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珠没刻意压低声音,因而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话。
除去孩子们不懂拂珠说的是谁,张师弟等万音宗弟子则恍然大悟。
难怪他们对这小姑娘印象格外深刻,闲聊时更一致觉得面善,原来是无意识间从她身上看出点凝碧道君的影子。
张师弟更是心有所悟。
想来乌致尊者昨日便已看出拂珠与凝碧道君相像,才会那么密切关注,今日甚至提出亲自送人回家。
还好这拂珠够机灵。
张师弟心道,她当众戳破窗户纸的举动乍看之下有些鲁莽,但思及她戳破的对象乃是乌致尊者,在如今的乌致尊者已然远非当年的前提下,她这招反倒堪为明智之举。
至少她早早便提前说开了,态度明明白白地摆出来,往后不论乌致若对她做什么,抑或将她当作谁,她都有绝对的理由去拒绝。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被视为替身。
眼见拂珠那一番话后,乌致神情很是难看,张师弟咳了声,对拂珠道“既然师长说你不必学,那就五日后再来。我先派人送你回家。”
说着点了名弟子,修为不高不低,在皇城内足够护送一个凡人小姑娘。
这回拂珠没有拒绝。
她谢过张师弟,和那弟子一前一后地走出驻地。
见拂珠毫不犹豫地离开,乌致欲追,然而身形刚动,就被张师弟一句话给拦住。
“她是拂珠,春风拂面的拂,掌上明珠的珠,她不是凝碧道君,”张师弟盯着乌致道,“还望尊者清醒些,切勿被一时妄想蒙蔽了心神。”
乌致没说话,只表情更难看了。
楚秋水也好不到哪去,双手握得极紧。
驻地内气氛尴尬,张师弟却毫无所觉般,指挥孩子们继续练剑。
剑吟再起,乌致沉默许久,终于重新执剑,做他该做的事。
这边秩序逐渐恢复正常,那边拂珠在万音宗弟子的陪护下一路走一路买。小到能一口吞的糖人,大到她吃一张就能饱的烧饼,她几乎是看到什么就
买什么,根本不在意能否吃得完。
直至买得太多,怀里拿不下了,拂珠就让万音宗弟子帮忙拿,直拿得弟子面无表情。
他好歹也是见过凝碧道君的。
对凝碧道君的行事作风不说多么熟悉,至少他清楚一点,那就是凝碧道君不重口腹之欲。
所以说,这拂珠真就只是容貌上的相似吧,别的哪哪都跟凝碧道君不一样。
怀着这样的心思,再往前走了段,见拂珠对着个青年喊哥哥,然后转头对他说送到这就行了,她家里来接她了,弟子飞快将手中提的、怀里兜的、以及臂弯挂的全卸给那青年,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人。
目送弟子健步如飞地跑路,曲从渡哈哈笑了“瞧你把人家给剥削的。”
拂珠道“我本来还想着等到家了,就请他吃好吃的。”
曲从渡摇头道“他们修士不稀罕凡间的东西。”说着把满怀的吃食往上掂了掂,问,“不是去学剑吗,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拂珠咬着糖葫芦答“我底子好,不用学。”
也不知她受曲从渡影响多深,明明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曲从渡又在看她,她竟能自己吃着糖葫芦的同时,还偷偷撸下颗往袖子里塞,让白近流也吃。
她之所以买这么多小吃,主要就是买给白近流。
多亏白近流眼疾爪快,接糖葫芦时更十分小心,没叫糖渣沾上拂珠袖子,不然她该在曲从渡跟前露馅儿了。
曲从渡哪能知道她糖葫芦吃那么快,纯粹是因为多了个胃口宛如无底洞的小兽,他道“你意思是,你提前通过考核,到时候直接就能去蓬莱”
拂珠嗯嗯点头。
曲从渡便又笑了“好孩子,真给我长脸。”
拂珠嘴里塞满山楂肉,说不了话,只好给他一个白眼。
瞎说。
她明明是给她爹娘长脸
很快到了姬家,姬彻之和乔应桐正准备用早饭。
曲从渡卸下满怀的吃食,婉拒乔应桐让他用点早饭的提议,随手顺了拂珠两块
烧饼便走了。
乔应桐笑着送了送他,回过头立马拉下脸,指着铺了小半张桌子的吃食对拂珠道“买这么多,吃得完吗你”
