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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答应
    裴宴先行离开, 剩下谢毓和安沂在聚福楼。

    两人的连接点是裴宴,裴宴在旁边就算什么也不说,他们俩能温和的聊天不冷场, 但现在裴宴突然走了,就跟少了些什么东西 , 慢慢的涌现出了不少尴尬。

    “文清先生,学生这就告辞了吧。”雁山书院被称为夏朝书院之首, 作为雁城书院的舒院长的谢毓身份地位非常高,安沂自称一句学生是最恰当不过的了。不过比起刚刚裴宴介绍的时候让他一起称舅舅到底是疏远了很多,不过这才是礼节, 作为裴宴的同席他能随意称呼, 但是她不仅仅是同席啊。

    “慌什么鱼儿说让我把你安全的送回去,要是你自己回回程路遇见点啥我可说不清了。”谢毓接过旁边侍女递过来的帕子, 一根一根的擦拭着手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什么易碎的工艺品。

    谢毓长得好,皮肤非常白,又喜欢穿鲜艳的衣裳,一席红衣愣是让他穿出来了, 有别于其他任何人的味道, 独属于何文清的气质。至于称呼, 谢毓没有去过多纠结, 八字还没一撇儿,他也不稀罕多出个外甥。

    “我许久不曾见过你父亲了, 不知道他近来过的可好”谢毓漫不经心的问道。

    “前些日子母亲想看西山上的腊梅, 父亲遍寻不着时间,也就今日有空,用完早膳他们就出发去西山了。父亲身子一直康健, 近来也挺好。”

    谢毓轻轻点头,“没想到安仁丰竟还有两分手段,有点开窍了,想当初那个木讷哟也就是岚姐不嫌弃他。”

    安何两府是世交,爹娘和阿裴父母都是自幼相识,从这一点看,先生知道他爹的性格,称呼母亲为岚姐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谢毓起身,身后的管家立刻为他披上斗篷。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今儿不见他们,看了心烦,就送你回府。”

    安沂有些不理解,听先生的语气,他和自己爹娘应该是极熟悉的,就算这次见不了面,也可以约在以后。但先生好似完全没有见他们的意思,这是好友之间的互相嫌弃

    “有什么疑问就开口。”谢毓瞥了一眼安沂。虽然对方极有可能会成为他外甥媳妇儿,瞧,现在金鱼儿维护的那个劲儿,生怕小姑娘受了欺负似的。但到底还不是,前面不是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儿,所以目前为止安沂还不在谢毓护短名单里,说话还偏向客气。

    当然,指望着嫁了他外甥就想和他外甥一样的待遇,那也是想都不用想了,他金鱼儿只有一个。文清先生可从来没想过人家根本不想要这份待遇,就是这么骄傲。

    “先生好像不想看到我爹娘。”

    “脾气臭的就跟茅厕里的臭石头一样,见着他俩我就头疼。”谢毓下意识扶额。

    安沂“噗嗤”一声笑出来。确实他父母在一些问题上会及极其执着,别管别人说什么,他们极少能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

    他们是好父母嘛当然是。安沂比世上任何人都爱她的父亲母亲,没有他们,她根本活不到现在。用母亲的话说,安沂就是一口气儿吊着吊着活到了现在。

    说这句话的时候,母亲是笑着的,安沂却差点泪崩。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前的事不是遗忘在睡梦里,就是遗失在了过去。跟随到现在的是你生命里最难以忘怀的时刻。可能是你觉得最疼的时候,可能是你最开心的时候,可能是你最尴尬的时候。

    而安沂印象最深是她觉得最疼的时候。那些年她时常浑身发疼,一疼就疼的直打颤。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能把怒气撒在哄她的父母身上,有的时候撒泼耍赖上手都是有可能的。就算到了现在,安沂还是时常会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安沂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每当她睁眼,眼前迎接她的指定是父母的笑容,她身上那轻轻的拍打从未停止,就算对方熟睡后也一样。那动作仿佛成了机械的动作,成了父母和孩子最深切的连接。

    一直到后面她发现靠近阿裴她总能遗忘疼痛。一直到现在安沂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许还是这个世上真有所谓神赐给她的唯一一次机会,让阿裴是他的救星。

