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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我儿拿不起?
    “啪”的一声, 吸引了满朝文武的目光。

    裴宴随眼看去,定康帝案前是已经摔成碎片的茶碗。抬头看向定康帝,他嘴角带着笑, 表情平和,“接着说吧, 朕听着呢。”

    裴宴微微低头,这确实是听着呢。

    定康帝说的随意, 满朝文武却没有再说下去的勇气。定康帝可不是好说话的君主,要说这次也是他们着急了,但是没有办法。三皇子贺晋较七皇子贺勉年长, 现在七皇子出宫建府, 三皇子却依然如故,几家皇子比较起来三皇子明显处于最下锋, 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尤其礼部多次上奏, 定康帝依然没有让皇子们出宫建府的意愿。一直到现在,除了已经被册封为太子的六皇子和被特命入朝的三皇子之外,其他皇子均没有参与朝政,手上当然也没有拿到正经的差事。没有差事在身就意味着不能立威力, 自然也不能更好的发展自身的势力。

    而太子和三皇子之间又有差距, 和太子相比, 三皇子在各方面都受限更多。太子是国之储君, 如果没有意外是要继承大统的,虽然现在想平和的、没有任何干扰的登上皇位是痴人说梦, 但是他是东宫之主, 这个身份让他在朝堂上畅通无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现在定康帝出了什么意外,亦或是御驾亲征, 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监国人。

    所以三皇子短时间内怎么跟太子争,要是还和以前一样,除了太子以外其他皇子再无例外都住在皇子卫所倒还罢了,起码都在一个起跑线上,大家各凭本事走远。但是现在突然把七皇子提了上来,三皇子一派的压力陡然剧增,他们能不慌吗

    所以就算冒险,还是需要试一试,总不能一直让主子屈居人下。

    “圣上,臣亦觉得各位大人说的有理,诸位皇子近弱冠,除了景王爷都尚未大婚,礼部已经把此事提上了日程,历代皇子就没有在卫所大婚的惯例,还是出宫建府更合适。”裴宴顺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他的熟人顾大人。

    他提出的角度倒是新颖,景王是定康帝长子,中间隔着几位皇女,年龄差拉大,从三皇子往下算几位皇子年龄相近,不过都未及弱冠,尚未大婚。皇子大婚视为成人,出宫建府是很正常的操作。

    顾家是七皇子一派,现在也极力推进此事,想来是不想让七皇子做这个出头鸟,独自面对其他几位皇子和太子终究有些吃力,帝王宠可不是那么容易要的,如果有人与之分担当然更好。

    这事和秦王父子关系不大,父子俩站在原地,微微低头只听不说。秦王府不掺合朝堂上的派别之争,对待几位皇子也是一视同仁,今日这还算是小场面,拉到大朝上可能是几方争执。面对这些事秦王向来不动如山,裴宴当然跟着秦王走。

    “爹爹,您说我到时候要哪个地”裴宴凑近秦王,小声嘟哝。比起几位皇子之间的各种对立、斗争,他更关心自己的小金库。对于自己被封为郡王算是意外之喜,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定康帝竟然这么舍得,最后还要给他封地和赏银,封地这事让他自己选择,还真有些难办。

    要是从利益上来说,封地当然是越富饶越好,毕竟封地税银和到他手的银钱相关,封地越富饶,他拿到的供奉也就越多。不过,秦王府不缺这点银子,他也不想明着去剜定康帝的肉,万一惹对方不喜更是不好,所以这个还真不好选。

    秦王瞥了一眼面带忧愁的儿子,表情有些怔忪。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儿子满心满眼的还是他自己刚得到的封地,不知道是该夸他心大还是骂他心大。“老实站着。”秦王无奈。

    好吧,裴宴点点头。什么都不缺的父王,什么都没缺过的父王,当然不能理解他们这种小民心态。他这么大点儿都要操心这些事情,还得不到理解。

    唉,心累。

    顾尚说完话之后,大殿上的文武百官纷纷站起来,各抒己见,有同意此事的,也有不同意此事的。同意此事的,想来大都是三皇子和七皇子的人,不同意此事的大概是太子一方的人。

    笑话分出去一个七皇子,他们就要浪费更多的人力物力去制约其成长进步,如果再多封几个皇子,他们就得浪费更多的人事物力,到时候境况可就更难控制了。而且,如果单单只有七皇子分出去,三皇子一定敌视之,他们双方计较起来,闹得越大太子一方就越得利。