拂珠说“吃得完”
待小丫鬟上完菜退出去,拂珠掩好门,又连用几张符箓,确保就算有人背地里跟踪她,也听不到屋内动静,才郑重其事地说要介绍个新伙伴给爹娘认识,那些吃的就是给新伙伴买的。
乔应桐听了,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屋子里除拂珠外,再没有别的小孩,正要发问,就见她袖子一鼓一鼓,从中钻出个巴掌大的雪团子来。
雪团子小归小,长得却很秀气,一双眼睛黑溜溜跟葡萄似的,好看得紧。
乔应桐还没夸句可爱,就见雪团子张开嘴,当先嗷呜一声,而后口吐人言道“爹爹娘娘好,我姓白,名近流,爹爹娘娘叫我白白就行。”
乔应桐愣住。
正喝粥的姬彻之也顿住。
夫妻俩倒不是不知何为妖兽。
皇城这么大,什么稀奇古怪的没有。
只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拂珠所谓的新伙伴,竟会是这么个能说人话的小家伙。
好在这种情况,拂珠早有预料,便补充道“白白是妖兽,所以会说话。等到了成年期,还会化人。”
就是不知得过多久才能化人。
不过白白兽形这么可爱,想必人形也同样可爱。
可爱的白白后腿一蹬,便从拂珠掌心蹦到桌面上。
接着它以寻常兽类甚少拥有的灵活,相当熟练地拆开个装着切成小块的千层饼的油纸包。它把油纸包往姬彻之和乔应桐面前推,说爹爹娘娘吃。
乔应桐还在愣,姬彻之率先反应过来,拿起筷子夹了块,对白近流道谢。
白近流害羞捂脸“爹爹对我不用这么客气。”然后从爪缝里看乔应桐,希望乔应桐也能接受它的心意。
被这么一看,乔应桐总算回神。
她吁口气,吐出那点惊讶,问“白白是怎么和珠珠认识的呀”
说着同样夹起块千层饼,只一口,就
尝出虽然味道不错,但这不是拂珠平常吃的那家。
不是拂珠喜欢的,那就只能是白近流的口味了。
乔应桐便了然,珠珠和这白近流肯定早就认识了,否则珠珠不会买这家的千层饼,更不会专门让切成方便用筷子夹,也方便白近流吃的小块。
想来珠珠是考虑到自己即将离家,怕她和姬彻之担心,才特意告知白近流的存在吧。
毕竟白近流再小也是妖兽,妖兽可比凡人厉害。
这么想着,听白近流说当初它受了伤,晕倒在河边,是姐姐救了它,之后它就一直跟姐姐在一起,乔应桐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夹起块千层饼喂到白近流嘴边,这样就算承认它了。
白近流眼瞳一亮,张嘴啊呜咬住。
它口齿不清道“谢谢娘娘娘娘和姐姐一样,都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见白近流不过咀嚼两三下,就将那块千层饼吞入腹中,乔应桐问拂珠,得知妖兽吃东西都是这样狼吞虎咽,她觉得有趣,继续投喂。
直等姬彻之说粥要凉了,乔应桐才意犹未尽地停止。
她擦了擦沾着糕点碎屑的手,正欲动用早饭,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这才惊觉拂珠说的吃得完是真的,刚刚还铺了半个桌面的吃食,现在已经不剩几个油纸包了。
真不愧是妖兽。
这么能吃,战斗力想必很强,出门在外一定能保护好珠珠。
乔应桐望着白近流的眼神愈发慈爱。
白近流向来会看人眼色,见状立即蹭过去,拿小角轻轻地顶乔应桐的手背,嘴里也冲姬彻之嗷嗷汪汪叫个不停。
就这样,白近流成功打入姬家。
吃过早饭,姬彻之出门,乔应桐也有事要忙,家里只剩拂珠和白近流。
拂珠同仆从说了声,除午饭和晚饭外,其余时间别打扰她,便钻进她的小院,开始清点这些年画的符箓,以及暗中搜罗的灵丹灵药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哪些留在家里,哪些需要带走。
包括剑谱也全搬出来,一本本地翻开查看,能温故知新
的统统收入须弥戒,比较鸡肋的就放回去,她手头这个须弥戒不是很大,装不下太多。
望着那高高堆起,快要挨到房梁的一摞摞物品,白近流情不自禁地惊叹,哪怕没有修炼,姐姐也仍然是姐姐,堪为兽辈楷模。