    曾经,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狠狠的抓住裴宴,不让他离开,她贪恋那种一身轻松的感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知道原来她可以和其他小孩一样疯跑在大街上。所以不管阿裴说什么她都不曾放开那只手。

    在不知不觉中,那种依赖逐渐转变成其他的更深层次的感情,安沂心中对裴宴的感觉却从来都没变过。阿裴是她的神呢。

    当然了,慈母慈父不代表他们的脾气就软和,安父和安母是安沂见过脾气最硬的人了。更可怕的是,他们两人博览群书,知识渊博,本来一般人就说不过他们两个,现在就更是没戏。

    这个世上有一条铁的径定律,那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所谓无巧不成书。

    谢毓是完全不想见安氏夫妇的,就是这么巧,两家在安家大门口相遇了。

    安沂下车正准备和谢毓道别,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马车上坐的水怎么不回家喝杯茶再走看你不懂事儿的。”安夫人点点安沂的脑袋。

    安沂“”他倒是明白母亲的意思,想来是爹娘把车上的人误认为是阿裴了。

    “娘,阿裴有事先离开了,这是专门送我回来的。”

    “啊”安夫人发出遗憾的声音。

    安沂不明白安夫人的意思。说句实话,一直以来,要说谁最反对他和阿裴做的近,那必然是安夫人无疑。怎么今天显得这么热情

    “没事儿,那娘让管家专门走一趟。把这些把今日摘的梅花分你何姨点。”本来如果是阿裴过来,临走时直接带走就好了,现在让下人捎回去就有些失礼了,还是她派人送过去吧,本来她还有些话要说。

    合着您老就是想找个跑腿的,安沂默默诽谤。

    “现在知道躲在马车上,怎么准备一辈子不见我了”安仁丰突然开口。

    坏了安沂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你我还用躲起来没看着我是根本不想见你吗”谢毓一只手掀开车帘,笑眯眯说道。

    “文清”安夫人很激动,她挤开安仁丰,走到最前面,“真的是文清啊,你回来了。”

    何文清回到长安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当然也没有大肆传出消息,但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像他们夫妇俩至今还蒙在鼓中的恐怕也没有几个。不过这也正常,安家夫妇向来不使官场上那一套,有那个时间两人多看本书,还更能得个趣儿。

    “岚姐。”谢毓笑着唤道,和刚刚和安仁峰说话的语气天上地下,一个秋风萧瑟,一个春暖花开,不要太明显。

    “我家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担你一声姐,听着怪别扭的。”安夫人拉来安沂。

    “岚姐这话可不对。再怎么变我都得称您一声姐啊。”

    接着安沂见识到了一场你来我往的互夸对话,如果是她的话应该顶不住两轮就得被涮下来,偏那俩人表情真诚,一脸认真聊的热火朝天。也怨不得先生和娘走的近,他们之间的氛围明显和爹不一样,人俩是同一类人啊,气场相合的很。

    “咳咳。”安仁丰咳了两声。

    安沂赶紧给自家爹顺气儿,抬头就发现他爹正郁闷的看着他,“怎么了”

    作为同样被孤立在外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安沂觉得自己应该开导开导老爹,“您不要放在心上,先生和娘亲聊的话题儿子也插不进去,咱爷俩一样被遗忘在了路边。”

    安仁丰咳嗽的更厉害了,双颊通红。还儿子爷俩儿,谁跟你俩。

    “阿爹,”不会真被呛住了吧安沂手还没伸出去,就看见安夫人回过身来熟练的给安大人顺气儿。

    安大人这会儿不嫌弃了也不郁闷了,笑着自家夫人道谢,呃,安沂突然像是不认识自己父母是的。

    “今儿我要去拱辰巷,回头再聊。”谢毓睨了安仁丰一眼,放下了车帘子。

    “至于吗这么多年了还看我不顺眼。”安仁丰觉得非常冤枉。

    “谁让你当年把他的计划全毁了。”安夫人睨了一眼自家夫君,拉着女儿的手进府。

    “那么多年的事儿我早就忘了,我现在心里可是只有你,岚儿。”安仁丰赶紧追上去。

    管家看着主子一家三口吵吵闹闹的进府,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谢毓却像什么都没发生是的,窝在马车里吃喝。

