后面带忧愁,“这段时间这孩子犯太岁是怎么的,怎么一刻都不得安生”

    “还是昨日送来的消息,说是无事没有吓着,拦路的几个贼人均被活捉,五弟带回去了。”定康帝回答。

    吴太后一怔,随即解释“你五弟最疼鱼儿这个儿子,也最护着他,这是心急了。”

    “母后,这个我知道,我不会怪罪他的。”定康帝笑,“鱼儿是我亲侄子,我也想早日揪出幕后凶手,不然孩子不白遭罪了。”

    “我还能不信你,我是心疼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又要因为你五弟不得安生了。”吴太后温声说道。满朝文武盯秦王府已经成习惯,秦王府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在朝堂上掀起三分,昨儿这这么大的事,恐怕已经传遍了长安城,满朝文武能不知道也就是今儿不逢大朝小朝,待明日你再看大殿上准得直接吵起来。

    依照礼制和职权,凡是在长安城发生的事情,都要交由京兆府,皇儿这算是越级办事了。因为事情牵扯到鱼儿,代办此案情有可原,但律法难容,朝堂上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母后不用担心我,儿臣已经习惯了。”定康帝笑的爽朗。

    吴太后微微垂眸,“你们是亲兄弟,相互帮助相辅相成,方能成就一番佳话。不过有时候该罚还得罚,你是皇帝,太过明显的偏宠到底不好,惹得人说闲话。”

    “无事,随他们去说吧。”定康帝并不在乎。

    吴太后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你心里有数的就行。”

    定康帝又说了几句才离开了慈安宫。

    吴太后就一直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回神。阿颂进来伺候的时候就看到吴太后一脸担忧,“太后娘娘,二少爷没事,昨儿王爷不是送了口信过来,您不要太过担忧。”

    吴太后回神,“是啊,孩子没事儿就好。”

    阿颂愣了一下,才笑着点了点头。

    本文连载在晋江文学城,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