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阳光普照, 这是长安连续月余的坏天气之后的第一个好天儿，他却高兴不起来。姐夫失踪，意味着秦王府短时间没有主人, 姐姐暂时没有丈夫，外甥和外甥女暂时缺少了父亲, 这其中不管是哪层含义，都刺心得让人难受。

    谢毓其实并不相信府军能把他姐夫怎么样, 但马有失蹄，事有万一，因为是亲人, 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还是忍不住去担心。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该如何破局呢站在姐夫的立场上, 他又希望谁去博弈

    谢毓掀开被子下床，身上的疲乏让他叹了一口气, 接着又是苦笑。比起过年那会儿, 他现在不知道好了多少，但人心只会越养越大，因为有了希望，所以自然而然提高了对身体的要求, 现在这种情况他都不满足了。

    谢毓给自己倒了杯茶, 端起茶杯, 撇去茶沫, 慢慢抿着。怡乐居非常安静，安静到谢毓根本听不见院子里有其他动静。欧阳老头给他开的药方里加了安眠的成分, 昨夜他生熬到天亮, 等回到房间倒头就昏睡了过去，因为按照平常的作息，所以到现在他脑中还是混沌。

    凉茶入肚, 谢毓的头痛安定了许多。他依然记着欧阳老头时刻叮嘱的用药不宜饮茶，克制的把茶杯放在小几上，伸手推开窗子。外面阳光照耀下的光秃秃的树木和花草，是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景色，怡乐居的布局布置都得他心意，住在怡乐居的人更是他在意的笑辈，如果有可能他想把世上最好的祝福送给他。

    想到金鱼儿，谢毓打了个呵欠，口张到一半，陡然停下。今日，怡乐居是不是太安静了点

    怡乐居平常也不闹腾，不过丫鬟婆子们来来回回，包括金鱼儿也不是闲得住的性子，走步声红昭训话声，总会有些声音时常传过来。谢毓猛地站起来，他想到了外甥昨日所言“我想去都府军注定”，这句话在他脑海中萦转。

    谢毓坐不住了，这谁还坐得住，他打开门直接走向正堂。

    名满天下的文清先生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衣衫不整，表情冷然，脚步凌乱以至于有些蹒跚，总之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先生”谢青本来在走廊尽头熬药，药方是欧阳复老先生给开的，也早已在医馆配了药。先拿去厨房熬，喂给白鼠和猫狗，确定这只是普通药剂，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这药才端到了谢毓跟前。之后从抓药到熬药到最后端到谢毓跟前，都是谢青亲自掌握。

    入口的东西都不能马虎，尤其谢毓身份特殊。他掌管着天下第一书院，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呢，尽管自从文清先生住进了秦王府，除了大年初一并未有人上门拜访。总之，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失让舅舅病况加重，裴宴非得呕死不成，所以这是他之前下的死命令，接触药剂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凡是一切对先生好的事情，谢青当然都是义不容辞。

    一看先生这着急的情况，谢青就知道坏了，他看了看小炉上的汤药，低声吩咐了几句，赶紧追着谢毓去了正堂。悄无声息间，一个夜行衣打扮的男子站在了炉子前面。

    “先生，”谢青跟进了正堂，就看到自家先生正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已经空了的罗汉榻。

    “金鱼儿到底还是去了”谢毓轻声叹息，虽然是问句，他却并没有想让谁回答，只不过是更多的是表达了自己的无奈，和这么晚才想起来的懊恼。

    谢毓披着袍衫轻车熟路窝进罗汉床，“金鱼儿离开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他可有话留给我”

    “一大早皇太后派人来请表少爷进宫，说是要他进宫住几日，不过表少爷半晌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先去的东院，又回到怡乐居简单收拾了行李，吩咐我们几个几句就乘马车离开了。”至于有没有和先生说的，谢青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过去，“他让属下把这封信交给你。”

    谢毓接过那张纸展开，打头就是“尊敬的舅父”

    谢毓笑骂一声，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在这时候，金鱼儿都不忘来调侃他这个舅舅，看来外甥心态十分之好。信上无非就是让舅舅不用担心，并且保证如果有危险他定第一时间逃跑，谢毓弹了弹信纸，抿唇笑骂“臭小子就这么走了，都不知道和我商量商量吗”

    “表少爷担心你呢，当时我要叫醒您，他都拦着不让。想来在表少爷的心中是期盼先生您早些养好身体的。”谢青赶紧表示。

    谢毓点头，那可不是，时时刻刻想着他的这是。

    “给程昂送消息，让他寻能寻之人，一路上把鱼儿给我护好了。”谢毓吩咐道，他说的理所当然，已经全然忘了他外甥刚刚得罪过人家。命令下的也爽快，不知道还以为他是程昂的主子呢。