    “明明都不在意了,怎么突然又想起来计较这个了”马车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对方神出鬼没的,谢毓早就习惯了。“你猜”

    裴宴在进宫的路上被一辆华丽的马车拦住了。

    “是温姑娘。”玄一禀报。

    裴宴认识姓温的人不少,但是温姑娘,还真真只有温巧一个。

    裴宴没有下马车,温巧也没有。温巧并不是一个没有规划会胡作非为的女子,她竟然敢上门来找裴宴,就肯定选在了最恰当的地点最合适的时机。

    两辆马车并排,他们打开车窗说话。

    “二少,我在此谢过了。”温巧笑着说道。

    “钟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虽然十万两银子不少,但人得朝前看。”裴宴忍不住劝了一句,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是谁都有勇气败出去的。

    “二少不用担心,我并没放在心上。”不过区区十万两,只要能给她一个安稳平静的家,她觉得值得。再说还有聚福楼,他们还都年轻,会赚到第一个十万两,第二个十万两,第好多个十万两,所以根本不怕。

    裴宴点点头,对方承他的情就好,最好是埋头苦干,让他转的满盆金钵。

    “在肖家发生了一些事情,解开了钟大人的一些心结。温姑娘嫁到钟家后会好过许多,这日子都是被经营出来的,以前的就让它随风逝去,能不提就别提了。”裴宴忍不住劝道,他们现在算是盟友了,裴宴当然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千万别被私情影响了公事。

    说句实话,钟绍荣和温巧两个结为夫妻,诟病很多。最大的诟病就是现在温巧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来的不是时候。这是没人说,如果有人计较这个耻辱将跟着他们一辈子。

    当然瞒过外人也容易操作,但他们自己呢钟绍荣的性子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的,虽然真要说起来,是他占便宜。

    所以还有得磨合。

    温巧抿唇笑了笑,“二少所说的话我记下了,这件事我晓得。”

    她和钟绍年少相识,自然知晓对方的性子,只怕现在娶她有不得已的成分,还有因为她姓温,至于感情,说有就是她自欺欺人了。

    不过没关系。温巧摸摸肚子,孩子,娘亲一定要你生在正常家,有爹有娘还有孩子,他们谁都不能少。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裴宴提出告辞。

    温巧点头,她只是单纯来道谢。这段时间对方帮她许多,有很多事情她不好办,对方都答应了,虽然知道裴二少真正是看重了她的经商能力,指望她接管聚福楼,但她还是感激。

    裴宴却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的,在他看来不过各取所需,他不过在投资温巧的未来忠诚度。不过对方是个知道感恩的更好,要是四六不知就难办了。

    两辆马车错身相背而行,仿佛从未遇见过。

    裴宴到明宫的时候不算晚,他对小十三还是非常关心的。当然,对闹绝食以伤害自己来达到目的的贺廿表示强烈的谴责。

    贺廿是个聪慧、早熟的孩子,想出这样的方法不是不可能。不过绝食只针对看重你的人,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在乎,此举就没有什么意义。

    当你使出一个方法,不能讨好或者是震慑你最想动的那个人,意义何在不过裴宴并不认为贺廿会做无用功,他不就来了

    贺廿的那点儿心计,恐怕都用在他身上了。

    出息

    裴宴恨得牙痒痒。

    不过关于俞心惠,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能在俞贵妃的重重防护之下成为了定康帝的女人,而且一步步爬了上去,这段时间后宫中过的最风光的妃子就是她。更让人觉得奇异的是俞贵妃竟然没有给她使绊子。

    俞贵妃多么骄傲的人,被外甥女打脸,竟然还能沉得住气,他是不是要称赞她心胸大度。按照正常的逻辑,俞贵妃怎么可能不使手段教育教育这个不听话的外甥女。

    裴宴可听说了,俞心惠千里迢迢到长安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三皇子和他大哥裴嘉学选妃。本来给给儿子,侄子准备的未婚妻转眼成为了自己的姐妹,想想都觉得荒诞。更甚至那不是外人,是她嫡亲的外甥女,骄傲如俞贵妃能忍得下这口气已经是奇迹。

