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的身体不好在雁城书院不是秘密。之前有一段时间因为身体不允许,谢毓他连着半年都没下雁山。曾经还有人酸文清先生,作诗时把他比作西子,在雁城一代广为流传。
因此,听谢毓这样说,他们都纷纷送上关心,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倒没有多想,离开雁城几个月,这又舟车劳顿赶回来,就是普通人也会感到不舒服,何况他们山长。
谢毓笑呵呵的接受了一群人的关心,“事情郑戒律会看着办,你们该去读书了。”
听谢毓提到郑戒律,虽然没有见到人,还是有不少人打了个寒颤。郑律掌管律院,绝对是雁城学子在书院里最不想接触的人。雁城书院的律院和东临书院的戒院可不一样,戒院只有在特定时候才会开,条件之苛刻,几年都不见得有这么一次。
律院不一样,真真正正每日都在运行。要是举例的话,律院对标的应该是严夫子掌管的教律院,不过只看学生的反应态度,就能对比出两位主管人的处事风格。严夫子虽然严苛却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所以和书院中的学生关系不错,有说有笑的时候很常见。
郑律不同,他完全是铁血手段。在雁城书院,别管你犯了大错小错,往律院走一遭,出来后准能长记性。顿悟自己确有做错之处,并且从此后不再犯此类错误,由此可见郑律的可怕之处。
“山长不出面的话,文比咱们雁城书院还有胜算吗”有人低声感叹。
这一句让众人回神,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现在他们面临的情况。诚然,郑戒律确实有几分手段,不然也不能把雁城书院一众天之骄子、我行我素之人管理得服服帖帖,但八大书院找上门点名的要挑战他们山长,现在山长身体不允许,上不上得场另说,上的场也不一定能赢。
这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泄气,要是可以,他们恨不得替山长上场,不过他们没有那个名气,也没有那个能耐。这样的情况下,郑戒律又能有什么办法
听着众人议论,谢毓叹了一
口气,充满无奈和怅然。
众人立刻噤声,然后纷纷开始安慰。他们山长不容易,这事情又不是山长能控制的。他们就算感到失望也不该当着山长的面儿议论此事,这不是明摆着让生长伤神,一个不小心还会致山长身体更差。
谢毓一一接受。
郑律再也忍不住,他三两步走到谢毓跟前,拉着他往律院的方向走,留下一众充满担忧的表情。
“你现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雁城书院的名声,你身为山长,岂能如此随意置书院利益于不顾”郑律把谢毓拉到律院内,压低声音质问。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接受挑衅是雁城书院顶天大的事情,岂容得找借口推脱,这不仅仅是利他人威风,简直连己方的士气和底气都输出去了。
谢毓挣开郑律的控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雁城书院是他一手拉起来的,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岂会置他于不顾不过他确实愤怒。金鱼儿鲜少吃苦受气,他们做长辈的也想过金鱼儿不可能一辈子都顺风顺水,总会遇到挫折,但当拦路石是自己的时候,他还是接受不得。
尤其,这根本算不上历练只是单方面的泄愤,更让谢毓接受不能的是对方打的是为他出气的名头。明明全非自己所愿,最后却要自己来背锅,而这个后果还是他最不想看到,最为之愤怒的。
谢毓感受着胸腔这口气,只觉无比郁闷。
“你知道”向来自控力极强的郑律现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你还胡说乱说,你刚刚的行为只是给了对方攻击你的借口,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你晚回雁城这些时日他们说话本就不好听,现在他们更不会过问你卧病是不是真实,只会说你谢毓是个缩头乌龟,不敢接受他们的挑战。”
文科比试说来说去也就那几种方式,情绪、底气和当场发挥至关重要。所以这就牵扯到很重要的一环那就是事先攻击,击垮一个人不容易,激怒一个人可太简单了,凡是文人都有几分傲骨,没有一个人想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你无才无
德无能。
“我为何这样说你不知道”谢毓心气平和,“你最好祈祷我大外甥心胸宽阔,不然在把他哄好之前,我是没有心情和谁比试的,称病确是个好借口。”
他个人的名声重要,雁城书院的名声关乎到很多人也重要,但这都不是金鱼儿不能挑剔的借口。姐夫和姐姐放心的把孩子全权托付给他,他现在让孩子连住的地儿都得凑活,想想就觉得心酸。