    谢青欲言又止，程掌柜看着好说话，其实心胸针眼儿大，得罪了他还要他出人出钱出力的护着得罪他的人，这可不好办哦。另外这人还不能糊弄，程掌柜脑子好使，恐怕三言两语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他恼羞成怒，撂挑子不干都是好的结果，要是上赶着给使绊子可怎么办

    “不用担心，去吧。”谢毓摆了摆手。

    谢青听令下去了。

    裴宴并不知道舅舅给他寻了新的助力，他现在正在赶路，说来也是奇怪，早上他起身的时候天还是阴沉沉的，待到出发去明宫时，天空更是厚云密布，一派风雪欲来。但等到他下定决心去都府军驻地走一遭，乌云开始消散，等他出秦王府，离开拱辰巷，再抬头就看到太阳击破了层层乌云，放出了光芒。

    大概就连上天都觉得他应该走这一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裴宴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

    去都府军驻地的官道非常不好走。虽然说是官道，却因为长久积雪，融冰化水，行人来来往往而变得泥泞不堪。所幸秦王府的马车是根据战车的规格打造的，底盘高两轮并驱，不易沾泥，再加上拉车的马，肥硕强壮，力大无穷，只载裴宴和玄一主仆两个，速度称得上快。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摇晃带来的眩晕，就算是在平坦的大道上，马车跑的快了坐在其中也不会舒服，秦王府的马车经过特地打造精心布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达到减震的目的，但是行在如此泥泞的道上，又不减速度，滋味不好受是理所当然的。

    裴宴现在已经没有脾气了，他身下是厚实的被褥，不管过了多少次还是不得不感叹红昭的细心，让她给他收拾行装，她就把马车里所有棱有角的地方包上了棉花，车里也铺了厚厚的被褥，所以就算裴宴现在有少许晕眩，却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

    “主子，”马车慢慢停下，玄一的声音传来。

    裴宴手脚并用爬起身，“怎么了”

    “后面有大批人马逐渐逼近，推测应该是麒麟卫，我们是躲过去还是与之会合，抑或是隐瞒身份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这次是陪着少主出行，带在身边的都是暗卫精锐，但是如果和麒麟卫大批人马发生冲突，他们还是没有任何胜算，毕竟能进麒麟卫者均有过人之身手。另外他们现在仍然不能确定麒麟卫买不买少主的账，麒麟卫只服从于定康帝，现世机会不多，所以现在他们无从判断其邻位的行事风格。

    裴宴微蹙眉，与之会合想都不用想，麒麟卫听令于定康帝，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虽然可能对他客客气气的，但到不了都府军，他私出长安的消息就该传到兴和殿了。届时是让他继续前行还好，要是执意要把他遣送回长安，他们可就功亏一篑了。他好不容易才出来，如果没有个结果，他不甘心。

    隐藏身份跟在其后，依着麒麟卫卓越的侦察能力，他们肯定隐藏不了多久，被发现之后还是重走上面的步骤。万一引起误会造成冲突更是不妥，他们没有胜算可言，没得还得罪了麒麟卫，不值当的。三个选项只剩其一，他们也只能绕路，让麒麟卫先行。

    裴宴“你觉得呢”

    “属下以为得让路让麒麟卫先行，不然会有些麻烦。”玄一低声说道。

    和他想的一样，裴宴有气无力摆了摆手“那就让吧。”

    话说是他们先出发的，却要在麒麟卫后面到，到都府军驻地之后还得应付他们，真是麻烦。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本来为了尽快赶到都府军驻地，裴宴是坚持自己要骑马的，无奈大家都不同意，说得有理有据让人反驳不能，最后他也只能讪讪坐上了马车。马车，就算是战车也赶不上轻装上阵的马匹速度，所以没辙，只能让路。

    玄一听令，指挥着众人转弯往旁边小道走。官道走的人多，泥多水多十分不好走，小道上两旁树木，终年积寒，到现在雪还尚未融化，行进中要费些劲儿，不过马车倒是平稳了许多。

    裴宴枕着胳膊躺在马车里。父王到底去哪了呢都府军内乱，内乱导致主帅下落不明。到现在想起这个说辞裴宴还是觉得这跟闹着玩似的，两军前线对垒，都不敢这么玩儿。

    还有安柃木，在这场闹剧中，他又扮演者什么角色

    本文连载在晋江文学城，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