    细数数种可能,只有一种最能解释这事。俞心惠肯定是做了什么,得到了俞贵妃的谅解,亦或是她抓住了俞贵妃的什么把柄,让俞贵妃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过俞心惠到底也是俞家人,她不可能和自己嫡亲的姑母撕破脸。所以大可能是前者,那俞心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俞贵妃松口不再针对她,甚至还隐隐地当起了她的护身牌。

    想到这里,裴宴轻轻皱眉,接着苦笑,他发现自己今天皱眉的次数已经超过他来到秦王府成为裴宴的之后皱眉次数的总和。

    俞心惠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第一次见到俞心惠觉得她鲁莽天真,刁蛮又任性,知道她是俞家十七姑娘之后,裴宴立刻就与她保持了距离。天家的女人,没有一丝交集才是最好的。

    俞心惠和前世几乎没有什么不同,短短时间内升为婕妤,迅速站稳了脚跟。前世她似乎也抱养一个皇子,裴宴记不得是谁,但绝对不是小十三。

    那这个变数到底是谁带来的呢是他吗

    裴宴其实一直致力于要改变今生,他并不想扰乱历史大方面的进程,但是事关父王,他管不了这么多,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改变结果。俞心惠突然扯出这事,说实话让裴宴有些措手不及。

    “少主,皇子卫所到了。”

    “皇子卫所小十三不是早就被俞婕妤接到自己宫中教养了怎么还会住在皇子卫所”感情是糊弄他玩儿的。

    “十三皇子情绪不好,皇上看着不高兴,让人给送回来了。”玄一说着他最新知道的消息。

    裴宴“”听别人说这话,就算说这话的人是定康帝,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高兴。虽然仅有个把月,但他放在身边精心呵护的小孩儿竟然被人嫌弃了,裴二少这个暴脾气怎么就这么崩不住呢

    “少主,十一皇子是圣上的子嗣,定然晓得轻重,知道该如何选择。”玄一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着重强调皇子和子嗣这四个字,告诉主子就算再看不惯也得忍着,人家老子爹教训自己的儿子其有外人指挥的道理。

    裴宴似笑非笑的看向玄一,“当我是傻的孰轻孰重都分不清”

    “属下不敢。”玄一赶紧认错。

    裴宴没理他,转身就往皇子卫所走去。

    之前说过,定康帝子嗣中出宫建府的不多,绝大多数尚住在皇子卫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把世上最尊贵之人的后嗣集中在一块的这个皇子卫所,远不如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

    明面上大家都是皇子,都是庶出,但还是存在严格的等级制式,把众位皇子分成了三六九等,小十三当然是最末等。其中的领头羊自然就是俞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子凭母贵,俞贵妃在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来颇受帝王宠爱,连带着三皇子这个儿子都跟着长脸。

    表现在待遇上,三皇子贺晋占据了最东边的东厢院,那是一套完整的院中院,与其他皇子隔开,天然自成一派。

    至于贺廿父母散养,有委屈都不知对谁言说,一直到现在,贺廿在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不自信,而这一切的的源头就是因为定康帝这个父亲对之漠视的态度,想想就觉得不爽。这样一想,他家小十三还怪令人同情的。

    裴宴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来的消息已经完全泄露了,从进入明宫到现在,宫卫侍女上前来给他请安,却没有人阻拦他去哪。

    贺廿住在皇子卫所最西头的三间草房里,听着像是怪可怜的,不过因为草房是今年才建造起来的,处处透着新气,看上去竟不觉得不好。

    裴宴进去的时候,贺廿正在练字。小孩一身红夹袄,伏在桌案上一笔一划的练裴宴曾经交给手把手教给他的技巧。

    裴宴曾经想让贺廿多看,博学众家之长,从而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独特风格的书法,他认为贺廿在这事儿上非常有天分。但是现在好像起到反效果了,本来小孩写字和他不太像的,现在竟也有几分神似了。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贺廿的表情郑重而平淡,短短时间内练到现在呈现出来的结果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了,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高兴和开怀。

