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虞拉着一张僵硬的笑脸, 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睁睁看着一旁沉寂须臾,才从人群中站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安疏掀起一角衣摆, 不言不语地跪下来叩了一首, 声音清淡“谢尊上赏识。”
谢君宁在她跪下的那一瞬间便站起了身。
谁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下一刻,他修长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安疏面前, 长袖翩飞,伸手不偏不倚扶住她行礼的手腕“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传弟子。”
他微微倾身,接着道“是第一个也将是唯一一个。”
安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用手带着动作站了起来, 听着他含着几分明显笑意的话,抿了下唇。
安虞心底的火积蓄已久, 见状心底的嫉妒和怨恨便化作火上的油, 迅速点燃了她的怒意“清宁仙尊,您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不是说好的按实力排行吗,她可并不是这次测试的第一名您这样轻易决定收徒的人选, 还打算以后都不再收徒了, 不觉得过于草率了吗”
周围其他通过测试的众人原本只觉得羡慕嫉妒,闻言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慢慢又响起来, 几乎都在附和“是啊是啊,第一名不是叫君宁吗好像是个男修吧”
“这女的谁啊,怎么清宁仙尊上来就要她做徒弟还不收其他人了”
“对啊掌门不是说按实力排名入门再收徒吗, 怎么就她都不用排名,直接就能做尊上的亲传弟子”
人一酸起来,理智都是不存在的。
也许他们的话说出口时也只是无心之言,却不知道无数这样的言论汇聚在一起,会给话题的主角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安虞听着四周断断续续传来的议论声,原本还有些气虚,仿佛用这些言论筑起了一道逐渐堆高的保护墙,瞬间又有了底气。
谢君宁动作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落下去了,嗓音却还带着几分尚未消散的笑意,只是从原本的愉悦变得意味不明“这位姑娘,你想说什么”
安虞被他冷淡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再看一旁的安疏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口就哽得不行“我想说,如果她能做您的弟子,那是不是我也能”
安疏冰冷的视线才扫过去,便听见旁边谢君宁轻笑了一声,刹那间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她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辞辛劳跟在她身边、守她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乞丐守了三年的“神仙哥哥”,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位神仙。
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她却没觉得有哪里改变的至少她对这人的占有欲丝毫未变。
她的哥哥,手把手教了她那么多的哥哥怎么能去做其他人的师父
安疏知道这种情绪应该是不正确的,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盯着谢君宁清隽的侧脸,心底默想
他会怎么回答
安疏攥紧了手里的佩剑。
安虞也在等着谢君宁回话,见他笑了一声,莫名脊背一紧“尊上笑什么”
谢君宁立刻收敛了笑意,眼里含着毫无掩饰的嘲讽“笑你痴人说梦。”
安虞一愣,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尊上你”
安疏骤然松了神经,手中长剑往下一落,又被回神的她迅速重新接住,没被任何人看出异样。
谢君宁打量了她一眼,悠悠道
“你没本事让本尊另眼相看,那是你的无能。本尊百年未曾收过一个徒弟,今儿一时兴起,看这位姑娘与我有缘,想收徒难道还得看你的眼色不成”
谢君宁轻笑起来,眉眼柔和,吐出口的话却冰冷刺骨“当众斥驳本尊的决定你未免太过狂妄无礼。”
满堂寂静。
台上的掌门和几位长老意识到发展不对,赶紧来到谢君宁身边,劝他别动怒。
谢君宁和安疏最大的不同点,大概就在于,安疏的道德底线过高,而他的道德底线永远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因为死过太多次,他已经不畏惧生死,甚至不畏惧世间一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阻拦他前进的障碍。
只要他想,他大可以随时毁了所有人,拉着世间所有肮脏一起去下地狱。
但是他没有。
安疏成了他唯一的阻碍。
他不愿意在她眼底看到失望的表情,所以竭尽全力掩饰着自己残暴的本性和杀戮的y望,做个别人眼中的正常人。
但他心甘情愿。