    定康帝也没说话,就静静的听着,表情还算不错。随着大殿上百官讨论声越来越大表情还是不变。

    定康帝端起茶杯砸了一口茶,看着殿下文臣武将说的热烈。他转头又看了看右手边站着的几个儿子,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长大了,都知道怎么利用手底下的人来逼迫他这个父亲答应一些事情了。

    册封老七是现有条件下对各方局势最好的选择,利用军功提他的位子,让他此后在江阴大军中更有话语权,他当然知道鹤王父子绝对不会轻易把兵权交出来,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几万大军的归属,岂是一年两年就能说得清的老七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去和鹤王一家子周旋。他还活着呢,正值壮年,他就不信鹤王父子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其他皇子的情况可就不同了。定康帝生平最忌讳皇子依靠母族为自己谋求权利,最后剑指自家兄弟的行为。温皇后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皇后,太子有温家这样一个外家,今后不管他有了再多的儿子,娶了再显赫的妃子生子都越不过太子去。

    温家名声大,虽然这些年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但还是不能否认它在文人之间的号召力,这恰恰是太子最需要的助力。但是当太子一心一意信任自己的外家,事情就难办了,定康帝最近就时常会怀疑贺熙身为太子的能力。

    大概是过得太舒服了,还是他这个做父皇的把他保护的太好,让他并没有意识到身为太子应该遵循的基本准则是什么。在这天下之中,谁都不能相信,要想走到最高的这个位置,依靠的只能是自己。一昧的相信那些所谓的亲族,结局会很可悲。

    所以还是得有竞争者,他把老七拉出来,也有想激一激太子血性方面的考量。虽然早已预料到不少人都会有反应,却没想到这么多官员站出来,是公心还是私心他们都选择用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要妥协的也只有他,凭什么他这几年太好说话了

    “都说完了吗”定康帝把手里的茶盅扔在案上,“咚”的一声,像是敲打在现场所有人的心上。

    “都说完了就听朕说两句。”定康帝看了一圈,“知道你们都各有小心思,今儿是为了给老七庆功开的宴,也是他的封赏宴,有些事情就不能留在朝堂上说偏要在宴会的时候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比谁都激动,怎么你们比朕还关心他们几个不成”

    满殿寂静。

    “臣等不敢。”大殿上跪了一地。

    “不敢,朕看你们一个个可都敢的很,朕一句话都没说你们倒是把所有的主意都列举出来了,是不是这事儿都不需要经过朕的同意,你们商量商量就能办成了如果能行,你们自己去做好了。”定康帝笑着说道。

    “臣等妄言,圣上恕罪。”

    “恕罪”定康帝默念这两个字,几近没有语气,却让殿下的百官打了个寒颤,背后生生被激出冷汗。

    “秦王怎么看此事”定康帝缓了语气,看向裴贺之。

    “太子位重,事关社稷,圣上早早按照祖训立了太子已经足够。至于其他几位皇子的归属,自然是圣上说了算。臣觉着现在这个制式就不错,谁立功谁受封,也能激发众位皇子的潜力,也让他们知道生在皇家是上天给他们独一份的偏爱,但要是认为身为皇子就能为所欲为,到了年纪分出去就能享一世荣华就大错特错了,衣食无忧和荣华一生,端看他们选择。”秦王轻飘飘的说道,生在皇家天生就比别人高一头没错,但是如果不能清醒的认识自己,妄图染指那些自己不该染指的东西,就不自量力了。

    每逢皇位更迭,总伴随着流血牺牲动乱,不接损失银两还可能弄得民不聊生,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有一部分人被养大了心思,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事,当然不可能。人手里握着的权力的时候,总是会遥想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人如此,但控制住总好些。