    “十三。”裴宴唤道。

    “哥哥。”贺廿抬头笑,没有掺杂过任何杂质的眼睛透露出水润的光泽,看到裴宴的到来,他单纯觉得高兴,眼睛以肉眼可视的速度慢慢的放大放大。

    “我们小十三的笔法又精进了,再过几年都得越过我去了。”

    “不会,哥哥写的好看。”贺廿不领情。

    裴宴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和贺廿聊着家常。“今日是腊八节,长辈们有给你送粥食过来吗”

    传统意义上是应该来的。

    贺廿摇头,他不知道。

    裴宴不再继续,转移问题“知道我今日为何匆匆赶来吗”

    贺廿看了看裴宴,转身赌气“要是哥哥也来当说客的话,只要说一声我就照办。”

    呦呵家里小崽子的翅膀还真是硬了,都敢跟他说反话了。

    “贺廿,在你心中兄长就是这么对你的”裴宴反问。他自觉是一个善良的人,就算是要替贺廿拿主意,也会在了解过贺廿的真实意愿之后,才做决定。

    裴宴从来没把贺廿当成单纯的孩子,这个孩子经历的太多,经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稚嫩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为伸手把他从深渊里拽上来的裴宴,他希望贺廿能活出自己个儿。

    “哥哥,”贺廿回头,看裴宴还是面无表情,他有些慌了,拉住裴宴的衣袖,“我不能回拱辰巷吗”

    裴宴默。

    他看了看贺廿身后的侍卫,对方轻轻摇头,裴宴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有被欺负就好。

    不过回拱辰巷不用想,在定康帝亲自把小十三从拱辰巷接回皇宫之际,谁没事儿上赶着顶风作案只是小孩儿这段时间在明宫恐怕过的并不十分爽利,当然更多的肯定还是拱辰巷的那种氛围把他折服了。长安城都视拱辰巷为强权之地,但其实秦王府的氛围非常好,尤其在俞王妃被关起来之后,秦王府从上到下一片和谐。

    被思念,久久不能忘怀自然都是有理由的。不过,该怎么告诉小孩从定康帝把他接回明宫的那时起,他就去不了拱辰巷了。

    裴宴上次能把贺廿接走,其中有吴太后松口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贺廿的身份。彼时贺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十三皇子,在整个明宫中查无此人,满朝文武也都不了解这位皇子。连人都没注意到他们怎么针对裴宴和秦王府,但现在不一样了。

    定康帝的一次审案让十三皇子重新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这次俞婕妤要抱养十三皇子的消息,既然他已经接到了消息,恐怕等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贺廿他现在的身份是十三皇子,去拱辰巷小住几日在情理之中,大朝上也没人能说什么。但要是想长久的留在拱辰巷,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裴宴自认为还没有那个能力。

    他不仅仅是裴宴,他还是秦王府的人,身在府中就得为家族考量,一个手握重权的王爷养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做什么这不是上赶着给人留话柄。而且皇伯父一定不会答应的。

    “十三,”裴宴叹了一口气。

    贺廿摆摆手,示意裴宴不要再说了,他并不想听。贺廿整个窝进太师椅,他的年龄还小,这会儿是冬季,太师椅上包了厚厚的棉。

    裴宴看着椅子上小小的一团,没好气儿的笑了。明明他教给他的都是圣贤道理,这从哪学的虽然看上去带着点可怜,但隐隐还让人觉得可爱。

    “这个事儿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问我也不会再答,皇子卫所就是你的家,虽然这个家不太和谐,但是小十三你记得在这个世上如果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得豁出所有。你不是看不惯皇子卫所其他人吗,等你强过他们所有人,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是大人也会被逼的。”裴宴凑近,小声的对贺廿说道。

    人的这一生中总要做出成百上千的妥协,有些妥协会让你变得更好,生活的更富足,有些妥协只单纯的是要保全自己,不论是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这道理本不该对一个孩子讲,但谁让贺廿是贺廿。