他金鱼儿聪慧,只怕现在已经看出了些端倪。那孩子不是会和亲人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的性格,定是要和他好好闹一闹的,此事谢毓理亏,所以决定都随他去。
一心二用平常还行,面对一群老狐狸可就不够看了。所以得先做完一件事情,再做另一件事情,在这个步骤上,谢毓选择把外甥放在首位。
郑律狠狠的皱着眉,“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我可以亲自去给他赔罪。”
“仅仅”谢毓嗤笑。这是今天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之前虽然怒到了极点,但仅仅是恼怒。现在听到这两个字,他是彻底生气了。
“宣和,你果真不懂我”谢毓沉声说道。
郑律表情怔然。
谢毓没继续说,绕过他走出了律院的大门。
只听语气,谢毓就知道郑律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儿,不是因为他疏忽了金鱼儿,只这件事谢毓会兴师问罪,但不会生气。他满腔怒火的原因是对方一直到现在都自诩了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就算他已经明确点出自己并不需要,但对方依然执迷不悟。
没有把他吩咐下去的事情办好,让金鱼儿受了冷待,去赔罪是应当的,不管是碍于他的面子,还是金鱼儿本身的身份,都该如此。但对方明明不是出自真心,只是为了应付他。恶心谁呢这是他不需要,金鱼儿亦然。
谢毓已经许久不曾大动肝火,要说刚刚他只是感到身体疲累,精神不佳,现在却是真正感到不舒服了。而到文清轩之后,知道大外甥窝在东间休息,谢毓的不满情绪到达到顶点。
“多安排
些人尽早把东厢收拾出来,就照着金鱼在长安的卧房铺陈。”谢毓揉了揉额头,吩咐谢青。
“先生不舒服我这就去请欧阳”
“不必了,”谢毓摆手制止,“我没事,就不要再折腾老人家了,让他好好休息会儿。”
谢青顿住脚步,仔细看向自家先生,确定没有像以前发病一样才松了一口气。“先生也休息会吧。”
谢毓点头。
裴宴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不在秦王府,已经到了雁山,现在正在舅舅的住处休息。所谓东间只是耳房,屋子不大,摆设更是简陋,不过裴宴自觉休息的还可以,起码他的精神头算不错,虽然依然浑身酸软,不过这是坐马车留下的后遗症,得阵子才能恢复。
外面天已经泛蓝,快天黑了。他动静不小,却没有人来屋里点蜡烛,都干嘛去了
裴宴起身登上鞋靴,随手扯了一件长袍披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很多人,他们都在忙,搬箱子的搬箱子,提框子的提框子,还有几个搬着椅子,都往东厢走去。他们训练有素,这么多人干的事不一样,尤其多数要费力气,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他刚刚在东间连脚步声都没听见呢。
裴宴知道东厢是他接下来要住的地儿,随着进去看了看,竟和他在长安的住处有几分相似。
“主子醒了”红昭走过来,“行李已经都搬上来了,奴婢和柳烟看着他们布置。”虽然看架势需要她们插手的地方不多,不过也不敢离开,他们是主子的贴身侍女,总不能连什么放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舅舅呢”裴宴问道,是回来还是没回来
“舅老爷已经回了,洗漱之后就歇了,不过专门说了要和主子一块用晚膳。”
裴宴轻轻点头,刚说着就听见谢青过来说舅舅叫他。
裴宴应了一声,转去正堂,刚进门就看到和衣坐在罗汉榻上的谢毓,他旁边放着一本书,已经翻了几页,看到自家外甥过来,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鱼儿可是醒了饿不饿
”
裴宴摇摇头,“睡之前灌了一壶温茶,到现在还撑得慌。”
谢毓一愣,反应过来就是笑,“才说你是个记仇的,怎么现在就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可不敢,舅舅说什么呢”打死裴宴都不会承认他刚刚确实小小的抒发了下自己的不满,都怪一路上太惬意,让裴宴对舅舅怎么安排他有了期待,现在陡然落空,心里总是不得劲儿的。
谢毓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宴,正想说什么,就看见谢青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先生,外面有几位书院长要见您。”
啊裴宴皱眉。舅舅刚回,按理说今日根本不会有客来,这是为客基本礼节,总得给主人恢复仪容的时间吧。怎么这几位一院之长不知晓
“请进来吧。”谢毓却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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