    定康帝看向裴贺之,对方气宇轩昂,只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掩饰不住周身的气势,一直到现在定康帝都还忘不掉小时候的他,彼时爱跑爱跳爱闯祸的贺芝,现在已经为人夫为人父,自立门户,甚至连姓氏都变了。

    关于皇子之间的兄弟情,在场再也没有比他们兄弟俩更清楚的了,他们真的就是从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情可笑,前一刻还在和你谈笑自若,下一刻就可能在你背后插刀,如若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输赢根本没有悬念。最可怕的是几方势力相差无几,那斗起来可能祸乱整个朝纲,定康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种境况。

    每一个帝王在登上皇位的时候,都是脚踩着鲜血一步步走上去的,最后的胜利者不一定是最强的哪一方,但绝对是最幸运的。从登上皇位,定康帝就发誓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经历他曾经的苦楚,就算没有经历过兄弟阋墙,他也能培养出来一个当之无愧的帝王,这是他一贯的信念,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有些力不从心了,要不然他还能压老七两年。

    定康帝眉眼深沉,他看向太子,只怕对方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所说的那些话,对方一句都没听进去,让他远离温家,就跟他这个做父王害他似的,他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其他几个孩子,他也压不了多久,要是他不能早些开窍,这皇位

    “秦王此话差矣,圣上刚刚也说册封二少是因为他本是皇家血脉。几位皇子亦是,依照祖例,皇子成年就可出宫建府。”

    “大人也说是及冠,现在几位皇子还不到年纪。”秦王淡淡的回道。

    “秦王,府上二少只因为血缘就被封了郡王,几位皇子怎么就不名正言顺了”要说名不正言不顺,谁能比得上裴宴,文不成武不就不说,还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就没干过一件让人称道的事情。

    秦王哼笑,回头看向说话的官员“难道不应该吗在大人眼里我儿拿不起吗”

    区区一个郡王,甚至连封地和封号都是匆匆决定的,目的是为了做别家挡箭牌,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觉得委屈了呢

    那位官员没说话,被秦王这样看着,定力稍稍差点的恐怕早就腿软了,就是定力好的也不过能平稳站着,不至于当众丢丑。

    真要讨论这个问题,满朝文武还真没有什么可说的。秦王府姓裴,就裴家祖上为夏朝作出的贡献,裴家子嗣受什么样的封赏都不为过。也有不少人觉得如今的秦王一家子是占了裴家祖上的光,但如果是让他们恢复“贺”姓,秦王的位分只会更高。

    作为定康帝嫡亲兄弟,从龙有功,是定康帝能够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更不用说他本身战功赫赫,甚至不输给夏朝最有名的几位将军,也就是近几年秦王一直留在长安城,领的也都是文差,让很多人下意识的忘记了秦王本是武将,是西北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秦王膝下一共两子,就是靠着祖宗庇佑也能活的很好,被册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谁让人家会投胎。

    所以没人敢表达一个拿不起

    武将们纷纷站出来支持秦王,奶奶的,他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不就是想让家中妻儿生活的更好更美满。秦王神勇,年纪轻轻就已经指挥了几场有名的对战,也就是当时朝纲不稳,皇子王爷乱作一团,忙着争皇位,并没有给秦王庆功封赏。就是定康帝继位之后,也对那些过往闭口不谈,但是他们这些武将哪个不知道秦王当年指挥的堪称经典的几战

    裴宴看着殿上百官百态,文官大致分为四派,中立占少半,其他三家平分,战斗里勉强算是旗鼓相当,太子隐隐占比最大,这是当然的,毕竟人家名正言顺。至于武将,掺和进这些事情的眼下还看不出端倪,不过陶翁山也不过是十年后之事,要是真的都处中立,陶翁山怎么可能发展壮大至斯

    裴宴又看了看秦王,他父王还真是看得起他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他们秦王府还真是有底气。那这个底气中是不是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呢,虽然可能微不可见,但裴宴希望有。

    百官议事,除非特别紧急的,相互扯皮是很正常的。定康帝在拟圣旨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受到很多官员的反对,他们会提这样或那样的意见,所以他选择册封了自己侄子,德不配位,总会有官员看不惯,能够分出一部分火力去。

