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都府军当然不会离长安城太远, 尽管因为路途不便,又有意外情况发生,中间耽搁了不少时候, 但裴宴一行人还是在天黑之后赶到了都府军驻地一里外。
长安都府军驻地,实在一个山上, 乃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当然,这并不是都府军常年驻扎的地方, 只是年前安柃木以训练士兵、不愿扰民为由,把都府军迁到了这边。他上奏的奏折是三月为期,只是没等三个月就爆发了雪灾, 都府军整个被委以大任, 甚至还专门派了战无不胜的秦王裴贺之过来坐镇。
而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后面三里外, 就是已经被太子掌在手中的陶翁山。
裴宴站在马车旁, 周围是一眼能看到底的黑,未免被人发现行踪,晚膳后他们没有再点火。白日。虽然出了太阳,晚间温度却没有上升, 北风吹来, 裴宴瑟瑟发抖, , 他却还是站在那里,仿佛并没有感觉到。
玄一就站在裴宴身后, 准确的说, 从离开秦王府他就没离开自家少主超过一丈。他知道少主这一天的心情都比较压抑,他大概也能理解。说句实话,跟在少主身边这几个月, 他之前十多年对少主的印象都被粉碎了个彻底,少主与王爷和侧妃娘娘感情很好,这个毋庸置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但是要说聪明,是个能成大事的,他原先完全没有过这种想法,或许王爷也是这样,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对少主的定位就是自在的活着。这个祈愿在普通家庭非常常见,是每一个长辈对晚辈最基本的要求,但是在拱辰巷秦王府,这无异于就是被放弃了。毕竟像秦王府这样的家族,如果只求自在活着,就像是苟且偷生,一辈子都活不出尊严来。
玄一当然清楚内里缘由,或者说整个秦王府侍卫中就没有能比他更清楚的,但是能如何这就是步死棋,秦王府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想象骄傲如斯的主子当初是怎么下定决心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因为心有愧疚,所以二少不管做什么,他都接受了。
文武百官时不时就把王爷曾经的功绩拿出来说说,却不过都是浮于表面,谁又真正的听到了心里十多年来除了沾二少的事情,王爷什么时候在长安城发过怒,或许那根本也不叫发怒,只是发泄而已。秦王爷手上已经很多年都不曾沾过血了,久到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已经忘了他曾经的“杀神”之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玄一竟然觉得现在的少主和主子有些相像。其实按照王爷的吩咐,少主要是想离开长安城,他应该拦着的,但在少主吩咐他的那一刻,他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的安排好了一切,他也想看看少主能做到哪一步。
世上事造化弄人,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人总是比事情更知道变通,也许就胜过这老天了呢。玄一没有劝裴宴进马车,冷点好,吹点冷风头脑更清醒。
裴宴慢慢抬头,看到都府军驻地内的火把冲天,还有五百米外的这里都能听见声音的人声鼎沸,看样子都府军被情绪很高啊。裴宴勾唇笑,这应该是在给麒麟为接风洗尘呢,靠
他们在此地安营扎寨,待歇息一晚,明日一早直接去驻地找事,这是他们商量好的。但是现在,此时此刻,裴宴心绪有些不稳,远处的声音时断时续,却不断扰乱着他的心神。其实也不只是他,包括玄一在内的所有侍卫刺客都乱了呼吸,那是愤怒,从心底里奔涌而出的愤怒。
“玄一,你说我们现在要是进了这都府军驻地,可能行”裴宴笑着问道。
“能行。”玄一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少主,心说您这都跃跃欲试了,我要还说不行,不是太泼冷水了,再劝说身后那群狼崽子能宰了他。
“那我们就去,我倒要亲眼看看他们有什么可高兴的。”裴宴冷声道,自己内乱丢了主帅还有脸高兴,一张奏折呈上去,一封圣旨发下来,以为这事儿就完了,想什么呢
“是。”玄一应声,他转身想吩咐下去,却见身后侍卫已然站起身来。玄一愣了愣,勾唇笑了笑,大家好像都想一块去了。向身后人吩咐了几句,现在少主突然改变主意,还是有不少事要收拾。
“不然先派个人过去,让安柃木亲自来迎”玄一询问,他们选择在此安营扎寨,就是想和麒麟为错开时差,现在改变主意,怎么进去驻地还是个问题。
裴宴被封为郡王,这个爵位一般只有亲王的儿子能被授予。夏朝亲王留存不多,留在长安的秦王更是独一个,担的还不是亲王名。只这一爵位,安柃木见到少主得俯身行礼,让他来迎完全使得。他们此趟出来,完全是少主自己主见,现在还没捅到上边,要想在与都府军的博弈中占据上风,就需要第一时间把人给震慑住,不然人还真不见得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直接过去不是更好我倒是要瞧瞧都府军和麒麟卫要做什么,还有脸乐怎么,觉得自己离长安远都管不到”裴宴讽刺的勾唇。
玄一没再劝。