    “哥哥,你觉得我该认她当母妃吗”贺廿抬头看向裴宴,眼神里是沉甸甸的信任,仿佛只要裴宴说行,他就能毫不犹豫地松口答应。

    “十三,这就是哥哥为难的地方。”裴宴笑着说道,这个对他而言也是不容易抉择的,他不知道小十三应该走哪条路才能平顺。

    俞心惠,这个确实有几分手腕的女子能领着贺廿走远吗她在自身利益与家族利益发生冲突时不惜和自己嫡亲的姑母宣战,一家两代嫡女同嫁一人,就算这个男人是当朝天子,也是为世家耻笑的。

    因为这个听说俞家老太爷过段时间会亲自来长安,不来根本说不过去。如果说俞贵妃没有子嗣或者年老色衰不得定康帝喜欢,俞家再送一女来巩固地位未尝不可,这也是各大家族为了在后宫皇帝后嗣增加自己的砝码惯常的做法。但是俞贵妃可不是,一直到现在后宫能顶过她风头的都很少,三皇子已经及冠,俞贵妃又有了身孕,正是大好时候。

    所以俞贵妃俞婕妤这事还有的闹。

    当然只要俞心惠能拉拢住定康帝,这些变故对她来讲都无伤大雅。她当初既然能走出那一步,主动爬上定康帝的床,肯定已经预想到了之后自己面临的所有这一切。不仅仅是和贵妃反目成仇,俞家祖训严格,家族里除了她母亲,祖父和爹爹肯定是站在姑母那边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说俞心惠输在哪,大概输在了机遇和年龄。

    不过俞心惠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倒的,没看到最难攻克的俞贵妃已经隐隐被攻克了吗而且虽然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上一世俞心惠接下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其实说句实话,把贺廿交给后妃抚养是一件好事。能叫要皇嗣的后妃一般为分都不低,在后宫中能凭借自己走出一条晋升到的就没有几个简单的。盛宠是她们在后宫的底气,而手腕则是她们立足的根本。有这样一个人护着对贺廿的各个方面都有好处。

    但是当这个人选是俞心惠,

    “十三,婕妤娘娘把你领去她那,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如果我陪在她身边,我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裴宴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唯一的孩子裴宴琢磨着这几个字,横竖它也只有一个意思。

    “她似乎吃了什么药。”贺廿临出门的时候听婆子说了一嘴,“说是要让俞贵妃娘娘放心什么的。”

    裴宴捻了捻手指,还真狠为了不让俞贵妃看不惯她,也为了能在家族中博取同情,她竟然自断血脉,这等于向俞贵妃投诚了。这要是被定康帝知道,恐怕会大发雷霆,毕竟没有哪个男的会喜欢女人拿他的后嗣做文章。

    “十三,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俞心惠应该能护住贺廿的,不管十三听到的准不准确,但是在俞心惠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十三应该是有保障了。

    贺廿抬头,在裴宴的笑容下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点头事情都能成的时候了。之前贺廿反抗激烈,定康帝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次更是直接说到了脸上。

    现在裴宴一出马贺廿竟然点头答应了,这让定康帝这个做了父亲的如何下台只怕会更加厌恶小十三,所以还得曲线救国。

    这事儿就不是裴宴能掺和的了,他派玄一给俞心惠递了口信儿,让她看着办。

    俞心惠反应非常迅速,几乎立刻就过来请贺廿过去用膳。

    裴宴站在草屋旁看着裴宴离开,贺廿三步一回头的终于没了踪影。

    “主子这是在皇宫,你这么大动静圣上不会不知道。”玄一没忍住。别看他们这位皇帝平常表现的宅心仁厚,慈眉善目,其实最是多疑,他敢说这皇宫上上下下都有定康帝安排的眼线,当然宫里都这样做。

    要是躲着藏着倒还好,偏自家主子从进入明宫,就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定康帝不知道就怪了。

    裴宴看着他笑笑,知道就对了,不怕让人知道,才显得他们光明磊落,如果事事都藏着掖着,上面那位就寝食难安了。

    裴宴又去了慈安宫,陪着皇太后说了回话,圣旨就下来了。

    贺廿成了俞婕妤膝下儿子。

    俞婕妤这段时间正得势,上门祝贺的自然不少,宫里又是好一番热闹。

    离开之前,裴宴偷偷去看了贺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接着和裴怡华一块出宫。

    回到拱辰巷,谢毓已经到了。

    裴怡华很高兴,拉着谢毓舅舅长舅舅短的,没有一点隔阂。晚膳后,几个小的包括裴嘉学都聚在书房,听谢毓讲书。裴嘉学眼里的狂热都要迸发出来了,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非常敬重谢毓。