    事实证明,他的所做所想是有道理的。虽然中途闹了些不愉快,一些官员也确实提出了异议,但最终的走向都和他所料相差无几。除了庆功宴,这场宴席最大的记忆点就是七皇子受封为诚王,能出宫建府,而裴二少被封为怡乐郡王,甚至还能自选封地。

    秦王饮了几杯酒,本来预备早早离席的裴宴没寻着机会离开,一直陪到了最后。中间有那样的插曲,接下来的宴席大家都心不在焉,各想心事,宴席气氛沉闷的可以,秦王又明显不悦,这样的氛围下,他一个孝子怎么能放下自己自己父亲离开他在还能陪着说话解闷。

    虽然看着,秦王其实并不大需要。

    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半下午,明明就只是坐着,裴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累。上了马车就半躺在马车里,开始闭目养神。

    刚刚他们去慈安宫向皇祖母辞行,俞贵妃带着三皇子专门上前询问秦王妃和裴嘉学的近况,三皇子还说会尽快到拱辰巷拜访,父王直接答应了,都没有半分犹豫,也不知道到时候准备怎么应付三皇子。

    秦王府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在朝堂上引起极大的震动,要是知道秦王直接把秦王妃拘软禁了,御史台还不定说些什么呢要是最后不得不把秦王妃放出来,裴嘉学怎么办娘亲会不会在意这些都是未知数。

    还真是神烦

    不过,俞贵妃和三皇子的拜访迟迟未到,因为天气不允许。那日之后,长安城飘了大雪,整整三日雪才算将停,后面又是一连串连续降温。

    裴宴窝在罗汉床上,手里脚边都是汤婆子,这几天他就几乎没有沾过地。就是这样,他还是在下雪第一天染了风寒,不严重就是磨人。

    头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就口干舌燥,浑身都不好受。

    秦王和何侧妃心疼,拘着不让他随意出屋。正合裴宴心意,他本来就惧冷,最不喜欢大雪天往外跑,不过这段时间忙惯了,一闲下来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本来以为自己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甚的,他舅舅谢毓这两日也不舒爽。生病之人最是脆弱,东想西想病就别想好了。何侧妃看着弟弟和儿子,两个都是不安分的,就是生病了还要凑到一块,最后干脆把弟弟送到了怡乐居,让他们舅甥好好处。

    裴宴当然是双手双脚欢迎的,他从内心深处尊敬何文清,现在两人多了一层舅甥关系,交流起来方便随意,对方对待他极好。

    于是罗汉床一分二,舅甥俩各占一头,看看书,说说话,兴致来了还练练字。有时候裴嘉学会过来,不过更冷之后就少折腾了,裴宴从红昭那说因为天气坏世子手臂疼,裴宴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裴怡华倒是每天过来视察,看他们两个好点了没。

    一直到腊月二十,天还是冷,裴宴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谢毓却一直不见好,这几日还开始嗜睡,往往上一句还和裴宴说话,下一句已经熟睡。

    裴宴不知道谢毓到底生了什么病,却隐隐觉得不安。裴宴尝试舅舅身边的侍卫侍女打听,均无果。也是,能被舅舅随身带在身边的近侍,要是他问几句就套出话来了,也太不中用了。

    但是,不知道结果心里又介意。

    谢毓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淡笑不语。

    本以为雪停了天会慢慢变好,却在几天后又落了雪,鹅毛雪花簌簌飘落,看着极爽快,却让人高兴不起来,雪一直下可不是个好兆头。

    半夜,裴宴被红昭叫醒。“怎么了”裴宴打了个呵欠,用指背拭去眼角溢出的泪。

    “肖少爷来了”红昭低声禀报。

    裴宴看了看桌上的沙漏,“现在”三更半夜大冷天,阿章怎么来了

    “我去看看,”裴宴掀开被子要下地,屋里有地暖,倒不觉得冷,不过比起被窝里还是有点凉,“算了,你把他领进来吧。”

    肖章的模样把裴宴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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