等他们收拾好,裴宴踩着矮凳上马车,拉开门帘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周围,十几个护卫牢牢护卫在马车四周。“辛苦你们了,”裴宴说着又挠了挠头,“这话好像说得太早了,等进入都府军驻地恐怕比现在还要辛苦十倍。你们比我经验丰富,就拿现在这件事,就算我不强调,你们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请各位记着,此番前来是为寻我父王。凡是和我父王有关的人物和消息均不能放过,就算涉事的是安柃木也一样,出了什么事我兜着。”
裴二少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尾音还带着颤音儿,却不伤其中的意气风发。
“是”
“那我们就出发吧,我看他们现在高兴的很,正好给他们瞧瞧我们秦王府不是好欺负的。”裴宴吩咐道,接着又低声嘟哝“主帅都丢了,也亏他们还有脸高兴。”
在场都是什么人,秦王府暗卫中的好手,裴宴声音虽低,但架不住他们耳朵都是尖的,众人相视眼中闪过笑意,再抬头面上一片冷凝。他们主子不见了踪影,他们少主十几岁跟着忙前忙后吃不好穿不暖的,罪魁祸首还有脸高兴,听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他们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们是秦王一手带出来的暗卫,要说他们从王爷那继承来的最优秀的品格是什么,那当然是睚眦必报。这个在十年前表现为谁要是得罪我,我必以武力镇压,那时候的秦王府因为秦王裴贺之功勋卓著,无人敢惹,所以这个武力镇压很能服众。后来主子留守长安,行事风格渐渐的开始收敛,于是就变成了谁要是惹我,我非得把这口气发出来,以任何非武力的手段,这些年他们可跟着下了不少暗手。
他们在这安营扎寨,听见都府军那边热闹非凡的时候,心里就开始不得劲儿,却又满腹无力。不得劲儿又能怎么样,他们就像是被剪了翅膀的老鹰,现在更惨还失去了鹰王,除了默默忍耐,还能做什么
他们也没法对少主太过苛刻,毕竟才十三岁。说句实话,裴宴能下定决心来都府军走一趟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了,他们接触少主比不上玄一全面,却也知道这段时间少主知事了不少,就算在某些事情上一如往昔的张扬,却总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而现在少主直接吩咐他们要直接冲进都府军驻地,瞧那一脸充满自信和挑衅的样子,让他们只觉得还真是来对了。
裴宴一行人越来越靠近驻地,声音越来越大,裴宴一行人都沉着脸,眼中没有丝毫情绪,都昭示着风雨欲来。等到门口的时候他们被拦了下来,守门兵士十分嚣张,“干什么呢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赶紧走赶紧走,趁着爷今儿高兴”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玄一脚踢飞了,直接撞在后面的木质栅栏上,直接吐了血。
周围士兵听见动静都围了上来,这地儿本来就是山乡僻壤,寻常少有人来,不过时常也有在路迷路者路过此地,他们本来就没多想,现在竟然敢在他们门口伤人,他们当然不同意了。
不过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玄一的对手,几招之后都被撂倒在地,“哎哟,哎哟”喊疼。后面还有士兵举着过来,玄一站在马车旁,背手冷声“去把安柃木叫来,我们家爷需要他迎驾。”
众士兵看了看没有任何动静的马车,又看了看马车后面跟着的十几名侍卫,左右对视拿不定主意。不过已经有人去禀报安柃木了。
安柃木正在给麒麟卫接风洗尘,准确的说是在套话,皇帝直接派了麒麟卫过来,他实在拿不准皇帝是什么意思,这可关系到他的前途,听见禀报声难免扫兴。
“这半夜三更的谁会来,还要爷爷去迎,闲的你们。”安柃木拍拍自己的肚子,十分不满。这地穷乡僻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会来偏他们守个门还一惊一乍的,扰他安宁,乱他事情,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火气。
禀报侍卫欲言又止。
“副帅还是去看看吧,”旁边一个身着湖蓝骑装的男子说道,他看上去不及而立,面容英俊,身体瘦削,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就像现在他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安柃木下意识就要拒绝,不过想想这人的身份又闭上了嘴,他睨了一眼小士兵,“爷就跟你走一趟,要是他奶奶的没有大事,我非把那些小杂碎好好教训一顿,也让他们知道自己惹了事。”
湖蓝骑装的男子也跟着站起来。
“李首领也跟着过去”安柃木谄媚笑问。
“我又无事,就跟着副帅过去看看,毕竟这普天之下能开口让副帅亲自去门口迎接的,也没有几人,某有些好奇。”李志夏冷声说道。
“恐怕还是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自己有三分才学就不知天高地厚,烦人的很。”安柃木恶声。
李志夏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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