一整个白天就这么收拾过去。
晚间,大田鼠从地道上来,拂珠正拿着毛笔在纸上作画,好叫大田鼠更加直观地明白家中哪个阵法的杀伤力最强,哪个阵法是用于防御,忽而,她停笔,抬头往院门望去。
与此同时,旁边正呼呼大睡的白近流醒来,一双在夜间也幽幽发光的眼瞳紧紧盯住门。
看他俩这副模样,大田鼠后知后觉地跟着望过去。
然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大田鼠正要收回目光,就见紧闭着的院门中间,慢慢露出点刀刃。
进贼了
大田鼠惊得险些吱哇乱叫。
不妨白近流这时扑过来,一个炫丽的飞踢,大田鼠扑通掉出桌面。白近流也顺势跳下去,把毛色太过明显的自己往角落里藏的同时,还不忘拽着大田鼠的尾巴一块儿躲。
等它俩躲好了,拂珠不紧不慢地搁笔。
随手往桌下贴张符箓,她拿起短剑,脚步声轻到近乎于无地出了书房,往院门走。
院门中那点刀刃露得更多了。
及至刀刃撬开门闩,大门自外推开一尺来宽的缝,刀刃的主人正要迈入院中,就被一把雪亮的短剑给架在了脖颈处。
这人顿时一僵。
“谁派你来的”
明明拂珠个头小,为了能架这人脖子,更是刻意踩了个凳子。
好在她气势足得很,以致于这人望着近在咫尺的剑,一动不敢动,只能听她漫不经心道“让我猜猜,是教剑的那位师长,还是那个非要送我回家的女人应该是后者吧。”
被问的人没答话,只鬓角有汗溢出。
看他这样子,拂珠挑眉,猜对了,就是楚秋水。
想想也不奇怪。
楚秋水身为元宗弟子,却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元宗,反而成天见地
跟在乌致化身身后,这期间少不了同万音宗人各种接触。
凭楚秋水当年能洗脑全楚歌峰的手段,不难猜测这个被张师弟点名送她回家的万音宗弟子,一方面估计是因为长久驻扎在皇城,不甚了解当初师兄状告一案的详情,一方面多半被楚秋水以凝碧道君为由说动,才会白天偷偷跟踪她,这到了夜里,又摸上门来。
拂珠觉得有点好笑。
楚秋水果然还是那个楚秋水,凡人时常常自不量力,这当了修士,也没见得有多长进,居然只派这么一个弟子来对付她。
是谁告诉楚秋水,在修士面前,凡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那个女人是要你抓我,还是要你杀我”拂珠又问,“应当还是后者吧。”
万音宗弟子汗流得更多了。
于是拂珠就懂了,楚秋水这是不管她和凝碧到底有什么关系,都想先下手为强,先铲除了她再说。
没意思。
拂珠想,她还以为楚秋水会亲自前来。
早知楚秋水还是这么喜欢自己藏着掖着,只派小喽啰出面,她就不提前做那么多准备了,简直浪费时间。
当即再懒得拖延,拂珠手腕一动,短剑在弟子身上点了几处。
弟子尚未明白她用意,便感到有莫名的剧痛自她点的那几处扩散开来,丹田更是疼得仿佛被谁生生撕成两半,他惨哼一声,而后双膝一软,整个跪到地上。
用不着内视,他很快知晓拂珠不仅废了他丹田,还废了他各大经脉。
这是要让他成为彻彻底底的废人
想通这点,弟子双膝更软。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只剑练得好的小姑娘,居然能有这等诡谲莫测的手段。
弟子控制不住地扑倒,喉间嗬嗬作响。
“求你、饶了”
他话尚未说完,拂珠已然跳下凳子,摆了摆手“看在你是听人命令的份上,我不杀你,回去复命吧。哦,顺便帮我给那个女人带一句话。”
她低头看他。
她眸光仍如白天澄澈,然剑光倒映不进去,
于是那眸色极深,仿佛夜下厉鬼附身。
“那女人既然执意将我当作凝碧道君,那就请她做好我以凝碧道君之名,向她复仇的准备,”她轻轻笑了,“有因必有果,你说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出发去东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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