只是那些黑暗的想法总是身不由己,常在夜深人静时忽然悄悄钻出一点嫩芽。还有某些特定时候,比如现在
他就非常、非常想杀个人来解气。
眼前人看着就挺合适。
谢君宁近乎冷漠地想着。
看着他冷得如同寒风般凛冽的眼神,安虞的气势不由自主地就弱了下去。
她不敢直视那双令人如坠深渊的眸子,半晌才敢回话,但连声音刹那间降下来好几个度“我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你想要公平”谢君宁仿佛有些疑惑般蹙了蹙眉,冷漠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什么人”
他是来宠人的,不是来跟垃圾讲道理和公平的。
曾经的安疏讲了九辈子的理,手上未曾沾染任何人的血,双手素净至极,却依旧受尽九世折磨,每一世都不得好死。
她和人讲过理,但有人听吗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重新来过,还要重蹈覆辙
某些时候,情绪左右的决定,往往比理智决定取得的结果要更好。
安虞羞愤道“可可是,我不比她差,你既然能选她,为什么不能选我”
谢君宁“本尊选谁做弟子,是本尊自己的事。”
他又笑了一声说“你要是真的想拜本尊为师,来我云佛峰当名洒扫的弟子,我倒是不介意,说不定哪一日,本尊就被你的韧性所打动了呢”
他说着,还转过头问了句安疏,眉眼弯弯语气柔和,和对安虞的冷嘲热讽全然不同“徒儿,你说是吧”
安疏被他这声入戏如此之快的“徒儿”喊得手一抖,看着他侧过来的半张脸,感觉心跳都漏了几拍,过了片刻才“嗯”了一声,实则完全不记得谢君宁问的是什么了。
谢君宁所住的云佛峰,洒扫弟子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他这话说出口,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毕竟安虞毕竟是个千金小姐,真要让她去做洒扫杂役的活,她怎么可能干。
然而她很显然低估了安虞的不要脸程度。
安虞本来还以为这次肯定没办法拜师完成任务了,结果一听有戏,竟然连忙应了下来,明显完全没把洒扫这事儿当回事“您等着”
她一脸信誓旦旦的自信“总有一天,我会让您对我刮目相看的”
谢君宁“”有病。
杜唐终于找到机会插进话题,连忙咳嗽了一下,大声道“行了都别看了小姑娘你也是快少说点”
谢君宁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旁边随时准备拉住他、怕他动手伤人的杜唐,抽出袖子,道了句“晦气。”
说的是谁,显而易见。
谢君宁转身离开,顺手拉了一把还站在原地的安疏“走了。”
安疏被他带着走了两步,茫然地盯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脑袋忽然空白了一瞬。
谢君宁走得相当干净利落,一直到来到云佛峰上,他才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安疏的手。
远离了大殿人群,甫一落地,察觉到谢君宁松开自己,安疏便收回了手,往旁边退了两步。
时值正月寒冬,这是凡间刚过完年的日子,大雪在云佛峰飘了好几天,今天才停下来,此时两人脚下正踩着白雪,两相对立而视。
片刻后,安疏先开了口“云佛峰,是有结界吗”
“嗯,不过也不全是,只有这一片,这是我的住处,”谢君宁顿了下,“要我亲自带人进来才行。”
安疏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手背在伸手,不动声色地蹭了下刚刚谢君宁握过的地方,莫名觉得那片皮肤都烫得人心炙热。
“我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太好我不需要留下来干点什么吗”
谢君宁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哪里不好你是我的弟子,便是与掌门同辈。整个玉谭门,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不必拘谨。”
安疏缓缓点点头“哦。”
谢君宁领着她往前走,过了片刻,安疏又轻声问“我也住在这里吗”
“嗯,”谢君宁面不改色,“整个云佛峰只有我一个主人,其他做洒扫的外门弟子都住在后山,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总不能让你去跟他们挤”
“我隔壁有间隔间,一会儿收拾一下,你搬进去吧。”
安疏又乖巧地“哦”了一声。
她这种说什么听什么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谢君宁把小姑娘使唤得团团转的样子,那时的安疏,也是这样的乖巧拘谨。
谢君宁一时出了点神。
其实时过境迁,三年已过,再次重逢时安疏那种陌生疏离恶态度,让他一直很担心,安疏会不会已经不把他当做当初那个哥哥,更怕她甚至已经不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脚下雪地白得无暇,踩下去时吱呀作响,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眼见已经看见了不远处那间屋子,谢君宁才终于回神。
他静了片刻,方才缓声开口道“你不生我的气吗”
安疏不解“什么”
谢君宁顿了下“我对你隐瞒了身份。”
还有失约的那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团团,古早玛丽苏爽文剧情爱好者,我承认我俗,但我真的喜欢这种情节捂脸