    不止裴嘉学,裴宴这也是第一次听谢毓讲学,名满天下的文清先生给他们讲学,想想都让人觉得精神振奋。

    夜深了,管家在外面催了三次,他们才散场。裴怡华早就回去了,现在书房里只他们三人。

    裴宴回过神来,看到自家舅舅眼睑下的青黑,有些过意不去,“舅舅,你怎么不说,是讲学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又不是明日就回,你要一直住在府上的。”

    谢毓只是笑,不接受不反驳,但是从表情上能看得出他非常享受这一刻。大概是因为孤独的太久了,身边有小孩儿闹腾,他只觉得鲜活一点都不会厌烦。

    裴宴还在絮絮叨叨的。裴嘉学也跟着劝,但其实说实话,裴嘉学感觉自己的脑子非常清明,他是第一次领悟到那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精妙。明明就只是几句平常的话,却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文清先生果然不愧是文清先生。

    不过拉着文清先生陪他们熬夜,就是他们小辈的不是了。

    “还有大哥,你的胳膊好了吗你现在的情况参加来年会试都悬,还逞能熬夜读书,瞧你那兴奋劲儿,恐怕回去还要去书房待着,这可不行,你得立刻去休息。”

    裴嘉学没想到战火还烧到了自己这边,他现在稍微能理解文清先生刚刚是什么心情了。

    “二少爷还说别人呢,就老奴看,现在是您精神头最好。”旁边的老管家笑呵呵的说道,这么晚了精神头还这么好,刚才在书房中可没少动脑筋。

    “那是,我小呢又没受伤,当然精神好。”裴宴笑着说道,他是兴奋啊,让文清先生给他们免费讲学可不得兴奋。

    第二天,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没有起来用早膳。何侧妃知道了做的事情之后,拿出纸笔准备给他们立规矩。

    裴宴醒来的时候,那张纸已经贴在了他的床头。他身着里衣,看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还真是事无巨细啊。不过他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做好完整的规划。

    “主子今儿入宫参宴得着正服。”红昭捧着一套玄紫的正服制式进门。

    “进宫参宴怎么了”裴宴打了个哈欠,看来就算是靠着身体年轻也不能熬夜,他现在还有些乏力。

    “七皇子回城,带来了江阴大胜捷报,圣上大悦,备晚宴于明宫,宴请满朝文武及其家眷。”

    七皇子回城裴宴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江阴大捷不应该犒赏江阴军队和主帅吗七皇子被送到江阴才几年,在这次战争中他能有多大的功劳能够代替三军受赏

    裴宴皱眉,如果他没记错,这场宴席后夏朝将会诞生皇子中第二位王爷诚王。定康帝命他出宫建府,新府邸是整个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豪华,可谓重赏。而对于在江阴浴血奋战的主帅和万千士兵,定康帝没有一言。

    其中缘由,不过还是争权夺利的时候留下的私仇。因为私仇枉顾民心民意,寒了江阴军的心,以至于几年后夏朝爆发了第一场的动乱,扰乱朝纲,置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裴宴突然想到之前关于贺廿身上有伤牵扯到的贤妃,背后之人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那时想把贤妃拉下水。无奈定康帝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在乎贺廿这个儿子,事情最后还是轻轻放下。

    “主子”红昭捧着衣裳唤了一句。

    “穿吧,”反正也躲不过,就去看看呗。

    七皇子啊,他的老熟人了。

    七皇子母族不显,比上太子和三皇子根本不够看,但不要以为他就是孤军奋战。在朝堂上凡是能出头的皇子无一例外都有支持者,七皇子的支持者就是顾家。是的,顾家,这是七皇子一派隐藏的最深的一股势力。

    顾家一贯保持中立,这是他们在朝堂上生存的关键,也因此被定康帝信任。如若不是裴宴和顾家有些渊源,他也不知道这个秘辛。

    顾大人野心勃勃,最后却把引以为傲的嫡长子折了进去。

    还真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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